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生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因身体不济几番挣扎也没能起得来,躺在地上一边擦着嘴里流出的血,一边笑道:“没错,你们考试时遇到的恶魂,是我所布。我虽只偷偷修炼了两年,但能以这副病身子做到这个地步,满足了。”
花无修渐渐从震惊化为平静,饶有兴趣道:“与我说说,身为华容院长兄长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生道:“没什么,只是想在寿命走到终点前,看一看我那个笨蛋弟弟哭的样子。”
花无修不可思议道:“……你是如何以为杀几百个考生,就能让他哭的?”
墨生道:“就算他不哭,让他死了收学生的心也好。我可不想教一些怀着坏心思的人围在我那个笨蛋弟弟身边。我那个笨蛋弟弟太笨了,引狼入室都不知道。”
花无修忍不住捧腹大笑,一边笑得抹泪一边道:“原来你是怕你的院长弟弟收错学生,所以想以此法教他不要收生。你这个做兄长的,想得还真多,也不怕把他给宠坏了!”
墨生笑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自然要宠着他。只可惜,宠不长了。”
这时,嘿咻拽了拽花无修的头发,指着她身后道:“嘿咻,那……那里!”
花无修连忙转身,目瞪口呆地看着华容墨凭空出场,心道:方才那段对话不会被他听了去吧?
这一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华容墨向来喜欢听墙角,只是以往听墙角他都会装作没听见,这一回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装作没听见,又或者,方才那段话,只是墨生晓得他在,故意说给他听。所以当看到华容墨时,墨生一点也不吃惊。
花无修看着华容墨如往常那般板着一张冰脸,步步走向墨生,又看到他的右手边,几道白光流过,化成一把锋利的长剑。她认得出,那把剑,准确的说那把武器,名叫无影,是上古遗留下的神器。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展现出来的形式以其主人心念为准,也因此是个难以控制的武器,这个世上,除了华容墨,没人能使用,便是她也使用不来。
看着长剑指向自己,墨生只是微笑着闭上眼睛。
花□□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突然眉间一痛,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
是锁灵印副作用带来的华容墨的记忆。
记忆里,她用着华容墨的视野,匆匆跑向一家医馆,心中开心道:哥,我来找你了,也不知道医馆的大夫有没有治好你的病。不过不用怕,这回我们有钱了。
原来是上次华容墨与她说的故事的后续。
然而,记忆里的后续与华容墨说的故事结局有些出入。
那时,华容墨进入医馆后,找到了他的哥哥。他的哥哥,正坐在医馆里大夫的身上,拿着一把染血的匕首,一次又一次往医馆大夫的身上捅。鲜红的血流了满地,一直流到他脚下。
花无修能感觉到记忆里的华容墨震惊而害怕的心情,看着一身鲜血的哥哥向自己走来,竟不由自主想后退。
他的哥哥扔掉了匕首,拼命擦去手上的鲜血,笑道:“弟弟别怕,我只是杀了一个该杀的人。这个大夫看了你的信后明明答应愿意治我的病,可是才把我的病治得差不多,便秘密找人贩子,要高价把我卖出去。还好,我偷听到了他和人贩子的谈话,这才杀了他。放心,我的病已经好了,从此再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就如你之前保护我一样。”
记忆的画面随着话音落下而渐渐消失,紧接着又一个镜头出现。
这回的画面,比之前更加残暴血腥。
这一回,他看着自己的哥哥杀了更多的人,想要去阻止,却因为被绑住而动弹不得。
他看着满身是血的哥哥向自己走来,吓得浑身发抖。
他的哥哥俯身用满是鲜血的手摸着他的脑袋,微笑道:“这个什么富贵人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被我杀光了。这下,没有人会再囚禁你的自由。从今天起,我们可以拿着这家人的钱,过我们想过的生活。对了,你不是说想娘亲了么,我们用这些钱买很多好吃的去找娘亲。娘亲一定会很开心。娘亲一开心,就会原谅我们离家出走了。”
☆、诅咒
华容墨举起的长剑迟迟没有落下。
花无修晓得他的剑落不下,见他僵持不下的样子,耐不住性子走上前笑劝道:“别装了,你晓得你的兄长都是为了你好。他曾经杀了那么多人,你都原谅他了,这一回就再原谅他一次嘛。更何况,他那病恹恹的身子骨,也活不长了。他如果死了,以后还有谁宠你?还有谁能保护你?是不是?想开点。”
大约是这些话刺激了华容墨敏感脆弱的神经,他突然将手中的长剑往空中一抛。长剑瞬间幻化成一百二十二把利剑,于空中如雨般漫天飞射而下。
花无修以为华容墨这是狠下心来要杀墨生了,可回过神,却看到无影幻化的一百多把长剑,全部落在了华容墨的身上,将他生生刺成了刺猬。鲜血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裳,又顺着他的衣服流到地上汇成细流。
长剑很快消失,只留下触目惊心的红。
华容墨踉跄了一下,终还勉强保持了站姿,他看着墨生,一字一顿道:“这一百二十二条无辜性命,我来偿还。但从今往后,我华容墨再没有兄长。你休想再踏入华容书院半步!”
花无修震惊地看着一身是血的华容墨,恍惚间记忆又回到华容一族灭族的那夜,不知不觉,泪落两行,又忍不住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个愚蠢至极的人狠揍一顿,打醒他那榆木脑袋,教他明白他这样在这个世上根本生存不下去!
她终究没能动手,甚至完全不知所措。
华容墨踉跄着走到花无修那具倒在地上的肉身旁,挥手解开结界,将她抱在怀里,一步一个血脚印地离开了仙塔。
花无修吃惊,原来他也是来找她的么?
安静的氛围中,墨生突然哈哈大笑,笑到鲜血止不住地吐,直到他被自己吐出的鲜血呛住,再发不出声音。
花无修走上前,将他扶着坐起来,想渡修为给他缓解下他的病情,却被他拒绝。
墨生落寞地道:“不用了,我大约活不过今晚了。”
花无修好奇道:“你到底得的什么病?”
墨生叹了叹,道:“小时候,我和弟弟被一头野兽追捕,不小心落入了一个修道之人的法阵里,中了诅咒。道士说,我和弟弟只能活一个。我偷偷告诉道士,我弟弟是华容一族的后裔,请他务必保住我弟弟的性命。最后,我虽然也勉强活了下来,却不能活长久。弟弟他从小就很笨,无论我说什么都信。”
花无修闻此怔了怔,“……”
墨生突然道:“对不起,我差点杀了你。”
花无修楞道:“干嘛与我说对不起。你怎知道我不是心怀不轨之人?”
墨生道:“一种感觉。活了这么多年,杀了了那么多人,我对人的感觉也渐渐敏锐起来。好人坏人,心怀不轨之人,大约看几眼说几句话就能分得清。”
花无修乐道:“你自负的本领和你弟弟有一拼。”
墨生没再说话,望着上空发起呆来。
花无修便陪他一起发呆。呆着呆着她就睡着了。她本想等墨生死了,把他制作成傀儡干尸,然后每日每夜地去骚扰华容墨,教华容墨无心教学,这样那个预言便不攻自破了。无奈一觉醒来,她已魂归故里,拖着个小人身子,躺在华容墨的床上。
天还未亮,华容墨却并不在屋中。他定是去疗伤了。
花无修蹑手蹑脚地爬起,想偷偷逃出去,刚刚爬起来,便被推门声吓回了被窝。
听脚步声,像是个老人。
不是华容墨!
花无修一咕噜爬起,掀开帘子,看着走到桌边坐下喝茶的白发老者,愣了愣。
华容书院唯一的学生,容神,喝着茶,慢悠悠道:“你醒了?”
花无修从床上趴下来,大步走到桌前,趴在桌子上,打量着老者道:“老头,你这几天去哪了?知不知道华容书院发生了大事?”
容神眯着眼笑道:“我因着心闷,出去游玩了几日,刚刚回来,院长便教人与我说了千层仙塔的事,又道你昏迷不醒,教我过来看看你。”
花无修不觉脸上一红,道:“我不过是昏迷了几个时辰,身体好得很,用不着你看。你有那个时间,不如去看看他。他不知吃错什么药,往自己身上捅了无数个血窟窿,这会不死估计也残废了。”
容神呵呵笑道:“那点皮外伤对咱们院长来说不足挂齿。不过,吃错药这种事,他倒是常干。”
花无修顿时觉得找到了知音,甚是感动。
容神递了杯茶给花无修,道:“我来不光是为了看看你,还为了与你说两件事。”
花无修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道:“什么事尽管说是了,我花无修洗耳恭听。”
容神道:“第一件事是有关院长的。我听负责照顾你的侍女说,你曾经企图用泪葱让院长流泪,是也不是?”
花无修微微尴尬道:“确,确有此事。”
容神接着道:“你是不是听了院长天生无泪的传闻,想要试探?”
花无修僵硬地点了下脑袋。
容神笑道:“无泪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便是那些真正居住在天上的神都有哭泣流泪的时候,院长又怎会无泪。”
花无修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其实是他眼睛坏了,所以才流不出眼泪。”
容神道:“确实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意外的被认同了。
花无修恍然道:“我差些忘了,你能掐会算,肯定知道什么,快与我说说,他的眼睛是怎么坏掉的?”
容神笑道:“这倒不是我掐指算出来,是院长亲口与我说,他刚刚出生的时候眼睛被诅咒过,所以不能如常人那般落泪。他问我有没有办法解开这个诅咒,然而我仅仅会掐算命运因果,如何有能力解开他都奈何不了的诅咒。”
“诅咒?”花无修喃喃,竟有些兴奋,“你知道是什么诅咒吗?”
容神摇了摇头,“大约是个很古老的诅咒,我并不晓得。”
虽然不晓得是什么诅咒,花无修却觉得很有收获,开心道:“你要与我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容神喝了会茶,方道:“明日妖族公主会来这里,大约有要事与院长说。我算出你二人见面会有口角之争,你明日尽可能不要外出。”
花无修汗颜,她尚且记得那个高傲的小公主,心道:妖族公主可是要成为这里学生的,初一不见十五见,如何躲得过。
虽这般想,她还是点了下头,佯装答应。
容神起身道:“你好生歇息,我去看看院长。”
花无修连连点头。
容神神色略显忧心地离去。
依着容神这般放心不下华容墨的样子,可见华容墨的伤势还是十分可观的。而这件房间周围的结界都是华容墨所布,华容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房子周围的结界必定受影响变弱,甚至可能消失。
想到此,花无修迈着愉快的步伐,走向门外,然后,被屋子四周的结界狠狠打飞了回来。
最终,她不得不按照之前的方法,在一番碰碰撞撞后,走出了屋子。这一回,她没有昏厥,捂着受伤的鼻子,撒开脚丫子逃离了华容府。
她用着偷来的银子雇了辆马车,风驰电掣地往城东千层仙塔赶去,希望来得及给墨生收尸。
到达千层仙塔时,已是晌午。塔外依然只站了两个无所事事的华容侍卫。
花无修十分轻松地溜到了塔内,然而塔里除了昨晚留下的血迹,一具尸体也找不到。
难不成被华容墨抢先一步抬走埋了?
目的落空,花无修垂头丧气地走出千层仙塔,驾着马车于城中四处游荡去了。
九重城作为第一城,在华容墨管辖下,城中百姓生活风调雨顺,各色商贾玲琅满目,风景自一边独好。
花无修当初称帝决定定居这里,便是看中了这片宝地的繁华。如今虽是百年以前,却比百年后看着更加热闹,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
从华容墨房间里偷来的银币满满一钱袋,足够买一马车的东西了。
正当花无修在一家古玩店里购物购得正欢,热闹的街道上突然安静下来,隐约有人喊道:“华容院长,快看,是华容院长!”
花无修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小小的身体便被提了起来,同时有浓浓的酒气袭来。
是谁?
花无修拼命把头转过去,看到华容墨一张冰脸时,神色颤了颤。
等等,这浓浓的酒气……华容墨他喝酒了?!可他的这个模样,实在不像是喝过酒的,大约喝得少吧。再去看他的身子,已经不见一点血迹,这么快就痊愈了?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华容墨从容地提着花无修,将花无修扔到马车上,然后自己坐在前面,随手幻化出白色马鞭,气势非常地赶起马来。
花无修一路上都在回味着在古玩店时华容墨看自己的眼神,像是肃杀,不对,应是责怪,也不对,怎么感觉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温柔呢。
是她想多了,绝对是她想多了!
一片胡思乱想中,到达了华容府。
花无修感觉到马车停了,连忙掀开帘子想跳下去,结果还没来得及起身,身子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给提了出来,然后身不由己地随着华容墨一起,一路飞到了华容墨的房里。
随着门窗关上,花无修心中咕咚一声,连忙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抱着华容墨的腿哭道:“我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华容墨踉跄了下,一头栽了下去。
原来,他真的是喝醉了!
花无修汗,蹑手蹑脚地想逃,却被趴在地上的华容墨一把抓住了脚,不觉一阵毛骨悚然。
华容墨微眯着眼睛,终于开了口:“你,到底是谁?”
☆、发誓
花无修愣了愣,笑道:“我是谁?我当然是花无修了。怎么,喝醉了,就不认识我了?”
华容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喝醉酒的他,莫名给人一种柔媚之感,教花无修不由浑身发麻。
他一步一步逼近花无修,最后把花无修逼至墙角,沉沉的声音道:“我确实还没认清你的身份。你说你叫花无修,可我认识的花无修,不是你这个样子。”
花无修想推开他,对方却像一座山般怎么推都纹丝不动,她只好应话,“那你认识的花无修长着什么模样?”
华容墨微眯着眼睛看了会花无修,道:“她长得比你丑一些……”
花无修:“啊???”
华容墨接着道:“比你高一些……”
花无修汗颜,“还有呢?”
华容墨道:“……比你凶一些,笑起来的时候,像个疯子。”
花无修忍住怒火,微笑道:“你说的那个人应该和我只是同名。你和她很早就认识了吧?”
华容墨点了点头,“很早很早就认识了,我还是不懂世事的孩子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么早就认识,却没什么用,她还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花无修心道:看来他真是醉的不轻,都胡言乱语了。
华容墨终于松开了花无修,后退了几步,倒在了床上,抬起右手遮住了眼睛,道:“告诉我,花无修,一百年后,是谁杀了你?”
花□□想逃,闻此心中一紧,停下了脚步,笑问:“你在胡说什么?”
华容墨道:“不要再骗我了,我都知道了。”
花无修一头雾水,“你都知道什么了?”
华容墨声音渐渐恢复平时的冷静,“你是一百年后的人,对不对?”
花无修为人向来不喜欢有事藏着掖着,此刻见秘密被揭发,索性开门见山,冷道:“对,我是一百年后的花无修。肉身虽不是我的,魂魄灵识如假包换!你不是问我一百年后是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我是被你杀死的!我以为我破了那个预言,到头来,却死在你的手上!”
华容墨突然沉默下来,许久没有说话。
花无修却难能平静,走到桌边,拼命喝茶以缓解心中的激动。
屋子的结界突然撤去。有风从没关稳的窗户吹了进来,撩起床前帘帐。
华容墨似乎酒醒了,缓缓睁开眼睛,道:“我不知道一百年后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肯定,我不会杀你。”
花无修哈哈笑了几声,道:“即便我作恶多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