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旦被刻上这个字,纵然是脱皮换肉,也一辈子无法摆脱。终身要背着这个印记和封印,为世人唾弃鄙夷,成为这个世上最低等的生物,永无翻身之日。
白池这时总算把气给歇过来了,看着花无修失魂的模样,却觉得十分滑稽,道:“说来,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身上被刻罪字而没有被处死的人。你到底是做了多大的恶事?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花无修把手里的镜子捏了个千变万化,笑了几下,道:“如果命运觉得这么安排,就可以让我认输,那命运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白池听了这段话,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觉得十分喜欢,对这个小乞丐也不由得有了些好感,道:“快与我说说,你小小年纪的,做了什么恶事?是偷了哪家的牲口烤了吃了,还是打了哪家的小孩教人告了?应该不至于是吃了什么人吧?”
花无修空空魂魄穿到了这个身体,但这个身体的记忆一点也没继承,又怎会知道这具破身体此前到底做了什么龌蹉事。她想了想,道:“我听说你们白氏一族有一种药,可让无论受了什么程度伤害的皮肤都能愈合如初,不留一丝疤痕。”
白池点头道:“嗯,我确实见过我娘给我爹使用过这种药。但这种药只能修复皮肤表面。你头上的这个字,可不是普通的伤疤,是刻印到骨子里的,就算用药恢复了皮肤表面,最多骗骗一些没有什么修为的普通人。只要稍有一些修为的人,还是可以透过皮肤看到的。”
花无修道:“无所谓,我也只需要骗骗普通人的眼睛。”
白池不可思议道:“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我家?”
花无修点了点头。
☆、灵魂
一向冷清的白府门前,今个夜里难得十分热闹。原是白家那位独生少爷离家出走后被抓了回来,惊动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白池教花无修先躲在马车里,他先出去向父亲认错,然后再想办法让父亲接纳她。
花无修点了点头,然后不等有人掀开车帘,一脚把白池踢了出去。
白池踉跄了几步,正好跪在其阿爹白贤人面前。
他阿爹便顺势也给了他一脚,怒道:“你个逆子,还知道回来!”
白池不顾鼻青脸肿的痛,再次跪到父亲面前,楚楚可怜道:“阿爹,我错了,您原谅孩儿吧!”
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纷纷跪在白贤人的面前,哭道:“父亲大人,您原谅夫君吧。”
白贤人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的夫人们都比你懂事!”
白池转向身边的夫人们,痛哭道:“让夫人们的担心了。”
貌美的妇人们齐齐摇头,哭道:“夫君受苦了。”
花无修在马车里听着外面如此嘈杂,忍不住掀开车帘一道细缝,往外偷看。她很早便听闻白氏一族的遗传基因十分强大,但当看到白池父亲白贤人那张几乎与儿子一模一样的脸,几乎分不清孰父孰子,还是被震惊了。
这时,她看到白池站起身来在白贤人耳边低估了几句什么,白贤人面上的怒容瞬间消失,转而欣慰般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她又看到白池偷偷往她这边看,并向她眨了下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起了身鸡皮疙瘩。
白贤人这时放大了声音道:“马车里的客人,不必躲躲藏藏了,可以出来了。”
花无修一头雾水,但想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没理由继续躲躲藏藏,便理了理头发,确定将额头上的字遮住,方大着胆子掀开车帘,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跳下马车,走到白贤人面前,礼貌的拱手道:“在下花无修,冒昧来借贵府的药一用。作为报答,您可以要求我为您做任何一件事。”
白贤人大笑道:“你的事,吾儿都已与我说了。果真闻名不如见面,虽然小小年纪,却端得出一副难得的傲骨。”
花无修笑了笑,“过奖。”
白贤人道:“若是不嫌弃,不妨在我府中用个晚膳,之后再教吾儿将药送与你。”
花无修不由怀疑白池到底与他老子说了什么,能教他老子如此容易接受她,按了按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来不及想太多便答应了下来。
一群人便一起了入了府。
花无修一直跟在白池的身后,当看到那一片几乎占据白府半片江山的池塘,她恍然大悟地与白池道:“莫不是,你与这池子有着很大的缘分?”
白池面上一红,正欲说话,却被一旁的小娇妻抢了话。
那小娇妻捂嘴笑嘻嘻道:“你可误会我们的夫君了。父亲给夫君取池这个名字,只是希望夫君能像个白痴一样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
此话一出,身后一群小娇妻都跟着笑了起来。
花无修看了看这一群貌美如花的女孩子,暗竖大拇指,“白痴,你女人真多,吃得消?”
白池放大声音道:“花小弟若是不嫌弃,改天我送你几个。”
顿时,所有女孩子都煞白着脸停止了笑,再也不敢多言。
花无修听着那一声花小弟,呛得咳了咳。
白府果不愧是大户人家,晚膳十分丰盛。花无修感觉上一次吃这么丰盛的晚膳已经是很遥远的上辈子,便顾不上面子问题,拿起鸡腿便狼吞虎咽。
白府一大家的人光看着花无修的吃相,便觉得饱了。
酒足饭饱后,白池便拉着花无修去仓库取药。
花无修看着白池到处翻找药的身影,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好奇道:“府门前,你与你父亲说了什么?”
白池从一木箱子里翻出一包膏药,走到花无修面前道:“找到了,这便是可以让伤口快速愈合且不留疤的膏药。”
花无修半信半疑地接过膏药,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擦在手心里感受了下,确定无误方才往额头上的字疤上涂抹。
白池看着花无修小心谨慎的模样,哈哈大笑道:“你这个样子,难道还怕我害你不成?”
花无修看了看他,正想说话,却发现身体突然间没了力气,身体一瘫,趴在了地上,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怎……怎么……回事……”
白池笑得更加开心,一脚踩在花无修的脑袋上,一边使劲拧一边冷道:“我现在告诉你我在府门前时与我阿爹说了什么。我说,我的马车里有个身负罪字的魔,一个竟然没有被斩首的魔,外邦的人贩子们一定很喜欢。我们若是能把她抓到手,卖给外邦的人贩子们,一定可以狠狠赚一笔。她现在被我骗得团团转,阿爹只要按我说的做,很容易就可以把她抓到手。”
花无修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一片空白。
白池接着道:“我还以为你多么厉害,没想连放在药膏里的迷药都察觉不出来,蠢得可以,真真让我失望!一个无能的乞丐,竟然有脸那般与我说话,还与我们在同一桌上吃饭,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花无修无力辩驳,随着最后一丝视线消失,彻底失去了知觉。
随着知觉的消失,视线竟又渐渐明朗了起来。
回过神时,花无修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上空,下方可见一群白府下人搬着自己的肉身往外面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
花无修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我一直没能学会的,灵魂出窍之术!”
这片大陆,虽然人人都修仙,但对灵魂的研究,却信息鲜少。
花无修将将登帝时,有人为了讨好她,送了她一本秘籍,秘籍上记载着大陆上各种失传的禁忌法术,其中之一便是灵魂出窍之术。但那一页只空有一个名字,和一幅她看不懂的图,什么文字介绍都没有。她对这个法术十分感兴趣,看着那一页上的图参悟了数十年也没能理解丝毫。
如今,不仅灵魂阴差阳错地穿越时空回到了一百年前,还教她领悟了灵魂出窍之术。
花无修没有跟着肉身走,而是循着白池的气息,找到了白池的住处。
世上有句话叫此仇不报非君子。她花无修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正是深夜。屋子里,白池与一众小娇妻们玩得正嗨。
花无修只看到灯火中,白池半蒙着眼睛,抓到一个女子,便要去脱她的衣服。下一刻,她闭着眼睛向白池飞去。
灵魂出窍之术的高明所在,便是可以进入他人身体,以控制他人的行为,甚至霸占一个人的肉身。
再次睁开眼睛,花无修看着面前正一脸娇羞着等待被扒衣服的女子,晓得自己成功了,忍不住笑了几声,一手扯开脸上半遮视线的白布。
察觉到夫君不对劲,一众小娇妻齐齐围过来,询问夫君怎么了?
花无修一掌推开他们,拿起墙上挂着的佩剑便要抹脖子。
小娇妻们吓坏了,连忙死死拽住白池的胳膊,哭道:“夫君疯了,夫君疯了!”
毕竟是第一次使用灵魂出窍之术,花无修还不能够运用自如,经这一众女子的推挤,竟将她给推出了白池的身体。
白池回过神,看着一众娇妻们哭得撕心裂肺,一头雾水,吼道:“你们怎么回事?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诶?这剑什么时候到我手上了?”
花无修飘在空中喘息了会,没想穿进别人的身体这般消耗灵力。正当她想一鼓作气把白池杀掉时,突然一股吸力将她吸了出去,紧接着陷入了一片黑暗。
耳边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
“啧啧啧,这个娃娃真是有趣,小小年纪竟然就被印上了魔印。”
“一个没有被处死的魔,真是罕见。卖出去价钱铁定比我们都高啊,白家这回要赚大发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么罕见的小人。”
“我更好奇这个娃娃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恶事,才会被印上魔印。”
“呵,一个小娃娃能做什么天大的恶事。最多偷偷东西,杀一两个人?”
几声沉重如千斤重的脚步声。
有人喊道:“大怪物来了,快躲开!”
这一声喊,彻底将花无修震醒。
花无修一咕噜爬起,只见是个昏暗潮湿的地牢,阴暗的地方躲着几个瑟瑟发抖的模样不堪的男子,应是和她一样,被白家抓住要被贩卖给外邦的奴隶。
在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足有两人高的壮汉,衣不蔽体,满脸伤疤,简直犹如怪物!
“怪物”见花无修醒来,突然眯起眼睛笑了,伸出大宽大的手掌,摸了摸花无修的脑袋。
花无修还未回过神,便听到有人惊恐不已地大喊:“小东西!小心啊!这个怪物是白家养的一条看门狗!他会吃人的!”
☆、宠物
听到别人喊他狗,“怪物”冲着黑暗里的人龇牙咧嘴怒吼了几声。
他似乎,不会说话?
花无修并不怕这个怪物,反而觉得,他有点可爱,试探着问道:“你能听懂我的话?”
“怪物”似乎很开心,连忙点头。
花无修松了口气,接着道:“你会不会吃我?”
“怪物”受惊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花无修十分好奇,“你喜欢我?”
“怪物”竟红了脸,害羞般点了点头,再次抬起手摸了摸花无修的脑袋。
这种感觉教花无修想到了一个词:宠物。
这时,地牢外有人喊道:“臭东西,又跑进地牢和那群奴隶鬼混!要让老爷知道了,不打断你的腿!快出来!吃饭了!”
“怪物”不满般低吼了几声,看了花无修一眼,依依不舍地离去。
不久可以听到皮鞭炒肉的声音。
待四周安静下来,那一众躲在黑暗里的奴隶才敢围上前来。
一道:“乖乖,小娃娃可真行,一点也不怕那个怪物。”
一道:“小东西,你可知道,怪物是把你当成了宠物?”
又一个连忙接着道:“我们几个因为不值钱,一直没能被卖出去。在这里呆了好一段时日,所以知道,这个怪物特别喜欢宠物。你可不是他第一个宠物。”
花无修十分感兴趣,“哦?我是第几个?”
那人连忙搬出四个手指,“第四个。”
花无修看了看面前这几个瘦骨嶙峋的人,“前三个宠物是谁?”
一群人全都露出惊恐的神色,方才回话的人颤颤道:“第一个宠物因为不听话,不久就被他给吃了。第二个宠物算是比较聪明,与怪物平安相处了几年,但后来被卖出去了。那怪物还因此一蹶不振好一阵子。至于第三个宠物,与怪物相处也算融洽,但因为被主人发现,主人不仅把怪物暴打了一顿,还把他的宠物给杀了。所以,你可要小心了!”
花无修笑了笑,因为身上力气还没恢复,索性躺了下来,玩味道:“宠物啊……”在她过去的三百年时光里,什么低劣的身份她没经历过。她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人的宠物,只不过后来那些把她当宠物的,不是被她杀了,便是变成了她的宠物。所以,论如何做好一个有前途的宠物,没有谁比她更有经验。
很快,“怪物”便走了回来,满嘴油腥,应是刚刚吃饭回来。他握着大拳头径直走到花无修面前,将一众其他奴隶再次吓回阴暗角落。
花无修看着他伸开手掌,上面躺着一块肥嫩还沾着血的生肉。她晓得这是主人喂食来了,在众人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拿起那片生肉,几口吃下了肚子。味道还不错,有点甜丝丝的感觉。
“怪物”见花无修吃下了他的食物,开心地捶地。
花无修一边小心翼翼避开他的拳头,一边道:“我叫花无修,你叫什么名字?”
“怪物”终于冷静下来,模糊不清地吐出三个字:“臭……东……西……”
臭东西?这名字取得真是随心所欲啊。
为了讨好主人的欢心,花无修大胆地趴在怪物的腿边,蹭啊蹭。
“怪物”显然十分享受这种感觉,摸着花无修的脑袋,满脸的喜欢。
接下来的几日里,花无修一边继续这般装作宠物讨好臭东西,一边研究灵魂出窍这门奇术。然而,楞是她如何苦思冥想打坐修行,也没能得出如何能够灵魂出窍之法,便是正常修行也不能。她悲叹,得先想办法破除身上封印才是正经。
这日,花无修由于做了个可爱微笑的表情,导致臭东西心情大开,不停捶地。花无修躲避不及,挨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再度睁眼,她已然化作魂魄飘在空中。可见下方,臭东西因为打伤她而伤心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由此,她终于得出灵魂出窍之法。
正想一鼓作气穿进臭东西的身体里,好带着自己的肉身逃离这个鬼地方,却听到地牢的大铁门哗啦大开。一袭熟悉的青衣走了进来。
是白家少爷白池。
花无修静静看着他走到自己的身边,想看他又想做什么。
白池一掌推开臭东西,不顾臭东西愤怒的狂吼,俯下身来看了看花无修的肉身,用手敲了敲花无修的脑袋,苦笑道:“小乞丐,醒一醒,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自然,“花无修”是醒不来的。
白池却以为她在装昏,再次一脚踩在花无修的脑袋上,拧了拧,道:“我晓得你在装昏。我告诉你,明日会有个华容墨的人过来出高价买你。我晓得你很聪明,如果你敢在明日有什么不好的举动,让顾客不喜欢不想买你了,那你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再这么好过!”
花无修闻此,呆了呆,神马,华容墨来买她?那个满口仁义道德、大义凛然的华容书院的院长,竟也做人贩子买卖的勾当!是她太高估那个人的人性了,还是,只是来买她的人与那个人同名?
应该是同名,绝对是同名!
尽管如此想,花无修还是决定等到明日。
看着白池要走,花无修牙一咬,钻入了白池的身体。
待视线清晰,花无修晓得再次附身成功。可惜白池这家伙出门都不带佩剑,她没法,只好抱着冰冷的石壁就撞上去。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白家少爷突然发疯往墙上撞。
Duang~
疼痛顺着脑神经传来,花无修也一下子给撞了出去。
白池一回过神,凄厉地哀嚎了一声,抱着鲜血淋漓的脑袋,看了看周围,怒道:“谁,谁干的?”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有看守地牢的护卫走上前,道:“少爷,是您刚刚自己朝墙壁上撞的。我想,您大概是撞邪了。”
白池一脚踢在那个护卫的屁股上,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