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娘抢道:“绍儿少不更事,说话也是一时冲动,不能算数,还望将军不要当真。”
“我怎会说话不算数?”柴绍扫视众人,话语变得异常铿锵有力:“父亲病重,此时此刻我才是玉麟山庄真正的主人!山庄的事自然应当由我来做主!无论你们谁想阻拦我,是你,”他手指向冷傲寒,“是你!”他手转向宇文成都,“还是你!”他的食指赫然指向了阮秋娘,“我都会让毫不留情地让他滚下山庄,永不得踏入半步!如果有谁做出伤害平阳姑娘的事情来,我都会——”说着抽出腰中的宝剑,瞬间将桌案一劈两半!“都会让他犹如此案,不得好死!”
强大的气焰在厅堂里燃烧,令每个人的脸上都感到灼人的不适!没有人妄言妄语,因为所有人都不曾想到,平日里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少庄主,现在会如此威风凛凛,全身上下充满阳刚正气!
阮秋娘微微一怔,继而笑道:“我儿真是长大了,说起话来颇有你父亲当年的遗风!”
柴绍道:“母亲这可就说错了。父亲尚在,只是神智有些不清楚,又怎可称之为‘遗风’呢?看来母亲真是老了,说起话来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阮秋娘走近平阳笑了笑道:“我自然是老了,哪里像李将军一样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呀!”说着拉住她的手打量了一番后又道,“可是绍儿你别忘了,姜还是老的辣!你年纪且轻,有些事情还需为娘的出面才能帮你解决。”
柴绍道:“多谢母亲,但我希望此次母亲不要插手,让我放手一搏。”
阮秋娘冷笑道:“李将军乃是巾帼英雄,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你俘获芳心的?前方暗棘密布,我儿可要小心了!”
平阳看着阮秋娘的双手道:“庄主夫人的手,未免也握的太紧了吧!您是在担心少庄主的安危,还是在担心自己?”
阮秋娘忙松开平阳的手道:“这只是做母亲的对儿子的一种担心罢了,李将军这般年纪,是不会懂得的。”她一面轻轻摸着额前的乌发道。
柴绍道:“宇文将军可同意我的提议?”
宇文成都的谋士吴名扬低声道:“将军,恐怕其中有诈,不可轻易答应他。”
宇文成都却微微一笑道:“既然少庄主如此看得起我,我又怎会让你失望?”
柴绍道:“既然宇文将军和母亲都已同意,其他人也没有异议吧?”
无人吭声。
第五十三章 笛箫争鸣
无人吭声。
柴绍笑道:“如此甚好!为公平起见,由平阳姑娘出题来考验宇文将军与我,如何?”
红妆忙道:“少庄主别急,你让我们将军亲自说出口,那多难为情啊!不如先让我听听我家将军的意愿吧!”说罢凑到平阳耳边,平阳避开众人的目光,低声对红妆说了许多话。
宇文成都暗暗看着平阳,眼中浮过一丝疑惑。
红妆连连点头,然后转向蓝孤笑道:“蓝护法,你是不是对我家将军提起过山庄上有个暮紫崖?”
蓝孤笑道:“正是。暮紫崖位于山庄西侧,苍松翠柏相绕,景色秀丽宜人,而下面则是山谷。峰顶上如若奏出声乐,回音就会层出不穷,久久荡漾于山谷之中,声如洪钟,能够传到方圆十里以外,所以在山庄的任何角落里都能听见奏乐之声,十分神奇。”
红妆点头道:“就是那里。我家将军说了,希望宇文将军和少庄主能够爬到峰顶上,与我家将军合奏一首乐曲,乐声先响起者即为获胜,一切点到为止即可。获胜者将赢得与我家将军独处的机会,两人一同游览山庄,其他人不得跟随左右。”
暮紫崖下。
宇文成都腰间别着玉笛,柴绍怀里揣着竹箫,站得笔直。他们不仅要攀爬最陡峭险恶的一段,而且不准携带绳索,只各自携带一把短刀。
平阳黛眉一凝道:“你们当真要比试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宇文成都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柴绍挑眉道:“可以开始了吗?”
阮秋娘连连摇头道:“李将军此举实在不妥。我这傻儿子笨手笨脚,就再投胎转世也比不过武艺超群的宇文将军!你嘴里说不偏袒,却是实打实的偏袒。这可怎么好?”
平阳叹道:“恐怕少庄主的轻功还在宇文成都之上呢!”
“哦?这么多年,我都不曾知晓绍儿会轻功,此时此刻我还想瞧瞧他的真本领呢!”阮秋娘冷笑道。
说话间柴绍与宇文成都已双双动身,迅速攀爬。宇文成都今日袭一身白衣,身手矫捷,像是轻盈的精灵,轻轻一踩山石,就可飞身直上九重天。柴绍则穿着上好的蓝缎,攀爬纵上,乃全部都是修习上乘内功时所用的姿式。冰蓝色的丝绸在阳光下隐隐泛着光泽。
此高彼低,彼进此长,互不相下。山峰底下的人全部努力仰着脖子,望着远处那百丈高的峭壁。却只能看到那一白一蓝飞速飞升的模模糊糊的影子。
渐渐地,连模糊的影子都变成了一个点,似有似无,看不清楚了。
此时宇文成都双手抠住山石,对柴绍道:“你几时认识的平阳?”他说话中气十足,丝毫不喘。
柴绍笑道:“我和她是老相好啦!”
宇文成都道:“请少庄主说话庄重些!”他眸底闪过锐色,迎面向柴绍扑来。
柴绍连忙向左闪避,宇文成都扑了个空,落在了左上方的松树上,警告道:“离平阳远些。”
“这可办不到!”柴绍用手臂挡住掉下来的碎石道。
宇文成都问道:“你为何一直纠缠在她身边?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柴绍笑道:“我?我和她关系可真不一般!我受伤时,她背我回去,还亲自为我解开上衣,擦拭伤口,还喂我服药,还……她长长的睫毛,那雪白的颈项……身上淡淡的茉莉清香……唔……简直……让人一辈子难忘!”说着流露出一种陶醉的神态。
宇文成都气得猛然跳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柴绍挑眉反问道:“你说呢?”
宇文成都怒吼一声,一掌拍在峭壁上,掌力震断了附近的山石。碎石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眼前泛起厚厚一层尘土。怎料这一掌打得太猛,他身子反弹,脚下石头不稳,却整个身子后仰,坠了下去!
“不要!”宇文成都惊呼,关键时刻,柴绍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皆出了一身冷汗。
柴绍用力拉他,谁知宇文成都忽然踩在他的肩头,乘势向上一跃,转瞬间跃到数丈以外的高度,而柴绍却是脚底滑脱,幸得他手疾眼快,一手将短刀插进峭壁,一手握住一根藤蔓,好不容易刹住了脚,短刀已的痕迹经深深划了十余丈。
“你卑鄙!”他朝着高高在上的宇文成都喊道。
宇文成都道:“兵不厌诈。”
柴绍忽尔疏神,以致被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暗自发恨,奋力向上登去,而宇文成都早已望不见了。
攀天峰虽陡峭,但对于轻功上乘的人来说,也并非不可攀登的高峰。费了一番腿脚,宇文成都终于爬到崖顶,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运气片刻,双手按住玉箫笛,微微一笑:“平阳,等我。”
刚欲发声,却吹出来的是爆破之声,他仔细检查玉笛是否损坏,却发现吹笛时振动发声的笛膜竟不知什么时候被戳破了!
“这是怎么了?上山时笛子明明完好无损!”宇文成都惊讶至极。
“哈哈,笛子成了哑巴,你这个玉笛公子就算再有本事也放不响一个屁了!”背后传来一阵笑声,只见柴绍慢慢悠悠地爬上顶来,又意态悠然地走到宇文成都面前。“还是箫好,不用贴膜也能吹响。”
“是你做的手脚?”
柴绍叹道:“方才一用脚轻轻登了我肩膀一下,我就顺势在你腰间的笛膜上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仅此而已。”
“你无耻……”
“兵不厌诈,跟你学的。”柴绍满不在乎地道,说着拿出了竹箫,试了试音道,“还不错,若是将内力注入其中,箫声必定能够响彻山庄。”
宇文成都道:“堂堂玉麟山庄的少庄主若是用这等烂招数赢得比赛,那么在下也无话可说了。”
柴绍不屑地一咂。
宇文成都冷言道:“事已至此,我甘愿认输。”
柴绍叹道:“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以卑劣的手段打败对方?只不过是想给你个教训而已。你把笛子拿过来,我带着备用的笛膜,给你粘上吧。”
宇文成都仍然不动。
柴绍问道:“怎么信不过我?不如我们交换乐器,待笛子修好之后,我们同时抛出笛箫,谁先接住吹出声响来,谁就算赢,如何?”
宇文成都将玉笛递给他,柴绍从怀中摸索出一块软绸,打开后取出一块半透明的芦苇膜,然后向笛子啐了一口,用唾液黏涎将孔洞附近涂匀。
宇文成都皱了皱眉。
柴绍笑道:“不是我故意恶心你,可除了这个办法,你能让它老老实实地贴在笛子上吗?若是嫌我的唾沫不干净,我就不粘了,如此一来你自动认输,如何?”
宇文成都无奈地挥手道:“你粘吧。”
柴绍愉快地将笛膜贴好,叹道:“不知一会儿将军吹笛子的时候会不会闻到我唾液的清香啊!”
“小人得志。”
“但愿你不是伪君子!”
两人右手一掷,笛箫同时抛出,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天上的飞鸟翅膀还不曾来得及扇动一下,他二人已然抓住了各自的乐器!
双手五指挥动,乐声骤起。
朦胧之中,远处似有美妙的笛音飘来,紧吹慢奏,抑扬顿挫,如龙吟虎啸迸发,似九雏凤鸣细语。平阳侧耳倾听,似又有一缕箫声幽幽的混入了笛音之中,一声已动万物皆静,百花无言月隐星藏。笛声虽然清脆响亮,却始终掩没不了箫声,双声齐作,音调杂乱而怪异。
“八音齐奏,笛清难比箫和!”蓝孤笑道。
宇文成都的属下吴名扬却冷笑道:“明明是笛音先响起,蓝护法如此说来未免太过偏袒少庄主!”
平阳秀眉微颦,终于拨动了手中的琴弦。
琴音悠长,如垂柳轻轻拂过水面,一朵朵涟漪荡漾开来;笛声柔媚宛转,似一只燕子落在柳梢,欢快地歌唱。箫韵激荡,似宫廷院落,百花争相怒放;琴音往复回旋,惊风吹过,花瓣四落。远处箫声低沉,落红终归大地,秋意萧森;琴声陡然升高,秋高气爽,一行白鹭翱翔于青天之上。箫声变得空灵,白鹭迎着晚霞飞向了水边;琴音婉转回荡,渔舟唱晚,白鹭随着渔民满载喜悦而归……
相比之下,笛音逐渐暗淡下来,似有似无,有气无力。平阳的琴声此时似乎也放慢了节奏,陡然变得凄凄切切不似前声。
蓦地,那笛声猛然大作,异常有力,似是凤鸣九天,众人心头一震,心脏突突跳动得厉害。
“莫非是注入了内力?”平阳暗想道,立即弹奏起古筝,力图压低其迸发力。
而此时箫声也融入其中,溶溶荡荡,如滔滔江水奔涌而来。只听了片刻,众人便觉浑身热血沸腾,头晕目眩,双耳隐隐有刺痛感。
“好难受……”红妆捂住了耳朵。
声音越来越近,两人纷纷从崖上迅速奔下来。笛箫齐发,引得众人心神不宁,浑身不畅。唯有琴音响起时,方觉有所缓解,不再头痛耳鸣。这一柔两刚,融杂在一起,难解难分。
“快堵上耳朵!”蓝孤笑道。
众人纷纷用手捂住双耳,可是那跳动的音律都快把人的心脏给跳出来了!平阳的手指不停地跳着,都快磨出了血,笛箫之声仍不绝于耳。
“受不了啦!”段志玄失声叫出来。
平阳猛然勾指,“砰”的一声琴弦断裂,乐曲被强行中止了。
柴绍与宇文成都脚落于地,却全都面色煞白,身子摇摇晃晃。
柴绍一时脱手,竹箫滚落一旁。这笛箫之声的确很响,众人隔着百丈高的山崖,都浑身不适,更何况两人是肩并肩吹奏,根本没有堵住耳朵!
平阳见柴绍双耳出了血,正要上前问“你怎么样?”可是这话还没出口,只见琴殇奔向柴绍问道:“少爷,你怎么样啊?”她那一串串泪珠子掉了下来,更显其楚楚动人。她心疼地斥责道:“不是说好了点到为止嘛,为何要动用内力?”
柴绍笑了笑,用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平阳无法解释现在的心情,酸涩而怪异。在他们面前自己永远好像是多余的,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是错的……自己的拳头不知为什么已经攥紧了,眼里射出锥子一样的目光。她很害怕,怕自己又像上次一样一怒之下把他二人痛揍,索性径直往前……
“你没事吧!”平阳走上前去,柴绍勉强笑道:“没事。”
可是平阳却越过自己,径直向宇文成都奔去。宇文成都沉吟一声,手捂住胸前,满脸冷汗,而他的耳朵正往外流血。宇文成都道:“这点小伤无妨。只要能够让你听见笛声,我就是变成聋子也值得。”说着轻轻握住了平阳的手。
琴殇道:“少庄主我这就给您去拿药。”
蓝孤笑道:“还是我的手脚利索,你在这里照顾少庄主就好。”
柴绍仿佛没有听到,乌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宇文成都,眼里突然发射出锥子一样凌厉的目光:“你手往哪里放!”
宇文成都仍是微笑着,但手却丝毫未动:“少庄主,你说这话未免有些过分。”宇文成都虽然眼带笑意,但这“过分”二字却咬得极重。
柴绍冷冷一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宇文将军光天化日之下对平阳姑娘不敬,才是真真过分!”
宇文成都不紧不慢地道:“也真怪了,刚才听了少庄主的一番话就令我想起了一位朋友,他得了失心疯,整天满口胡言乱语,到处乱咬人,谁见了他都嗤之以鼻。”
柴绍冷笑道:“你还别说,我也正好认得一位朋友跟宇文将军长得很像。他阴险毒辣,卑鄙无耻,可偏偏与将军您有几分神似,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们微笑着对视着,旁人却感到两股强大的锐气相交,全都冷不防地一机灵。
平阳道:“柴绍,你闹够了没有?”
柴绍冷冷一笑,心窝像是被杂乱的藤条死死缠住,狠狠往下一拽,顷刻间失重,坠落了一片深渊之中:“这本身不就是一场游戏吗?为何我要如此认真?”他的双耳很痛,但此时有什么比这颗心更痛呢?
这本是一场没有胜负的比赛,可是在柴绍眼里自己已然是输了。
第五十四章 酒中阴谋
窗外,隐隐飘来菊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小少爷阿桓拨弄着庄主柴正卿的胡子笑道:“爹爹,我告诉你一件好事,今天哥哥又吹箫又爬山,又向一个漂亮的姐姐表明了心意,可威风啦!”
柴正卿傻傻地笑着,也不作答。
“桓儿乖,娘还要和爹说话,你先回去自己玩吧。”阮秋娘央哄道。
“哦,知道了。”小阿桓撅着嘴,拉了拉父亲的衣襟道:“我明日再陪爹爹玩儿。”说着被奶娘送回了房间。
阮秋娘关上房门,将坐在轮椅的柴正卿推进密室。她先封住了他的穴道,然后打开桌案上的盒子,从长短粗细不同的银针当中,捏出一根又细又长的,缓缓走向柴正卿。
银针在他的脑后缓缓刺入,头皮上暗暗渗出了一滴血。
柴正卿忽然睁大眼睛,环视四周,当眼中捕捉到阮秋娘的身影时,竟是浑身如同打了个焦雷一般。
“你……你这个疯女人!趁我不备,给我下毒,让我受制于你!”他气得眼睛通红。
阮秋娘娇媚地一笑道:“老爷别生气,两年没见面,你难道不想念秋娘吗?”
柴正卿皱眉道:“上次你用针灸唤醒我,已然过去了两年!你又操控了我两年之久!我的绍儿在哪里,你有没有把他怎样?”
阮秋娘冷冷笑道:“放心,你那大儿子活得好着呢!原本以为他只是我身边一只柔弱无力的绵羊,不足为虑,却没想到我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养成了一匹恶狼!”
柴正卿长笑一声道:“虎父无犬子,绍儿自小就有胆有谋,如今他长大了,必定能将你这个歹毒的女人铲除掉!”
“是么?”阮秋娘眯起眼睛得意地笑道,“未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