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阮秋娘眯起眼睛得意地笑道,“未免高兴得太早了吧。你儿子今天唱的那出‘雾里看花’我会没看明白?说话虚虚实实本事藏藏露露,不就是让我不敢小瞧他,不敢对他轻举妄动么?再加上找到唐王府李家做靠山,他在山庄上的腰板又粗了一倍。他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跟我斗,他还嫩得很!看我如何一点点地折磨你的大儿子,折磨得他体无完肤,生不如死!”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何苦又要对绍儿下手!”柴正卿大吼道。
阮秋娘抚摸着柴正卿的肩膀道:“杀了你?别急嘛!我手下的死士还不够多,你现在一死,所有的矛头便会指向我,你的那些忠心耿耿的旧部就会拼死反抗。等我在山庄的地位稳下来后,自然不会留你在世上!”
“疯子!女妖怪!早晚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报应?”阮秋娘右手五指张开,扣在他的脑顶,用力扳起他的头,冷笑道,“我早就遭到报应了,又怎会在乎你的诅咒?现在遭到报应的人是你,谁叫你当初非要将我这个女妖怪娶进门呢!”
她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如此狰狞,如此疯狂。
“你……”柴正卿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
阮秋娘收住笑容,忙为他擦血:“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那宝贝大儿子命不久矣,别无他意。老爷可别因此气坏了身子,若是你死了,秋娘的地位可就不稳了!”说着将银针又缓缓拔出,放回盒子里面。
柴正卿眼神涣散,目光呆滞,沉默不语……
阮秋娘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手,又从一个檀木盒子里拿出令牌,将柴正卿送回房中。她要想的事还很多,要做的事也很多,自然没有功夫浪费在这个废人身上。
她唤来琴殇道:“这是能够号令玉麟山庄所有人的令牌,你先替我好生看管着。”
琴殇犹豫道:“这……夫人,这不是庄主的令牌吗?这些年一直由您保管着……”
阮秋娘道:“如今山庄上大敌当前,说不准哪一天我就落入恶人之手,到时候你就拿着这令牌号令大家,前来相救。”
琴殇秀眉微蹙:“夫人,我恐怕难当重任。”
阮秋娘笑道:“我信得过你。不知为什么,一见到你就想起我那苦命的女儿,你们两个都是我见犹怜的丫头!”
琴殇眼里泛起一层雾水:“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当年琴殇全家逃荒途中全都饿死,我也险些冻死在路旁,是夫人救我一命还我把我带到山庄上,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琴殇已是感激不尽。如今您又对我如此信任,把山庄令牌交给我保管,琴殇一定不负您的厚望!”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令牌。
阮秋娘望着令牌叹道:“山庄上腥风血雨不断,但愿别有这一天。”待琴殇退出去,她又换了一身家常衣服,便直往宇文成都的住处去了。琴殇只觉她今日做事好生古怪,于是暗暗跟着其后……
阮秋娘脚还没踏进房门,只听宇文成都淡淡地道:“庄主夫人,成都已恭候多时了,就请开门见山吧。”
“宇文将军果然料事如神,我这儿犹豫了半天要不要来,怎料你却早已心中有数。”阮秋娘笑吟吟地道,“想必将军早已看出,我等虽如燕雀般苟活于此,心中却有着鸿鹄之志,然玉麟山庄已退隐多年,请缨无路,报国无门。今日将军上山来给我们带来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又怎会错过?”
宇文成都幽幽地抿一口茶道:“庄主夫人说的话,在山庄上到底占有多少分量?一山不容二虎,你们山庄上的主人究竟是谁?”
阮秋娘笑道:“这就要看将军了,你是希望我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与你为敌,抢走你心爱的李平阳将军呢,还是希望我率领众人归顺朝廷,让您抱得美人归呢?”
宇文成都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阮秋娘道:“将军是聪明人,我与少庄主的矛盾,恐怕您早已洞悉,还用我说的更清楚吗?”
“各得其所,何乐不为?”宇文成都思忖片刻道,“劳烦庄主夫人这就去告诉少庄主,今晚我要与他比酒量。”
宇文成都会轻易相信阮秋娘?她这种外表和善内心蛇蝎的女人,即使用鼻子嗅,也能够嗅的出来,她又怎会真心联手?不过是想借自己之手,先除去眼中钉肉中刺,然后伺机绑架平阳,以此来要挟自己,任她摆布罢了。
但是宇文成都依旧答应了她。
阮秋娘笑道:“将军尽管放心,一切由秋娘来处理,定当很快达成目标。”
宇文成都暗忖道:“或许,在你专心致力于除去少庄主时,正是我在背后瓦解你势力的大好时机。”
此时在门外偷听的琴殇先是大吃一惊,但随后便是若有所思……
黄昏的余晖隔着帘子斜斜射进来,阮秋娘早已备下宴席,虚位以待。待众人入席后,她瞥了一眼宇文成都,心中顿时安定下来。
红妆冷笑道:“庄主夫人白日家还神情恍惚,站都站不稳,晚上却显得分外精神,是不是吃了什么定心丸,还是……找到了什么靠山?”
阮秋娘冷笑道:“我说将军夫人哪!我今天上午担忧江凡的身体才略显憔悴。不,你也算不得夫人,你家将军乃是女儿身,你又算得什么好呢?”
柴绍笑了笑道:“二娘是不知道,我听说她乃是平阳姑娘嫡亲的姨姥姥,如果算起辈分来,您也要叫她一声阿姨呢!”
“阿姨?”阮秋娘冷笑道。
“哎!”红妆脆快地答应道。阮秋娘脸有怒色。
此时平阳道:“是平阳疏于管教,属下才如此放肆,请庄主夫人见谅。”
阮秋娘举起酒杯道:“罢了罢了,一群娃娃不懂事,我这做长辈的,又岂能随着一起胡闹?”说着一饮而尽。
其他人见阮秋娘先干为敬,也都纷纷举杯。
一杯酒下肚,红妆皱了皱眉,今天的酒虽然很香很辣,但是含着一种苦味,或许是这几日上火,嘴里发苦的缘故吧!
晚宴上,阮秋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白天打的火热的李平阳和柴绍现在却好像是陌路人,谁也不瞧谁一眼,心里暗暗纳闷:他们这回唱的是哪一出呢?
晚饭吃毕,她打量了宇文成都一番,巧笑道:“俗话说凡事以和为贵,今日犬子与宇文将军产生了小小矛盾后,宇文将军心里倍感不安,特令秋娘备下了这几十坛陈年佳酿,一方面是想跟犬子比酒量,另一方面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饮酒赔罪。”
她伸手一个“请”的姿势,比酒的两人便缓缓走到桌案前。
桌子上摆着几十坛酒,宇文成都端起杯子,将袖子挡在前面,饮下了第一杯酒,说道:“今日成都在攀岩过程中过于鲁莽,多有得罪,还望少庄主见谅。”
柴绍不屑地一笑道:“我可没有宇文公子那么讲究!”说罢提起坛子就“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宇文成都见他如此微微皱眉,犹豫了片刻后也将酒杯挪开,抱起整坛酒开始喝起来。
玉壶光转,柴绍和宇文成都两人已经各自饮了七八坛酒,虽然全都面红耳赤,满身酒气,但是站立依旧很稳,丝毫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
红妆星眼微饧,头脑昏昏沉沉,只道:“吃了晚饭后就开始不舒服,我先行告退了。”婆子忙扶着她先回去了。
不多时,宇文成都不胜酒力,身子轻轻晃动,饮酒的速度也大大减缓,柴绍却浑身燥热,劲头十足,酒喝得越多眼睛反而越亮,笑容越迷人,迷离的眼神简直摄人魂魄。
最终宇文成都当场醉倒败下阵来,也被下人抬回了房。阮秋娘道:“我儿勇猛,今天的酒霸王非你莫属!”
柴绍面红耳赤,带着三分醉意笑道:“多谢母亲夸奖。”
酒场上柴绍得到阮秋娘的一通夸奖后,便踉踉跄跄地走回房去。
阮秋娘轻轻拍了拍平阳的肩膀问道:“李将军,和你随行的红妆姑娘去了哪里?我听下人说她并未回房休息。”
“红妆?”平阳心里一惊,“方才自己专注于比赛,倒疏忽了她的去向。阮秋娘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她?”想于此平阳忙道:“天这么黑,她对山庄又不熟悉,莫不是迷了路?”
阮秋娘笑道:“不知李将军愿不愿意同我们一起去找她?”
平阳忙起身道:“我们现在就走吧。”她心里突突直跳:“阮秋娘哪会有这个好心来关心红妆?莫不是她在演戏,暗中捣鬼?那现在红妆岂不是很危险?”
此时跑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我刚才看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闯入了少庄主的房间!”
平阳一听脸色大变,阮秋娘叫道:“这下可不好了!绍儿正值青春年少,如今又饮了酒,热血沸腾,若是见了红妆姑娘这样婀娜妩媚的女子,哪里还能按捺住性子?”
平阳急切地道:“快点带路,赶快阻止他们!”
众人绕过一条花径,穿过三个桥头,跑到少庄主的房门前。门半掩着,窗纱里隐隐透出昏暗的烛光,好像是这屋里的人算淮了有人要来,所以点着蜡烛恭候着。
阮秋娘站在假山后笑道:“年轻人们的事,还是由你们自己处理得好,我这个半老徐娘就先不进门去了。”
平阳立即冲到门口,却止住了脚步……
柴绍果然在屋里。当然还有一个女人。
她就站在床前,害羞地低着头。她薄施粉黛,脸上的红晕使得白皙的面庞更增美感,乌黑的长发披落肩头。
可是她忘记了穿鞋,连衣服都……忘了穿。
她怔怔瞧着他,手指不自觉地在青丝间绕动,甚是娇憨动人。“少庄主,您回来了。”她柔声唤道。
柴绍仿佛一下子酒醒了,忙侧过头去用手挡着眼睛道:“你这是要干什么?赶紧穿上衣服!”
“少爷……”她唤着他的名字,那双凤目包含着柔柔情愫,“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听我说完?其我从小就跟着夫人,和您一起玩耍作伴,我……”
柴绍问道:“我刚才喝多了,你也喝多了吗?怎么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这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她的头垂的更深了。
柴绍虽是用手挡着脸,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瞧,忽然间一颗心脏猛烈地跳动,头脑嗡嗡作响。再一抬头看时,只觉这女子媚眼如丝,柔若无骨,妖娆无限,登时萌生一种强烈的冲动,真想要……
他使劲儿地拍了拍头,深深呼吸:“你的心意值足足有千斤重,我可没那么大力气,承受不起。”
“您是在嫌弃我吗?”她的身子不由地颤抖起来。
她哭了,哭的那般伤心。脸上满是水,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我真的如此不堪吗?无论在别人面前多么耀眼,为何在少爷面前总是如此卑微不堪,永远抬不起头来?我的尊严,我的骄矜,隐匿了太久太久,久的已经寻不回了!
她忽然身子前倾,满心的委屈和酸楚登时如潮水般涌荡出来。
柴绍的颈项被她的双臂环住,陌生的海棠香气隐隐浮动。柴绍登时心魂俱醉,浑身滚烫,欲火难当,呼吸声越来越粗重,突然紧紧搂住了她,他的唇毫肆无忌惮地触碰到那雪白的颈项……
门外朦胧的视线里,伫立着一个人,仿佛是一座风化了的石像,默默站在月光之下,衣抉飘飘,更衬其高洁无染,恬淡静好……
下一个瞬间,这雕像消失了,以史上最快的速度消失……
第五十五章 暗夜初吻
平阳冷冷一笑,以史上最快的速度消失……
远处的阮秋娘暗暗一笑……
原来就在午后,阮秋娘与宇文成都早已商定了大计……
阮秋娘不安地问道:“秋娘不明白,您为何确信李平阳会同那少庄主翻脸?”
宇文成都眯起双眸沉思片刻后道:“平阳和红妆情同姐妹。今晚宴会上,如果我们在红妆的酒杯里加入蒙汗药,在柴绍的酒中加入催情粉,将他二人置于同一房间内,平阳看到自己的姐妹遭受凌辱,定会勃然大怒,您正好借此机会除掉柴绍。”
阮秋娘道:“好是好,只可惜了红妆那个姑娘……她看起来倒的确是个单纯的女孩子……”
宇文成都问道:“怎么,庄主夫人,您是在怜香惜玉吗?”
阮秋娘巧笑道:“将军说笑了,能够除掉柴绍,我什么都敢做!”
石子漫成的小路上,平阳拼命奔跑着。
她再也无法正常思考,刚才的那一幕像是大锤重重砸在胸口……还道他是正人君子,还道他们是单纯的主仆关系……可笑!荒唐!平阳越跑越快,拳头越攥越紧!
“现在你的眼睛反射着月光,清澈无暇,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呢?”
“只要我活着,无论是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如果每次受伤你都能帮我上药,那我情愿天天受伤!”
柴绍的话语在平阳的脑子里久久回荡。他那么会说话,自己居然差一点就相信了!现在想来,他不过是等徒浪子,戏弄于人!他原本就很轻浮,早已告诉自己“不正经”,不是吗?是自己悟性太差,直到现在才明白!
可是自己为什么希望永远蒙在鼓里?鼻头忽然一酸,这种感觉是什么?她冷笑不止,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飘摇到何处去了……
平阳飞快地跑回房间……
红妆盖着被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着,蓝孤笑坐在灯下,见平阳突然闯进来,又瞧她脸色煞白,眼红如血,似乎有些吃惊。
“蓝护法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平阳更是诧异至极。
蓝孤笑先是一怔,而后回过神叹道:“要不是少庄主有先见之明,恐怕此时红妆已经遇害了!”
平阳不解地问道:“此话怎讲?”
蓝孤笑道:“晚宴上少庄主发现红妆姑娘双眼迷离,就已觉察是阮秋娘暗动了手脚,当她被下人扶回房时少庄主暗中叮嘱老奴要护其周全。果不其然,她被那几个婆子扶到了少庄主的房间!我恐事情不妙,就立即将昏迷不醒的红妆姑娘背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我刚刚坐下李姑娘你就进来了。”
平阳喃喃道:“阮秋娘在红妆身上下了药,那柴绍岂不也是……”
她回想起方才柴绍对琴殇的所作所为,登时大悟……他并非己愿,而是……情热如火!
一定是催情粉所致!遭了……如果不及时阻止,他恐怕要闯下大祸!
平阳拔腿就跑,速度几乎超过了体力极限,气喘吁吁地赶到柴绍房间时,却发现门大敞着,床榻上一片狼藉,而屋里的两人全都失踪了!
她满身是汗,但心底里却是一阵阵地凉,凉得自己都没了底气。他们去哪儿了,难道我已经来晚了……
柴绍在林子里疯狂地奔跑着,一路树枝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襟,可是他丝毫不敢停歇,哪怕是片刻都会令他改变主意……就在自己的唇触碰到琴殇的肌肤的那一刻,他仿佛一下子酒醒了,蓦地抬头,发现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所爱!
“不可以……琴殇,我们不可以!”他猛然推开她。
“少庄主,我对你是真心的……”琴殇声音颤抖着,又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你太过分了!”柴绍大吼一声,转身大步冲出房门。
“别走……少爷求求你别走……”琴殇从背后揽住他的腰哭泣着,“我为了你都这个样子了,你对我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柴绍更加愤慨:“你说的对,我现在的确对你有了感觉,讨厌的感觉!”说着一把甩开她的双臂,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树林里,一个疯子乱叫乱跑着,四下张望的平阳隐约听到了那疯子的吼声,立即闻声赶去……
“柴绍,你还好吧?”平阳迎面跑来。
柴绍煞住脚步,扶着一颗大树喘着粗气,胸膛明显地上下起伏着:“你怎么来了?”
平阳道:“我听说你被下了药,就赶来看看。你的脸为什么这样红,发烧了吗?”她的手轻轻放在他的额头。
这一轻轻的触碰,柴绍却是像被雷击了一般,浑身一个机灵。“你到底有没有事?”平阳不由地担心起来。
他的脸胀得通红,手臂上青筋暴起,胸膛明显地上下起伏,眼睛红得像涂了鸡血一样,眸里有两团炙热的火焰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