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将下巴抵在母亲的腿上,一双黝黑的眸子,闪闪发光。
陈氏听了这话,眉头一皱,思索一番:“应该不会吧?你姐姐与二皇子虽然没有正式定亲,那也是两家亲友默许了的。太子爷又怎么会横刀夺爱呢?”
久居深院,却不曾与尚书大人探讨过朝廷格局。内宅所有大小事务,又都落在了吴氏的手里,陈氏的思虑难免浅薄一些。
“母亲,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可是自古便有的道理。那太子爷又怎么会念及兄弟之情,而放弃姐姐这样的倾城佳人?况且,如果能娶了姐姐,那可是获得了整个尚书府的支持啊!”
一股脑说了这些,叶林琅猛的打了个激灵。自己莫不是脑子被开过光了?怎么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言论。
沉淀下来,又有些细思极恐。林琅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那明少怀,真的是心仪姐姐吗?
“林琅啊,你说得这些,为娘怎么有些听不懂啊?获得支持,什么支持?”
叶林琅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母亲是被父亲大人保护的太好了,还是真的是妇人之愚。
“当然是获得父亲大人的支持啊!”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在说我什么呢?”
林琅心口一颤,猛的站了起来,看着从门外缓步走进来的男人,鼻子有些酸涩。
人到中年,却没有在叶凌的眉眼间留下太多痕迹,还能看到他年轻是俊美的样子。唯一多了的,应该就是那不易察觉的疲惫吧!
“父亲。”轻声呢喃,防若跨过了万水千山。
“夫君。”陈氏站起身来,微微福了一礼。
“夫人这是和林琅聊些什么呢?”叶凌笑着,看着母女二人。
“林琅正在和我聊着如儿的事,林琅的意思,是不希望如儿参加百花宴。”陈氏害怕叶凌误会林琅的用意,接着道,“林琅丫头思虑的比较多,大概意思是,太子爷也许会瞩意林如。”
“哦?”叶凌反问,看着眼前这个略显陌生的女儿。夫人最近总是会告诉他,他们的这个小女儿,突然间就懂事了许多,变得多么的善解人意。
“林琅见过父亲。”林琅忍住心中的不适,行了个礼。
“父女之间,莫要如此生分。”叶凌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也是不会在乎这些虚礼的,“林琅儿何出此言啊?”
“父亲,林琅也只是一番谬论而已,父亲大人久居朝堂,看得应该比林琅透彻。”在父亲面前,林琅还是需要谨言慎行。
“说来听听也无妨。”
“女儿认为,如今太子选妃,定然会盯着姐姐不放。一来姐姐是整个皇城人人称赞的才女美人,二来姐姐出身尚书府,又是嫡出长女。
无论是人品样貌,还是家世背景,都是无从挑剔的。其实,这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只是林琅深知,姐姐对那二皇子情根深种,断然不会令择他人。所以,方才才与母亲说起,如果能推了这百花宴,还是让姐姐避一避的好。”
林琅的一番言谈,已然引起了叶凌的全部注意力。
“你的言外之意?”
“太子一定会借着百花宴的名头,许下姐姐的婚事,将咱们尚书府,强行和他绑在一起,为防日后的夺嫡之争。”
林琅将头垂得低低的,她现在说得,可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林琅现在越来越感觉,上一世尚书府的没落,并没有她之前想得那么简单。
良久,林琅都没有听到父亲的声音,缓缓抬头,看到了一张略显焦虑的脸庞。
“父亲?莫不是林琅说错话了?”林琅低声询问。
“没想到,我的小女儿,竟然心思如此通透。”叶凌微微一笑,有些别扭的揉了揉林琅的脑袋。看的出来,他并不习惯这个动作。
就连陈氏都是一脸的惊讶,他何曾如此亲昵的对待自己的儿女?
“父亲,您有心事?”再怎么刚硬的男人,都是需要一个可以分担的人,来缓解朝堂上的不如意。
很显然,他将陈氏保护的很好。所以,面对林琅的一些通透见解,叶凌就像是找到了知己。父女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许多。
“你说的这些,我确实也考虑过,只是,这百花宴,推辞不得。”叶凌眉头紧皱,有些忧虑。
“父亲,夺嫡,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明目张胆的和父亲,交谈这种敏感的朝堂之事,林琅也是心中一阵火热。
尚书府毁过一次,却也绝不能再毁第二次。林琅只感觉胸膛里的热血在沸腾,她,要守护整个叶家。
叶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前世的一切,就像一出话本子演出来的戏剧一样,一一在脑海中浮现,整合。
她叶林琅凭着琴姨娘传授的一些子雕虫小技,坐上了那遥不可及的庆王妃的位置。现在想来,也太过顺风顺水了些。明少怀虽然一直都在冷落她,却也没有过多为难之处。
紧接着,大姐姐被太子府逼婚,尚书府没落。再然后,她就被明少怀软禁在了桔园,与外界隔了联系。
当时的皇城之内,已然是暗流涌动。能至使朝局如此混乱的,就只有“夺嫡”这一件大事。明少怀将她软禁,莫不是参与了那夺嫡之争?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同一张大网,将所有与夺嫡有关,或者间接有关的事情,都聚集在了网中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整件事情,就复杂了。
“父亲,女儿认为,咱们尚书府现在万不可站位。否则,夺嫡之乱,就真的摘不干净了。”林琅并没用多么高深的建议,只能道出她最真实的想法。
“谈何容易啊?现在满朝文武,都在盯着咱们尚书府的动静,为父行事稍有偏差,整个叶家都将万劫不复啊!”
“父亲……”此时叶凌,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尚书大人,常伴君王侧,怎能不理朝。看来,想要脱身而出,确实难于登天。
“况且,我也不想自己的女儿,沦为争权夺位的工具。也只能期盼着如儿,不要用情过深啊……”
叶林琅心头一揪,父亲这番话的意思,是指明少怀?不管大姐与明少怀是不是真的情投意合,若只是就目前形式而言,这二皇子,沾不得。
“父亲的意思是,二皇子有意夺嫡?”是了,这样一切都解释的通了。果然,他这样的人中龙凤,能委曲求全的娶了自己,目的定然不纯。
父亲的沉默,已然是肯定的回答了。
“那大姐姐……”
“只希望林如丫头能有你一半通透,早日悬崖勒马,别无他法。”
屋子里的气氛一度凝固下来,谁都不愿意打破。林琅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同父亲坐在一起,对这朝堂局势,一番侃侃而谈。
只后悔,她一直被私心蒙蔽,所能了解的□□,真的少之又少。
☆、变数
“小姐,今儿个怎么这样安静,灵儿倒是不适应了。”
今日也是出奇,小姐自从起床开始,便一直呆坐在床榻上。身子慵懒的朝后倚着,手里拿着一个不知名的瓷瓶,显然是在出神。
没有得到回应,灵儿又唤了一声:“小姐?”
“虽然荒唐,我还是要试一试。只希望那个道士的话,能够句句应验。
”林琅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手里的瓷瓶。
林琅的自言自语引起了灵儿的注意,茫然一顿,不明所以:“小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灵儿怎么听不懂?”
琳琅双手一挥,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衫,站了起来:“今天的天气真是很不错啊!在家待着真是太无聊了。走,小姐带你去锻炼锻炼身体!”
“小姐……”灵儿鼻子一囊,知不知道,说一半留一半,最可气了。
“好灵儿,你想想办法,弄两套小厮的衣服过来呗!”叶林琅挑了挑眉,一副谄媚的样子。
穿着女装出去,太局促了,想办法弄套男装,倒是自在的多,想去哪里逛逛,也是方便。内心不由自主的开始邪恶,对于那种男人的温柔乡,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好奇的。
可惜啊!瞅了瞅可怜兮兮数着碎银子的灵儿,可惜,有灵儿跟着,她肯定是造次不得的。
在林琅的威逼利诱之下,灵儿还是找来了两套下人的衣服。略显心酸的给林琅换上,看来,是心疼那些打赏的银子了。
“小姐,咱们不会还是要爬墙出去吧?还说什么锻炼锻炼身体,我这身子板都要折腾散架了。”
“没办法,只怪我之前太招摇了,现在的一举一动可都是被别人看在眼里的。想要收敛点儿,也只能爬墙了。”
果然,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爬得熟练多了。
林琅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衣角,颇为赞赏的看着灵儿:“嗯,有进步……”
灵儿抚着腰,一脸幽怨的跟在后边,欺负人。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出乎灵儿的意料,林琅并没有往事逛街的兴致,而是一路走着,左顾右盼,倒像是找些什么。
“我记得,百草堂就在这附近啊,怎么找不到了。”林琅似乎没有听到灵儿的问话,皱着眉,疑惑不解。
林琅摸了摸怀里的瓷瓶,这瓶药丸儿,明明就是她从百草堂得来的,怎么就是找不到了?
“灵儿,你记不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医馆?”林琅转身询问灵儿,也许是她记错了。
“医馆?小姐说得是哪家医馆?”小姐找医馆做什么?
“一家叫百草堂的医馆,我明明记得就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林琅又来回看了看附近的路口,没错啊?
“百草堂?整个皇城有名的医馆,有济世堂、明庐轩、竹青所……”灵儿掰着手指,一一数落着,“没听说过有百草堂啊?”
“没有?”林琅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真的没有?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遗漏的?”
叶林琅心跳开始加速,难道这又是一个变数?
“小姐,真的没有,灵儿敢确定。再说了,小姐说是这附近的医馆,那也只有一家济世堂了。”灵儿一脸笃定,看着小姐惊愕的样子,尽管心中好奇,也不能现在问出口。
“真的没有……”
呢喃着,叶林琅取出怀里的瓷瓶,缓缓打开,一股沁人的药香传来。几颗通体透白的药丸儿,也确实是存在的。
叶林琅重生在了十六岁这年,本就是怪诞不已。可这些貌似又都和她遇到的那个道人有关,没想到一番笑谈,却一语成幾。
而这一瓶药丸儿,本是前世她受了那道人的指引,于百草堂求得的,却也和她一道,出现在了这里。
可解百毒,愈百病。
她本也未能当真,可这匪夷所思的一切,都让她渐渐怀疑,这东西真的会像那道人说得那般神奇。
夺嫡之乱虽是皇子之间的角逐,可万境之源,当然是出在明国之主明政的身上。
心想着,如果能用这个神药,解了明皇日薄西山的困境,那夺嫡之事,就不能再这样被明目张胆的搬到台面上来。
思来想去,也就这一个方法可行。如果明皇龙体尚健,各个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就都可能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如此一来,这种出头不落好的事,他们定会避忌。而这,也是叶家完全脱身的好时机,不联姻,不站队。那叶家效忠的,也只能是一国之主。
叶林琅之所以想找到百草堂,一来是想确认一下这药的安全,毕竟一旦交了出去,可就捆绑了整个尚书府的人头;这二来,她也是想碰碰运气,再次见见那位神秘的道人。
天公不作美,也只能作罢,大不了,回去自己吃上一颗,也求个心安。总之,她还是十分相信那道人的。
“小姐,你找那医馆作甚?还有小姐手里拿着的,到底是啥宝贝,都把玩了一整天了?”灵儿终于瞅着个机会问了出来。
“没啥,你家小姐我突然心血来潮,对□□感了兴趣。这不,正准备着再买上一些,以后看谁不顺眼,就毒死他丫的!”叶林琅又是一番胡言乱语,搪塞过去。
“女子,小人,甚是难养……”灵儿努力组织了一句颇有文采的话。
“哈哈,再过几日,灵儿定会成为一代才女!”对着灵儿竖了个大拇指。
“走了那么久,忽然有些饿了。”林琅揉着肚子,往回走去。过去这巷口,少不得有一些美味的小吃甜点铺子。
“小姐,既然没找到,咱们就该回去了吧。”
“灵儿,莫要说笑,这正事没有办成,本小姐,呸!本公子还有更正经的事情呢!”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怎么可能这么就回去?
“切,我就知道……小姐,灵儿可是事先说好。咱们就只有十几两银子了。一会儿,可不能再那么大手大脚的了,只能看不能买!”
灵儿天生就是一个管家婆子的性子。
行至一家面馆门口,照以往的境况,本应是座无虚席的才对,今日却异常的冷清。
林琅摇摇头,正好,难得清净,刚准备找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却被旁边一阵嘈杂声,引起了注意,唏嘘叹息,此起彼伏。
这么一群人围在这里做什么?
按耐不住好奇,林琅拉着灵儿往前挤了挤。幸好今日穿的是男装,方便不少。
奈何林琅个子着实太小,挣扎了这么久,映入眼帘的,却总是一排排的后脑勺。
算了,没意思!
林琅有些泄气,扶了扶头上的小厮帽,差点就把帽子挤掉了。
“哎,你说这苏家还真是倒霉,怎么就让那泼贼盯上了呢?可怜啊,这苏小姐,恐怕凶多吉少了。”
“是啊,这苏小姐着实可怜,这就算是有的活命,也恐怕被……哎,造孽啊!”
刚想要离开的林琅,突然听到了这一番对话。
苏小姐?哪个苏小姐?
叶林琅忍不住好奇,左右研究了一番,将身子弓了下来,瞅着人群较为稀疏方向,猛的一个冲出。
到底是让她挤进来了。
原来,他们是在看一张官府衙门贴出来的告示。还是一张悬赏的告示,能引起林琅全部注意的,就是那明晃晃的赏金。整整一千两银子,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仔细一看告示内容,林琅抖然一震。苏小姐,苏挽云?
苏家,可是在皇城有一定地位的名门大户。苏老爷苏云正,虽不曾入朝为官,却靠着独到的商业头脑,从无到有,将苏家地位巩固成了如今的商贾大家。
老年得子,得了最宠爱的独生女儿苏挽云,样貌气质也是极佳。如果不是商女的身份,林琅还真不确定,她的大姐姐叶林如,能不能胜她一二。
那苏挽云,就是这时候被采花大盗虏走的吧?也着实是将苏老爷逼急了,才不顾女儿的名节,匆匆报官。
怎奈这样一个富家小姐,却是下场凄惨的紧。她当时已经嫁入了庆王府,深居简出,却也听闻了这桩血案。
听着旁边一道道的叹息声,也是可怜苏挽云的遭遇。
可只有林琅一个人知道,这姑娘最后死的有多惨,并不是一句可怜就能形容的。
怀胎足月,生生叫人剖了肚子,惨死河边。尸身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不成人形了。其残忍血腥程度,令人发指。
虽然最后衙门追查到了那个叫金峰寨的土匪窝,却也是晚的彻底。
当下,林琅已经不单单眼馋那些银子了。她想着,这时候为官府提供了线索,兴许还能救她一命。
金峰寨,那苏挽云现在多半是被虏去了那里。
☆、竹林斋
人命关天,这事情耽搁不得。
眼下需要找个契机,才能将消息送到衙门,同时也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
对于这个线索的由来,她并不能给出明确的解释,还是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灵儿,这里是不是有一家酒楼,叫什么竹林斋?”记忆有些模糊,大概是叫这个名字。
“竹林斋?”灵儿眉头一皱,表情甚是为难。
“怎么,不会这个酒楼也没有吧?”难道也是和百草堂一样,都不存在了?
“不是,有是有,可小姐啊,咱们的这点银子,也只够去那儿喝点茶的。”那种地方,少不了王侯将相出入,其间的富丽堂皇,也只能看看便罢了。
灵儿摸着扁平的口袋,很是心疼。
“行了,本公子这次是去赚银子的,这要想吃得饱穿得暖,还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有赏钱,当然不拿白不拿。
以后在尚书府,也少不得银子打点。谁让她自己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