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棠抬臂甩出那第一个冲上来的人,一错眼就看他的小徒弟干脆地收拾了另外两人,把那俩松手往地上一扔,她抬起脚想都不想就要狠狠踩下去——
“顾绯!”穆棠叫了一声。
顾绯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看上去多么惊诧和失望,“师父?”
穆棠看着她明显误会了的表情,愣了愣。他只是下意识叫出了那一声,因为惊讶于顾绯下手的冷漠自然,他记忆里的她——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面对着这个框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让你萌留言……
☆、第十六章
穆棠看着顾绯那张被月光衬得清冷的脸庞,错愕之后,心里生出几分愧疚。
他们师徒,竟成了这样。
“不如明日当众处置,效果更好。”
顾绯听他这么说也反应过来,“您说的对。我前几天见过这三个人,都不是本村的,您今天刚来他们就找过来,说不定背后还有人通知。”
她说完,嘴角抿出一点笑地直直看向穆棠。
穆棠太熟悉她这个表情了,从小只要有什么想求他的,顾绯就会露出这种笑,藏着一点忐忑。
他无奈地点点头,“你要做什么就做吧,只不得无故伤人。”
第二天一大早,顾绯跟师父就捆着在门房里僵了一夜的三个人,去了警备站。
“你们可没看见当时!我正聚精会神地开着车,呼啦一片黑黄,一下子就把天盖上了,我一脚急刹,班长在旁边就猛扑了出去!玻璃上咚地老大声响啊,我当时心想,哎呀妈啊,班长脑袋这下磕坏了!谁知我一抬眼,玻璃上连毛带血、红红黄黄那是碎成一滩……”
村委院子里那辆吉普军车旁边,一个矮个儿小伙子正叉着腰,一手拿着抹布,唾沫横飞地跟旁边几个村民侃着。
看见顾绯和穆棠师徒俩拖着三个五花大绑还堵着嘴的人走进来,小伙子愣了楞才开口,“穆先生,顾医生,这咋了?”
“治安不是你们管么,”顾绯直接对他说,“这三个人昨晚持凶器围攻我们师徒,我送来问问乔班长怎么处置。”
“围攻?!”小伙子像被掐了嗓子一样声调怪异拔高,把抹布往旁边车上一扔,“班长!班长啊!你快来!”
“这不是那个,西村的大华!”“是他,我前阵子还看他总在村头转悠。”“怎么,这是使坏让人小伙子给收拾了?”
“你没听顾绯说,这三个流氓半夜找人家,那是想干啥?!”
旁边的村民伸头看清三人的模样,认了出来,纷纷指点着议论起来。
乔班长听着喊声,很快从院侧的房间里跑出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过来先看到顾绯,笑着点了点头,才看见穆棠,顿时热情地招呼着,“穆先生过来了,吃了没,走,进屋去暖和——”
话说了一半,看见地上躺着的人,“这是?”
穆棠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乔班长蹲下去,扯开当头肿着细长眼的青年嘴里堵住的报纸,这青年立马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鼻涕一起糊出来,眼睛通红通红。
“你叫什么名字?”乔班长问。
“王、王大华。”
“穆先生说的事情,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我……”王大华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见了顾绯朝他扫过来的眼神,打骨子里一个寒颤,“没、我、是我们做的。”
他瑟缩地躲避了一下顾绯的视线。
旁边两个人躺着好像死了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喘,合着的眼皮一直在抖动。
乔班长很明显有所察觉,但他不动声色打量了一遍这几个人露出来的皮肤,一丁点儿伤痕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一晚上,是怎么被收拾成这幅德行的。
“好好问一遍。”他朝后面跑来的两个兵招招手,站起身来。尽管一个已经承认了,但这么多人在,还是得走个流程。
有些人,他想不明白,招惹谁不好,睁着眼找死去招惹穆棠,乔班长用看蠢货的目光看了眼那边。不看神不看骨,不看走路姿势,光看那身气质也该知道穆棠不好惹。
他们当初就是在城外被戴胜鸟群攻击困住车,正愁着,几十米外看见有个人弯腰捡了一把小石子儿,一颗一个,砰砰撞车的疯鸟全没跑得了。
当时一车人呆滞在那里,看着穆棠似慢实快地走过来,乔班长就注意到,他每走的一步,距离都像精准丈量过一样。
现在在乔班长心里,穆棠深藏不露地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那他“从小教着”的顾医生,又岂会是好惹的?
他心里想着该给昨晚开卧谈会的几个小子紧紧皮了。
那边被士兵拎走的三个人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两个兵走过来跟乔班长报告:“都承认了,王大华、房新、赵二国三人夜晚在穆先生师徒打水路上,暗中跟踪并首先攻击,被穆先生自卫抓住。”
这边说完,围在院子里的人也听到,你一言我一语地,其中一个女人声音突然尖利地响起来。
“不对!我看见姓魏的找他们说话了!”
大家一下子都看向她,才发现是站在中间的李玉婷,她斜睨顾绯,高声说,“我昨天下午就看到魏有珍跟那个最瘦的人说话,就在她家屋后。”
“你说的是真的?”顾绯倒有点惊讶,她猜到是魏有珍,却没想到今天这个消息会从李玉婷嘴里说出来。
“我亲眼看见了!你去问她啊,是不是她使的坏,不会有人窝里横,不敢找去吧?”李玉婷翻了个白眼。
“啊?你们还没老实交代?!”旁边报告的那个士兵一听先动气了,大步走回去一脚就要踹到人身上,被乔班长在后面重重咳嗽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收回脚,粗声粗气地问,“快说,是不是还有人参与!”
“是、是个女的,我刚才是忘了说,对,她指使的!”三个人这下子把事情都往找他们的魏有珍身上推起来。
但顾绯前一晚上把人拖回去用幻觉折腾了一夜,他们也没吐出魏有珍。
她猜测,魏有珍大概是偶然知道这三个人对她心怀不轨,看师父来了以为有机会,就找王大华煽风点火通风报信去了。
算不上指使,但也用心恶毒。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昨晚那个房新一出手可就是要命的。她若真是弱质女流,现在想必要么暴尸荒郊,要么下场更加凄惨。
她想到,旁人也都能想到,乔班长听那三人抢着说完,脸色也变了。
“这三个,按云城市里的规矩,是要带走做苦工的,穆先生的意见是?”他沉吟了下,问道。
“别、私了!大哥,能不能私了,要什么都行——”三人一听苦工顿时惊慌哀求起来。
穆棠并不在乎这种人的生死,目光征询顾绯的意见,顾绯盯着地上哆嗦成一滩的人,“私了,要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什么都行……”王大华听说过,市里重刑犯都让拉去做苦工了,有直接死在工地的,有跑了被枪毙的,那哪是做工,是把人往死里用!
顾绯要什么东西都行,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到时候跑到哪里一躲,这种世道谁还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找?他心里打着算盘,答应的声音也愈发诚恳。
一旁的赵二国至今脑子里还是懵的,一夜的恐惧折磨,王大华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顾绯点了头,“那就私了吧。”
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看见顾绯走上前一脚踩在了王大华的胳膊肘上,她一脚下去,王大华不知怎么的整个人就平摊在了地上,“咔嚓”几声碎裂伴随着“啊——”一声惨叫响起来。
赵二国懵住,他的耳膜被同伴的惨叫、嗡一声炸开的惊呼、刹那膨胀的恐惧几乎刺破!
他哆哆嗦嗦地,看着顾绯又是一脚,她朝房新走去,房新目眦欲裂地朝她猛一扑,她抬脚简单地一踹,房新重重摔在地上滚了一圈,赵二国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好像失去了知觉,他想后退,想站起来,腿软地动不了……
乔班长半张着嘴,看着顾绯一脚一个……踩碎了六个胳膊肘,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周围此刻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也没有。
李玉婷觉得自己的腿也僵硬了,她看着顾绯那张一如既往的脸,一股寒意直窜到脑子里。
顾绯踩完,抬头对乔班长说,“既然他们都要私了,什么要求都行,那就这样了吧。”
乔班长想一个人静静地抽支烟……
“关于那个魏有珍,”他刚才听旁边村民简单普及了一下人物关系,“这个事情还需要调查,不能凭一面之词。”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李玉婷,“你那表姐也只看到人家站一块儿,没听到说什么,对吧?”
“对,现在大家都忙,调查也不一定有结果,这事就先搁下吧。”顾绯爽快地说。
乔班长眼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他的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行,那就按顾医生说的办,多些你体谅我们这些粗人,哈哈,有空跟穆先生常来坐坐啊。”乔班长打个哈哈,招呼人就把地上晕过去的三个抬进去了。
顾绯扫了一眼周围不说话的人,有个认识的大婶不小心对上她的视线,慌忙地把头扭了过去。也有看向她表情复杂的,大概没有人想到她会那么做,还是自己亲自下手。
“这就是代价,现在有人怕你,不喜欢你,背地里说你,但一段时间里你会清静很多,那些原本觉得你好欺,有过盘算的也会暂时歇了心思。”
回去的路上,穆棠对顾绯说道。
“但一段时间之后我就更不清静了不是?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跟我爸妈那么熟悉,不会一直怕我。我也不能一直吓唬人。”
“嗯,所以你应该考虑离开这里。”穆棠很平淡地说。
“为什么,师父?”她问了出来,自己就笑了,她足够了解他,“您是看出来我有功德了吧,想让我换个地方,一定是怕我呆在这里懈怠了修炼。”
“是。”穆棠看着她,轻轻地叹息一声,“刚才顾得安从床上摔下来——摔断了另一条腿,你以后不应再想着这些琐事。”尽管以现在区区筑基的修为,他隔着不远距离想听到魏有珍母子的对话、弄断一个人的腿,还没什么麻烦的。
但他这个天赋卓绝的小徒弟不应该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心思,她必须离开这个小村庄,去经历灾变,而不是耽于情感,做着观望的打算。
他昨夜就在楼上,看着她整治那三个村痞,从头看到尾。他对她感到担忧,改变太大了,从当初在他羽翼下的天真执着到现在。穆棠在楼上站了一夜,反思自己。
顾绯是他唯一的徒弟,他一开始将她保护地太好,看出她感情不对又指望她能自己醒悟,然而事发突然,他又不得不仓促离开将她独自抛下。
穆棠并不后悔,他若不那么做,他们都只有形神俱灭的结局。但如今,他欣慰又感到心痛。
他知道顾绯那些年一定过得不好,欣慰她能始终守住本心,但顾绯不管焚心阵也好,对这一世的亲人也好,她表现地是如此眷恋感情,穆棠想起她一个人走过来的路,心就往下坠。
☆、第十七章
顾得安拖着刚刚摔伤的右腿,刚刚爬到床上,就听到一墙之隔的外面,邻居在大声谈论村委院子里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吃力地把自己挪回床上,同时集中精神听了两句,顿时勃然大怒起来,涨红了脸,吼了一句,“妈!妈!你过来!”
魏有珍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一边焦急地喊了句,“怎么了啊?”
“你怎么了?”她脸色难看地很。
“你们说什么?刚才你们在说谁被抓了,王大华他们被抓了是不是!那他妈是傻逼吗?他妈三个大男人!什么样的废物连一个女的都弄不了?”顾得安一看见她进来就连珠炮地问,眼睛瞪得充血。
“小安,你……”魏有珍支吾了一声,被顾得安状若疯狂的咆哮打断,“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啊?麻痹还让人抓了,艹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你喊什么!啊,冲我喊什么,怪我吗!”魏有珍一下子急了,她心里也正慌着,“他们把你妈我说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啊?你知不知道,那小杂种当着面砸断人胳膊,她藏着手段!”
“她藏个屁啊!谁他妈造谣哄你的!”顾得安一下子抓起旁边的枕头发泄地扔了出去。
“谁也没造谣!”门在这时被踹开,一个男人走进来,正是上回没露面的顾二伯顾宝峰。
他手里拎着个沾满土的篮子,扔到墙边,转过身脸阴沉沉地看了看母子俩,“那男人跟当兵的看着像一伙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来找你?”
魏有珍脸色变得恐慌,转瞬咬牙切齿起来,“敢来我跟她拼了!我就不信她敢要我命!”
“妈,不行,我要整死她,她不死我咽不下这口气,妈你帮我想——啊操!”顾得安还激动着,忘记了刚才摔伤的膝盖,此刻一扭到,顿时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腿又疼了?”魏有珍慌忙上前,却见他的手扶着另一条腿。
她心里不知怎么地,顿时涌起一股极害怕的预感,她嘴唇有点哆嗦地伸出手,往上卷起顾得安的棉裤。
“这……”魏有珍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下淤血可怖的伤口,顾得安顿时痛叫起来,她盯着看着,仿佛没有听到顾得安的叫声,整个人只觉得脑袋一晕,往地上跌坐下去。
顾宝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看惊怒交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的?”
被魏有珍轻压了一下,顾得安的膝盖此时淤肿青黑,不止胀高了起来,靠外侧的一小块已经凹了进去,这是、这是……
“我的腿?我的腿!”顾得安一看到双手就朝膝盖抓去,却不敢碰上,心头涌起绝望,“断了是不是,膝盖碎了块是不是,我不能走路了?妈!妈——”
“儿啊……”魏有珍此时才坐在地上崩溃地嚎哭起来,一边骂老天瞎眼、骂起顾绯。
顾宝峰喘着粗气,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这些年,他的身体就不太好,碰上变天闹灾,家里唯一的营生小卖铺也让震没了。他愁地睡不着觉,仅剩一个儿子又、又……
他想起刚才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在老三家对面驻足了一会,看着他家人进人出,带着笑脸。他的目光仿佛凝结了起来,无意识地眦起,像淬了毒。
顾得安废了一条腿的事情,在全村传开来。
这件事情发生地太巧合了,顾绯很快感觉到村里人看她的目光多了些异样。虽然还有人跟她打招呼,但堆起笑脸打完招呼后,对方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找话多聊几句。
在顾妈面前也有人旁敲侧击地,顾妈直接反击回去。顾爸妈都没有责怪顾绯的意思,甚至他们觉得顾绯已经手下留情了。
以顾绯的本事,悄无声息把人弄死也轻而易举,但顾爸妈打心底不希望顾绯成为那样狠辣的性子。
然而魏有珍却开始背地见人就哭诉起来,哭诉家里的惨状,顾宝峰身体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儿子一个死一个残,眼看着日子艰难,以后可怎么过下去?
不管以前她有多张狂看不起人,现在村里不少人尽管心里有着看笑话的意思,但还是被哭得同情起他们一家。
而仍旧若无其事的顾绯,就被衬得格外冷漠。
顾绯在想着师父让她离开这里的事情,她本也没打算在这里长居,但总要等到进化异状开始显现,能看出城市里的局势再说。
她明白功德的好处,也许功德和进化,就是她重修大道的希望所在。但师父建议她当面处置却内存深意的做法,也令顾绯有些无奈。
之前受伤的人都各自挪回家了,顾绯也不用再去村委感受那种不自在的气氛。她在自家院子里看着破碎感越来越明显的天空。
穆棠说:“快下雪了。”
顾绯皱起眉头,下雪可不是好事,土坯房虽然盖起来的,但有不少还没有晒结实的。
但她还没说什么,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和喧哗。
“顾绯!顾绯!出事了!”
她连忙跑出去,一个小伙子满脸惊慌,累得大口喘着气,弯腰胳膊撑在大腿上,“快、快去,村头,狼咬死人了!”
狼?!
怎么会有狼!
顾绯立刻回身,顾爸妈听到动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