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会意。
车外忽有急促的马蹄声。宇文凉耳朵一动,瞳孔微睁,一把按住了木木的头。
一支飞箭带着风从车窗呼啸而入。
“屠白!”
“估计二十人左右,骑马,带箭。”屠白的声音很冷静,“利安的人已经和他们打上了。”
“离且兰还有多久的路程。”
“两个时辰。可以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密林。”
宇文凉弯腰抽出匕首:“利安的人能支持多久?”
“解决这二十人不成问题。”马蹄声愈来愈乱,“但他们只是先遣。”屠白一边赶车,一边向后望去,沉稳的面色略有波动,“还有一百人。”
他们从迟丽出发,至今不过三日。若是岱云已知晓了他的具体行踪,利安便只有提前动手。
宇文凉眼中闪过一丝利芒:“卸车骑马。”
马车内备有弓箭,宇文凉扔给了屠白两壶。木木坐在宇文凉身前,抓住了缰绳。
他一手握着弓箭,一手揽住她的腰。
“害怕吗?”
木木的呼吸很是不稳:“有点。”
“你不会射箭,我就把缰绳交给你。”
木木神色一肃:“好。”
“沿着大路走,我们会遇到五个岔口,分别是右左左右左。若有人阻拦不必怕,径直冲过去,生死不论。”
“好。”
谈话间,屠白已射杀了两人。
“将军,暗卫何时能用?”
宇文凉转头,估计着追兵与自己的距离:“到达密林之后。”那里地形复杂,更适合他们猎杀,“派暗卫传信给司徒钊,让他带兵到密林入口等待,若见信号,即刻入林。”
“是!”
话音刚落,道路中间横穿出了一匹马。木木没有放慢速度。
宇文凉直接用匕首割破了那人的喉咙,取了他的剑。
觉察到木木的身体在发抖,宇文凉握了握她紧捏缰绳的手。
“不要勒到自己,木木,你方才做得很好。”
木木指节发白:“专心你的身后。”
追兵的马蹄声愈发迫近。原本尚算美景的树林水坑,木木已无心思享受,她甚连思考的空白都不曾挪出,只全身心地控制着身下的马匹。
她不能走错路。
“屠白,去前面清道!”身后追兵数量有所减少,定是走了小路,准备包抄他们。
屠白拔出了长剑。
“木木,如果一会儿我被迫下马或是换马,你仍旧不许停下或是放慢速度。我会赶上来的。”
木木咬牙:“好。”
“如果有人挥刀,你首先是伏身躲闪,不要正面敌对,逃离为先。”说着又射出一箭。
“嫁给一个将军,还真是——”木木忍了忍,没再说话。
“你这个时候后悔,是不是想气死我。”
木木抽了抽马鞭:“我只是想骂人。”她一烦躁就这样。
宇文凉冷哼一声,也不知在别扭什么,一剑刺穿了来者的身体:“反正你后悔也没用。”
背后传来箭矢破空的声响,宇文凉忙将她按在了怀里。利箭从他们头顶飞过,直直射中面前正欲挥刀的追兵。
“将军怎么了?没有将军,你早就成肉酱了。”
木木抿抿嘴:“宇文凉,你不许在这个时候同我吵。”
“我哪里同你吵了。”
又有一个不长眼的人直直向他们冲了过来,木木用左手拔出匕首,径自捅向那人的腹部。
“混蛋!”
宇文凉被她的举动惊住,一时竟不能语。
木木皱了皱眉:“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杀鸡。”
宇文凉解决了在身侧的两人,嘴角一抽:“不是说过,杀鸡和杀人是不一样的吗。”
“我知道啊。”木木挥挥马鞭,“所以我把他们当作鸡来看。”
“……夫人真厉害。”一边说一边侧身,摸出一支箭矢。
听出其中的丝丝戏谑,木木忍无可忍:“宇文凉,我现在害怕死了!你给我闭嘴!”正说着,迎面又来了一匹马,木木面无表情地加快了速度。
在与他交锋的那一瞬,宇文凉削掉了他的脑袋。
木木想,她今夜一定会做噩梦。
宇文凉尝试安慰她:“你就想象那是个鸡头。”
“鸡头才不会溅我半脸血。”
“溅到你脸上了?”宇文凉快速看了一眼,发现只是零星几点,舒了口气,“为夫的手艺还不至于那么差。”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木木低头躲过一剑,手指不住地发颤,“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本以为战争至少还要等上两个月。
“想想依米。”宇文凉连杀了十余人后,忽道,“木木,想想她。”
想想那个有着棕色眼眸的可爱小姑娘,想想她肉嘟嘟的小脸,想想她咯咯的笑声,想想她柔嫩的嘴唇轻轻落在脸颊上时的感觉。
你曾经愿意为她而死,那么如今便该有生的勇气。
宇文凉右手持着淌血的剑,左手揽着木木的腰身,望着前方奔来的滚滚沙尘,眼睛一眯,唇边牵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们要回家和她在一起。”
阿诺思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
“将军,您——”还未说完,便看到了立在中央的库奇。立时顿住脚步,低眉敛目:“库奇夫人。”
库奇眸光微闪,慢慢走向了她。
“阿诺思,你真不愧是利安手下第一能干之人。”
“夫人谬赞。”
库奇用尖尖的指甲抬起了阿诺思的下颌:“是个美人。不知我以往怎么就忽略了。”
阿诺思没有说话,只是得体地笑着。
库奇微微笑道:“告诉我,你家将军的脸上为何会有淤青?车前境内难道还有人敢打他?”
阿诺思看了一眼利安:“将军不愿说吗?”
利安淡淡出声:“匆匆而来,是有何急事吗?”
“私狱里逃跑之人有了消息,特意前来禀报。”
库奇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却是将手收了回来:“是陈秉?”
“是。”
“你们抓到他了?”
阿诺思微微摇头:“未曾。他在宇文凉的保护下顺利逃回了江南陈府。”
“宇文凉呀——”库奇轻轻一笑,“确实是个麻烦。”
利安转着手上的金镯:“母亲今日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前几日有人上报岱云将军,说是在车前境内发现了宇文凉的踪迹。”
利安扯了扯嘴角:“是吗。”
库奇转身看着他:“你似乎并不关心。”
“我没工夫理会一个熙国人。”
库奇看着自己的指甲,笑道:“我猜也是,所以便没有知会你,直接让岱云将军派人去查探虚实了。”
“恩。”
利安起身,走到阿诺思的面前:“陈家那里,寻着机会就将人劫回来吧。”
“这就不必了。”库奇出声阻拦,“药人可以再做,不用纠缠那一个。再说了,没有车前的药材,陈秉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费尽心力带回一个死人又有什么意义。”
利安看着她:“母亲说的是。”
阿诺思浅笑着移到利安的身后,不动声色地将他拔出半截的佩刀又按了回去。
利安神色微僵。
“库奇夫人若无事,不如让妾带您去看看新进的宝石,这批的成色比以往都要好上一分。”
库奇满意地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1、日常么么哒~
第42章 选择
“为何不让我动手?”
阿诺思淡淡道:“消息不是从内部走漏的。岱云的人很强,宇文凉没有避过他们的耳目。”库奇只是前来试探。
利安眸光微冷:“他们仍旧很快就会知道事实,必须将安排提前。”
“是。”
“宇文凉他们现在何处?”
“按理已经到达密林。”顿了顿,“我们眼下也是分身乏术,但愿宇文凉名副其实。”她看着利安,眸光微动,“至少木木不会有事。岱云的人犯了老毛病,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追杀对象只有宇文凉一人。
利安轻轻碰了碰眼角,疼得眉梢一皱。
阿诺思眼里生出一丝笑。利安觉察到她的戏哂,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下。
“您还是不要动手了吧。”阿诺思忽然将笑容敛去,“请您将库奇交给妾。”
利安有些漫不经心:“为什么?”
“她如何都是您的母亲。”阿诺思抬头与他对视,“您不该成为一个弑父杀母的人。”
金乌将落,距离且兰城门关闭的时间只剩下一刻。
经历近两个时辰的厮杀,宇文凉全身已是伤痕累累,衣服里混着汗与血,木木没有转身,仅凭气味,便能想象出他眼下的光景。
箭矢早便用尽,握着刀剑的手也渐渐变得沉重。身下已是换乘的第三匹马,却亦濒临极限,开始口吐白沫。
木木的手被缰绳勒出了一道道血痕,身体也因过长时间的绷紧而十分酸累,汗珠随着脸颊淌落,滴进衣服里面,黏腻非常。
眨眨眼,再眨眨眼,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木木的面色却无甚波动。
城门近在眼前。
屠白大声骂了句什么,挥着刀骑马快速向前,准备替宇文凉杀出一条路来。
木木麻木的神色略有回暖:“他还会骂人?”
“比你会骂。”
“他看起来很斯文。”
宇文凉一剑砍伤了追兵的马:“小白脸看起来都那样。”
“他知道你这样说他吗?”
宇文凉的声音有些哑:“当然。”司徒钊比他说得还频繁。
木木笑了笑:“进了城门后,要去哪里?”
“跟着屠白。”入城容易,出城难。他们要在一刻内奔到密林。
……
且兰的路人被他们吓住,纷纷四散逃开,倒是省了许多工夫。
身后追兵未停,木木无法,只得狠狠刺了马一刀,这才稍与他们拉开了些距离。
“城门!”屠白大喊着朝木木指了一个方向。然后回马,去解决宇文凉身后的追兵。
马匹全速奔跑着,离城门终于只有百步的距离。
木木嘴角的笑容还未完整地显露,横空里突然出现一把大刀,唰得砍断了马头。马蹄瞬时腾空,紧接着便朝一旁倒去。
“把脚抬起来!”宇文凉抱住了木木的腰,“不要让马压住你的腿!”
木木虽被惊住,脑子仍在下意识转着。闻言立刻照做。马倒下的那一刻,大刀乘着破风的气势向两人劈去。
宇文凉以剑相挡。
木木耳边传来了铁器碰撞的金戈之声。她捂住耳朵站了起来。
手持大刀的人是一个面目彪悍的大汉,看见木木,他立时转换进攻的方向,抬刀挥砍。
宇文凉早已站起,当即一剑砍向大汉的空挡,熟料他看似粗重,反应倒快,即刻收刀回防。
“去城门!”
才逃过一劫的木木,望了宇文凉一眼,咬了咬下唇,转身向城门跑去。
屠白亦已濒临脱力边缘,难以将追兵拖延在百步之外。唯有速战速决拿下眼前这个大汉才行。
宇文凉一边观察着他的动作,一边试图找到他的软肋。
这人应是岱云手下的勇将……岱云果真狠心,时间匆忙,估计连消息都未核实,便前后派了三拨人截杀他们,呵,还真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是他大意了,不该只关注利安,更不该因为重活一次,而对岱云产生轻视之心。
宇文凉试图露出一丝自嘲的笑,但力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眼前的景物甚至也有些模糊。他摇摇头,握紧了手里的剑。
不行,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是这个时候。
他还要带木木回家,还要和她生很多很多的依米和宇文承。她会教小依米唱歌做饭,他则要教宇文承扎马步、编花环。
他要和木木一起陪他们长大,教他们如何为人父母。
迎面又是一击,宇文凉吃力地举剑防守,咚得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汉眼里满是狠意。
刀锋愈来愈近,汗珠顺着额头慢慢落下。宇文凉连眼睛也不敢眨。
大汉嘴角生出一抹轻蔑的笑,正欲最后发力,一支力道强劲的箭矢突然携风而来。大汉一怔,下意识向右边望去,恰好被射中眉心。
宇文凉以剑支撑着自己,大口喘着粗气。木木不知何时奔到了他的身边,欲将其扶起。
“我不是让你去城门那里了吗!”
木木听着他粗哑的声音,知道他在生气,一边扶着他站起来,一边咬牙道:“我不过来,难道要你爬过去吗?”
宇文凉没有多余力气同她辩驳,又喘了一口气:“箭是谁放的?”
话音刚落,一支箭再度破空而来,堪堪插在他们的脚边。宇文凉习惯性地将木木拉到身后,再次紧握住剑柄。
转身望去,竟莫名觉得城楼上的身影有些熟悉,想了想,宇文凉微愣:“那是——克里奥?”
城楼上的人朝他们招了招手。
克里奥拔出佩刀,戒备地看着暂时空无一人的身后:“你们快点出城吧。”
“等等!”木木意识到什么,问他,“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
宇文凉眉心一皱。
木木紧抿着下唇:“那你拔刀是要做什么?”
克里奥眸光微闪:“只是以防万一。”
“我记得你父母尚在,家里亦有妻子。”左伊娜曾与她简单提过克里奥的家庭,说他最小的儿子只有四岁。
克里奥脸色微绷。
说话间,屠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
“走!”他大声道。
没有时间犹豫了。背后是追兵,前面就是能够逃离的密林,而他们只有屠白所骑的一匹马。
木木将袖中装有国书和药材的小盒子快速塞到了宇文凉的怀里,趁他怔愣间,木木吻上了他的嘴唇。
她第一次吻他吻得如此用力,宇文凉觉得他的嘴唇快要被她咬破。嘴唇间渐渐有了腥味,转瞬却湮没在黏腻的气息之中。
在头脑几乎空白的一瞬间,宇文凉想,他快要被木木吃掉了。
可他的心却跳得愈来越快……他的耳根一定红透了。
“宇文凉。”她听着马蹄声,突然放开他,“回去替我亲亲依米。”她看了他一眼,大声道,“屠白!带宇文凉上你的马!”
“是!”
宇文凉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木木!”
“你现在带不走我。”木木冷静地回望着他,“为了万无一失,你必须带着国书和药材尽快通过密林。”她侧头看了一眼逼近的追兵,抬头认真看着他,“宇文凉,我会等着你,像将军一样地接我回家。”
宇文凉脸上青筋乍现。
木木无视他的怒意,微微一笑:“你方才心动的样子真好看。”
宇文凉棕色的眼眸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变成了透明澄澈的琥珀色。木木看到了他眼中一刹那的软弱和难过,但也只是一刹那。
他举剑向克里奥挥去,后者沉着应对,不露痕迹地让宇文凉砍伤了几处。
屠白飞马而来时,宇文凉独身上了马。
直到城门碰的一声关闭,他也未再回过头。
这不是什么分离,他们只是在等待不久后的重逢。
“现在,克里奥。”木木平静地看着他,“把你的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密林外。
“将军,有异况!”
司徒钊眯眼看着天色,果然瞧见了绿色的光,不再多言,径直冲入了密林,一马当先。
骑兵不敢落后,皆随他快速奔入林中。
他们事先派人探过密林,知晓了大概的路径,短时间内全身而退不是问题。司徒钊听音辨位,终于及时发现了厮杀的一群人。
宇文凉与屠白已有力竭之相,却还是没有放掉手中的刀剑。直到清理完毕,确定无一人幸存,司徒钊才敢将宇文凉与屠白击昏。
依这二人的性情,怕是不愿被人抬着回去。
“他们失血过多,杨镇,你先回营传军医候诊;卫平,你带人处理后事;孟广……”
一番紧张安排后,司徒钊皱了皱眉,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击昏宇文凉前,他似是恰有什么话对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1、日常么么哒~
2、抱歉今日发得有些晚~
第43章 小别(捉虫)
车前国书是以加急军情的规格一路传送至昌邑的。到达时正是半夜,城门早闭,业已入眠的百姓们在睡梦里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噔噔噔向着皇城的方向跑去。
泰禧帝赵能有起床气,除了冯沛,无人敢在此时叫醒他。
自然是胡乱骂了几句,不过听说是军情,便也将脾气收敛了起来。
一边挥退小太监,自己随意套了件外衣,一边皱眉:“把国书和宇文凉的奏折递给朕。”
冯沛忙恭敬呈上。赵能飞快浏览了一遍,当即道:“立刻宣右相进宫。”
宋誉进宫时,赵能早将国书和奏折细细看了三遍,衣冠亦已整理妥当。
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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