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已至此,多说无益。无论是真是假,叶尚书也不想过早的涉身其中吧?”
楚连秋放下纸笔,自然的摸了摸衣袖。
相比于弑君,明少怀的真正目的,应该是想用过去的那段往事,乱了明皇的分寸,直指太子,弑兄罔上,取而代之。
叶凌不免胆寒,果真到了这种地步,他就必须做出取舍了。
“玄王如此提点,还是多谢了。”
“无碍,因为叶尚书正直通达,一心为民,如此良才,本就招人嫉妒。如果能帮到叶尚书,那就再好不过。本王也好顺道,还了三小姐的人情。”
楚连秋双手背后,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实,本王今日过来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想接三小姐过去,拜访一下白老医师。”
“什么?”叶凌又被吓了一跳。
“咳咳,叶尚书应该不知道,她中了暗器。”
楚连秋转身,看着一脸惊愕的叶凌。
“依照太医的说法,是剧毒!”
叶凌猛的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这,怎么可能,林琅她……”
“这也是本王奇怪的地方,毒素,在三小姐体内可以自行消解。试想,这其中一定有一些不便相告的事情。”
楚连秋其实也是猜测,不过叶凌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躲闪的眼神,印证了他的想法。
“三小姐自小体弱多病,是不是另有隐情?”楚连秋试探的问了一句。
叶凌惊慌抬头,只是一瞬间,也被楚连秋看在了眼里。
“玄王,请恕我不便相告。”叶凌没有欲盖弥彰,也并不打算坦白,“小女也并不知情,还希望玄王……”
楚连秋看叶凌欲言又止,点了点头:“放心,本王明白。不过为了三小姐考虑,最好让白老医师瞧一瞧。当然,叶尚书完全可以放心,白老只对病症感兴趣。”
果然,林琅身上的特质,是另有隐情。
“如果能求得白老医师的帮忙,叶某真是感激不尽。”叶凌此时有些激动。
林琅身体的特殊,就连他和陈氏都不甚清楚。
十六岁之前,林琅每隔几个月都会大病一场,找不到病源,就要硬生生捱过几天,却也没有危及生命。
根据那个道人的说法,这种情况十六岁之后便会有转机。虽然目前没有反复,可终究是个隐患。
至于毒素可以自行消解,那道人倒是也说过。具体的,他们也不明白。好像是什么,生来血脉里就融有的。
林琅身上的秘密,只有叶尚书夫妻二人知晓。他们隐瞒了十六年,也是为了隐瞒,关于林琅……
那也是一个可以诛叶家九族的秘密。
……
坐在玄王府的马车里,叶林琅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父亲这是怎么想的,竟然让我去玄王府?”林琅低着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楚连秋握拳触了触唇,假意咳嗽一声:“咳咳,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
“没,只是林琅平日里并未独自出过府门,有些不适应。”
“咳咳!”这次,楚连秋是真的咳了一声。
“并未独自出过门?”
叶林琅眨了眨眼睛,身子王旁边撤了撤。
“怎么,玄王很惊讶吗?”
楚连秋强忍着笑意。
“据我所知,三小姐可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
林琅一下子被人揭穿,有些尴尬。
“是啊,京城谁不知道我是乡下来的,讲究不得这些规矩。”
“三小姐误会了,本王只是之前偶然见过你。”楚连秋笑容清雅。
“哦,应该是府中事宜,出来办事情的。”林琅搓了搓手心,缓解尴尬。
“又错了,三小姐当时身着男装,应该是偷跑出来的。”楚连秋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你说什么?”林琅一个没忍住,直接炸毛。
由于动作过猛,脑袋直接撞到了身后的窗棂上,直感觉眼冒金星。
她貌似是被算计了。
“哈哈。”楚连秋不再是温润的微笑,而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玄王府
叶林琅手托着腮,直勾勾的盯着楚连秋,黛眉微蹙。
“看什么?”楚连秋整了整身上的衣衫。
“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林琅将连秋君又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突然凑近,“玄王殿下,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也不怪林琅用词不当,只是忽然灵光一闪,就想到了夜入尚书府的那个黑衣人。一个激动,就顺口说了出来。
楚连秋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的笑意都凝固了。
只有这个女人,敢这样说他。
“叶小姐说话,一直都是这么语出惊人的吗?”
林琅后知后觉,连忙解释。
“呃,那个,可能吧,玄王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就是……”
这时,马车的窗帘被一阵清风带起。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林琅确定,很熟悉很熟悉。
眉眼一抬,对上了连秋君的眸子。
深邃,幽深。
不,就是他!
叶林琅惊讶之下,猛的向后移了好远,指着玄王。
“不对,你是不是去过尚书府,你……你……是那个梁上……”
林琅话说了一半,就直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硬生生将话又吞了回去。
楚连秋向前倾斜的身子微微直起,揉了揉太阳穴的部位,微微开口:“梁上君子?”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说他。
林琅倒吸了一口,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还煞有其事的将双手抱在了胸前。
“没想到玄王,还有这种癖好。那,那什么,我不要去玄王府了,麻烦玄王把马车调个头可好?”
楚连秋无语的看着她的举动,太阳穴更疼了。
“本王看起来,像是你想的那种人吗?”
答案当然是否的。
林琅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将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听说玄王府没有女眷,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所以,我能理解的!”林琅做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善解人意的笑容。
“咳咳咳……”楚连秋感觉,这个女人真的是个奇才。
“所以说,玄王平时还是要充实一下后宅,以后,以后也好……总之,还是不要做……”
林琅刚要说出口,就见眼前一暗,连秋君猛的凑到了她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林琅努力往后靠着,直到无路可退。
“第一,本王不是你口中的‘梁上君子’,那日误入尚书府,原因不便相告;第二,本王……”
楚连秋眼神流转,又将叶林琅审视了一番。
“本王不需要什么后宅,你也无需多虑,因为对你这样的小丫头,本王不会有所图谋的!”
与连秋君的距离如此之近,林琅抱在胸前的双手,仿佛都能摸到那剧烈的跳动。
“真是暴殄天物啊……”
不需要后宅,不近女色!
那就是好男风了!
天呐,她这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啊!
林琅一阵惋惜,如此出众的一男子,怎么就长歪了呢?不自觉的,她还对楚连秋多了份同情。
身居高位,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本性,应该会很痛苦吧!
所幸,楚连秋听不到她的心中所想。
终于到了王府。
连秋君率先出了马车,只听他对外边的人吩咐了几句,又将头探了进来。
“叶小姐,此时反悔也已经晚了,下来吧。”楚连秋对着叶林琅半开玩笑的说。
“切!”林琅不以为意。
这玄王府,就是气派啊!
林琅站在马车旁,高仰着脖子,感叹院墙之高,府门之华。
真是戒备森严啊,这要是想爬墙出去,一定会摔个粉身碎骨的。
一想到这儿,林琅就心虚的打了个寒颤。幸好,她家的府邸没那么阔绰。
“王爷,奴才一行人都看着呢,白老医师确实没有出府门半步。”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岁的男人,穿着打扮也是很讲究。
“好,庞管家,这是叶家三小姐。”楚连秋指了指还在研究那鎏金白玉宅门的叶林琅。
“见过叶小姐。”
“啊,庞管家,叨扰了。”林琅回神。
庞管家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怎么会,叶小姐驾临玄王府,老奴可是求之不得的呢,我们王爷可是从来……”
“庞管家,先去忙吧。”楚连秋连忙打断庞管家的口若悬河。
“是,王爷。”庞管家也不在多言,笑眯眯的就告辞了。
尽管林琅去过皇宫,住过庆王府,也算是见多识广,也被玄王府内宅的气派给震撼到了。
这里给人的,不是那种奢靡华丽的感觉,而是最能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安全”!
对,就是安全。
这么气派的院子,各种亭台楼阁,长廊水榭,花鸟虫鱼等等一应俱全。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尽管表面上看不到任何冷剑冰戈,但整个王府给人的感觉,就像个铜墙铁壁。
林琅狐疑的看了看连秋君,不解。
“你这里确定不是将军府,而是王府?”
“何出此言?”楚连秋笑了。
“像个牢笼一样。”
林琅随口一句,只当是戏言。
而楚连秋走在后边,眼神流转。
穿过层层庭院,二人来到了府中一角。是个不太起眼的地方。
“喔,不会吧?”
楚连秋打开了那扇庭院木门,这个宅中宅,看着就很特别。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片“庄稼地”!
“玄王,你这是闭门耕织,自给自足啊!”
叶林琅长大了嘴巴,跟着走进了这个院子。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混杂着青草泥土的气息,令人神驰。
“这是白老头的宅子,这都是他种的。”楚连秋解释。
“白老头?这么大一块儿‘庄稼地’,能种的过来吗?”
白老头,肯定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吧,怎么干得来这种粗活。
“是谁说这是‘庄稼地’?”
突然,一道苍劲有力的怒吼,从不远处的那个小屋传来,吓得林琅脚步有些踉跄。
“白老头,收了你那一套吧。我带来的人,怎么能让你就这样给吓回去?”
林琅惊讶抬头,他这是在自称“我”?
☆、白阙子
“小丫头,把手伸过来。”
林琅有些局促的坐着,打量着小木屋的布局。
各形的瓶瓶罐罐,各异的奇特药材。就这样堆砌在这屋子里,整体上给人一种神密的感觉。
“小丫头!”白老的声音又加重了几分。
“啊?”林琅这才将目光收回,皱了皱鼻子,将手递了过去。
“你就是白老头?”林琅十分不知趣的问了一句。
眼前这个老人,看起来少说也样有七十岁了。虽然脸上的皱纹不甚明显,可这满头的银丝,花白的胡须,都显示着,这是个鹤发童颜的老人。
“你这臭小子,又怎么编排我呢?”
白老胡子一瞪,犀利的眼神直接射向了楚连秋。后者则是面不改色的摊了摊手。
“小丫头,你可别跟着这臭小子学,老夫可是堂堂医仙白阙子,可是……”
白老头一边给林琅号着脉,一边喋喋不休。突然,戛然而止。惊讶的又执起林琅的左手,重新诊断。
楚连秋也注意到了,走了过来。
“怎么样,有异常?”
叶林琅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等着白老头的下文。
“小丫头,忍着点儿!”
白老头突然拿了一根银针,林琅还没有看清,就感觉指尖一痛。
“啊!”
指尖瞬间冒出一抹鲜红,白老头小心翼翼的将血液收集起来。
如果林琅没看错的话,他的眼神热切,像是在发光。
“白老头!”楚连秋突然对着他喊了一句,眉头蹙起。
白阙子眉眼未抬,只是摆了摆手,眼神火热的盯着手里的瓶子。
“行啦,臭小子,不就是取了一点儿血吗?”
“我可没有为你提供研究对象的目的。”
楚连秋语气严肃,白阙子哪里都好,就是太醉心于医术研究。毫不夸张的说,几乎能达到痴狂的程度。
“知道了知道了,门口的红参随便你取,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白老头说着,随即又将目光放在了林琅的身上,迫切的询问。
“小丫头,你是叶家三小姐?”
林琅轻轻点头,不满他的称呼,什么小丫头,臭小子。
“前辈可以叫我林琅。”
“好好,中了那暗器之后,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仔细想想,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吗?”
林琅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连秋君请白老给她看病,可她确实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难道真是她吉人天相,自己就把毒给解了?
“哦,这样……臭小子,你先带着林琅丫头出去转转,我要研究一下,晚些时候再看看,太不可思议了!”
白老已经迫不及待的盯着手中的瓶子,他有种预感,这次,一定会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白老……”林琅有些兴奋的站了起来,差点脱口而出的“白老头”,硬生生吞咽了一个字,“白老,我可不可以在你的院子里转转?”
林琅见惯了那些亭台楼阁,还是很怀念乡下的黄土地。看着这满院子的“庄稼”,还有后院深处的绿灌丛,应该很有讲究。
没想到,白老一听到林琅的话,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猫一样,声音猛然提高。
“小林琅,老夫这里种的可都是世间少有的药材,每一株都价值不菲,千金难寻,可不是你口中的‘庄稼地’!”
白老头这才想起了林琅方才进来的措辞,心中还隐含着不爽。“庄稼地”?真是笑话,这些药材如果全部出手,足以买下明国的半壁江山!
“咳咳,我带她去看看,不碍事。”楚连秋隐忍着笑意,“就这么定了,就算是抵了那几根红参了。”
说完,也不等白老头反驳,直接走了出去,林琅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
“你个臭小子!”
身后不满的声音传来,却没有任何人理会!
这个白老头,好生小气!
“喂,玄王,你平时都这么腹黑的吗?”
现在,林琅真的对这个玄王,没有任何该有的畏惧之心。说起话来,也有些随意。
总感觉吧,这个玄王应该就是个随意的人!
“叶小姐这是在对我说话?”楚连秋有些惊讶的反问。
“不然呢?这里还有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吗?”
林琅环视了一下四周,只有满目的绿色,应该就是白老头口中的中药材了。
“呵呵,看来叶小姐还真是不认生。也好,那我就直接叫你林琅可好?”
楚连秋一副严肃的样子,却吓得林琅一阵咳嗽,应该是呛了风了。
“我看还是玄王不认生才对。”
林琅?堂堂玄王叫她林琅?难道不会很怪吗?
“哇,这里真是个世外桃源啊!”
随着庭院的深入,林琅越来越相信,这里的中草药材,一定都是价值不菲的存在。
各种浓郁的药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别致的独特香味儿,貌似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置身其中,望着周围各式各样的绿意,仿如仙境。
“药能救人,也可害人。”
楚连秋双手抱于胸前,悠悠开口,一说话就直接扫了林琅的好兴致。
“玄王真是喜欢别具一格。”狠狠的挤出来一个笑容,也算是不失礼貌。
话落,楚连秋剑眉微挑:“你好像不怕我了?”
林琅被这句话问得一愣,顺觉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我哪有怕你,你是玄王,又不是魔王!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把柄落在我手上吗……”
林琅的声音越来越低,梁上君子,龙阳之癖……虽然多是她臆想出来的,可还是让她乐了许久。
“在笑什么?”
又没能控制住,笑容有些灿烂了。
“没!”
林琅的注意力,突然被那不远处的一朵花夺去了。万花丛中一点红,起的就是这种效果。
“好漂亮啊!”
大红色的花瓣,红得几乎发紫,纤细的杆儿茎高昂直立,很有傲世群雄的气质。
林琅失笑,对一朵花这样形容,有些疯了。
楚连秋直接拉过要走上前也去的林琅:“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碰不得!”
“怎么了?”
“有剧毒,化骨之毒!”
林琅打了个寒颤,这玄王府,真是个是非之地。
☆、再见云清
林琅将这白老头的整个宅院,里外都逛了个遍,这些子草药千奇百怪,倒是令她产生了兴趣。
“这都是什么啊?”
楚连秋抱着手臂,悠悠的跟在后边。
“地黄,扁青,甘子亓,菟丝子,侪桂芝,忘忧草,离魂枝,化骨紫罗,魂断乔兰,半步穿肠……”
林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