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预订了这些行程,但其实我们都很随意,上山的时候,也并没有一定要限时赶去金台寺看那远近闻名的梅花。一路缓缓走着随口聊天,不时为路边一块石头,一棵树,一句不知几时的前人题字驻足停留。
其实和白晓迟一起旅行,比跟沈渡一起适合我。
沈渡那家伙要么就什么计划也不会做,想到什么就直接半路拖着人折过去。要么就别的什么也不管,只看准了自己要的东西前进。
白晓迟不一样,这一路上看到的草木,听到的故事,甚至从我们身边吹过去的风,他都很享受。
他在享受的,是“旅游”本身,而并非一定要达到某个目的地,写下“到此一游”。
这一点上,我也一样。
我太懒了,既没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毅力,也没有灵光一闪就跳起来行动的激情,虽然因为我喜欢沈渡,所以只要跟他在一起,做什么都会开心,但对我自己而言,其实这种随意反而觉得更舒服。
白晓迟看起来也很开心,扶着一块山石,深吸了一口气,道:“果然还是早应该抽时间一起出来玩的。空气真好。”
“嗯。”我看着他,随口应了声,突然很后悔走得太匆忙忘记带相机。这样的美景美人,不拍下来多可惜啊。
“七七,以后我们每年都抽个空出来旅游一次吧……”
我掏出手机对着他准备拍照,于是白晓迟话没说完就直接伸手一挡,皱起眉来叫了一声:“七七。”
“诶?”我一怔,“你不喜欢拍照么?”
白晓迟摇摇头,坦然道:“不喜欢。”
“咦?”我眨了眨眼,“你可以接受做我画画的模特,倒不愿意拍照?”
他又皱着眉,道:“那不一样。照相这种事……总之……”
于是我收起了手机,走过去挽了他的手,问:“唔,那小白你的照片被人卖过多少钱一张?”
“已经是以前的事了——”白晓迟说到这里顿下来,有点惊诧地看着我,“七七你怎么知道?”
我“噗哧”笑出声来,“拜托,从中学到大学,贩卖美人照片这种事一直都有嘛……”
我话没落音,就见他脸色沉下来,连目光都变冷了,嘴抿成一线,几乎都要从“小白”切换回“白医生”了。我连忙将后面的话咽下去,拉了他的手道歉,“抱歉,我没有取笑的意思,你不要生气……”
白晓迟做了个深呼吸,才再次皱起眉来,“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真的不喜欢那种事情。其实不光是照片的事,就好像……我比别人多花几倍的时间在学习上,争取门门拿优,老师们提起我,还是会说‘哦,白晓迟啊,那个漂亮的男生嘛。’我比别人多花几倍时间钻研业务,但医院里同事和病人说起我,首先提到的绝对不是手术成功率……”
其实白晓迟是一个自尊心很强又敏感的人吧?大概这也是他要给自己塑造出那样冰冷不近人情的形象的原因之一。但听他孩子气地抱怨这种事,我还是忍不住又想笑,怕他介意,连忙捂住嘴。
白晓迟无奈地看我一眼,道:“七七你想笑就笑好了。”
我笑了笑,道:“我明白这种被以貌取人,完全无视本身努力的感受。但人家至少在夸你,你不要这么在意嘛。刚刚的样子,很吓人哩。”
“抱歉。”白晓迟的语气这才软下来,叹了口气,“我宁愿不被这样夸啊。或者我早该在自己脸上划一刀才好。”
“千万不要。”我伸手抱住他,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呢喃道,“你现在的样子,我可是喜欢得很呢。”
白晓迟微微红了脸,半晌才张开双臂回抱住我。
他脸红的样子很可爱,我忍不住又使坏地在他下巴上轻啄了一下。
白晓迟收了收手,搂紧我的腰,凑在我耳边轻轻问:“七七你这是在勾引我么?”
……看这个人。
不愧就是精英人物吧?学习能力真强。
前天还会把我从房间里赶出来,刚刚还会脸红,这就学会反击了。
我一时间有一种自己正在迅速将一块纯净水晶染黑的罪恶感,于是轻咳了一声,从他怀里挣出来,一本正经道:“才不是呢。这是贿赂!”
白晓迟一皱眉,“贿赂?”
我再次掏出手机来,“让我拍张照?”
白晓迟无奈地看着我,“七七……”
我很正经地道:“之前有个医生跟我讲,如果不能正视自己的病灶的话,它就会恶化。一定要……”
我还没说完,白晓迟就笑出声来,笑了一会才竖起一根手指来,“只拍一张?”
“嗯。”我笑得阳光灿烂地点下头,然后一路上用手机明里暗里拍了无数张。
回到F市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
我们想住的那家酒店竟然只剩一个房间。
我皱了一下眉, 白晓迟问:“要不要去别家看看?”
服务员解释说,现在旅游过年已经变成了一种新时尚,其它酒店也差不多。
她这么说显然八成只是不想我们去别的酒店,但我才爬完山回来的确也有点累了,也懒得再去找合意的酒店,索性直接道:“算了,一间就一间吧。”
白晓迟看了我一眼,微微有点脸红,但只是掩饰地抬手扶了扶眼镜,什么话也没说。
……怪不得老话说“学好一世,学坏一瞬”,看看这现成的例子。
服务员将我们领到房间,我放了包去洗手间,白晓迟在外面说他出去一下。我随口应了声,稍作梳洗,然后躺在床上睡了一会。
我并不是那种在坚持锻炼的人,这趟旅行虽然说走得随意,但比起我平常来,运动量还是大得太多。所以一沾枕头,我就真的熟睡过去,连白晓迟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有发现。
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缓缓削着一个梨。
原来他刚刚出去买水果了么?
我也没起来,伸了个懒腰,直接在床上打了个滚爬向他那边,看着他削梨。
其实我才一动他就看过来了,也没说话,等我这一系列动作做完,才轻笑了一声,道:“七七你真像一条大懒虫。”
“是啊。我就是一条大懒虫嘛。”我说,“你现在后悔不想养我还来得及哦。”
“不后悔。多久我都养着你。”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温柔的宠溺,伸手把削好的梨递给我。
我接过来,就趴在床边咬了一口。
白晓迟拿过另一只来削,一面道:“我刚刚在外面看到宣传,说今天晚上中心广场要举行烟花大会,我们一起去看?”
“好啊。”我随口应着,“但是,人家日本漫画里烟花大会都是夏天,怎么F城是冬天?”
白晓迟又笑起来,道:“七七你睡傻了么?今天是除夕啊。”
我一怔。
是呢,已经除夕了。跟白晓迟在一起,我甚至都忘记了时间。
以往这个时候,我应该在继父家,带着礼节性的微笑,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吧?哪能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的学懒虫爬?
心头一暖,我直接就跳下床,往白晓迟怀里扑过去。“小白,有你在真好。”
白晓迟吓了一跳,直接把手里的梨和水果刀一齐向旁边一放,几乎同时叫道:“七七,小心。”
水果刀跌在桌上的声音让我怔了一下,然后才记起白晓迟刚刚在削梨。
我刚刚的动作……的确是太危险了一点。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会一激动就犯这种低级错误!
“对不起,我一时……”我连忙道歉,一面拉起他的手来看,“你有没有受伤?”
如果害他伤到要上手术台救人的手,我可就真的罪孽深重了。
白晓迟则一把将我从地上抄起来,抱回床上,道:“地上凉,光着脚别下来。”
我再次拉起他的手仔细检察,确定没受伤才松了口气,再一次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太莽撞了,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谁说我没事?”白晓迟说。声音是面对我时难得一见的严肃。
我一慌,抬起眼来看着他,“哪里?对不起,我……”
我话没说完,白晓迟拉起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让我感受他剧烈的心跳。
他看着我,低低道:“我快被你吓死了。我手里那可是刀,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我抿着唇,低下头又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白晓迟揽过我,紧紧抱在怀里,叹了口气,然后才轻轻道:“七七,你可以夸我,可以骂我,可以给我画像,可以给我拍照,可以勾引我,可以贿赂我,但是……请一定不要在有这种危险的时候做,好不好?”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板起脸来,“小白你学坏了!”
他看着我,目光有点躲闪:“呃……”
我继续板着脸道:“最近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也就只有半天而已,你见了什么人?看了什么书?谁教了你奇怪的东西?”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道:“七七你会紧张我,我很开心。”
想想刚刚的情况,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道:“是我害的嘛。我刚刚太高兴,有点得意忘形了。万一……等一下。”我停下来,再次抬眼盯着他,这小子会转移话题了!一个人学坏的速度到底会有多快?
我咬了咬牙,哼了一声,“小白你果然学坏了。现在什么世道啊,明明单纯得像小狗狗一样的家伙,放出去半天就学坏了……”
白晓迟笑起来,搂紧了我的腰,“那你一辈子把我栓在身边好了。”
第 63 章
除夕之夜。
我和白晓迟在F市的中心广场和无数陌生人一起守着大屏幕一边看春节晚会一边等着新年倒数和放烟花。
第一次在外面过年,而且是跟这么多人一起。我很兴奋,仰着脸看着广场上巨大的电视屏幕。
白晓迟将我的手握在手心,插在自己的衣袋里捂着。
电视上的春节晚会已几乎进入最□的部分,我忍不住要伸出手来鼓掌,但是白晓迟并没有松,我扭头看向他,才发现他这时并没有在看节目,像是在看前面的某个人。
“怎么了?”我问。
“你看那个人。”他伸手指了指,“好像是沈渡。”
我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的确很像是沈渡。
我张了张嘴,但是没能叫出声来。
事实上,周围这么吵,我觉得就算我叫出来,那边的人也未必能听得到。
但是那一瞬间,却好像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叫嚣起来。
说不上是惊是喜,只是翻江倒海般激动,但脑海里却乱成一团。
真的是沈渡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他?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看到他?
白晓迟看我一眼,道:“我们过去?”
我迟疑了一下,他已拖着我向那边走过去。
我一步也迈不动,脚下就像是灌了铅,生了根。
所以白晓迟只走出一步,便停下来,回头看着我,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这个时候,我走过去要怎么样呢?
白晓迟这个笨蛋,虽然他说过我应该要正视沈渡的问题,不能回避,可是……在这种时候,将我带去见他……算什么呢?
幸好这时前面那高大的男人转了一下身,露出半张脸来。
——不是沈渡。
于是我长吁了一口气,道:“不是他呢。只是后面看有些像而已。”
白晓迟向那边看了一眼,点点头,退回我身边。
我又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刚刚紧张得连指尖都在颤抖。
白晓迟当然也感觉到了,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低头看着我,问:“你怕见沈渡?”
我又做了个深呼吸,犹豫了很久,决定还是实话实话,于是轻叹了声,道:“我怕如果真的是他,我也许会忍不住想跟他走。”
白晓迟看了我一会,笑了笑,松了手。
我垂下眼来,心缓缓沉下去,忍不住又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也许真的让齐墨说中了。不管怎么样,就算白晓迟心胸再宽大也好,他对我这样好,又怎么可能容忍我依然这么对前一段感情拖泥带水,念念不忘。
但我一口气尚末叹完,便整个人被白晓迟抱住。
他搂紧了我,在我耳边轻轻道:“我不会让你跟他走的。”
我怔住。
他继续道:“你伤心的样子我已经见识过了,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就算七七你会怪我我也一定会拖住你的。”
他这样说,声音轻缓,夹在周围的喧闹里,几不可闻。
但是每一个字都像一个魔咒,一字一字刻进我心底最深的地方。
也许我的确永远都忘不了沈渡,就算是沈渡不要我,他依然是我生命里浓墨重彩永不磨灭的那一笔。
但是现在抱着我的这个人……
这个说“你在哭吗?”的人……
这个说“我想抱抱你”的人……
这个说“让我们一起努力相爱”的人……
与白晓迟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涌上了心头。若说沈渡是我的茧,那么,白晓迟也许就是我的阳光,我的雨露,他种种带点傻气的体贴与温存让我看到了外面明媚的春光,让我有了破茧的勇气。
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地回抱他,一面轻喃道:“好的。你拖着我吧。只要你还肯牵着我的手,我就哪里都不去。”
白晓迟一手搂着我,空出另一只手来,牵住我的手,十指交握,扣紧。
“我不会放的。”他说。
“嗯。”我点了点头,亦握紧了那只手。
快到午夜了,周围的人开始跟着电视里的主持人高声倒数。
新年钟声响起来的时候,远处的烟花同时升上了夜空。
白晓迟在响亮的钟声和熣灿的烟花背景里向我道:“新年快乐,七七。”
“嗯,新年快乐。但拜年的话,是不是应该说恭喜发财?”
他笑起来,搂紧我,道:“恭喜发财。”
“恭喜发财,万事如意。”我跟着这么说,靠在他肩头,微微仰起头,看向夜空。
天幕被烟花染得五彩斑斓,一道道姹紫嫣红的光芒自我们身上闪过,虽然是寒冷的冬夜,但此时此刻,我却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刚刚羽化的蝶,沐在柔和的阳光里,只待展翅。
虽然开房间的时候已经有了要睡在一起的打算,但是看完烟花大会回酒店之后,看到那张唯一的床,我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然后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气氛有点奇怪。
末了还是白晓迟先开了口,轻咳了一声道:“我去洗澡。”
我点点头,在床边坐下来,开了电视。
今晚这个时候,各个电视台都在放春节晚会,偶尔中间夹着一两个在放电视剧,也并不是我感兴趣的。其实是我并没有什么看电视的心思,无非只是想找点事来做而已。我靠在床边,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换下去,也不知换了两轮还是三轮的时候,听到浴室的门轻轻一声响。
我手一颤,遥控器直接就掉到床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一边弯腰去捡,一边暗自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小处女,明明前几天还试图勾引过他来着,紧张个什么劲。
结果捡了遥控器一抬眼,就先看到一双腿。
白晓迟穿着浴袍出来的,祼着膝盖以下一截小腿,算不上健硕,但却也不如我想像中瘦弱,白皙,修长,均匀,比例完美。
我忍不住侧过眼顺着他浴袍的下摆就向上瞟去。
“七七。”白晓迟稍带急切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来,他伸手将我拉起来,一脸绯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