“难不成少爷把那姑娘带到花榭里去住了?”花丛之中传出猜测,随即就是悲惨的低嚷声:“怎么办?怎么办?!二总管要咱们把人盯着,可花榭不是咱们能进去的地方啊!总管已经派人去通知老夫人了,明儿个老夫人一回府,咱们拿什么话跟她老人家说去呀!”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之余,一名青衣少女迟疑地接口道:“咱们就说……说这姑娘贤良淑德,非常讨人欢喜吧!要是老夫人听到将要进门的新媳妇儿这么好,一定不会再追问咱们什么的。”
“是呀!是呀!说她貌美如花,沉鱼落雁,与少爷配成一对,是难得的才子佳人!”旁边的人也开始凑兴。
“没错,老夫人若是听到那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话,肯定是心花怒放,逼少爷赶紧把人家娶进门,到时候木已成舟,后悔已迟,老夫人也不好再骂什么,咱们也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呀!”说完,众人纷纷觉得眼前又绽现了希望的曙光,如天神降临般灿烂光亮。
终于,有人做出了结论,“嗯嗯嗯!古人说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爷会亲眼看上的女子,肯定是个秀外慧中,好得没话说的姑娘!”
他们的猜测如野火燎原般,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在他们的口中,江不儿俨然成了十全十美、温良贤淑、宜家宜室,并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淑女、美女兼才女。
此时,置身在花榭之中的朱克柔虽然料想到母亲的眼线将如影随形,很有先见之明地将江不儿带离众人窥伺之地,然而,他却没有料到人的谣言竟是可怕到这种地步。
经过了一整天的长途跋涉,江不见早已经在朱克柔的安排之下,在花榭偏旁的小阁楼里不知道已经睡到第几殿去了。
“哈啾!”蒙胧幽暗的睡帐中,熟睡如婴孩般的江不儿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她迷糊地睁开双眼,随手拉紧了覆盖在身上的锦被,总觉得一阵阵诡谲的寒意爬上背脊。
唔,一定是爹爹在骂她,否则怎么会……
“哈……啾!”
请支持城。
隔日,天气大好。
很费力地拖了把太师椅,坐在正堂的人门口,江不儿俨然成了镇守的活门神,凡是进入倚天院想要把朱克柔带走的人,统统都必须通过她这一关把守,否则免谈。朱克柔站在她的背后,黑邃的眸光定定地瞧着她娇小却顽固的背影,玩味地笑了,“小不点儿,你以为这样就能够阻档那些想要压榨我的人吗?他们个个武功高强,非常可怕的。”
“哼,武功高强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一些米虫,我才不会怕他们呢!”江不儿颇有自信地回眸笑觑着他,神情鲜俏可人。
“是,没什么好怕的。”朱克柔回应的语气凉悠且不甚认真,只是险些失笑出声,想到他那群自恃甚高的属下们知道自已被她当成了米虫,不知道会是怎样的错愕表情。
然而,在他轻松的表面之下,却浮动着深沉的心思,他总觉得眼前的小东西本事似乎不小,夸口的理由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天真,而是在她那小小的身子里,潜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时,她彷佛想到了什么,打断了他的沉思,毫无防备地昂起小巧的下颔,好奇地笑问道:“对了,阿练,他们都教你做些什么呀?瞧你这么怕他们,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情吧!”
“是很可怕,最可怕的是,他们以为我无所不能。”他的语气含笑淡然,纯粹在告知她一个事实。
然而,江不儿却是神情稚气,点头附和道:“嗯,那的确很可怕,你明明就那么软弱可怜,他们竟然还觉得你很厉害,真是的,他们这么天真,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喔!”
闻言,朱克柔非但不引以为意,反而仰首大笑,笑她毫无心防的无邪纯真,老天,她真是他生命中难得一见的惊喜。
见状,她转头不解地抬起闇黑水亮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盯瞧着他,抿起了嫩红的小嘴,总觉得他的笑意诡谲,可是他的笑容就是好看得教人舍不得挪开视线,她的心儿就这样随着他的笑声怦怦、怦怦地急速乱跳。
不行!不行!她不能趁人之危,诱拐他以身相许,而且,以身相许之后要做的事情,她的心里竟是连一点底儿都没有。
以前听人说过,那是有关什么终生“幸”福的事情,跟爹爹很喜欢的“玩亲亲”好像有一点亲戚关系,那些婆婆妈妈们说得暧昧,她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那种事情动作复杂,所以小孩子不懂,只有大人才知道。
唉,光是听到什么终生“幸”福这样兹事体大的宇眼,江不儿就觉得不该因为成全自己,而毁了他一生的“幸”福,呜……那“幸”福的动作为什么要这么复杂嘛?!害她一点儿都不懂!
“你在看什么?瞧你看得那么入神。”朱克柔笑斜挑起一边俊美轩昂的眉,对她明知故问。
“我……我在看……”被他这样摆明一问,她颊边如火花似地窜上两团红晕,白里透红的,直是教人怜爱不已。
只是,就在她想要为自己做出一番辩驳的同时,一道男声硬生生地加人了两入之间,一名男子从倚天院门口由远而近地奔来,当他的视线瞥见朱克柔和江不儿两人相偕坐守在厅门口时,心底不由得愣了一愣。
“主子——”
江不儿听闻来人声响,回头展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眯起一双漂亮的眼眸,语气充满戒备,“你想要做什么?”
“请姑娘让开,沈某有事要禀报主子。”沈谅朝着不儿微微一笑,虽称不上示好,却至少有三分敬意。
此时,朱克柔站在不儿的身后,深沉敛眸,一声不吭地由着她胡来。
“我偏不让,你们谁都别想再欺负他了!”江不儿昂起小脸,理直气壮地宣告自己对朱克柔的占有及保护。
闻言,静站在她背后的朱克柔,唇畔一扬,隐幽幽地笑了。
“主子?”沈谅的视线越过不儿的头顶,不解地望着修长笔立,却是一语不发的朱克柔,压低的声音暗示了事情的重要性,“秦淮有了消息,此事非主子不可。”
蓦然,一道精光闪过朱克柔幽邃的黑眸底,他的表情深藏不露,仅只点头微笑,闪身走人,“很好,我跟你走。”
“不行、不行!你怎么可以自投罗网?你至少也要坚持一下嘛!不然就太没志气了。”江不儿急忙跳起身,小手揪住他飘然扬起的白色衣袂,阻止他就要离去的身影,娇声嚷道。
“不会的,他们知道我有了你这个靠山,不敢再轻举妄动,小不点儿,把手放开吧!”朱克柔回眸笑觑着她,轻声诱哄。
“真的?”她还是不放心。
“要不然,若是他们欺负我的话,我就大声喊救命,让你可以听见,然后你可以跑去救我,怎样?”他面不改色地继续拐骗,骗得呆立在他们身旁的沈谅听得脸色忽红忽白,吓了一跳,搞不清楚状况。
江不儿略微迟疑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小手松开了他的衣袂,道:“好吧!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阿练,记得喔,要叫救命。”
“是,咱们走!”朱克柔薄唇淡染笑意,领着沈谅,转身就走,途中,他却忽发奇语,问道:“沈谅,在你心底,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主子的精明神算,武功盖世,无人能出其右。”沈谅似乎还不能从方才诡谲的情况脱出神来,略微地恍惚,神色却是异常的恭敬真诚。
“是吗?与你们认知都不同的一点是,她觉得我无能软弱,是个肯定被人欺负的小男人。”
沈谅闻言大惊失色,“她……她……主子,难道你就这样容许她大放厥词?难怪刚才她会说出那些话……”
朱克柔丝毫不以为意地笑哼了声,截断他惊讶的话语,神情一如往常地温柔无害,眸底却依稀可见一丝深沉的情愫。
“没错,她的胆子是不小,不仅如此,她还很不知死活,但,她想保护我,沈谅,她或许不自量力,但她那几句话听起来就教我打从心底眼儿舒服,沈谅,她是第一个不冀望得到我力量庇护的女人。”
“主子……”沈谅跟在后头,迟疑地唤了声。
“你应该瞧瞧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模样,她双手擦着腰,那副泼辣理直气壮的样子呀……有了她,我娘只怕有一段时间没法子将心思放在我身上,那足够让我去完成很多事情了!”此际,他的话中又多了一丝老谋深算的冷淡,彷佛他正在玩着一场事不关已的棋局。
而,远远地在他们身后顾盼目送的江不儿,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巧合地呼应了他的布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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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夜深。
坐在水榭畔的小石墩上,江不儿双手支颐,抬头仰望着天空中星光点点,听着水塘里的青蛙不停地传来思春的叫声,真是不愿承认,但她心里其实是有点烦闷的。
呜……那三个小妮子是跑到哪里去了啦?!难道就不知道她这个做姊姊的人会很替她们担心着急吗?
她一脸苦恼地望着星空,心里同时想起了阿练,他也很可怜,从一早被人抓进书房去努力赚钱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落。
好吧!要是再过半个时辰没见到他出来,她决定要勇闯敌境,把他这个柔弱的美男子救出水深火热的苦海,可怜唷!经过了那么多时辰的折磨之后,他还成人形吗?
江不儿一思及此,不禁蹙起柳眉,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就这样袖手旁观,心想她什么事都没替阿练做到,还很没天良地享用了一顿很美味的晚餐,她好坏喔……那可都是他的血汗钱呀!
她记得晚餐她吃到了花炊鹌子、三脆羹、鲜虾蹄子脍、南炒鳝、五珍羹等等一堆菜肴,另外她还看到了香园、石榴、真柑、鹅梨、乳梨等四时水果,但她并没有逐一都尝过。
因为,她的胃口全部都被那些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咸酸蜜煎给喂饱了,呜……依据这样的排场看来,她忍不住苦皱起一张清艳的小脸,心想,刚才她吃的那一顿,他要赚几个月呀!
纵是如此,她想起方才那一道糖霜玉蜂儿,还是忍不住垂涎三尺,那真的是好吃到没话说,一吃进嘴里,香浓的蜂蜜味道就这样漫延开来,甜而不腻的幸福感觉直沁进她的心坎儿底……
她神情激动地站起身来,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深感罪恶地原地打转,自责地低嚷道:“不行!不行!我怎么可以想那些东西好吃呢!我应该要去把阿练救出来才对呀……”
突然,两个丫鬟提着灯笼从狭长的花径中远远走来,她们似乎没有发现水塘边的不儿,自顾着聊天。
“听说,老夫人在山上被大雨给耽搁了,去通报的马车轮子被雨打滑脱了轨,可能要过几天才会回来吧!”
“嗯,我也听说了,也好,否则依照老夫人的性子那么顽固,一定会想办法刁难那位江姑娘的,所以,要是老夫人真这样令人措手不及的回府,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风波呢!”
“不过,咱们少爷也真是的,他们母子两人为了婚姻大事,不知道已经明争暗斗几年了!”
“谁教咱们少爷长得比女人还美上百倍,真够没天良的,天下间的庸脂俗粉哪里能入他的法眼……”
她们的话声逐渐消没在花径的另一端,江不儿悄声地从水塘边步出,身影绽露在月光之下,双手环抱在胸前,她昂起小巧的脸蛋儿,眼神不解地端觑着她们消失的背影。
她心想,刚才在她们嘴里提到的那位老夫人似乎挺难缠的,竟然还想刁难她?哼哼,走着瞧,她可是姥姥亲手调教出来的厉害角色呢!
她想不懂的是,为什么她们说阿练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已经跟他娘斗了好几年?!他明明就是一个温柔到教她觉得生气的软弱男人,为什么会……到底,他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只是,想到了中途,不儿的脸色却瞬间凝重了起来,等……等一下,她要怎么回去倚天院?
“喂——”
第四章
灶房外,两名小婢窃窃私语,她们的神情显得不太自在,其中一名甚至于流露出惊惧的表情,似乎在惶恐着些什么事情。
“什么?我没听错吧!”
“没错的,这是少爷亲自交代下来的命令,咱们只管照做就成了!”
“可是……我不敢呀!”
“先别管敢不敢的事情,去吧!把茶水端去,记住少爷的吩咐呀!否则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救你呀!”
绣芙蓉2004年1月27日转载制作
一个男人拥有自己专属的绣房,乍听到这种事情时,江不儿起初很不能谅解,最后,她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朱克柔的绣房在“紫天门”中被称花榭,对府里的下人来说,是个十足十的禁地,此际,绣房中机杼声不断,规律之中搀揉着灵妙的频音,挣上所织就的仍是那幅朱色的牡丹。
江不儿拉了把椅子坐在朱克柔的身畔,低敛长睫,看着一朵艳色的花儿在布上活了起来,心里不禁惊叹他拥有一双灵巧的手,竟然能够织就出这样无与伦比的神奇!
“阿练,是谁教你刺绣的呀?”
“是一位老师傅,虽然在很久以前,‘紫天门’是以绣庄起家的,经过这些年的壮大经营,门路涉猎渐广,反倒有很多人都已经淡忘了,还以为织厂是‘紫天门’后来兴起的副业,我从小就看着这些绫罗绸缎长大,两年前,我忽发奇想,随着一名老师傅学了几手,从那时候开始迷上这玩意儿,就一直到现在了。还有,小不点儿,你又说错了,这不是刺绣,它叫缂丝。”他的语气淡而柔徐,笑着纠正。
“反正……反正都很漂亮嘛!”她嘴硬道。
“缂丝确实看起来挺像刺绣,但真要说起来,它比较像是织布,原本,是被用来织造和锦类似的品服纹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这样精巧的织品,反而适合被用来观赏,甚至于当做……书信。”
“不会吧!花那么多心力,只是为了寄一封信?用纸笔写一写不是比较快吗?”她不禁开始想他是不是疯了!
“没错,用纸笔写信,虽然简单,却容易被发现;倘若这封信成了一件受到世人赞誉的名品,交送之间,世人眼底所看到的不过就仅仅是一桩交换利益的行为,他们反而不会对内容有所猜疑。”他谈笑之间,手指溶入了黄色的丝线,染成红牡丹边缘的渐层。
“阿练,你说的话好玄喔!很有阴谋的感觉呢!”
江不儿觉得他说起话来条理分明,充满了老奸巨猾的危险气息,害她差一点就要佩服起来了!
可是……唔,她小小的佩服他一下,应该不会太可耻吧!
“是吗?”他淡然耸肩,抿起的唇畔仅勾着一抹微笑,不再对她的猜想多作解释。
江不儿见他不语,檀黑的瞳眸直盯着他英挺的侧脸,只是,她的眼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锁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红唇上,双唇淡然抿起的模样,教人无法想像那日他热情如火的缠吻,把她吻得七荤八素,什么都不能思考了!
想着,她一张雪色小脸,被红晕浮映满面,虽然她心底有点喜欢他,可是只要想到“紫天门”……唉,不说也罢!
不期然地,朱克柔唇畔泛起了浅浅的笑纹,他停下双手的动作,侧首挑眉笑觑着她赧红的芙面,道:“小不点儿,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干什么?”她心里觉得纳闷,却还是乖乖地把头凑近了他,睁大了一双檀黑眸子。
“教你一件事情,像你这样含情脉脉的注视,非常容易教男人想要犯罪!”他话才说完,伸出大掌冷不防地按下了她的小脸,吻住了她因错愕而微张的嫩唇儿,强而有力的臂弯承接了她因重心不稳而跌落的娇小身躯。
又……又吻了!
她愕然地瞪大了双眸,在他的怀里不知所措,就在两人的唇瓣接触到的一刹那间,他的唇舌所蕴含的温热,男人所特有的阳刚气息,又再一次地教她目眩神迷,教她只能无力招架地承迎他在她唇间贪吮翻弄。
可是……她哪有含情脉脉的嘛!她明明就只是……就只是一直盯着他的脸不放……而已嘛!
她感觉到他圈在腰间的手臂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