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了一大口袋背在身后,身前还抱着十几个摞起来的匣子,被遮挡得都看不见脸了的寒露两眼茫然,他正准备回宁王府,走过这边,被立冬强行扯了进来。这会儿又被立冬推到前面,听到他说,“这个,这个人最能偷,你看他手上的这些就是铁证。”
寒露很想摆出平日里那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样,证明自己的无辜,因为拿的东西太多而作罢,从匣子后头歪出脑袋看向郦清妍,“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我拿的糕点太多了?”
郦清妍的头也疼了,叹了口气,“什么事也没有,你别全拿光了,给卷珠留一些。”
寒露认真点头,“我有留一块的。”
只留一块和全拿光真的没有区别吗?郦清妍腹诽,觉得自己这个郡主府以后不仅得做府上众人的饭食,还要管这二十四人的份额,怎么办他们一看起来就很能吃,郡主府会不会被吃垮?要不要向栖月要点伙食费?
察觉自己的思绪又要飞了,郦清妍忙将自己拉回原位。“既然你们都听到了,那谁愿意帮我?”
“我们都愿意!”八个人齐声回答,不对,是七个,依旧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的寒露刚要问,就被冬至捂上了嘴。见郦清妍略带疑惑地看过来,冬至忙笑着解释,“他也愿意。”
“不过我们有个要求。”立春道。
“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小寒大寒齐声说,“郡主能做一次菜给我们吃吗?就是第一次做给殿下吃的那些菜。”
郦清妍有点发愣,“为什么想吃那些菜?我做的不好,府上的厨子做的味道更好的,你们想吃,直接去支会一声,让他们做来就是。”
“我们更想吃郡主亲手做的嘛。”芒种捏着嗓子,应该是在撒娇,身子还左右扭了扭。
怎么办,眼睛更辣了。
春分是在场唯一一个女暗卫,此刻正捂着眼睛拒绝去看芒种,向郦清妍解释,“那回殿下在郡主这里用过午膳,回去后心情极好,连惊蛰把殿下的衣角踩脏了这样的事都没有生气,连宫里最好的御厨前后花了一个月精心弄出的菜也未见殿下吃的这般高兴,所以我们一直好奇郡主的菜究竟是什么味道,十分的想尝一尝。不知郡主可答应?”
做一顿饭倒是没有什么,只是想到这些人的食量,郦清妍犹豫了一下。立冬看穿她的心思,忙道,“食材之类不用操心,我们全部去买来,而且非常乐意打下手,郡主您只要负责烹饪部分就好了。”
郦清妍勉强念头答应,又添了一句,“一会儿你们就去买材料去吧,趁着下午有空做于你们吃了。提前说好,我只管你们尝到味道,不管饱的。”要是管饱,不得累死自己啊!
立春忙道,“我们省的,能尝到郡主亲手做的菜,已经是我等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不敢奢求太多。”
郦清妍觉得和小暑一比,这些人实在太好说话了。
立冬端着杌子坐在郦清妍面前,收起刚才的不正经,“那么,请郡主将要偷谁,怎么偷,何时偷细细说来,我们好着手准备。”
郦清妍没有告诉他们救的人是温漠,不过想来他们要想知道事情实在轻而易举。将情况大致交代了一番,已经吞下一整匣子芙蓉糕的寒露打着饱咯说,“这个太简单了,康郡王府守备本就不严,这样的事,我一个人去就足够。”
“把人带出来后,直接送到郡主府来关着,我还有话要和他说,以后还要麻烦你们将人送到江南去。”郦清妍想起一个细节,“对了,他总是被庄希南用链子拴着,我看那链子很细,若是金的,一个男人再怎么也有些力气,不可能扯不断。我在想你们要不要带上什么工具,万一到时弄不断链子,可就糟了。”
立冬问小寒,“金色的细链子,很结实扯不断,你常年痴迷于兵刃锻造,见过这种材质么?”
小寒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吐蕃那边的精铁,这种材料做成的东西向来以坚韧著称。至于郡主说的颜色,可能庄希南为了好看,镀了一层金子?”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可有破解之法?”
小寒道,“这个没有什么难的,既然是链子,每一环必有开口,往那处使力,不费多少功夫就能弄断。”
“如此甚好。这件事不能为旁人知晓,还望各位行事谨慎,务必为我保密,多谢了。”
事情敲定,立冬从杌子上跳起来,斗志昂扬地对身后或站或坐的人道,“走,买菜去!”
寒露还在吃,肚子都已经鼓起了一块。“王府今儿有新鲜的羊排,我看见了,那个就不用买了。其他东西需要再去厨房瞧一瞧,指不定也有。霜降的雪貂昨天陪焚禅练武被弄死了,要不要拿过来一起炖了?听说雪貂味道很不错的。”
“你炖了霜儿的貂,霜儿会把你炖了,以后得点心也就别想了。”春分颇为嫌弃地看了寒露一眼。“还不论那只貂身上有多少毒,一边吃饭一边吃解药真的不好玩。”
“哦。”寒露放弃雪貂,又往嘴里塞东西。芒种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差点把他的头拍得飞出去,“少吃点,小心变成立秋那样。”
寒露被一口糕噎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灌茶水咽了下去,气呼呼瞪了芒种一眼,“要你管!你打飞了夏部老大,你就等着小暑发火抽你吧!”
“他打得过我再说。”芒种不屑地甩头哼了一声,眼珠子转到郦清妍这边来,立马走变成娇羞模样,表情变换比翻书还快。
郦清妍托着腮帮看这群人,觉得吃的在他们眼中,要远远重于自己嘱咐他们的事。第一次借栖月的人,也不知好不好用,能在宁王手中做事,应该不会太差吧。栖月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听这群人的形容,宁王生起气来似乎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郦清妍想了一回又一回,得出的结论是:管他的,反正他不会杀了自己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妍妍召集各种帮手干坏事ing……
第48章
郦家大公子郦清琅一大早接到好友的帖子; 邀他去聚贤楼吃酒,骑马到了那里等了半晌,才得到对方的消息; 说是有事耽搁来不成了,清琅觉得一个人坐着也无趣,正出了雅间准备去郊外走马; 一扭头便看见独自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的鄞炘。
清琅与鄞炘关系不错; 知道这个人最是正经,除了做事应酬; 鲜少来这种喧闹场所; 就朝着他走了过去,在桌子对面坐下。“这是怎么了; 怎的一个人喝闷酒?”
鄞炘已喝到微醺; 抬起头来看见是清琅,伸手又去取酒壶; “心情不畅快; 一醉解千愁。”
清琅压住他的手,劝道; “伤才好些; 少喝点。”
鄞炘痛苦道; “心中苦闷无法疏解; 我现在除了醉,还有什么法子?”
“这究竟是怎么了?被陛下训斥了?陛下信任你,自然要求高些; 你以前也经历过不少次了,怎么还像初出茅庐那般脆弱?”
酒气上脑,鄞炘有些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若真是陛下的缘故倒也好了。”过了一会儿又抬起来头看清琅,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问,“若你心悦一个人,对方却不理睬你,你该如何?”
原来这小子是为情所困啊!清琅顿时来了精神,不顾对方满身酒气,凑过去问,“是哪家姑娘?”
“哪家姑娘又有什么要紧,她不中意我,与家族门楣无关的。”
清琅给他出主意,“近来不是有本书?上头写了好些个法子,你怎么不弄一本来学着试一试?”
“能试的全都试过一遍了,送礼物,送花,设计偶遇,英雄救美,全都不起作用,反而适得其反,现在她看见我掉头就走,还不如一开始那样,虽然冷冰冰的,至少还能说得上几句话。”鄞炘把脸埋进胳膊里,“现在我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要不然直接上门提亲吧,只要她父母答应,想来她不想嫁也是得嫁的。”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这实在是下下之策,一来她的家人从来惯着她只听她的意愿,二来,就算我强娶了,她越发恨我,不想见我,于她于我,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清琅拍拍他的肩膀,“感情之事急不得,想要得到一颗心需得慢慢来,从长计议。你得弄清她的喜好,脾性,各种各样的习惯,顺着她的心意,慢慢让她记住你,心悦你才行。”
鄞炘听了这话,恢复了一些清醒,“你怎么说的如此头头是道?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你也是深谙此道的人。”
清琅叹了口气,“我与你可谓同病相怜,你喜欢的人这辈子还有在一起的可能,而我却是如何也不行的。”
“怎么?”鄞炘打起精神,“难不成你喜欢上了长公主?”
清琅语噎,“你在想什么呐!”
“也对,长公主才八岁。”鄞炘点头,“我看你也不像那种人。”
清琅没好气回了一句,“不用看也知道不是。”
“那你怎么说什么没有机会在一起?瞒的好紧,我们一个也不知道。”
“我的事说起来复杂,不提也罢,且先好好想想你的事。你们是怎么认识,你又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鄞炘斜觑清琅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知道了起因经过,我也好给你出主意不是?”
“她救过我一回。”鄞炘叹道,“年节后母亲设宴请了她母亲过来府中做客,她也一同跟了来,遇见了,就说了一些话。本来这样接近她只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后来,后来……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鲜少动情的人更容易痴情。”清琅如斯道。“我们两个算是同辈人中最例外的,年过双十不曾成家。我还有个由头,你呢,你家里竟也不催你。”
“说过几回亲事,都被我拒了。庆幸是拒了,让我现在还有机会将她明媒正娶。她那样聪明善良,这天下再无人比得上她,鄞炘此生已非她不可。”
“能遇见两情相悦的一心人哪里像书中那般容易,要么是遵从家里的意思娶一个心意不通的人在家供着,要么就是遇见了却又无法长相厮守,无论怎么反抗,最后必然会屈服于其中一样。吾生多艰,唯有杜康,以解风尘。”自己把自己说得难过起来,倒上一杯酒,一口饮干。
鄞炘苦笑,“你是来劝我的还是给我添堵的?”
清琅又饮一杯,“相互劝慰。”从嘴辣到心的热烫让清琅福至心灵,“我突然想到个法子,也许你可以试一试。”凑到鄞炘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鄞炘先是眉头一皱直道不好,再往下听不由犹豫,挣扎半晌,等到最后听完,已两眼泛光斗志满满。大力拍了拍清琅的肩膀,“实在多谢兄长!”
“你的痛苦我也在经历,所以感同身受,真能帮得上你也算一桩美事。你且莫急,这计划需要的时日较多,咱俩还得好生合计合计,免得出了纰漏。”
人来客往的聚贤楼二楼靠窗的角落里,两个英姿卓绝气度不凡但是很明显一看就知道喝多了的的男人,头挨着头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惹得来去匆匆的店小二频频回顾,直叹世风日下,南风成盛,啧啧个不停。而当事两人浑然不觉,沉浸在透着酒气的计划里。
郦清妍在屋子里看书,等着立冬他们拿东西到郡主府这边来,想到自己已经是堂堂郡主,还要亲手做东西给一群暗卫吃,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重生之后,郦清妍已不如上一世那般看重尊卑,所以她不是特别害怕栖月,不会因为小暑的颐指气使而生气,也不会因为暗卫提出这种冒犯的要求动怒。
地位又不能吃,以心待人别人才会以心待你,尊卑什么的,实在鸡肋,建立在尊卑上的诚服有多么靠不住郦清妍最清楚不过,尊贵的地位没有了,其他的也就随之没有。
等的超过了约定的时间足足有一刻,那群人还不出现,郦清妍觉得奇怪,让人叫小暑去宁王府看看情况,结果小暑也不见了。难道是栖月临时下了任务,都出去了?
郦清妍带着两个大丫头,往竹林这边来。圆门已经修好,只是刷上的石灰还未干透,看上去有些潮湿。郦清妍不想过去,站在画廊里,让拾叶在圆门这边唤了两声,平常只要喊第一声就肯定会有人冒出来的围墙上此刻一点动静也无,拾叶转头回来看着郦清妍,等着她决定接下来怎么办。
“罢了,说不定真的是集体出去了,咱们回去吧。”
拾叶哦了一声,就要走回来。
圆门那头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年越四十的男人,着急的不得了,一见郦清妍如同见着了天大的救星,直扑到她面前来,上气不接下气喊道,“郡主殿下,快去救一救人吧!”
郦清妍认得他,是宁王府的大管家季焕然,忙示意弄香把人扶起来,“季先生莫急,可是王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立冬他们在膳房准备下午要送去您府上的食材结果王爷突然回来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现在正在练武场上挨个与暗卫们单打独斗连看不见的霜降姑娘也没有放过。”情况十万火急,这样长的一段话季焕然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连句子都未断一下。
郦清妍不是很能理解,“宁王殿下武功在他们之上,正常切磋能增加经验,学到许多东西,这不是好事么?”
“哎呀来不及和您细说了您过去就知道了!”季焕然不敢直接去拉郦清妍的衣裳,只得催促着她往宁王府走。郦清妍见他的确心急如焚,只能跟着他跨过圆门,走入大名鼎鼎的宁王府。
这是郦清妍第一次来,她早就听说宁王府与曦长公主府是皇城之中除了皇宫外最奢华巨大的府邸,匠心独运一步一景,本来应该好生观赏一番,却完全不能如愿,季焕然是不会武功,要是他能像惊蛰他们那样身轻如燕自由来去,早就抓着郦清妍往练武场飞过去了。
还隔得老远就听见接连不断的惨叫,其声之痛,其音之悲,让郦清妍听的心惊肉跳。
所谓单打独斗,不会是在杀人吧?此刻进去,是不是就能看到地狱煞魔的真实模样?想到接下来很有可能见到类似血肉横飞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等让人不寒而栗的场景,郦清妍很是有些忐忑和紧张。
浓烈的皮肉灼烧味道……
炒猪肉片是香,烤羊排骨是香,油炸牛肉柳条是香,但是烤人肉的味道就……
弄香直接就吐了。
拾叶强撑着递了绢子过来,要捂上郦清妍的口鼻,被对方躲开了。
“留在这里,我一个人进去。季先生也莫要进去了,是您请了我来,要是被迁怒,您的身子骨可受不起对方的一巴掌。”
季焕然感恩戴德,涕泪横流,用送终一样的眼神注视着郦清妍推开练武场的门。
里头的场景比郦清妍想的要好很多,她以为栖月架了篝火在烤活人,其实只是他在追着到处乱窜的二十四暗卫到处跑而已。
寒露伤的最重,身前身后全是烫伤,一片血肉模糊,衣裳也被烧去大半,一见郦清妍就提着最后一口气飞到她这里来,躲到她身后,全然没了平日里懒散的样子,半死不活道,“郡主救命……”
“还敢求助!”栖月横跨偌大的武场,闪身便到了郦清妍面前,凌冽一掌要看就要打向寒露,郦清妍唰地挡在栖月和寒露中间,一只手捉住栖月的手腕,“住手!”
二十四暗卫眼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传言不是假的,真的没事,这个女人就那样抓住了殿下的手,毫发无损!
“你让开。”栖月冷声呵斥。
“你住手我就让开。”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管教自己的暗卫,你有什么资格来让我住手?”
“要管教也不是把人往死里打,这样武艺高强的人我想要还找不到,你不要了给我,我不允许你杀掉。”
“这样胆大包天的属下,留着有何用?”
“他们怎么就胆大包天了?”郦清妍挡在中间死活不挪动,颇有一副栖月不放过他们就誓不罢休的势头。
“让堂堂郡主为他们做菜,难道还不是以下犯上尊卑不分?”
郦清妍还真没想到栖月是为这芝麻点大小的事生这样的气,一吃惊,一句完全没过脑子的话就这样问出来,“你之所以动怒,是因为郡主,还是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