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光叶冷笑：“你倒真是能装能演。从第一次见你到现在，究竟你说过几句真话？一句？两句？还是满口谎言？”
“你疯了吗？纪光叶？”
听到她叫这个名字，纪光叶似乎露出几分迷茫。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但如玉没有动，只远远看着他一点点低下头，高挑的身子慢慢颤抖着，而一对肩膀蜷缩起来。忽然他抬起头，眼神又如刚才一般，仿佛利剑出鞘。
“娜塔莎，是我。”他说。
但如玉愕然。一个荒唐而大胆的念头如雷轰入她的脑海：“你……乌斯丁大人？！”
“是我。”
“可是你不是已经……”但如玉慢慢地后退，“你占了他的身体？”
纪光叶一直以来坚毅而深沉的表情消失不见，他眼中也没有了那种包容和关切。他就像一个刽子手，用看待猎物的光芒看着这个世界。
看着但如玉。
忽然，但如玉看到他脸上光芒一闪，又换了一副儒雅而充满智慧的神情。他迷茫地看向她：“青玉……是你吗？”
但如玉一愣，登时如触电一般浑身一抖。她往前迈了一步，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抚摸他高高的颧骨……是了，是这样的轮廓……
“叶明时，叶道长……是你？”
忽地，又是光芒闪动。
这一次，但如玉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如水波翻腾一般荡漾而过的影子，仿若在纪光叶的脑海中，有一场席卷整个灵魂的海啸，狂暴而无情地将一切拍碎，又重新塑造成另一个样子。
再睁开眼，他又变回了但如玉熟悉的纪光叶的样子。
但如玉此刻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只是心中疑惑沸腾。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明明没有任何外观上的变化，却整个人在短时间内表现出了三种人格，每一个都是她认识的。
她一眼就认出他们，哪怕只是眼神和表情。
因为她对他们都太熟悉了。
“但如意……你……我怎么了？”纪光叶仿佛根本不记得刚才自己说的话，而是困惑地看着她。
但如玉只好上前将他搀扶着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你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来英国的吗？”她给他倒了杯温水。
纪光叶接过水杯，轻轻按揉额头：“我好像记得是要过来谈一个合约。然后我要找你……不过我要找你是为了……”
他看着她，仿佛希望她给他解答。
但如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刚走到门口就晕倒了，我扶着你进来。我的助理去帮你准备住处了。”
“谢谢你。”
“我父母那边你去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如玉问他，“你来找我是不是要说这个？”
纪光叶想了想：“伯母被恶灵，也就是死人徘徊在世间的灵魂缠上了。一开始我接到你电话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非常疯狂，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据说最开始是伯父出差她开始出现状况，就是不断说胡话，做噩梦。但是没有人发现。后来伯父回来，她的症状也急剧加重。伯父推掉了几天的工作，在家陪她，但是她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她不停地说你是恶魔，你不是他们的孩子，是来害他们的。她让伯父把你赶走，不要让你回去……”
但如玉耐心听着，揪心起来。
纪光叶见她的表情，忍不住想伸手安慰他，却终究只是握了握拳，调整坐姿：“很多人都劝伯父把伯母送去精神病院，但是伯父不肯。后来我去了，一开始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暂时利用法术稳定住她的情况，让她不要因为疯狂伤害自己。后来我把郭大勇和叶归找来，两人很快判断出，可能是伯母在什么地方被恶灵附身了。”
但如玉心里一动：“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纪光叶点头：“恩，叶归找到了一个法子，将那恶灵困住并带走了。伯母也慢慢好起来。我这次来应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显然不是。
但如玉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为什么我爸没有告诉我？”
“其实伯父不希望你现在回去，他怕你回去之后伯母再发作，伤害到你。”纪光叶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等我几天。我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跟你一起回国。”
…………
但如玉让许芬妮约见伍德先生，却没想到他作为伍德家族的当家，竟然会真的来见自己。
“如意小姐，很高兴接到您的邀请！”
“伍德先生，很高兴您会来赴约。”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然后入座。
威斯伍德很快拿出了一份合作合约。但如玉拿过去浏览了一遍，发现这份合约几乎是但如玉见过的报酬最优厚也最倾向作者的一份合约了。
其中不但给了但如玉高达19％的版税，更是承诺要在除了英国、中国之外二十个国家出版《疯子迪亚洛》整套小说。
甚至合约中，还有配套小说的翻译、宣传等一系列策划。
“如果没有意外，在拿到您的全稿之后，我就可以安排翻译。最快今年年底前，至少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土耳其、俄罗斯等国都会上市第一册。总印刷数量不会少于三百万册。”
但如玉可以说有点震惊：“伍德先生，您就不怕……赔钱吗？”
“这点钱我伍德家族还是赔得起的。”
但如玉微微皱眉。
威斯哈哈笑了起来：“开玩笑而已。如意小姐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就算我很赞赏如意小姐的作品，但是毕竟出版图书是公司的商业行为。即便公司是伍德家族全面控股，也必须遵照公司规定行事。”顿了顿，他继续道：“这一次的出版计划，是公司专人拟定的。所有内容都是有专业依据，而并非我的顺水人情。如意小姐，我的公司也相信，您的作品十分优秀，会为公司带来更大利润。”
威斯并没有说笑。
随着第二次印刷的《疯子迪亚洛》上市，并再次火速卖空，几乎整个英国都为这本中国女孩写的英国吸血鬼故事而沸腾了。
看过的人，无不夸赞其丰富的想象力和贴合实际的描写。而比之中国国内对这个故事的惊讶和欢喜，生活在英国的许多人看了，却有更多感触和思考。
最具真实感的吸血鬼小说。有人这么评价《疯子迪亚洛》。甚至有不少人开始相信，如玉姑娘书里所写，是真正发生过的。
他们比中国读者更加沉迷，只是因为他们更了解故事发生的这片土地。
但如玉没有想到自己的书，竟然会得到伍德家族旗下出版集团如此厚赞和重视。她十分意外：“策划看过了全本？”
“当然。我说了他们都是专业人士。公司里也有不少中国人，看得懂中文的。”
但如玉当即疑惑一扫而空。
许芬妮帮着将合约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但如玉和出版集团的代表签了约。
威斯不知为何有些激动：“相信我，最迟明年二月份，missruyu这个名字就会红遍全球。”
“伍德先生，谢谢您。”但如玉忽然站起身，从许芬妮手里拿过一个长条盒子，双手送到伍德先生面前，“我知道您非常喜欢之前布伦登画展上我的那幅画，可惜画展结束之后它就被买家领走了。不过为了表示感谢，我想把另外一张画送给您。”
威斯听了，立刻脸涨得通红，激动地接过盒子。他迫不及待打开，将里面的画慢慢展开。
“这是……”威斯看着深蓝色的底色上，一个高大的身影魁梧如岑天巨人，脚下踩着野兽的尸体。那人的手里，提着一柄细剑，眼神坚毅。
他的样子，与威斯有几分类似。
“我小时候曾经到英国住过一段时间，结识了一位老绅士。他去世之后，留给我几幅画像。这是我临摹的其中一幅。抱歉原画不能给你。不过我想，这画上的人应该与伍德家族有些渊源。当时，画背面的签名写的是格兰特伍德。”
“是我的曾祖父！”威斯惊叫出声。“真的是她？”
“也许吧。你的曾祖父是一名猎人？”
“没错！他是非常伟大的猎人，曾经猎杀了无数的猛兽，家族的城堡就是他当时因勇猛而获得的奖赏。”
但如玉想，这么说也没错。
………
威斯感激地抱着画离开，但如玉起身，却发现不远处的另一个餐馆外面，纪光叶和一个人刚刚互相道别。
他看到自己，便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
“约了出版社谈出书的事情。”
“英文版？”
“恩，还有其他版本。”但如玉没有隐瞒。
纪光叶惊讶地看着她：“其他版本，你是说……你的小说还会在其他国家上市？”
“恩。”
纪光叶是知道这短短的几个月间，《疯子迪亚洛》是如何从席卷网络，到畅销中国，又是如何在英国出版英文版上市，并得到九成以上的好评。
但是他觉得自己仍然低估了这本书，低估了眼前这个女孩的实力。
“恭喜你。”他由衷说道。
“你呢？”但如玉问。她看了看刚刚和纪光叶分开的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在和人谈事情？”
“恩，投资方派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代表来，恐怕得明天继续谈了。抱歉，你可能得多等我几天。”
………
两天后，纪光叶完成了公司的工作，和但如玉一起订票返回中国。
“芬妮姐，这段时间谢谢你了。”飞机落地的时候，但如玉忽然对坐在旁边的许芬妮道。
她作为但潮升为但如玉在英国期间请的助理，回国之后就要离开她了。
“如果你愿意，我想长期聘请你做我的助理。以后你不受雇于我父亲，而是直接对我负责。我知道你的价钱很高，但是我想我应该付得起。”
许芬妮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的女孩，颇有几分感慨。
她当然知道她付得起。
很快，机长熄灭了安全带提示灯，他们可以下飞机了。
纪光叶起身将三人的东西从头顶行李架上取下来，许芬妮则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查看消息和邮箱。忽然她脸色一变：“如意，有点麻烦。”
“怎么？”但如玉和纪光叶都看着她。
“不知道怎么有人泄露了你的航班号，机场有很多人，有你的粉丝，还有记者……”
但如玉猛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微博上提气今天会回国。许芬妮知道了，当即无语。这姑娘还真是半点没有当自己是知名人士的觉悟。
不过也怪她大意。
作为助理，她应该替她想好。
“要帮忙吗？”纪光叶看了看表，“我的车已经在停车场了，可以带你一起走。”
“特殊通道？”许芬妮问。
纪光叶迟疑了一下：“那我得联系一下。”
但如玉忽然道：“算了，纪光叶你先走。芬妮，只要确定不会出事故，就从正常通道出去。”
许芬妮看着她的眼神，忽然明白但如意的想法。其实从女孩邀请她继续担当助理，就说明她已经认识到以自己现在的名气和影响力，再去逃避躲避，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人是不现实的。
而事实上，她之前的许多麻烦，也是因为没有认识到这点闹出来的。
如果她能有自己的团队，及时对一些网络舆情做分析，然后及时回应，如玉姑娘的形象不会维护起来那么辛苦，她的粉丝也会轻松许多。
………
“啊！出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很快，所有人都看到了从国际到达口出来的但如意。
她穿着一身b牌的白色连衣裙，外搭c牌小外套，脚上是一双奶白色的高跟鞋，整个搭配看上去清新自然，又十分端庄。很符合她的年龄。
“真的是如玉姑娘？”
“天！好漂亮！”
“一般般，但是气质真棒啊！”
许多记者其实本身并不是如玉姑娘的粉丝，只是因为最近她在网络上也算小有话题度，便来看看能不能拍到什么新闻。
虽然但如玉没有刻意曝光过自己的照片，但是从《宋时月》播出之后，她的颜就引起了一些人的兴趣。校园里难免有几个好事之人将她拍下来传到网上去。
去英国之后，更是不止一次被拍到。
不过那些照片都不是特别清晰，所以记者们看到真人时，都不免惊讶她比照片看上去要更加气质出众。
不论是五官容貌、皮肤、身材……似乎所有外貌的指标都要比之前他们预想高上不少。
也有不少人心里嘀咕：这如玉姑娘也太逆天了吧？家世好、有才也就罢了，居然长相也这么逆天，简直不给其他人活路了！
而当但如玉身后不远处的纪光叶出现时，又有人惊呼：“快看，是纪光叶！”
“我靠，他们俩是一版飞机？一起去英国回来？”
“这俩人不会在交往吧？”
有机灵的人已经想到了之前纪光叶在某节目上，当众表示过自己觉得但如玉的小说挺不错，并对林萱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天啦撸！
几乎所有人都敏锐地意识到，他们可能拍到大八卦了！
☆、第 70 章
“如玉姑娘，您的新书什么时候会上市？”
“英国媒体说《疯子迪亚洛》不可能是中国人写的，您怎么看？”
“但如意小姐，您和纪光叶先生是在交往吗？为什么会一起回国？”
但如玉一边往外走，一边被几个媒体记者包围上来。不过好在她并不是当红明星，就算有来机场守候的人，也还没有到山呼海啸，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的程度。
之前她已经与许芬妮商量好暂时不回应任何问题，先离开再说。
纪光叶没有和她们一起走，而是冷冷地拨开人群，先行离去。记者们见到这种状况多少有些失望。难道他们不是一起的？
不管了，先拍了照片写了报道再说。
“如玉大大！我好喜欢你的书！”
“啊——！如玉大大，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很快，媒体之外的粉丝包围上来。但如玉看了许芬妮一眼，快速从一个人手中接过一本英文版的《疯子迪亚洛》签上自己的名字之后，交还给那名粉丝，接下来又拿过一名粉丝的签名板，整个过程她脚下始终不停脚步。
而粉丝们见她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微笑着签字了，纷纷开心地将自己手上的东西塞过去。
“如玉大大，这个送给你！”
“大大这是我亲手做的，给你，很好吃><”
许芬妮帮她一一收过来，而但如玉又签了几个人，总算到了外面。一辆大众辉腾正停在门口处。
但如玉没有见过这辆车，却莫名知道里面一定坐着纪光叶。她对许芬妮说：“这辆。”然后先行拉开车门迈进去。
果然，纪光叶正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但如玉有几分闪躲地低下头。许芬妮在她旁边坐定后关了车门。很快，车子如离弦之箭开了出去。
………
回到家时，贺雨婷和但潮升都不在家。但如玉看到张妈尴尬的神色便点点头。
“小姐，夫人这会儿出去了，晚点回来。”
“好。给我一杯安神茶，我先回房间。”
但如玉重重地将身子摔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仿佛终于能安静地思考了。
去英国之前，她曾经设想过可能会遇到什么。却没料到现实比她想得要复杂许多，也令她失望得多。
真的，一个也没有了。
路易斯，阿法尔，阿比盖尔……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早已经陨落不见。她早该接受这个事实，却看到机会之后，仍然不死心地跑去那个国度。先是展出画作，随后是出版小说。
如果他们真的还在，不应该对此无动于衷。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