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荣对甄老太爷印象不错,当年在甄府暂住时也得老太爷几次指点,所以心中也不大好受,却安慰甄婉怡道:“别伤心了,祖父已近古稀之年是长寿的了。明天我会让吴过去一趟清河城,你看要派谁回去?再问问甄三老爷,他什么时候回去?还有齐宅贾府有没有人回,到时好一起安排。”自从胡大海走后,祁荣提了吴过做王府长史。
甄婉怡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位祖父她打交道不多,要说有多深的感情到不至于,说不上伤心但伤感还是有的。“嗯,我这里就派映月回一趟吧,至于三伯父、七姐、八姐那里我让人去问一下,若是可以大家一起回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甄婉怡派去送信的人回来时还带了人回来。喜乐胡同三房那边派了一个婆子回来,正是甄三太太身边的老妈妈。
甄婉怡换了一件碧青色云锦褙子月白留仙裙去前厅见人,头饰只简单地簪了对翡翠簪子,不招摇却暗藏奢华。
“奴婢见过王妃,王妃万安。”
甄婉怡坐在主位后叫起,“起身吧,你家太太怎么说?”
那妈妈起身后腆着笑道:“太太说老爷要先去吏部告假,所以问王妃能不能推两天再一起回清河城,必竟府里人多,一时半会收拾不完。”
甄婉怡揉了揉眉头,想起三房那屋子的大大小小确实是人多事杂,再有三老爷国子助教的差事也得与人接首。“那这样吧,你回去与你家太太说,三日后从江陵上船回去。再多等过了七七就不好了。”
那妈妈笑首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上去了,可想起主人家是来报丧的,又忙收了笑,一扬一收之间显得脸色格外怪异,“太太也正是这样想的,那奴婢就代我家太太多谢王妃了。”
甄婉怡也无心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人退下去了。
第二日甄文怡找上门来,穿的一身水绿色的团花纹褙子牙白色褶裙,与平日惯穿的红色极为不同,十分的淡雅。在西侧室见了甄婉怡直接说道:“我打算亲自回一趟清河城,你是派谁去的?需不需要我准备别的?”
甄婉怡惊讶道:“你要亲自回去?”
甄文怡点点头,“我得亲自回去一趟见见祖父,皓哥儿被我婆婆带到河西快一年了,这样总不是个方法。”
甄婉怡听了才明白甄文怡要见有祖父原来是贾老太爷。“我派了映月回去一趟,王爷让府里的长史回去,直接包了艘官船,两天后起程。”
甄文怡一听长松一口气,“那行,我回去准备准备,说不得这次我得在清河城待上一些时日了。”
“那过年前你总得赶回来吧?八姐夫如今可是身居要职你得早些回去帮他打点打点才行呀。”六月份时祁荣替贾珍谋了中书主书的职位,虽只是从七品可在中书省行走比起一般的正七品的官职都要显贵一些。
听了甄婉怡的话,甄文怡笑道:“有你和王爷在,我就是一个子儿的礼都不送也不打紧呀。”
甄婉怡抿嘴笑道:“那你不送好了,反正最后发愁的又不是我。”
甄文怡忙道:“行了行了,我等祖父过了七七就回,不会误了四爷的事的。”
送走了甄文怡又得了甄茹怡带来的消息,她竟然派莲香回去。听到张婆子的回话,甄婉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好不容易才把那句“那让莲香自己回去好了”给咽下。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甄茹怡为什么会派莲香回去,齐昌明既然收莲香做通房丫鬟了,那还能这样四处奔走吗?
可因着种种原因,最后甄婉怡只说了时间便挥退了张婆子,心里闷闷的不舒服。甄茹怡最段时间便了许多,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低迷的气压,话越来越少,而偶尔冒出的话又常常让人无从接口。若不是有个铺子转移她的注意力带动一些话题,只怕还会更糟糕。
两日后,甄家三房众多人口并一堆的物什再加上甄文怡、莲香、映月在吴过带着三十王府亲卫的护送下乘坐官船沿庆河南下,回清河城奔丧而去,等回来时去只有映月和王府众人。三老爷要守制三年,甄文怡要在贾府待一些时日,而莲香直接被她老子娘留在了清河城。
映月这一去一回便是近五十天,荣王府又开始准备年货让甄婉怡忙得没了空闲。这个时候映月的回归让甄婉怡着实高兴,经过这四十多天时间折磨她才知道映月帮了她多大的忙。
“映月,你可回来了。”
映月抿着笑道:“奴婢向王妃复命来了,幸不辱命,一切安好。”
☆、第三九九章 帝 丧
宗帝五年的冬季异常寒冷,刚进入腊月便连着下了好几场雪,一场催着一场扬扬洒洒没个间断,地面的积雪一层盖一层,放眼望去天地一片银白,呼啸的北风狂卷而来带出了几分凄冽。
从第一场雪铺白地面开始宗帝身体便大不好了,直接起不了床,乾明宫一天十二个时辰太医不断,太医院的医判自从进了乾明宫就没能离开,祁荣也开始在乾明宫宿夜,甄婉怡则收拾好几件祁荣的衣裳送进了宫。
宗帝五年的最后一天,天色阴沉,甄婉怡从听雨轩回来站在庑廊下望着如墨般晕染的天空发呆,映月在一旁说道:“王妃,又要变天了,您先回房休息会吧,明儿的年夜宴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甄婉怡微微皱着眉头,“王爷今天送消息回来了吗?”
映月摇摇头,“还没有呢。”
甄婉怡又看了院门口一眼,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准备进屋内,映月打起绣着红梅映雪的厚棉帘子,甄婉怡刚跨出步子便听到低沉的钟声传来。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九声低沉的钟鸣声遥遥传来,仿佛这片天地都在悲鸣。甄婉怡呆了半晌才转过身看向北方,想要透过重重暮色看清那一片宫宇巍峨之地,不知道心中挂念的人是否安好。
映月震惊道:“王妃,是九声钟响。”
甄婉怡点点头,“嗯,是丧龙钟,吩咐下去,除帐幔挂白灵,府中所有人披麻带孝。”
说完便转身去了东跨院,急急帮着珩哥儿换下锦袍穿上麻衣孝服,接着又让虎妞换下东跨院的锦帐,然后抱着珩哥儿回了自己房间,急急换服。
麻衣孝服是宗帝病倒之时便开始准备了的,所以换起来也快,不过二个时辰,各处便来报一切都筹备好了。甄婉怡想着这是荣王府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事,便上慕嬷嬷带着红鹦往各处走一趟,得了慕嬷嬷的回禀这才放心。
等各处都安妥之后甄婉怡才放下心来,在映月的劝说下上床眯了一会,可心中存了挂念总也睡不安稳,梦里浮浮沉沉的,被唤醒时竟蒙蒙然不知身在何处。“王妃,宫里内侍来了。”
甄婉怡忙起身穿戴好的,去了前厅,见是熟人便安下心来。“林公公。”
林公公神情悲怆,与甄婉怡见过礼后道:“奴才奉皇后娘娘口喻前来知会王妃,请王妃于三日后进宫哭丧。”
甄婉怡点点头,“臣妾领命。有劳公公了。”
林公公侧了侧身子,“奴才还要跑瑜亲王妃一趟,先告辞了。”
甄婉怡忙道:“外头天气寒冷,公公喝碗姜茶再去瑜亲王府不迟。”说着杨依便端了热茶过来,林公公笑着道谢,忙了一个晚上确实是又冷又饿,也不推迟便将碗里的姜茶饮尽。
“王爷在宫里处理丧仪,一切都安好。”
“荣烦公公了。”
林公公放了茶碗,行礼道:“奴才告退。”
红鹦直把人送到二门处,递上荷包才回来。同回锦祥院的还有卫安,见到卫安,甄婉怡提起的心才放下。
“王爷可好?”
卫安脸上虽带着浓浓的疲惫之色却神情安详,“禀王妃,王爷一切都好,昨儿陛下驾崩时王爷与太子还有六部尚书都在,一切安稳。随后太子便留王爷在乾明宫主持丧仪,王爷怕王妃担心,今早宫门一开便让奴才回来禀报。顺便带世子进宫哭丧。”
甄婉怡神色难看起来,“世子这么小也要进宫哭丧?”
卫安堆起笑,“王妃莫怪,世子爷有爵位在身自然是要进宫哭丧的,不过也就是一个过场,人到就行了,王爷都安排好了。”
甄婉怡松了一口气,叫上奶娘帮还在熟睡的珩哥儿换上厚厚的麻布孝服,又在袍服里多加了两条衬裤,绑上貂毛护膝。又将一对貂毛护膝交给卫安,“把这个交给王爷,让王爷多保重。”
送走卫安甄婉怡的心便高高提起,外头又下雪了,这个冬天可真是冷呀。
坐立不难地等了一天,天将暗时终于把人盼回来了。甄婉怡忙迎了上去,接过珩哥儿,急急道:“珩哥儿还好吧,有没有累着?冻着了没有?可有吃东西?”
珩哥儿看起来精神尚好,只不过一整天没见到母亲心里挂念抱着甄婉怡不愿撒手。
奶娘跟在一旁回道:“回王妃,小世子今日一直由卫安公公和奴婢陪着,上午时跪了一刻钟,喝了两次奶吃了一碗鸡肉粥,四个饺子。中午睡了大半个时辰,跟贤亲王府小世子在一起,下午又跪了两次,都只一刻钟,喝了两次奶吃了一碗面条。小世子身边放着一个火盆,没冻着。”
甄婉怡松了一口气,“奶娘先去休息去,今晚我来带世子。明后天还得劳累你们。”
晚上珩哥儿粘甄婉怡粘得紧,甄婉怡便抱着他同睡在一张床上。
后面连着两天珩哥儿都进宫哭丧,这一年的大年不见一声炮竹响,也不见一丝喜庆丝竹歌舞乐。举国大丧,不管是不是真心大家脸上总带着一丝悲恸。
第四天珩哥儿便不用进宫了,换内外命妇进宫哭丧。甄婉怡正要进宫时,甄茹怡带着齐诗雨齐诗乐进了王府。
“九妹,得知你今日进宫,我想着世子一个人在府中怕是寂寞,特地带雨姐儿和乐姐儿过来相陪,你在宫中也可放心。”
甄婉怡看着一身皆是素色麻衣的母女三人,眼神闪了闪,嘴里却道:“如此正好,我刚还担心珩哥儿一个人在府吵着呢。现下有你们便可以放心了。”
甄茹怡抿着嘴笑道:“你在宫里的事是大事,做姐姐的想帮也帮不上来,只能做些做得过来的,还好世子与乐姐儿常处在一块,他们俩玩得来,你也不用担心。”
甄婉怡看着已与珩哥儿玩到一起和齐家姐妹,又见红鹦在门口晃了一下,便道:“有七姐在妹妹怎么会担心呢。时辰不早了,我先进宫了,府里的事便麻烦七姐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映月就是了。”
说完只带了绿柳红袖并两个小丫鬟进宫,开始为期三天的哭丧。
☆、第四零零章 宫 殿
宗帝丧礼办得极是隆重,乾明宫停棺七七四十九天,送葬明阳山周室宗陵。而后太子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天,于三月二十六日践祚九五,改年号朝晖帝,开启新盛元。
登基大典过后便是后宫大封,太子妃封了皇后,前皇后成了太后,太妃成了太皇太妃。大封后马上面临的便是换宫,凤仪宫是中宫自然是皇后居所。按惯例以御花园为界,东苑为皇帝后宫所在,围绕着华液池共有八大宫殿群。御花园以西的宫殿有四个,其中又以慈安宫最是精致占地最大,往常都是太后住所。
可麻烦的是如今的慈安宫住了一位太皇太妃,凤仪宫得腾给新任皇后,那么升级成太后的前皇后住哪则成了一个大问题。
下旨让太皇太妃搬宫,可让人家住慈安宫是先帝的旨意,先帝早先是想封其为太后的,可人家不要只要了一个慈安宫,深入简出,从不插手后宫事宜,现在让朝晖帝下旨将太妃赶出慈安宫,难啊!朝晖帝难倒了,太后难倒了,皇后也难倒了,群臣更是难倒了,于是封了太后、皇后和一众妃嫔的,却是谁也动弹不得,前朝后宫竟诡异的安静了好几天。
慈安宫内,桂嬷嬷端着汝窑净白瓷的茶碗走了进来,将茶碗放在太皇太妃手边,“娘娘,这是您最爱喝的雨前茶,今年新出的,陛下特意让内侍监给您送来的。”
太皇太妃轻笑一声,“没想到新帝继位本宫的待遇到是没降下去。”
“陛下是个慈孝的。”桂嬷嬷笑着答道。
太皇太妃只抿了一口,往常极喜爱的清香此时品来却带着一股子的涩味,“陛下慈孝,那本宫是不是该大度一点主动让出这慈安宫啊。”脸上带着笑可说出话却透着一投子的恼意。
桂嬷嬷神色不变,她知道最近这后宫谣言四起,围绕的中心便是自家主子,可自家主子是什么性子她却是最了解不过的,想靠几句流言让她主动退出去,无异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
“这与大度不大度有什么关系呀,总不过是一座房子罢了,只不过这房子您都住了五年了,什么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吗?总不能因为她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就让您去受委屈吧。您住慈安宫可是先帝下的旨意,想让您搬也行,总不过是请出先帝的旨意来好了,咱们什么时候怕过人来着。咱们无牵无挂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奴婢还不信陛下真敢对您怎么样。”
太皇太妃一开始还抿着笑,可听了后头一句话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抿着嘴,细长白皙的手指捻着碗盖翘出漂亮的兰花指来,碗盖碰在碗沿上传出轻脆的响声,一长一短,一紧一慢正如主人那犹犹豫豫的心绪。
良久,低沉的声音传来,“本宫记得杏林西边有个钟翠宫,上次路过时见了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不如本宫搬那里去吧,那里更清静。”
桂嬷嬷鼻头一酸,按了按眼角,“娘娘眼光自是极好的,那钟翠宫在后宫西北角上,最是清静不过的。以后太后住西苑来了,这西苑怕是也要热闹起来,娘娘住到钟翠宫再好也没有的了。”
太皇太妃捻着碗盖的指尖一松,碗盖砸到碗沿上传来一声脆响,茶水溅出湿了桌面,如蒙了尘的心绪,乌沉沉的。
荣王府,祁荣难得在申时正就回房,甄婉怡迎了上来,声音都透着一股子欢喜,“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祁荣轻轻勾了勾唇角,拉着甄婉怡坐在西侧室的矮榻上,挥退了屋里侍候的众人,“婉儿,为夫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甄婉怡眨了眨眼,暗暗吸了一口气,坐得笔直,满脸严肃道:“王爷说吧什么事。”
祁荣一看小娇妻板着一张俏脸,鼻冀微微张大,极严肃极正经的样子,便笑了出声,伸出手揉了揉甄婉怡的头发,“不用这样紧张,不是什么坏事儿。”
甄婉怡松了一口气,也笑道:“王爷脸色那么难看,叫我怎么能不紧张呢,我还以为是朝堂出什么大事了呢。”说着便倒了杯茶送上。
祁荣接过抿了一口,“最近后宫里的事婉儿听说了吧。”
甄婉怡皱着眉头,“您是说宫殿的事?陛下还没拿出个章程来吗?这都封后十来天,马上要举行册封大典了吧,难道太后还没从凤仪宫搬出来。”
祁荣放下茶碗,“嗯。”
甄婉怡嘟了嘟嘴,“这西苑那么多宫殿哪处不能住人了,又不是非得慈安宫才可以住人,难道太后不住慈安宫就不是太后了吗?她又何必为难陛下和皇后呢?”
祁荣勾起嘴角笑了笑,“婉儿这话到是实诚,只不过人家可不这样想,好不容易熬成这大周最尊贵的女人,若不能得到与之相称的待遇怎么甘心呢。”
“太后这是着相了。”甄婉怡说完自己便抿着嘴笑了出声,随即对着祁荣眨眨眼,“王爷要与我商量什么事呢?”
祁荣右手大拇指无意识地在茶碗碗沿上摩挲,半晌才道:“我想接太皇太妃来府上住。”
甄婉怡诧异地张了张嘴,脑海里闪过第一次与祁荣踏入御花园,碰到太妃得到一对精贵的龙凤镶宝镯,第二次见面是生完珩哥儿太妃送了一条极贵重的羊脂玉璎珞和好几对金银镯子,那羊脂玉璎珞还是太妃的陪嫁之物,第三次见面是珩哥儿第一次进宫,也是在御花园,太妃陪了近一个下午,抱着珩哥儿不愿撒手。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怎么这么笨呀,人家都做得这样明显了,再想想年纪,太妃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与祁荣的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