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正是已被废了后位的荣紫璇。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她,东陵无绝眉宇间微微酝酿起一丝不快。
荣紫璇闻言,一脸娴静,道:“奴婢现在是旻亲王身边的常侍,是随旻亲王一道来的。原本奴婢身份低贱,不该冒昧出现在您面前,但昔日太后待我不薄,故想恳请您准我前去为太后上柱香,磕个头,以尽心意。”
本来,被废的皇后其身份与平民没什么不同,一般来说,后半生不是削发为尼,便是孤老冷宫。但荣紫璇命好,被废之后,东陵应弦便前来请旨,恳请将她赐入王府为婢。东陵无绝知道,应弦这是想将她养在王府里,却也还是准了。
东陵无绝冷冷扫了她一眼,道:“你一个罪臣之女,哪来的资格?太后也不会想再见到你的,你还是留着这份心意,等着替你的家人上香磕头吧。”
荣家勾结有穷,谋逆篡国,这罪,他正准备好好跟他们算一算呢。
荣紫璇眉眼跳动了一下,跪直了身子,道:“奴婢知道,我的家人罪孽深重,不敢奢求您的开恩。但奴婢是真心悔过,还请您明鉴。”
“你有没有悔过,与朕没有任何关系。”东陵无绝挥了挥手,道:“将她带下去,让旻亲王好好整顿一下他府中的规矩。”
荣紫璇没想到他竟如此决绝,眼底顿时一片黯淡,侍卫上前来不由分说的架起她便走。
转身时,却见一抹白衣身影迎面而来。如丝黑发迎风轻扬,清婉绝尘的容颜之上意气风发。近了时,那双美眸含着一丝冷冷的笑,投注在她身上。
“德妃。”荣紫璇失声轻喃着,却被她眼中藏着的那抹恨意惊得浑身发凉。然而,不待她细看,对方已越过她身边,走向了东陵无绝跟前。而她,则被侍卫架着,不容回头的朝皇陵外围走去。
数日后,荣庆儒因通敌判国,弑君谋乱而获罪,因太后崩逝,君上大赦天下,故只查抄了荣府,将主犯荣庆儒斩首示众,其他从犯量刑依法论处。
此事尘埃落定之后,东陵无绝便在当日早朝中拟定了另外一道圣旨:“太后崩逝,朕甚是哀痛,此次遇袭之事,是朕之疏忽,故,朕决定效仿民间,为母守孝三年。三年内,免选秀,免赋税,自即日起,礼乐庆典一概从简,以泽天下。”
一时间,朝臣更替,民心所向,西楚在这国泰民安之下愈渐繁华。
三年后。
济州城内,那家开了近三年的“烟雨楼”这几日又爆满了。原因无它,因为每个月的这几天,是那位风靡全城的吴公子挂牌见客的日子。三年来,但凡这几日,烟雨楼一准是座无虚席。其中,有不少还是不惜千里慕名而来的。
☆、第四百七十四章 吴公子
光听“烟雨楼”这名字,大概大多数人都会想到那些寻花问柳之所,其实这只是一家茶楼罢了,做的也是正经营生。不过,与寻常的茶楼不一样的是,这里也算是半家书社。
烟雨楼开张之日,便打出了一条宣传,开张前三天,但凡进入茶楼消费者,皆可免费借阅该店任意一本小说,话本,野史,或传记。这一举动当即便吸引了一些文人雅士以及爱好此道者。
在这个阅读物有限的年代,烟雨楼里的书籍却是囊括甚全,据传,烟雨楼的东家可是花了大价钱,淘购了不少珍本,孤本,加以印制抄录,以供众人阅览。但,真正吸引众人眼球的,却还是由烟雨楼的东家吴公子亲自纂写的小说和话本。
说到这吴公子的小说,众人的赞叹各有不同。
“新奇!”
“过瘾!”
“刺激!”
“绝了!”
唯一遗憾的是,吴公子的作品每三天才更新一次,一次也只有两到三卷不等,实在让看客们等断了肝肠。烟雨楼对此情景,也想出了对策,重金招募了一批“写手”,以满足看客们的需求。
虽然,这一举动确实又衍生出了不少不错的作品,但还是盖不过吴公子的热潮。于是,吴公子便增设了每月月中挂牌三天的项目。这三天里,不仅会加量更新,而且,吴公子本人也会亲自莅临店中,与大家做些交流。
不过,尽管“烟雨楼”已经营了三年,对于这位神秘的吴公子,大家除了知道他相貌俊美之外,对于其来历,却是无人知晓。至于名字,众所周知的是他的笔名“无心插柳”,别的便也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其实,论文笔,吴公子的文采较之那些文人才子可谓差之甚远,但因其所写的故事涵盖甚广,诸如鬼神,修仙,官场,宫廷,民间等等,无一不涉及,个中描述精彩宛如亲见,而掺杂其中的情感纠葛,更是可歌可泣,催人泪下,故但凡看过他书的人,无一不被书中所述着迷。
而今日,更是今年烟雨楼最热潮的小说《王的男人》收尾大放送的日子,茶楼里的位子早在十日前就已经被抢订一空。而没能订到座的,甚至不惜顶着太阳,聚于楼外,伸长了耳朵听着里面人的议论。
巳时将过,却依然不见吴公子的车马和人影,众人不禁有些焦急起来。这时,有人自外面奔来,边跑边道:“朝廷贴皇榜啦,就在东市口,大家快去看看吧,吴公子也在那边。”
众人一听原来吴公子在东市口,立刻起身,蜂涌着往东市口赶去。
沐兰是在前往“烟雨楼”的路上遇上京城来发榜的使者的,没错,她便是让无数人挤破了头想要见的那位“烟雨楼”的东家“无心插柳”吴公子。
那日,她服下毒酒之后便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在一辆奔驰的马车里,身上早已换上了一套普通百姓的衣物。震惊之下,她忙探向胸口处,触到最里层那块玉佩时,才放下心来。
看来,他们只是给她换下了最外层的囚衣,也未搜她贴身之物。不只如此,腰间还多了一个荷包,荷包里的是十张一百两面值的银票。
驾车的马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怎么问也不肯泄露底细,只说受人嘱咐,带她远离京城。她若有想去的地方,便送她前去。
那一刹,沐兰想到了靳宁,她在内务府大牢的时候,靳宁亲口跟她说过,不会让她就此死去。她不知道靳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能活着的感觉确实很不错。
她谢绝了那马夫的好意,兑换了些银两,买了匹马,独自踏上了寻找汐枫和孟依青之路。因为只听莫言说过,他在找到太后的尸体后,曾停尸济州城,于是,她一路向南,准备沿途寻找。
还在途中,却就听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那名谋害太后的元凶汐枫,被人发现暴尸于济州城外。由于当初东陵无绝满贴告示揖拿此人,故有人认出了他的尸首,将其交由官府。官府当即砍下其头颅火速送往京城,并将其暴尸城门三日,以儆效尤。
发现尸首的那日,正是太后出殡前几天。
沐兰只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恐怕又是汐枫的金蝉脱壳之计。他一死,东陵无绝便再不会派人追捕他的下落,这样,他和依青便可以放心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了。
既然是在济州城发现的他的尸体,于是,沐兰便将落脚处定在了济州城。
不过,在既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何模样,又不能大肆声张的情况下,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们,谈何容易。所以,她只得选择了守株待兔的方法,用身上所剩银两,开办了这家“烟雨楼。”
一来,她身无所长,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写故事,孟依青也熟知她的文笔,只要一听到她编的那些故事,必会主动前来找她。二来,茶楼本就是一个打听消息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不得不说,她的确用对了方法。大半年后,汐枫果然便带着孟依青找来了“烟雨楼。”
原来,他们两人的重生之路也并不顺遂,好不容易脱开身来时,却已听闻她被凌迟的消息。好在,汐枫算得她命数未尽,于是,汐枫舍弃了原来的身体,带着孟依青一路找到了京城去,就这么不凑巧的与沐兰岔开了。
最后,两人也是偶然在一家茶馆中听闻了“烟雨楼”的事,这才又赶紧赶回了济州来。
三年里,通过“烟雨楼”,沐兰也一直没有疏忽京城方面的消息。
据说,国师莫言辞官还乡了。沐兰以为,莫言肯定知道自己还活着,既是辞官,说不定会来找她。然而,却一直未能等到。后来又想,兴许,是因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他不用再继续恨着东陵无绝,故而也没有继续留在宫中的必要了。也许,又归隐山林,继续他的修行去了吧?
据说,君上颁旨免去三年选秀之后,后宫的事务便交由德妃打理,由淑妃从旁协理。虽然,自荣紫璇被废之后,东陵无绝似乎暂时没有再立后的意思,但德妃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俨然已与皇后无异。
据说,东陵无绝曾派人亲自去夏凉重金请来了最有名的厨师做她的专属御厨。
据说,东陵无绝破例准其住进了前任皇后荣紫璇的凤倾宫。
据说……总之,世人都知道,夏凉国的靳宁公主是近几百年来最最得宠的和亲公主。
☆、第四百七十五章 王的男人
要说不吃醋,那也不尽然。不过,听得多了,渐渐也就一笑了之。毕竟,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知道他过得很好更重要了。不是需要时时缅怀,才证明曾经真爱过。
直到一年前,听闻德妃病逝,她心情才微微有所起伏。不是没有想过回去找他,曾经千百次的这么想过,但最终还是被压制下来。
既然当初那种情况下都无法说出真相,回去,又如何再面对他?
她一直以为靳宁会再找到她,然而,直到听到她的死讯,她也未再见过那个女人。或许,靳宁当初救她,就只是想让她远离她的生活吧?
只不知,这样的两年,在她临死之前,是否觉得值得?是否走得无憾?只知道,东陵无绝最终准她葬回故里。
至于荣紫璇,她曾从一个官宦出身的书迷口中得到过一个消息,却不知是真是假。那人称,荣紫璇一直藏身于某个王府之中,可是,一年前,却随一个戏子私奔了,不知所踪。
而端仪公主卓婉芸,最终也在一年前被指婚嫁给了京中一户大臣家的公子。
唯一让她不安的,是再没能有清舞的消息。原以为,她将地址告知了东陵应弦之后,两人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并未听到她回京城的消息。在找到汐枫依青之后,她曾特意去了一趟清舞藏身过的地方,却早已没有她的身影。问那周围的人,竟也一无所获。
这日,沐兰本是要如期赶赴“烟雨楼”的,半道上,见有京官拿着皇榜催马而来,她便下意识的跟了去。期间,已经有近半年没有东陵无绝的消息了,这次的皇榜,不知是京里又有了什么事。
然而,放榜的官员打开皇榜的那一刹,她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一股浓烈的不安瞬间涌了上来。按照西楚的俗例,普通的皇榜是以黄缎为底,上面直书笔墨。但也有一种皇榜,是镶有白底,黑字。就比如,太后崩逝那一次。
而眼前那张皇榜,正是白底黑色。
官员将皇榜悬于最醒目处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沐兰随即上前一步,朝榜上看去,顿时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视线都聚焦在其中一行字上:“暄德十二年三月,吾帝旧疾突发,药石罔医,于六月初九子时驾崩于寒午宫”!
东陵无绝他……他死了?所谓的旧疾突发,莫非是指他的心疾又患了?这半年来都没有半点他的消息,原来竟是因为他生病了吗?
但,好好的,他怎么会心疾复发呢?有那么多御医在,他又怎么会死?他不是很厉害的吗?曾经受过那么多伤,经过那么多难,也从来不会倒下。
那一刻,沐兰才发现,即便已分隔三年,那个男人却依旧紧紧的牵系着她的心。这几年来,因为知道他安好,她也才活得洒脱,却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这么早就离开。
六月初九,那不就是七天之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那皇榜看完,果然,榜上有写,已定于本月十八日入葬于璟陵,并依其遗召,禅位于皇叔旻亲王,择日登基。
今天已是十六,也就是说,两天后,东陵无绝就要下葬了?
不,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现在就要去京城,即便是会被人认出来她也不在乎了,她要去亲眼看一看,她不相信那个人会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这个世界!
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力量让她得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自人群中挤了出来。转身,便要回来时的马车。
“吴公子。”一个极富磁性的嗓音毫无预警的自她身后叫住了她。
沐兰脚下一顿,心竟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一下,这人的声音怎么那么的耳熟?
“吴公子这是要上哪儿去呀?”见她没有回应,那人索性一边问着一边朝她走近。
不是她错听吗?沐兰觉得连呼吸都变得紧张,不敢置信的转过身来。就见,与她说话那人已走到了她跟前,一身玄色衣袍,衬着俊颜依旧,风神朗朗,不是东陵无绝却又是谁?
“你……”沐兰抬手指了指他,又看了看他身后被众人围观的皇榜,难不成是她在做梦吗?还是,他已经变成鬼来找她来了?否则,他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呀?
看她一脸呆愣的表情,眼前的人勾勒起一抹迷人的浅笑,朝又她逼近了几分,脚尖抵脚尖的凑近她,道:“吴公子,在下可是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在你店里等了大半天了。想不到,你却置我们这些读者于不顾,独自跑来这里看热闹。”
沐兰只觉鼻子一阵发酸,也不管他说了什么,抬起手来,带着胡疑和期盼,摸了摸他的脸。
触手温滑。
“东陵……”她几乎失口叫出他的名字,却被他适时的抬手掩住了唇,笑着提醒道:“吴公子,慎言哪,这个名讳可不是随便叫的。”
“你怎么会来找我……那皇榜,不是说你已经……”沐兰激动得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如果不是手心下这真实的触觉,她肯定会以为这只是她的梦。
东陵无绝轻轻握住那只一次一次抚摸着他脸颊的手,拇指指腹###着她手背细腻的皮肤,道:“你知道的,诈死可是我的强项。”
他果然没事,确定了这一点,沐兰突然喜极而泣,扑上去一把紧紧的抱住了他。
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更诓论是这样的拥抱。三年的岁月是那样的漫长,但,总算并没有白等。东陵无绝也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揽入他怀里,感受着这一刻彼此的心跳。
感激,思念,心疼,种种情绪交集在一起,让这个拥抱变得无声而漫长。
“咦,那不是吴公子吗?”人群里有人惊讶着。
“真的是吴公子!”
“那个和他抱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莫非,《王的男人》这故事竟是真的吗?”
“原来《王的男人》写的就是吴公子自己的故事?”
越来越多的声音让沐兰终于自惊喜中回过神来,待听清了周围人的议论,顿时脸上一阵火烧,忙轻轻推开了仍抱住她的东陵无绝,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难得见她红了耳根,东陵无绝低声一笑,护着她便要挤开人群。
“吴公子,你们这是要回烟雨楼吗?我们今天订了雅座,就等着看结局呢。”热心的人们显然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人的。
见此,沐兰不得不开口应答道:“结局我会让书童随后便送去烟雨楼的,请大家让一让。”
岂料,她这一开口,更勾起了众人的兴趣,“吴公子,你写《王的男人》,是因为旁边这位公子吗?莫非他就是书中的男主角?”
沐兰一时有种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三年里,尝试过了不少题材,想不到这些古人接受能力都还挺强,于是,她才一时心血来潮想写一本**文试试看众人的反应,没想到大家原来口味都不轻,此书一度反响空前。
虽然,男主角的确是以东陵无绝为原型,但,另一个男主可不是写的她,而是莫言。
就在她懊恼万分之时,她身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