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这才松一口气,进房对着甄文怡急道:“文娘出什么事了?”
甄文怡与四太太在西侧室坐下,将事情仔仔细细的与四太太道清楚,趁着这个机会甄婉怡则让人去厨房拿了些点心过来,又让绿柳重新帮她梳头收拾。刚她慌慌张张地出门,穿的还是起身时的衣裳呢,还好出门时时辰尚早,昨儿又是上元节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在为昨晚的疯玩补觉,甄婉怡进门时才没被人看了去,否则这种装扮回娘家还不知道要传来什么话来呢。
端着点心和羊**在一旁吃着,一边竖着耳朵听四太太与甄文怡的谈话。
只见甄文怡话说完之后,四太太也皱起了眉头,“你婆婆已经起程离开京城了?”
甄文怡抹了抹眼角,“天刚蒙蒙亮就走了。这天还寒着呢,皓哥儿也不足周岁,她怎么忍心让皓哥儿受这搓磨。若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办呢?”
甄婉怡边吃边点头,在她看来那贾夫人也真是吃相太难看了,纯粹是仗着自己婆婆的身份硬生生的抢了嗣子的儿子吗?合着不是自己亲孙子不知道心痛呀,这么冷的天,一路都是做马车的往河西赶,吃住梳洗都不方便,想想也是受罪。
四太太长叹一口气,“那贾夫人估计也是怕你闹腾所以才在走之前直接通知你的,这样的事情便是母亲亲来只怕也没得用。她是你婆母,一个孝字就压得你没办法,更何况她是祖母要带孙儿在身边谁也不能阻止。”
甄文怡又哭了出声,“难道侄女只能与皓哥儿骨肉分离了吗?”
四太太皱着眉头沉思,半晌才道:“若是想制止你婆婆,那便只能请长辈出来说话了。”
甄文怡定了定神,“长辈?”随即眼睛一亮,“婶婶是说四爷的祖父?”
四太太点点头,端起茶水润了润喉。
甄文怡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我知道了,我这就让四爷写信回清河城去。河西郡还不知道是怎么境况,也不知道皓哥会不会水土不服?不行,我得快些把皓哥接回来。”
看着定下了心兴高采烈离开的甄文怡,甄婉怡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甄文怡那样乐观。
贾老太爷毕竟是公公,管不到媳妇房里的事去,更何况这还是儿媳妇和孙媳妃之间的矛盾。贾大夫人直到最后要走之前才说出要带走皓哥儿,必是下了势在必得的决心的,山高路远的,信从京城送到清河,再从清河送到河西,兜兜转转没两三个月不成,再拖一拖,半年一年的便过去。
贾珍的求救信送走了,甄文怡天天盼日日盼盼得柳枝抽芽也没盼来任何消息,倒是清河城的一封信送入了甄府。四太太急急派人给甄婉怡送了口信,甄婉怡得了信换了衣裳便往甄府赶去。
到甄府里看到丫鬟婆子四处奔走,放在后罩房的箱笼都抬到院里子晒着,正房里也慧香带着人翻箱倒柜的在收捡着衣裳首饰。
“母亲,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四太太抱着煊哥儿急道:“你祖父身子不大好,我们得赶紧回去。”
甄婉怡闻言愣,随即鼻子一酸,这,这,母亲要离开京城了还能再回来吗?
“母亲。”
四太太看着甄婉怡发红的眼圈,自个儿也红了眼,把怀里的煊哥儿交给奶娘,拉着甄婉怡在西侧室的矮榻上坐下,“我儿别伤心,母亲能在京城陪你两年已经是你祖父祖母格外开明了,我与你父亲本是来京送你出嫁的,后来恰逢珍娘有了身孕,我与你父亲留在京城也算有个理由。可如今你六哥外放,珍娘也跟着去了任上,而你祖父祖母年岁到底是大了,我与你父亲自然要回清河城去尽孝道的。”
道理甄婉怡都懂,可是一想到要与父亲母亲分开,她便难受得很,虽然嫁人后不能像以前日日想见,可总归是在京城,有个事坐马车大半个时辰便能到。她得了什么好吃的也能立即让人送到甄府来,母亲这做了什么新鲜吃食也能送到荣王府去,这样的常来常往让她从不觉分离,反而更多了些亲密出来。
可今次四老爷四太太一离开只怕短时日是不得相见了。想到这里含在眼眶里的泪滴滴坠下,晕染了银白的挑线裙子,委屈得像个孩子似的。
四太太看着也是伤心,若是可以她又怎么舍得离开呢。“婉儿别哭,听母亲好好说话。母亲这一走只怕短时日里不能回来,你一个人在京城可要好好过日子,如今看王爷的样子对你是上了心的,只不过你也别恃宠而骄,女子就该柔弱似水。只要王爷能一如现在这般待你,母亲也就别无所求了。”
甄婉怡拭了拭泪,不想母亲走之前还为她操心,她都是当娘的人了。
“母亲放心,女儿会好好过日子的。只是今日这样匆促,可有定下什么时候起程?”
“你父亲寻问船期去了,只要有了何适的船只咱们就起程,也不知道你祖父身子究竟怎么样了?”
甄婉怡忙问道:“信中可有说祖父是得的何病?是何症状?我让人去问问太医,寻个方子母亲也好带回去。”
四太太脸上露出笑意,“让你费心了。说是风寒,正月里与刺史大人去赏梅时见了风,回来便有些发热,后来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大好,拖了大半个月还在咳嗽。你也知道你祖父以前就大病过一场,现在老了身子骨大不比从前,你父亲不放心,想早早地回去。”
甄婉怡点点头,“那我回府去准备药材吧,您让父亲也别去问船期了,这个时候船不好找,赶得急的哪有什么好位置的,我让王爷帮着去问问。”
像远行的这种船都是要提前去定,等凑到差不多的人才会定下出船的时间,临时找的船只能定到别人不要的底层船舱,仄逼潮湿不说还特别晕。
怕四太太拒绝又道了一句,“您不顾着自个儿也得顾及煊哥儿吧。”
四太太嘴张了张便沉默下来了。
☆、第三九四章 送 别
祁荣知道后不但让张太医送了好几张药方子过来,还给找了一艘官船,同行便是两广郡的刺史大人一家,起程时间是三日后。
四太太在起程前一日宴请了众多亲戚,因不是休沐日,宴会放在了晚上。爷们在前院,女眷则在后头,也没请戏班子和说书女先生,只一家人说说话道道离别。
甄婉怡早早地便到了甄府,看着略显空荡的正房,四太太最喜欢的红釉官窑花觚不见踪影,代替的是一对粉瓷桃李赏瓶,镜台的八宝盒也收了起来,只留下几个小小的胭脂盒,大红的绫销帐子也收了起来,挂着碧色的锦帐,眼圈忍不住地又红了。
四太太心里也不好受,拉着甄婉怡在矮榻上坐下,“这座宅子怕是要空个两年了,我打算让黄嬷嬷留下看房子,她本是京城人,在清河城十多年也没待习惯,反而得了个老寒脚的毛病,如今年纪大了,我也不忍她再跟着我奔波。你在京城记得派人时不时地回来看看。”
甄婉怡眼泪坠下,点点头,哽咽道:“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黄嬷嬷的。”
母女说了会话,喻家老太太并三位太太还有几位奶奶都来了,喻老太太拉着四太太的手,还没说话就被泪迷了眼,四太太抱着老太太的腿痛哭出声,此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甄家老太爷老太太年岁不小了,这边老太爷老太太年纪也是大的。
清河城与京城相隔千里,若是这边有个什么事只怕四太太想回来见父母最后一面也是难的。喻老太太怕是也知道这事,所以才早早地来,想与女儿多相处一会。
其她人都是下午才过来,甄文怡削瘦得厉害,刚生产完的丰腴早已不见,露出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如同雨后的芍药艳丽中带着一丝脆弱,更忍人怜。贾珍一直送她到内院与四太太见礼后才离开,走前又不放心地回首看了一眼甄文怡,见甄文怡没抬眼看他才垂着头往前院走去。
甄茹怡一家子是一起出现的,齐昌明问候了长辈后便去了前院,甄茹怡看着齐昌明的背影消失后才带着孩子坐在角落里,沉静地听着长辈们说话。
甄婉怡一整天没离开过四太太,也没心思去听甄三太太的情不得已,整个人的心思都扑在四太太身上,就没让四太太离开过视线。祁荣晚间散宴回来接人时,甄婉怡还不愿走。
祁荣低声劝道:“珩哥儿一整天没见到你了,你总得哄他睡觉吧。”
甄婉怡这才回过神来,只要甄婉怡不出门便会亲自带珩哥儿在身边,就是练字也让珩哥儿坐在高椅上看着她,久而久之珩哥儿越发地粘她了,最后演化成晚间睡觉都在甄婉怡哄睡着了才能让奶娘抱走。
四太太也在一旁劝道:“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快些回府吧,明天再带珩哥儿来。”今天甄婉怡出门时心情不好,祁荣便没让珩哥儿跟着出门。
回了王府珩哥儿果然在甄婉怡床上玩得兴起,一见到甄婉怡便“啊啊”大叫,看到活泼的儿子甄婉怡低落的情绪才好转一点,梳洗干净后便让奶娘先回去自己搂着珩哥儿坐在在床上。
“珩哥儿想母妃没有?”
“啊。”
“珩哥儿今天乖不乖呀?”
“啊。”
说不过两句话珩哥儿便伸手去抓甄婉怡的头发,小手却被横出来的一只大手握住。“珩哥儿,不可抓母妃的头发,母妃会疼的。”
珩哥儿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看到父亲便伸手要抱。
祁荣接过儿子往高处举了举,珩哥儿便“咯咯”大笑出声。
看着父子嬉戏图甄婉怡心情才好了起来,翌日一大早便起身,梳洗后抱着还在酣睡的珩哥儿去了甄府,今日祁荣请了一天假专门送岳父岳母。
一直送到江陵城,看着四老爷四太太登上官船,众人才打道回府,甄婉怡早已哭成了泪人,幸好珩哥儿睡着了,若不然只怕也要有一顿好哭。煊哥儿看着众人依依离别哭泣难舍时便在官船上放声大哭,船离了岸都能依稀听到他那嘹亮的嗓门。
春暖花开,桃红柳绿,甄婉怡为煊哥儿准备的整整一马车的周岁礼在王府侍卫的护送下由映月亲自送去了清河城。回来时带了同样一整马车的回礼,都是甄婉怡和祁荣喜欢的山珍和清河城特产。
褪了夹衫换上绫罗,珩哥儿已能满床爬了,甄婉怡最爱做的一件事便是用镶百宝的拨浪鼓在前逗弄珩哥儿爬,看着珩哥儿追到把拨浪鼓抱在怀里笑得露出六颗小牙齿时,心里的满足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与此相比的了。
待清漪湖里的莲蓬垂头,秋意渐渐染红凌风庄的枫叶时,珩哥儿已经从爬行类上升到扶行类了。他最喜欢便是指着奶娘把他抱到庑廊放下,然后扶着扶手慢慢走,走了十多步便一蹲就地坐了下来。
因着他这个习惯,跟着的小丫鬟随身都会带一个棉垫子,一但珩哥儿有停顿的现像便将垫子往珩哥儿屁股下头一塞,珩哥儿便可以稳稳地坐在上头了。
待进入八月,整个荣王府皆行动起来,马上要到小世子周岁了,宴客置席还有抓周礼,让甄婉怡忙得每日进听雨轩。
八月初十,清河城的礼物最先送到,甄老太太大房二房四太太都准备了礼物,其中又以四太太准备的最为贵重,随来的还有一套极为精美的小衣袍,刚好珩哥儿能穿上。
因八月十五是中秋,荣王府只准备午宴,而晚宴本来是要进宫的,可到临头宫里又取消了,宗帝受了风寒,这一年宗帝受风寒没十次也有七八次,每一次风寒都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的,所以这一年几乎都是太子在主持朝政,因着中书令还没定下,祁荣也常被抓壮丁召进宫商讨政事。
朝中有谣言说这中书令只怕是要留着给荣王爷的,好几次宴会场合甄婉怡被人暗暗寻问,却只惊讶道:“竟有这样的事?我家王爷在家从不与我说朝事,我是真不知道。”
问话的夫人们一脸无奈,你荣王妃不知道,那吉娜公主能进太子后宫吗?当年和亲的事你可是知道得比谁都早,还卖了一路的人情。
☆、第三九五章 抓 周
金桂飘香之日,荣王府大门全开,齐昌明与贾珍在大门前迎客,一个沉稳守礼一个长袖善舞,两相配合倒也得宜。
二门处,贤王妃与瑜亲王世子妃一个朱色绣鸾贡锦长衫一个妃色遍地金妆花锦褙子,打扮富丽巧笑立于门前,迎了客便送上软轿。甄婉怡只需在锦祥院前略微迎一迎就行,相比上次的百日礼轻松不少。
甄文怡和甄茹怡仍在清漪水榭待客,清漪水榭早早便收拾了出来,换上碧色的素罗纱帐,墙角的桂树盆景,金桂朵朵点缀,暗香浮动,官窑新出的百菊粉彩瓷具,胎薄透亮色彩鲜艳,让一众小娘子欢喜不已。
湖中残败的荷叶早已收拾干净,只余正中一块碧荷之间露出点点粉色,那是晚荷留香。两对交颈天鹅在湖中尽情嬉戏,几对鸳鸯打破镜般的湖面,悠悠哉哉。水榭游廊曲曲折折婉延伸向湖中,透过清亮的湖水可见湖中成群的锦鲤,红一片黄一片,游廊立柱上放有食盒可供小娘子们投食。湖边停着几艘小船,擅水的婆子立于一旁,想去游船的小娘子们可随时登船。
甄文怡一回生二回熟,本又是好玩的性,招着着一群小娘子登船去湖中间寻那晚荷,引来阵阵喧哗喝唤。喜静的小娘子们则三五成群或下棋或玩双陆或去游廊上喂食,甄茹怡眼观八方照顾得很适宜。
锦祥院里宁王妃、瑜亲王妃、平阳候夫人、成国公夫人、开山候夫人、大长公主和几位公主都在,六部几位尚书夫人也在,人虽不多,可都是朝中重臣家眷。甄婉怡看着满屋的珠翠,想着前院只怕聚集了小半个朝会吧,还好今日是中秋节都不用上衙。
因着宗帝身体欠安,荣王府只准备午膳,也没请戏班子,送出去的帖子也不过五十张。
吉时到时,甄婉怡抱着一身大红锦袍的珩哥儿往听雨轩走去,今日的抓周宴在听雨轩举行,那里离前院近,也便于男宾观看。
至从祁荣与礼部尚书一起为祁敏郡主说媒后,荣王府与王尚书府走动多了一些,今日的抓周礼祁荣请的便是礼部尚书王大人为司义。
看着摆着满满一桌的器皿,祁珩在甄婉怡怀里兴奋得直嚷嚷,扭动着身子想往那高案上去。甄婉怡一边吃力地抱着珩哥儿,一边还要顾忌着仪态,颇有些吃力。
祁荣一进门眼光便锁在了甄婉怡身上,早起时他直接去了前院并没看到甄婉怡的梳妆,这会见小娇妻一身紫色束腰襦裙亭亭玉立,更显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侧面看去更是峰峦叠起,丰韵娉婷。眼睛微眯,小娇人儿不知不觉中退去了稚嫩尽显风情了。
甄婉怡似有察觉转头看来,淡淡的浅笑加深,现出左脸颊上的小小酒窝,眸里凝聚着一汪深泉,仿若满天星光般璀璨,直接柔化了祁荣的心肠,还不及多想便举步上前将不安份的珩哥儿抱在了怀里。
大厅里出现片刻的安静,看着这对璧人慢慢走近,同样的紫色一个雍容翩翩,一个温婉亭亭,相得益彰天造地设。
王大人看了眼沙漏,喝道:“吉时到,请小世子抓周。”
祁荣将珩哥儿放在大案桌之上,揉了揉珩哥儿柔软的发丝,“珩哥儿,拿件喜欢的东西给你母妃。”
案桌上摆了笔墨书简、将军盔、小木剑、小木马、小木弓、鱼袋、称砣算盘、双龙衔钟等等,甚至还有食盒、酒令筹筒。都是吉祥有寓意的物什,比如算盘,曰算盘一响,黄金万两,双龙衔钟乃洪崖乐,指善乐器之艺,食盒暗指口中有福享尽美味,酒令筹筒指喜好交际友遍天下。
当穿着大红鱼戏纹的珩哥儿被放在案桌上时,立马一转身由坐变成了爬,爬了没两步又举了一只手想站起来,可他以前都是扶着门槛游廊走动,这大案桌上可没有供他手扶的东西,到最后也只敢蹲着不敢起身。
四下环顾当看到甄婉怡时立即“啊”了一声,将手伸向甄婉怡。
甄婉怡走近站在案旁摇摇头,“珩哥儿快看看喜欢什么,拿一样给母妃。”
珩哥儿憋憋嘴,又“啊”了一声。
甄婉怡有些头疼,这小子犟脾气又犯了。只得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