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怎么了?”那侍卫也是常年跟在东陵无绝左右的,虽然极少公开露面,但眼前的女人在君上心里的份量他却是一清二楚,饶是冷漠如他,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御医此刻的脸色比昏迷的沐兰也好不到哪去,随着指腹下那微弱凌乱的脉象,一双老眼中布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道:“娘娘她……她也中毒了,和君上一样的毒……”
侍卫脸上也是一惊,德妃娘娘既是能解君上的毒,怎么会自己也中毒了?就算是中毒了,既然有解药,又怎么还会毒发呢?
两人不由得抬头对视了一眼,显得都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却又不敢置信。唯一的可能就是,只有一颗解药。刚才两人也亲眼目睹了,沐兰是从一块玉佩当中取出那颗丹药的,绝不可能再有第二颗。
原本,两人对眼前这个德妃娘娘心里都是有些不满的,是她害得君上患上心疾,险些丧命,这一次,又是因为她,君上性命垂危,她却弃之不顾,头也不回就跑了,害得君上心疾故发,差点就……
可是,她竟不是逃跑,而是去给君上找解药吗?虽然自己也身中巨毒,却还是把唯一的一颗解药给了君上?如果说换作是他们两个,若能救君上一命,他们自然也是会毫不犹豫用自己的命去做交换。然而,眼前这个女人……这个早已被认定是别有居心,心如蛇蝎的女人,竟然能为君上做到这一步,却绝对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的。
但眼下谁也没有心情去感慨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认为他们君上醒来后发现是她不顾自己救了他将会有多欣慰和感动。两人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御医甚至可以确定,若是君上醒来得知这个消息,自己纵是神医附体,只怕也压制不住他的心疾了。
侍卫自然也是担心这一点,望向御医,道:“谢御医,你不是说就快配制出解药了吗?到底还要多久?”
谢御医苦着脸道:“解药这几天里是可以想法子配出来,可就不知道德妃娘娘的身体还能不能等得了。以娘娘的体质,能撑到这会已经是奇迹了。”
原本,东陵无绝自己也有随身带着解毒的药,那两颗稀有的“回灵丹”虽然不能完全解了“尸萝花”的毒,却足以保得他等到解药配制出无虞。君上将其中一颗赐给了焰风,自己服用了一颗,已再无第三颗了。
刚才德妃娘娘问起君上的情况,他是故意说得很严重的,一来是想让她知道,君上为她付出了多少。二来,则是希望她看在君上“危在旦夕”的份上,能有所动容,安心留下来陪着君上,这样对君上的病情也大有助益。
如果,君上知道德妃娘娘也中了毒,而自己却故意误导她,让她将唯一的解药给了原本无性命之虞的他服用,却害得她毒发身亡……
虽然自己确实也是不知内情,而且,就算如此,换作其它同僚在,也会选择让君上先行服药。可是,德妃娘娘若有个三长两短,这雷霆盛怒却远远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看到谢御医额际的冷汗,侍卫也隐约猜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想了想,道:“不管怎么说,保住君上的龙体才是最重要的。我会吩咐其它人先将事情压下来,在君上尚未痊愈之前,我们也只能斗胆欺君了。”
谢御医也不笨,立刻便意会到了他话中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将德妃娘娘……?”
侍卫瞥了一眼尚在昏睡中的东陵无绝,点了点头,道:“君上这里,我会想办法,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其它的,可就全靠谢御医你了。”
事到如今,谢御医知道已别无选择,两人均做好了事后向东陵无绝以死谢罪的打算,由侍卫将昏迷的沐兰抱了起来。这一起身,谢御医才注意到旁边桌案上那张写满字迹的纸张。
“咦,这是?”未干的字迹吸引了谢御医的注意,只粗略的扫了一眼,便看出来那是一张药方,其中几味药正是他准备用来调配尸萝花解药的药材。
这竟是德妃娘娘亲笔写下的解药配方?谢御医顿时一阵欣喜,有了这配方,便可直接调制出解药了。就算这配方上的药材都是极其难得,他也有把握在三日内将解药调制出来。只要他能想办法在这三日内续上德妃娘娘的命,到时候也能给君上一个交待。
侍卫听了谢御医的讲解,心也稍稍定了下来,当下再不迟疑,两人带着昏迷不醒的沐兰出了船舱,开始分头行事。
东陵无绝醒时,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线,以及身下床铺轻微的晃动,东陵无绝立刻意识到自己还在船上。心思一动,忙转动目光扫了一遍船舱。舱内布置依旧,除了不远处靠坐在舱门边打盹的侍卫,再无旁人。
东陵无绝猛然想到了什么,就要从床上坐起来。不料这一动,胸口处却袭来一缕痛意,他不由得闷哼一声,跌回了床铺里。
仅是这轻微的响动,却已惊醒了不远处靠壁打盹的侍卫。
“君上?”虽然谢御医已经说过君上天亮前必醒,然而,真正看到东陵无绝醒过来,那侍卫仍止不住惊喜,忙上前来扶住他坐起身来,道:“君上,您觉得怎样了?可有什么不适?属下这就去把谢御医找来。”
东陵无绝抬了抬手制止了他,道:“朕昏睡多久了?”
侍卫不敢隐瞒,道:“回君上,已经一天一夜了。”
东陵无绝眉头微微一紧,那双清冷的黑眸半点也不像是中毒重伤之人,冷熠的眸光扫向眼前的侍卫,问道:“德妃呢?”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失算
那侍卫有些心虚的垂下头去,回禀道:“属下等未敢有负君上的旨意,昨日下午便已将德妃娘娘带回来了,君上大可安心。”
说着,便将在林子里碰到沐兰的事简略说了一番,包括沐兰带回解药为他解毒的事,但关于沐兰中毒及受伤的事却概过不提。只说沐兰主动提出要去为焰风解毒,所以,已先一步动身乘轻舟连夜追着焰风的船回西楚了。而他们此刻已经成功越过了有穷边界,再过一两个时辰便可进入西楚国界。
对身边这些侍卫的忠诚度东陵无绝还是很信任的,昏迷之前自己严令他们必须带回沐兰方可启程,所以,此刻侍卫的回话他并未生疑。只是,听闻沐兰是自己回来的,还带回了解药,这却是远在他意料之外。
震憾之余,又隐约觉得有些疑惑,道:“德妃本就体弱,你们怎么能让她去?难道就派不出别的人了吗?”
侍卫低着头,徐徐应道:“属下万不敢有劳德妃娘娘,只是,德妃娘娘执意如此,还说,她是亲自尝过解药的,自是可以比御医更早配制出解药来,这样对焰风的伤势最有利,因此,属下等未敢阻拦……”
以沐兰的脾气,她如果执意要如此,怕也是没有人拦得下她。东陵无绝这样想着,心里刚刚滋生出的那抹浓浓的温情如同被一桶凉水当头浇下。还以为,她这般不顾危险拼命为他取得解药,终是对他有情的,想不到,她还是不愿面对他?
但转念一想,这女人原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子,表面无情,可真正生死关头时,她还是在意着他的。此刻避而不见,多半也是抹不开面子吧?眼下就要到西楚了,只要加紧赶路,再慢不过一天,也就能见到她了。
见东陵无绝一言不发,眉头时而微拧,时而展开,那侍卫的心也悬在了半空,又补充道:“君上放心,属下已分派了两名机敏的兄弟随行保护德妃娘娘,一入关口,便有我们的人手接应,此刻娘娘想必早已身在城中了。”
东陵无绝点了点头,这件事算是放下了,又想到北关那场战役不知顺利与否,当下,便不再细思沐兰的事,吩咐道:“立刻将北关的战报呈上来。还有,传朕旨意,有穷国的人马一旦进入北裕城,立刻行动。”
“是,属下这就去办。”侍卫应着,暗自在心里长松了一口气,看来,君上还是以国事为重的,如此,他们或许还能借此拖延一些时间。只但愿德妃娘娘留下的解药方子能够救她一命,否则,他可真不知道这事要如何收场了。
北关的战役远比料想中的更加激烈,有穷国在地势上占着绝对的优势,加上兵马精锐,所以,即便对上的是西楚这一劲敌,一时之间两方竟也战了个势均力敌,胜负难分。
东陵无绝潜入有穷的事西楚这边知情的人少之又少,不过,即便如此,当拓跋凌云放出谣言,声称东陵无绝已身陷有穷时,虽还未能动摇军心,领军的几个将士心里却难免各有想法。这些人背后的家族关系原本就是错综复杂,东陵无绝若在,他们自是不敢生二心,可东陵无绝若真是借病潜入有穷,这些人就不免要想得更远了。
一时间,在讨论战略攻势时几方意见相持不下,竟似有要掀起内乱之势,也因此而失了战机,被拓跋凌云趁机突袭,损失了数千人马,退至了距北关数十里之外。
得知这一消息时,东陵无绝哪里顾得上赶回关内,靠岸后立即便率快马赶往北关。
拓跋凌云一战得胜,自是不肯错失良机,立刻便派兵追击。东陵无绝赶到时,两军已在野外交战多时,将士见到他,一时人心大振,越战越勇。
拓跋凌云满心以为,这一战必能大挫西楚的锐气,却没想到,等回来的却是自己的数万精兵折损了近三成,铩羽而归。更令他为之震惊的是,领兵的将领声称,是东陵无绝亲自坐镇,才导致对方士气大增,反败为胜。
东陵无绝若是活着,那就表示沐兰已经……拓跋凌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怎么也不相信那个女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俊颜一冷,当即拍案而起,道:“既然他还活着,那我就亲自去会会他!”
人还未出发,却有快马来报,道:“启禀太子,北裕城……北裕城外发生雪崩,我们和城中的人失去联络了!”
“什么?”拓跋凌云脸色一变,北裕城周边雪峰林立,山势险陡,虽然山顶终年大雪,但雪崩的事却并不常听闻。怎么会他们刚接手才几天这么巧就雪崩了,竟然还隔断了他们与城中的联络。想到东陵无绝那么爽快的让城,此事想必定是西楚的阴谋。
“东陵无绝!”拓跋凌云牙缝里冷冷迸出几个字,眸中杀意凛冽,立刻传令下去,命人带五千兵马前去查探支援北裕城,又整顿了剩于精锐,亲自领兵,前往北关城外。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带兵赶到西楚军驻扎地时,只见尸横遍野,一片狼籍,战胜的西楚军竟已拔营而去,不见踪影。
此去还有数十里便算是西楚的地界,拓跋凌云刚吃了个这么大的亏,北裕城又遭暗算,岂肯就此罢休,不顾身边将领的劝谏,下令继续追击。
终于,在追至一处地势险要的山谷前时,远远的,看到了东陵无绝的身影。
那的确是东陵无绝,那一袭熟悉的青墨华服在山风中鼓动着衣袂,金线挑绣的祥龙图案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耀眼。他此刻就完好无损的端坐在马背上,静立于山谷间,仿佛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放眼望去,在他身边,再无他人。然而,山风拂过,两边山谷树影婆娑,枝叶簌簌,似是埋伏有千军万马,随时准备冲杀出来。再看东陵无绝那悠然笃定的神态,更让人相信,眼前的山谷定是危机四伏。
他竟真的没死!亲眼看到东陵无绝的那一刹,拓跋凌云心里狠狠揪痛了一下。能这么快复原,看来,沐兰真把解药给了他!
面对眼前的数万有穷国精兵,东陵无绝脸上却依旧是一派气定神闲,甚至动也未动。拓跋凌云果然没敢带人直接冲杀过来,而是远远停了下来。紧接着,拓跋凌云单枪匹马上前,将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了几丈远。
“拓跋太子,朕在此等候你多时了。”东陵无绝一脸浅笑迎向他,仿佛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故交,而非仇敌。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东陵戏拓跋
拓跋凌云眸光冰冷,脸上却也丝毫不显,只淡淡嘲讽道:“东陵无绝,想不到你堂堂一个君主,竟也要靠女人来活命,不怕被人笑话吗?”
东陵无绝并不着恼,唇角微挑,道:“比起你拓跋太子只会以挟持女人为手段,其无耻程度,朕自问还望尘莫及。”
拓跋凌云拳头暗暗一握,冷声道:“东陵无绝,你又何必装清高?你明里颁旨将北裕城送与我有穷,暗中却设下埋伏暗算,如此出尔反尔,就不怕失信于天下吗?”
“你说的是北裕城雪崩的事?”东陵无绝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无辜,道:“雪崩乃是天灾,与朕何干?不过,这雪崩来得如此之巧,可见也是天意,你们有穷以如此卑劣的手段逼迫朕的子民迁移,连天也不容。”
“哼!”拓跋凌云冷哼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自恃磊落,既是如此,今日,你我就光明正大一决胜负,如何?”
“你知道的,你根本就不是朕的对手。”东陵无绝笑意里无不透着轻蔑,玩味的道:“不过,既然是当着你身后这么多将士的面,朕便给你点面子,陪你玩玩。”
拓跋凌云几曾受得了他这般轻狂的挑衅,强压在心头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手中的战戬一扬,驭马冲杀过来。
东陵无绝手持长枪,看似轻松的一挑,轻易便避开了他的迎面一击。拓跋凌云并不意外,手中的兵器毫不停歇,掉头便又再度杀向他。
东陵无绝身形轻快,手中长枪如银龙翻舞,四两拨千金,在那柄虎虎生风的战戬追击下以逸代劳,应对得游刃有余,仿佛真是在故意逗弄他一般。
然而,却没人知道,东陵无绝身上的毒虽已解了,但身上的伤却尚未痊愈,加上伤及心脉,哪敢像寻常时候一样随意动用内力。他故意拿话激拓跋凌云,为的就是掩饰这一点。
不过,庆幸的是,盛怒中的拓跋凌云一时之间竟也未想到这些,还以为东陵无绝真是有意羞辱他,心中的恨意更盛,招式也一招狠过一招,誓要致他于死地。
如此一来,东陵无绝避让之间便也不免有些吃力起来,好几次甚至被逼得险相环生。见此,拓跋凌云心里暗自欣喜,看来,他果然是在虚张声势,几日前的那场交战虽然让他逃过一死,却也已是元气大伤了。
想到此,拓跋凌云不禁越战越勇,招式更是专攻他上盘。东陵无绝身上最重的就是肩胛处的剑伤,就算只是闪避,已不免牵动伤口,更别说是招架了。被他这一阵急攻,竟已渐渐落了下风,节节后退。
拓跋凌云自是不会就此罢休,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战至了山谷之间。
“东陵无绝,你是想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诱我入你的埋伏吗?”加紧攻势的同时,拓跋凌云并没有忽略周遭的形势,言语间不由得充满了讥讽与鄙夷。
东陵无绝也不否认,冷然挑衅道:“是又如何?兵不厌诈,你若怕了,大可现在就带着你的人马退回去。”
拓跋凌云唇角一挑,手中战戬挥舞如风,直袭他命门,道:“那你便叫他们动手吧,省得一会你死在我戬下,为时已晚。”
在他身后就是他们有穷国的十万大军,东陵无绝这边不过屈屈几万兵马,只要自己的将士不入谷,看他东陵无绝的人如何能沉得住气。至于眼下,他完全不担心有人暗算,毕竟,与他交战的人可是东陵无绝,除非西楚的人连自家君主的安危也不顾虑,否则,断不敢轻易动什么手脚。
险险的避开那致命的一击,东陵无绝依旧是不急不恼,道:“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三百招之内,你还是杀不了朕,你可就要小心了!”
“大言不惭!”拓跋凌云冷斥着,手中兵刃紧随而至,只恨不得立刻便取了他的性命。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东陵无绝能名震沙场,的确是身手了得。即便是毒伤初愈,在自己这一番猛攻之下仍能沉着应对,他嘴上虽然不服,心底里却也为之钦叹。
怪不得沐兰对自己如此不屑一顾,却甘愿为这个男人只身犯险,拓跋凌云原本一直觉得不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