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申行事稳重,还有一身不俗的好功夫,去拿一只八宝琉璃瓶在不惊动睡眠中的公子们完全是小菜一碟的事。
只是可惜的是在云申捧着八宝琉璃瓶踏出阁子门槛一刻,身子呈一百八十度直接飞了出去,随着她身子落地,还有一地瓷器碎裂的声音。
“你们这群小贼,还不快把偷得东西速速退来!”瞅了眼空落落的阁子,红惆收回套了缎面崭新攒珠桃花靴的玉足,拢拢身上随意披的袍子,水灵灵的眸子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云管事背着手从墙脚慢悠悠的踱步而来,神色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公子可以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红惆一惊,待看到露面的乃王府的云管事面色的怒色立刻褪去:“不知道云管事是什么意思?”如玉阁如果没有了那数不尽的珍宝玉qi成了空落落的阁子,那他们一行人要怎么继续住下去?
……难道,王爷打算给他们换个更好的院落?
云管事抬头瞅了眼镶嵌在墙壁她还没招人扣下的夜明珠,立刻挥手让候在身后的四人继续:“王爷的意思。”
水灵灵的眸子几丝诧异划过,红惆嗓音比起平日顿时拔高了三倍不止:“你说是王爷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他们王爷对他们从来都是心有怜惜,恨不得捧在手心宠着,他们王爷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一定是云管事想吞下如玉阁的珍宝玉qi,毕竟当初王爷给他们布置如玉阁的时候云管事曾狠狠劝过。
她一定是看王爷最近很久没来如玉阁,才对着如玉阁价值连城的珍宝玉qi下手。
只是红惆完全忘了,云管事是德贵君从宫里拨出专门给宁锦管府內琐事的女官,身份户籍全被德贵君掌着不说,全家的底细他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云管事若是对王府起了什么不轨之心,第一个灭了她的就是延宸宫的德贵君。
不然,若是光凭着云管事的能力德贵君怎么可能放心把她拨到宁锦所在的王府?
云管事瞅瞅门外的亮光,挥手把云申招来:“找面大锣来,把咱们如玉阁的公子全部请来。”这事,她当然是早点处理早点放心,不然她家王爷若是脑抽的突然想起这茬,打算把人留下怎么办?
她话音一落,住在如玉阁的公子们一个不落从各自掩着的房门出来,他们皆身披锦缎华衣,头戴金簪玉翠,脚上套着的靴子也是缎面崭新花色精致。
……看来,从库房挪出的遣散费用不上了!云管事轻声一叹,语调怎么听怎么觉得难过。
红惆扫了眼平日交好此刻围成一堆的哥哥弟弟们,水灵灵的眸子闪过一抹疑问:“墨衍哥哥呢?”
围成堆的公子们立刻散开,视线移向三楼顺延而下的木质楼梯。
楼梯下来的人头戴一顶长到颈部黑纱而制的幂蓠,身披一件黑色无花纹长至脚裸的袍子。他身姿欣长挺拔,齐至腰间的长发只用根拇指宽的黑色锦缎松松系住,悬在腰间缀了黑色穗子的玉佩随着步子晃出好看的弧度。
墨衍是如玉阁最受王爷宠爱的公子,看到他,候在下面的公子们无一不是面露喜色,这下他们不用收拾包袱走人了!
几年来习惯了锦衣玉食,绫罗锦缎的他们,怎么可能傻傻的拾起初进皇女府时那不值一钱的清傲和自以为是!
“红惆。”墨衍随手正正头上的幂蓠,嗓音仿若冬日枝头灼灼盛开的寒梅,端的是冷漠疏离却又冷艳逼人!
红惆浑身一震,瘦削的身子瞬间奔到他面前,仿佛换了个人般脊背打得笔直:“公子。”
“收拾。”墨衍抬手,黑色的袖子滑下是一截皎皎如冬雪的皓腕,细腻中带着丝丝寒梅才有的冷香。
红惆点头,转身回了云管事还没来得及招人洗劫一空的屋子。取下头上的金簪,红惆找了件款式简单的黑色袍子穿上,然后利索的收拾两件换洗的衣物并之前藏在枕下三百两银票一起打包好,低下身子拿了贴身藏在檀木床板下两把剑鞘古朴的长剑,红惆毫不犹豫的抖下脚上缎面崭新攒珠的桃花靴,从床下找了双款式简单的黑色靴子换上。踏出房门之际他的步子一改之前的莲花小碎步,竟有几分宁国女子才有的矫健洒脱!
墨衍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抬脚出了如玉阁的大门,红惆立刻背着两把长剑提着收拾好的包袱跟上。
留下的众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神情。云管事话里的意思他们知道,只是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出府,如果他们装作没有听见云管事的话,云管事应该不会把他们一群人强行从王府扔,不对,是请出去吧?
云管事看着一群神色各异心里却打着留下相同小算盘的众人,眸里一丝冷意闪过——
他们让她家王爷和皇太女之位失之交臂,现在她家王爷好不容易有了把他们打发出去的心思,结果他们现在还不想走了是吧?
以前她家王爷喜欢,护着他们也就算了,可现在,她家王爷不好这一口。他们现在既然呆在她家王爷的府邸,他们就是不想走也得给她走,不然留下打算让她家王爷继续沉溺男色,拖她家王爷未来的后腿是吧?
从他们进皇女府到王府的吃穿用度,用的银钱之类哪样不是从她家王爷手中流出去的?虽说她没打算让他们把这几年的吃穿用度全部折了银钱,但是她家王爷现在有打发他们出府的心思,他们就得必须满足她家王爷,从王府消失。
在云管事眼里,她家王爷一切都是好的,她家王爷有把如玉阁公子们打发出去的心思更是好上加好!
当然,她完全忘了如玉阁的众公子十有ba九都是她家王爷曾经从街上强行抢回府的事实!
不过如果你提醒她,她一定会冷眼斜睨着你,在你耳边道,“被我家王爷看上是他们的荣幸,他们该感谢他们的父亲大人给了他们一副她家王爷恰巧喜欢的皮相!”这类让你吐血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宁锦站在宜春居梅花凌角式格心木窗前,单手撑着下巴懒懒眺望梅花式格心棂花外那丛丛娇艳盛开的白色花朵。
林宗给她披了件厚实的袍子,神色恹恹垂头摆弄悬在腰间七只颜色不一的荷包。
宁锦拢拢身上的袍子:“你说云管事能完成这事吗?”自然,宁锦口里的这事指的是让云管事用银钱把如玉阁公子打发一事。
林宗神色恹恹点头:“墨衍走了。”
对于身体原主最宠爱之人的去向,宁锦“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不过,虽然她对身体原主太偏好男色有点反感,不过至少身体原主的审美眼光她还是认同的。
拿身体原主最宠爱的墨衍来说,调出记忆的容颜和气质打个九十五分完全不成问题。只是让她疑惑的是,这墨衍身怀武功,貌似,当初不是身体原主从街上强行把人连着他身边的小跟班一起带回来的吧?
宁锦拧了眉,眸色有点阴郁。
林宗神色恹恹扫了眼如玉阁的方向,手中捏着的紫色荷包紧了紧。
宜春居回纹格心木格扇门打开,进来的是宁锦身边伺候的一等侍人玉清。
玉清面庞秀气,气质干净,一身青色衫子衬得整个人格外俊秀,只是腰间悬挂的黄金小算盘光芒有点刺眼。
他和玉訾,玉筝、玉裳四个同为一等侍人,皆是云管事奉了德贵君之令在宁锦还未封王前在宫里给她所挑贴身伺候之人,
对于他们四人目前的伺候,宁锦只能说还算满意,毕竟有个恨不得把一盒子脂粉全扑脸上的玉訾不时在她身前伺候,一等侍人的整体印象分宁锦在心里不给他们打零分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玉清给宁锦见了礼,说了如玉阁一事的大概走向,然后在宁锦平静却有几分期待的眸色下说起了云管事打发如玉阁公子们的原话——
“你要是想继续留在王府,可以,把这几年在府里吃穿用度全部给我折了现银再说。王爷她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她没有供你们吃再供你们穿的义务。当然,你们要是真有这个愿望的话,一定要记得去持云寺多烧几炷香,祈求下辈子投胎到王爷的子女身上!”
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有哪个从宫里出来的女官能说得出这番话?偏偏宁锦听了对云管事的能力更加深信不疑。
说白了就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用什么手段,只要她吩咐你的事你给办好了,在她心里,你就是好的,你就是能让她放心单独办一件事能让她委以重任的!
宁锦展眉,好心情的让随后进来的玉訾伺候了洗漱,招玉裳挑了件大袖交领长袍,外罩一件纯白暗花大袖直领对襟褙子给她换上。
低头看着右肩褙子之处用金线绣的麒麟纹,早膳宁锦还招人让厨房多添了道三色莲花翡翠糕。
宁芷来的时候,宁锦用了早膳正拿着溜了莲花纹的玉碗漱口,抬手接过玉裳递过来的棉帕,宁锦好心情的把嘴角沾的几抹水渍缓缓擦尽。
“不知皇姐一大早来我王府有何贵干?”宁锦净了手,挥手让拿了棉帕的玉裳下去。
宁芷是平柔君之女,比起宁涵来也不过大三个月。
她的面孔生的极为俊俏美丽,今天她身着玫瑰色带有精致刺绣的交领长袍,腰束铁红和纯黑两色相拼宽腰带,整个人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宁芷挑了张檀木雕花椅子坐下:“听说王妹打算把如玉阁的公子们全部打发出府?”端起玉裳倒了茶水的茶盏,宁芷嘴角挑着笑意,白皙的指尖缓缓摩挲着茶盏上的缠枝花纹。
……消息知道的还真快!宁锦掩去眸里的不悦轻轻点头。
“真可惜,如玉阁的公子们颜色均是不俗呢!”轻轻抿了口茶水,宁芷手中的茶盏在手里已经转了个圈,“想必王妹把人打发出府怕是要不少银钱吧?”
说到这,宁芷突然话题一转:“北边襄平县闹水灾,房屋倒塌,子民死伤无数,不说满朝文武百官,就连母皇大人也要尽一份心意,王妹心善,一定是捐款捐的最多的一个!”
宁锦敛眸嗤笑一声,她王府账房上即使不差银子,但若捐的银子压过崇德女皇一头,她是纯属想在崇德女皇心里刷负分么?
当然不想!所以宁锦就算是再笨也不会走那一步。崇德女皇的疑心病本来就比较重,若是因为这么件小事惹了她的猜忌对宁锦来说才是得不偿失!
宁芷莫不是当真以为她是白痴?不过面子话谁不会说,看宁芷这么关注此事不说,对于账房上银子比起败家的自己多好几倍的她,想来对于帮助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她也是乐意的。
“皇姐这说的是什么话,王妹虽然痛心襄平县子民的遭遇,但我王府的财产状况皇姐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不去父君那里讨口粮就已经不错了!不过,不缺银子的皇姐不一样,你银子要是捐的多,拨的满朝文武百官和母皇大人的另眼相看,不说宁国大部分子民但襄平县的子民知道了他们能不对你竖起大拇指,赞你你一句心善!”
宁芷也想这么做,但崇德女皇会心中乐意吗?肯定不会!不然她早就备了银钱在捐款之日出手,何必还为此来特意提点提点宁锦?她可是还想在二皇女的位置上再进一步有奋斗目标的好皇女!
“皇姐手上最近比较紧,这事也只有尽力而为!”颇为遗憾的皱了眉,宁芷一副忧国忧民却无能为力的模样。
宁锦看了,差点就要为如果在现代肯定能拿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的宁芷喝彩,丫的,不去吃演员那碗饭,简直对不起你那一手炉火纯青的演技!
宁芷就算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此时也看不出宁锦想什么,她蹙了眉,看着宁锦神色担忧:“听说纳兰公子曾到王妹府上小住?”
副菜上完终于上正餐了!不过宁芷不是已经和户部尚书嫡子定了明年三月的婚约么?想到宁芷口里的纳兰扶疏,宁锦自然会想到缠在他手腕上那只该死还有名字的蛇,顿时,脸色阴沉下来:“这事皇姐去外面随便找个人打听不就知道了!”言外之意就是宁芷明显没事找事多此一举!
“皇姐这不是关心王妹吗?”很明显,宁芷理解为宁锦在纳兰扶疏那里碰到了钉子,不过她有这想法也很正常,毕竟纳兰扶疏的身份那不是谁想高攀就攀的上的,尤其对象可以说是声名狼藉封王连个封号都没有的宁锦!
当下她自然要发挥作为好皇姐才有的光芒笼罩下为此事担忧不安的王妹:“纳兰丞相曾向皇姐打听过纳兰公子的消息,王妹放心,现在纳兰公子回府了,丞相那边我这个做皇姐的自然会帮着你说话的。”
有必要炫耀纳兰丞相和你关系好么?她有宁宜站在一边不说,而且纳兰扶疏也不像是会找她麻烦的人。
……好吧,纳兰扶疏麻烦都已经找过不说,还让那该死的蛇咬了她一口。
不过至于宁芷嘴里跟纳兰丞相说情一事,宁锦听见也没放在心上,宁芷只要不在她中刀躺地给她补上几刀,她都要每天烧香拜佛谢天谢地。
可以说指望宁芷,还不如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给她灌一碗鹤顶红干脆一点!
所以当下宁锦神色平静的接下她的好意,“那就有劳皇姐了!”
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感谢,宁芷掩去眸里的诧异拂拂袖角上精致的黑色云纹滚边:“既然如此,那皇姐就先回府了。”
宁锦闻言也没故作挽留,直接招了云管事把人送出门外,徒留面对墙壁小脸憋的通红的玉裳。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云管事回来的时候,进门后脸色还不大好看。
难得云管事在她面前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宁锦当下诧异:“出什么事呢?”
云管事给她见了礼,双手合十一拍,低沉的嗓音瞬间拔高:“给我把她扔进来!”她的声音带着七分怒意三分厌恶,可见待会进来的是个不受她待见的主。
林宗神色恹恹站在宁锦身后,瘦的只剩下骨头的双手破天荒的没有摆弄腰间的荷包,而是拢在了黑色的袖子里。
云申单手提着手上的人,进门点头给宁锦见了礼,对着空落落的墙壁把手里提的人直接扔了过去。
随着“嘭”的声人肉狠狠砸到墙上的声音,宁锦只听“啊”的声震耳欲聋尖叫,抬眸便看到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努力爬起来的人。
她穿了件上白下黑的大袖交领长袍,袍子前襟用银色丝线勾有几许白色枝状花纹,腰间束了条黑红两色相拼宽腰带,她的脸庞被散落的长发遮住倒是看不真切。
许是身体之前被扔到墙上砸疼了,她伸出手身上的骨头,又伸手摸摸袍子下明显肿了一圈的臀部。好一会儿功夫她才撩开额前散落的头发,起了身子到墙脚把白玉簪子拾起重新绾了头发。
……慕风流?看着她露出的面孔,宁锦单手撑着下颌,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道慑人的冷光。
云管事候在一边,给宁锦说了慕风流欠扔欠砸的原因。
宁锦扫了眼鼻青脸肿的慕风流,轻轻点头。
慕风流这货本来就欠收拾,上次不经王府正门爬清梨院受了教训不说,这次不知悔改还想把王府开的侧门也爬一遍。
……真当她王府没规矩,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为所欲为不把她宁锦放在眼中!她宁锦现在还好好活着,好好地在王府活着!
慕风流要是知道宁锦的想法,肯定要叫冤——
本来嘛,上次她爬清梨院后来被人从高墙扔回慕府,可以说是她不讲礼数不按规矩来的惩罚。可这次算什么事?她不就是上次看王府侧门开的花好看今天想借花献佛来宁锦这将功补过嘛!
谁能想到这倒霉的被恰巧送宁芷出去的云管事瞧着了,不让她解释不说,还二话不说立刻叫人把她往宁锦宜春居这边抬。
本来让下人抬她高贵的身躯沾了浊气也就罢了,那云管事还敢让人把她往墙上扔,那下人也是个不知轻重的,把她扔出去的力道那么重,是以为她慕风流一身铜墙铁骨,可以随便往墙上随便扔随便砸吗?
哎呦!想想慕风流那个委屈的天上就差飘点霜来点雪花给她应个景!
……不过好在她不知道。
慕风流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忍着浑身疼痛给宁锦见了礼。
玉訾在宁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