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笑道:“今日就由微臣为齐公子施针,明日开始便可让微臣的弟子前来。”
“那麻烦张太医了。”
张太医忙谦虚道:“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微臣该做的。”
卫安陪着张太医进东厢房施完针,留了药方,最后当着已经清醒过来的齐昌明的面递上一个荷包,“今儿辛苦张太医了,王爷没在京,只得由小的转告谢意,等王爷回来小的自会禀告王爷,这齐公子与我家王爷可是同窗加同乡,还是连襟,您明儿可得派个中用的徒弟过来。”
张太医收了荷包,笑得两眼眯眯,“卫公公放心,这老夫都省得,明日就让他过来,不会耽搁齐公子的身体的。”说完指了指跟在身后的青年男子。
又客套了两句,叮嘱了齐昌明一番,带着背好药箱的徒弟告辞了。
甄婉怡看着被樱桃和虎妞按在太师椅上的齐老太太,脸色难看,这会齐老太太也回过神来,耷拉着脑袋抽泣出声,嘴里边哭边嚷嚷道:“我这命好苦呀,一心指望着儿子高中,却不成想考场都进不了呀,都是那起子没心肝的害人,什么补品,只能用鸭不能用鸡,哪里有这样的事呀,啊,我这苦命的儿呀,十年寒窗化作东流啊。”
甄婉怡按了按涨痛的脑袋,看着似乎傻了般的甄茹怡,一直埋着头坐在那里不出声,头发散乱,衣裳不整。“樱桃,你回甄府一趟去请太太和六爷过来。”
樱桃离开后,虎妞便站到了甄婉怡身后,这期间香绫一直带着齐诗雨在西厢房没有现身,外头送人抓药熬药都是卫安一个人在忙活。
看着失魂落魄的婆媳俩,甄婉怡长叹一口气,十分为难,她知道齐家如今的状况不好,都指望着齐昌明此次能够高中,一举成名好摆脱沉重的生活压力。可惜天不佑他,偏偏考前生病,无缘于此次的科举,这样一来,又将是三年,这三年里齐府的生活开销怎么办?居大不易,甄茹怡的嫁妆应该补贴得差不多了吧。
三人静静地待着,甄婉怡喝着没滋没味的茶水,心里极不好受,她每日的锦衣玉食,仆妇成群,可同是姐妹的甄茹怡也过着坐吃山空的愁困日子。怎样才能让甄茹怡的生活改变一下呢?
在甄婉怡苦思还没思出个头绪来的时候,四太太和甄明杰急步走来。
齐老太太看到四太太只如见到亲人一般,眼泪霜子似地坠下,抓着四太太的胳膊便是一阵苦嚎,“亲家母呀,我这命好苦呀,这天杀的五珍汤呀,怎么不把老婆子我毒死算了呀,害了我儿,此次参加不了会试,可怎么了得呀,这简直是要了老婆子的命呀!啊……”
四太太扶着人坐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吃坏了肚子吗?怎么成有毒的了?”
甄茹怡擦了擦脸,沉声道:“是这样的,十七那日我与八妹同坐一车时说到相公刻苦研读,人清瘦了不少,八妹说八妹夫也是如此,并说八妹夫在家进食五珍汤,效果极好。我一时心动便央了八妹把五珍汤的食谱给我,八妹回府后直接让人把药材送了过来,并附了一张单子,写了做法。那五珍汤也没什么巧,就是将药材与淮鸭同炖,吃肉喝汤便可。”
四太太听得认真,见甄茹怡顿住便问道:“那可是这药材出了问题?”
甄茹怡摇摇头,将一脸的泪水洒下,“不是,不是,那药材是从宫里御药房里出来的,并没有问题,是我们要炖汤的时候将淮鸭换成了母鸡,才让相公上吐下泄病倒了的。”
四太太讶异道:“那单子既然写了要用淮鸭,你怎么能用母鸡呢?这药膳和药是一样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一出错轻则出毛病重还能丧命呢。前几年清河府里的一件大事儿,你们都忘了,有个猎户生病,为了省钱,大夫抓药时他说自家的甘草,就没让大夫抓,可那药方上写的灸甘草,他家里留下的是生甘草,回去加到药里喝了病不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重,最后竟一命呜呼了。”
齐老太太听了便是大嚎出声,“都怪我这个老婆子,老不死的,想着自家的母鸡,想省那几个银钱,却不成想竟这样厉害,都怪我呀,儿呀,都是娘害了你了。”
四太太听了长松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甄茹怡做主换的。脸上露出又是痛心又是责怪的神色,“亲家母呀,这凡是加入药材的东西都不可小觑,不可大意呀,您这次可真不该。”
☆、第二三二章 闹 腾
齐老太太听了四太太的话,更是伤心,又是一阵哀嚎,“都是我这老婆子造的孽呀,为了省那几个钱,硬是要拿母鸡换掉淮鸭,害了我儿,阎王爷怎么不把我给收了去呀。”
四太太忙拉住人,“亲家太太,事到如今,您再说别的也无济于事,反倒是让姑爷心里不舒畅,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慰住姑爷,姑爷学问好,再多学个几年,下一科必定更有把握。反正还年青,咱们家不急。”
甄茹怡打了热水进来,“母亲,您先梳洗一下吧。”
侍候好齐老太太,又带着香绫去准备午膳,甄婉怡见了,给了卫安一个眼色,“去酒楼定桌酒席过来。”
说完便走向厨房,刚到门口,甄茹怡见了忙阻止,“九妹,快别进来了,这里脏,别把你裙鞋弄脏了。”
甄婉怡见到小小的厨房,用具齐全,簸箕竹蓝大大小小挂满了一面墙,甄茹怡见了,脸上涩涩地难受,“等到冬季下雪天,京城的菜贵,所以我们每年都会晒许多干菜。”
甄婉怡点点头,“七姐别忙活了,我让卫安去酒楼定了席面,母亲难得过来,你就别忙活了,陪着去说说话吧。”
甄茹怡看了看灶台上香绫清理出来的几样小菜,擦了擦手,“那等会我把银子给你。”
甄婉怡瞪了一眼,“自家姐妹说这些干什么,太过客气就显得生疏了,若是八妹,她只怕还要亲自点几个爱吃的菜色呢。。”
甄茹怡也笑了笑,松了眉头,却还是真诚道谢,“今天的事真是多谢九妹了,母亲一来我这心可就踏实多了。”
甄婉怡笑了笑,“你婆婆那撒泼样子也只有母亲能应对得了,当时母亲也说这齐老太太性子极强,七姐或是要受些委屈,可七姐夫人还是不错的,只要高中七姐也就熬出头了。”
甄茹怡眼圈儿一红,“我本是一番好意,想让相公补补身子,才向八妹讨了五珍汤的方子来,八妹好心直接将御药房抓的药送了过来,我都让香绫拿银子去买淮鸭了,可是,婆婆硬是拦住不让,说家里有老母鸡,又正好不再下蛋,用老母鸡也是一样。其实当时我心里也是有些担心的,想让人去贾府问一问,也被婆婆劝下去了,说怕别人以为我们家连只鸭都吃不了。都怪我,若是我当时坚定一点,相公也不会受此劫难了。”
甄婉怡叹了一口气,“这事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好心,六哥在家母亲也是想尽办法的给补身子呢,每日人参燕窝不断,就是这样人也看着清瘦下来,你今日也看到了,可不是比以前瘦了好多吗?这般辛苦也不知道这一科能不能中?百里取一,进士哪里是那样简单能得的?七姐夫遭此一劫说不得是命中注定,再学三年,下一科一定能高中,得个好成绩,那时王爷再帮着走动走动,定不会差了去。
今科六哥和八姐夫都要参试,再加上七姐夫,若是三个人都中了,也是件头痛的事。你也知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可一下子三个人,六哥是亲舅子,贾府先前对王爷有恩,七姐夫是同窗加连襟,那是帮谁不帮谁都不好?先帮谁后帮谁也不好?若七姐夫等下一科,王爷便将全部精力用来帮七姐夫,不见得就比这一科中第弱了去。”
甄茹怡心头一松,看着甄婉怡笑道:“听你这样一说,倒让我觉得相公这一次不参试反是好事了。你呀,这张小嘴可真会哄人。”
甄婉怡抿着嘴笑道:“我这也是说的实话,道理一说出来你也能想明白,每科取第的进士,为何有些要放任,有些要留京?放任的官员有些是富饶之地,有些是穷山恶水之处?有些人在一个七品县令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好多年,政绩好也提不起来?还不是上面没有人吗?你、八姐、我同为甄氏姐妹,自当相互扶持,他们男人之间更是要彼此相帮,一起成长,只不过这成长也是需要时间的。贾府相比之下人脉更多,所以八姐夫应该是最容易的一个人,六哥和七姐夫便是要难一些,所以一个一个的来更好。”
甄茹怡笑了笑,以前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能让自己做主的生活,不必仰人鼻息,后来却发现原来自己生活是件极其艰难的事儿,柴米油盐睁开眼就要钱,特别是来京城之后,那银子就像流水般的不间断的流出去了。相公在读书,事事样样都得紧着他来,衣食笔墨都不能短了他的,家里的困难还不能跟他说,怕他学业分了心,一切都只能靠她与婆婆发愁,后来婆婆直接将家交给她管,可银子却没拿出一分来,她的支撑便日渐艰难起来,压箱钱都快用完了,若不是这次母亲的到来给她补贴了一些,只怕已是山穷水尽。
每当日子艰难时她最大的安慰便是相公的学业,而即将到来的会试更是让她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只要相公中第了,她们的苦日子就能结束了,可人算不如天算,临门一脚却出了这样大的事儿。
再等三年,可这三年里她拿什么来维持日常用度呢?再过下去她便只能变卖嫁妆首饰了。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再等三年了。”
甄婉怡咂咂嘴,想再安慰却是不知道从何安慰起了,人生有几个三年呢?更何况齐家这样的经济状况,“七姐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你只要熬过这几年就会好起来的。”
甄茹怡点点头,透过敝开的房门望着外头的明媚阳光,那光明如此亮眼,却又如此遥远,仿佛能一伸手就抓住却又发现抓到的就是一手的虚无。“我知道,九妹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过日子的,只要熬过这几年就好了。”
等卫安带着酒楼置办出来的席面时,正房里的齐老太太已经恢复了正常,正与四太太闲聊着,两桌席面一桌送进了东厢房,由甄明杰陪着齐昌明进食。一桌摆在正房,一顿不算沉闷也不算热闹的午膳快速的用完,甄婉怡便与四太太一起离开了。
☆、第二三三章 婆 媳
上了马车,四太太叹息一声,“接下来茹姐儿的日子要更艰难了。”
甄婉怡也点点头,深表赞同。
“这茹姐儿性子就是懦弱了些,来了京城竟这样简单地接过管家事宜,拿自己的私房银子来贴补家用,齐老太太一分钱也不拿出来,这日子苦的愁的还不是她自个人儿?”
甄婉怡嘟呶了一句,“那齐老太太不管家不掏银子出来,七姐总不能去找她要吧。”
“这有什么?你看在甄府,要用银子的时候不就是拿了对牌去帐房去支取。齐老太太把家交给茹姐儿,自然该把齐家的积蓄都拿出来,齐家离京之前可是将房子铺子都卖了的,就是留下来的田地每年也都有收入,怎么就需要茹姐拿自己的体己银子出来过日子的。你看吧,那老货不把茹姐儿的私房银子剥个干净绝不会拿出一个子儿来。”
甄婉怡眨了眨眼睛,“母亲是说那齐老太太有银子?”
四太太睨了甄婉怡一眼,“那老货可是你张家舅爷的侄女,张家什么多?那就是地多,她家又只一个女儿,齐老太太一个人能把儿子拉扯大,供出来,你以为她是靠洗浆女红赚钱呀。她在清河城可算得上一个人物,一个年青寡妇不但守住了自己的嫁妆,还硬是将齐昌明父亲留下的家业保住了,若非如此,她当年怎么还看不上茹姐儿一个庶女的?”
“那母亲怎么不提点一下七姐。”
四太太揉了揉甄婉怡的头发,怜惜道:“若是你处在茹姐儿的位置上,母亲便是与那老货撕破了脸也要帮你讨回公道。可茹姐儿,母亲若是这样做了,只怕就要让她记恨上了。”
看着甄婉怡疑惑的眼神,四太太耐心的解释道:“茹姐儿一心想要过的就是不想我c手的自由日子,她以前在甄府过得小心冀冀,处处收敛自己的性子,不多行一步,不多言一句,谨守一个庶女的本份,与我不生份不靠近,只求相安无事,一心盼的就是成亲嫁出去后过自己的小日子。所以她有了苦处不与我说,有了难处更是不愿开口,我不来京城,她便是甄府去得也少,与你六嫂也隔得远远的处着,她种种表现就是不想与我们接触过多,不想我去干涉她的生活,我对她而言就是一道枷锁,限制她压迫她的大山。”说到后头便露出嘲讽的笑意来。
甄婉怡想了想甄茹怡出嫁后的种种表现,四太太不说她还没发现,说了之后真的有好多的迹象表明她不想与甄府多做接触。自她出嫁后,就算回了甄府也从没留下用膳,总是来去匆匆。后来决定要来京城,本是想着与四太太四老爷同路的,可因祁荣的事,没能同行,她们也先来了京城。
等甄婉怡和四太太来了京城,又刚好甄茹怡怀上了,在京城的一个多月,竟只是离京前见过一面的,包括这次的来京,她也是不愿主动来甄府,不愿与喻家舅舅家多接触。就连这次齐昌明出了这样大的事,她也没想过要去通知四太太?难道这便是庶女与嫡母之间的隔阂吗?
“那七姐以后怎么办?”
四太太脸色也不大好,“我当年就一再劝告她,要将自己的嫁妆与公中分开来,没想到她倒是硬气,直接用自己的嫁妆还养齐家母子,以我看,齐老太太不将她的体己银子剥个精光便不会放过她。只怕她能保住的也就是那几样首饰了吧。今日带的那支簪子竟是她十五岁的及笄簪,这样的簪子都出来戴,可见这几年她是没添过一件首饰了。”
甄婉怡歪了歪头,“那以后七姐有事就送她首饰好了,齐老太太总不是捂着金元宝却让七姐剪了首饰去过日子吧?我今日见了齐宅还以为她们家的日子已无以为继了呢?原来这一切都只是表象呀。”
四太太点了点头,“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得寻根追源,齐老太太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点后手都不留就卖了全部的家当来京呢?这样的话也就只能骗一骗你们这样的小姑娘了。”
甄婉怡还是不大懂,“那齐老太太为什么非要将七姐手里的嫁妆*出来呢?”
“当家作主。一个家只能有一个女主子,齐家以前只有她一个女人,齐昌明孝顺,事事以她为先,她自然是满意自豪的。可如今另一个女人进了门,夜夜与自己儿子相对,她能不担心儿子的心偏向儿媳妇吗?所以,索性先下手为强,来京后直接家务都交了茹姐儿。当年说嫁妆的时候,她便说了不要铺子不要田庄,她儿子是要读书做官的,这些留在清河城也没用,不如都换成银子做嫁妆,茹姐儿听了她的话也跟我提了这个要求。所以最后茹姐儿的嫁妆只有少少的二十担,却有近一千两的压箱银子。如今想来,那老货那个时候就筹划好了,想先把茹姐儿手上的银子消耗光,这样茹姐儿以后手里没有了银子,还不得事事看齐老太太的脸色行事。并且经此一事,齐昌明对茹姐儿的管家能力也产生了质疑,说不得以后的奉禄都直接交给老太太了,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真是狠呀,直接把茹姐儿后路斩断的。”
甄婉怡咽了咽口水,这后院可真是一片不见硝烟的战场呀,太可怕了,还好她没有那样的婆婆算计她。心里想着嘴里便说了出来。
四太太点了点甄婉怡的额头,也笑道:“当年之所以选王爷,何尝没有这一方面的顾忌在内呢?选一个厉害的婆婆还不如不要婆婆的强。只不过把你嫁进王府也并不是最好的归宿,只能说一声委屈了。”
甄婉怡想起成亲来这一个多月朝夕相处,发现祁荣其实是一个非常体贴的男人,一开始担心的大男子主义在他身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