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和红秀抿嘴一笑，“可不是上辈子，正是现在的小姐心地善良，我们才能跟着您呢。”
说笑一会后，李宝珠去洗了脸，又用盐漱了口，便被柳絮拉到镜子前，给她换上衣裙，红秀给她梳了发髻，后面长长的头发用丝带系好。又把那支梅花簪子插到发间。
脚上是窦氏新做的一双绣鞋。
一切穿戴好后的李宝珠焕然一新，一袭月白色百褶长裙，裙子上用银线绣着梅花和枝蔓，上衣领边是淡淡的绿色竹叶刺绣，映衬着发间那朵闪着点点金光的梅花，整个人清新出尘如仙子。
李宝珠原本就长得清美，否则也不会被李翠玉从小嫉妒到大，只不过因为贫穷掩盖了美貌。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早已像正常的少女那般焕发神采。
平时布衣钗裙不显眼，此时一经拾掇，便美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柳絮忍不住说道：“小姐可真美……”
红秀也被李宝珠的模样惊了一下，“小姐是天生的好底子，打扮打扮比那些大家闺秀还气派哩！”
李宝珠对着镜子照了照，皱眉道：“这衣服也太华丽了，我还是换件普通一些的。”
穿得这么显眼，还怎么在县老爷家里浑水摸鱼？
柳絮和红秀好不容易把她打扮好，怎么会让她换了衣服，忙一起把她推出房门，嚷道：“快走吧，再耽误就晚了！”
李宝珠无奈道：“我这还饿着呢？”
红秀用一块布包着几个包子，笑道：“奴婢还能饿着您？我跟柳絮商量好了，今儿我陪您去，小姐把心放在肚子里，有我红秀在，谁也欺负不着您。”
红秀不由分说把李宝珠拉出了院门，李宝珠只来得及对柳絮说一句好好看家，就看不到院门了。
李宝珠和红秀刚出了门，窦氏牵着宝瑞走出房门，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她诧异道：“刚才是哪家的小姐过来吗？穿的那身儿真真叫人羡慕。”
柳絮略微带着一丝得意的笑道：“那是咱家小姐，你怎么连她都认不出来了？”
“啊？”窦氏回想那美丽少女的身段儿，确实和李宝珠差不多，“那衣服就是之前你给姑娘做的那件？柳絮姑娘的手艺真是叫人眼馋呢！”
柳絮微微一笑。她小时候遇到一个老妪，手把手教了她许多针线上的技艺。后来那老妪去世后，柳絮才从别人的嘴里知道，那老妪以前是大内皇宫的皇家刺绣师，专门给宫里的主子们做衣服的。
不过这事儿她谁都没说过，包括她那狠心毒肠的父兄。后来被发卖了，就更加不愿意提以前的事了。
……
且说李宝珠和红秀到了街上，找到小车夫戴春生，他可还欠着李宝珠好几次免费坐车的钱呢！
戴春生看到李宝珠也呆了呆，傻愣愣说了句：“姑娘莫不是哪个大户人家走失的女儿吧？”
红秀把李宝珠扶上车，笑骂道：“赶你的车去，嘴里胡咧咧什么！”
戴春生嘿嘿一笑，跳上马车，一甩鞭子，向清水村出发。
清水村今天非常热闹，不是因为又有哪家婆媳干架了，而是因为今天是前里正李忠义家的闺女出门子的日子。
李翠玉这位清水村第一美女的名头虽然有些名不副实，但她确实算是清水村姑娘中的一号人物，凭着她爹李忠义的权势，哪位姑娘对李翠玉的态度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因着李翠玉的关系，村子里几乎没有姑娘敢和李宝珠做朋友。
因此，今天她出嫁的日子，几乎村子里所有的姑娘都出动了。她们早就听说李翠玉要嫁的人是扬州县的县老爷，从此以后就是官太太，和她们之间的差距就会大的看不到尽头。
她们脸上带着祝福的笑容，心里有着些许的失落，说着喜庆的话：“翠玉姐姐，您可真有福气啊，我早就说了，你将来身份不一般。现在可不是应验了？”
李翠玉正穿着大红色的喜嫁衣裳，脸上带着矜持骄傲的笑容：“这套头面是那边送过来的，你们也瞧瞧，见见世面。”
姑娘们一起挤过来，盯着盒子里那套崭新的头面首饰，羡慕的叫道：“这做工真好啊，难道是粉蝶轩的？”
粉蝶轩是最有名的首饰店铺，她们只听说过，还没去看过。
“可能是吧。”李翠玉自得的笑道，“其实我不怎么在意这些，我的陪嫁里里面多得是呢。”
姑娘们又是一阵赞叹声，小心的摸着李翠玉身上那套绸缎的红色嫁衣，赞叹着衣服上的绣花真好看……
这时一个婆子颠着脚跑了过来，叫道：“哎哟我的姑娘哎，眼看着时辰快到了，您快把盖头盖上，快着些！”
婆子吩咐那两个梳妆的媳妇快点帮李翠玉把头面首饰都戴上，又亲眼看着她蒙上盖头，这才放心的出去招呼人去迎接亲的人。
清水村里来看热闹的姑娘们也被婆子赶了出来，“出去耍去，待会接亲的人来了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虽然被赶了出来，姑娘们的热情并没有减少半点，她们热烈的讨论着李翠玉那几大箱嫁妆里都有什么，以及她那套亮闪闪的头面，和身上那套火红火红的绸缎嫁衣。
那可是上等的绸缎，上个月村里李春花出嫁，身上的嫁衣只是上等的细棉布，比人家李翠玉身上那套可差远了！
挤在门口的姑娘们有眼尖的，指着远处道：“你们看，那边来了辆马车，莫不是接亲的人吧？”她的问题立刻被别人否定了：“你傻呀，接亲的还没个唢呐声响？”不过能是谁呢，居然坐着马车过来，一定是李翠玉家的有钱亲戚罢。姑娘们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看着马车上缓缓走下来的人。
☆、第九十八章 李翠玉出嫁（二）
马车上走下来的是个眼生的圆脸姑娘，身上穿着碎花系带衣裙，白白净净看着无比的可人。
“她是谁？我怎么没见过呢。”
“我好像见过她，上次李家出事那天，她好像跟李宝珠那丫头在一起呢。”
“李宝珠……”
姑娘们突然不说话了，因为她们的眼睛都被马车里接着走出来的那个人吸引住了。
那身华丽的月白银线裙子是什么料子？她头上那闪着金光的是什么首饰？她是谁？她……似乎是李宝珠那丫头？
姑娘们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这怎么可能是当初那个衣衫褴褛快要饿死的穷丫头？瞧那通身的打扮，姑娘们心里的酸水晃啊晃的，晃得她们觉得牙根子有些发酸。
有一个姑娘小声的说道：“那是李宝珠吗，她，莫非她也嫁给了县老爷？”
“你就知道个县老爷！”另一个嘲讽的说了句，“但是她明明还是姑娘的打扮啊。并不是嫁人了的样子。”
按习俗来说，嫁了人就要把头发盘起来，不能再披着头发和辫子，甚至大部分连刘海也要梳起来，表示嫁为人妇，就是成熟的大人了，不能再留着幼稚的头帘。
而李宝珠用丝带系着的长发和整整齐齐的头帘，都表明她并未嫁人。那她为什么能穿成这样，还乘着马车。甚至先前那个圆脸的姑娘是她的丫鬟一般，扶着她下了马车。
……
李宝珠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李忠义家门口那群看热闹的姑娘，她当然完全不认得她们，但她不知道以前那个‘李宝珠’是不是认识她们，所以她只能对着她们笑笑，不好说别的话。
李宝珠并不知道那群姑娘们以前是如何的排挤她，瞧不起她，所以当她带着笑容看着她们时，那群姑娘们都呆住了。
她们呆呆的看着仙子一般的李宝珠走过她们身边，朝李忠义家的院子里走去。这一定不是那个李宝珠，她怎么可能会这么亲切的向她们笑呢？难道她忘了以前她们是怎么欺负她的？
这时从里面跑出来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朝她们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李宝珠过来？小姐让我出来问问呢。”
其中一个姑娘指着李宝珠和红秀的背影，不确定的说：“那个应该就是吧……”
“嗯？”双髻小丫头回头看了看，一拍脑袋，“我怎么给看漏了，还以为是哪家来看热闹的小姐呢！”她噔噔噔跑了回去，超过李宝珠时回头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就一溜烟到了李翠玉房里，嚷道：“小姐，李宝珠来了！”
盖着红盖头的李翠玉哼了一声，冷笑道：“谅她也没胆子不来！”
小丫头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把李宝珠的模样告诉小姐，她觉得李宝珠似乎和之前的样子有点不同……这时外面响起了震天的唢呐声，迎亲的人来了！
小丫头没工夫考虑这件事，慌慌忙忙的扶起李翠玉，向李宝珠招呼道：“快过来一起扶着小姐啊。”
李翠玉的娘和哥哥李大郎都站在院子里，还有李忠义的小妾，和院子里的村民们寒暄着，说着喜庆的话。
喜婆看到小丫头和李宝珠搀着李翠玉出来，愣住了。拉过那小丫头问道：“小好，她是哪家的小姐，怎么跑来给翠玉扶轿子？”
小丫头回头看了看李宝珠，纳闷的回道：“她不就是李宝珠吗，说是小姐的本家姐妹，小姐特意叫她来的呢。”
接亲的轿子已经等在了门口，喜婆只好点头道：“算了没时间了，快把新娘子扶出去。”
李宝珠神态自若的虚扶着李翠玉朝门口的轿子走去，红秀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看起来倒像李翠玉有三个陪嫁的丫鬟一样。
村子里的村民议论纷纷，怎么以前脱离了关系的李宝珠又回来给李翠玉当陪嫁丫鬟了？
门口看热闹的那群姑娘又看到了那身银光闪闪的裙子，这次她们终于确定了她就是当初穷困落魄的李宝珠。
她们看着李宝珠缓缓的走过去，心中五味杂陈。
县老爷算是给足了李忠义面子，派来了一队接亲的人，敲锣打鼓的还不算寒酸。村子里的人都还不知道李翠玉只是过去给县老爷做妾，李家的这点面子必须要保住。
否则还怎么做清水村第二大家族？
把李翠玉扶到了轿子里，李宝珠和红秀以及小好被安排在迎亲队伍带过来的一辆马车里，距离那么远，总不能当真叫她们走着过去。
一路到了渡口，还要抬着轿子乘船。李宝珠一路上都带着包着香草末的香囊，竟是完全没有晕车，没想到这香草对晕车也如此有效。算是另外一个惊喜的发现。
这是李宝珠第二次坐船来到扬州城，上次过来的时候，还在船上遇到了沈少泽，也不知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
为什么觉得好像许久没见到他了呢……
太阳仍是一如既往的酷热难耐，红秀趴在船舷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扬州城。
“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想到吧？”李宝珠捏了捏红秀的小肉脸，微笑道。
红秀腼腆一笑：“小姐把奴婢脸上的肉越捏越多哩！奴婢只是想起了几个以前相处甚好的姐妹了，也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
“等忙完了去看看她们不就行了，”李宝珠眨了眨眼，“就像我上次去相思楼一样。”她指的是上次扮成男装的事情。
红秀想到那时候还把她当真了俊秀的公子哥，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一丝近乡情更怯的愁绪也顿时消散无踪了。
下了船后，李宝珠她们又换了辆马车，跟在李翠玉的轿子后面直接来到了县老爷的宅邸。
县老爷家的宅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豪华，比之林府来说也是大大不如。只是面积奇大，想必里面住了不少妻妾……李宝珠下了马车忙来到轿子这边，伸手想要扶李翠玉的时候，却被红秀拉了回来。她眨了眨眼，自己走上前代替李宝珠扶着李翠玉。另一边小好虽然看到了，但这种情况下却也不敢说什么。李宝珠只好跟在红秀身后随着喜婆朝大门里走去，不经意抬头间却愣住了。她看到远处有一匹马停在路边树下，马背上一抹雪青色长衫，那似乎，似乎是沈少泽？
☆、第九十九章 新人和旧人
李宝珠定定的站在那里，和远处沈少泽的眼睛对视了一眼，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前面红秀见她站着不动，忙轻声道：“小姐？走吧。”
“哦，好……”李宝珠回过神来，忙跟着众人朝院子里走去。进入院子的那一瞬回过头朝远处看去时，那里已经没了一人一马。
……
李翠玉只是县老爷纳的小妾，自然是没资格进正院跪拜父母跪田地的，直接从侧门被送到了后院。后院冷冷清清，除了李翠玉娘家跟过来的人，再无旁人。
前院似乎正在宴请宾客，隐隐有丝竹声和觥筹交错之声传来。
李翠玉一路上蒙着盖头，早已热的发昏，叫道：“小好！把这劳什子的盖头拿掉，再拿杯茶给我吃。”
小好慌忙拦住，小声道：“小姐快别介，盖头要等晚上姑爷来亲手拿下来，奴婢倒杯茶给您喝，您再忍忍。”
李宝珠和红秀坐在新房的外间，舒舒服服的喝着茶歇脚。看这院子小小的三间上房和几间厢房，家居摆设连李宝珠房里都不如，若是李翠玉待会看到了新房里的布置，不得气得发疯？
刚进门就这待遇，看来这县老爷的府里后院也不安生。李宝珠正和红秀闲聊，忽然看到院子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领头的是个珠光宝气的年轻妇人，吊梢眉桃花眼，一双鲜红樱桃小嘴，张口便说道：“这院子怎么这么冷清，这可不吉利呢，咱们这当家奶奶对新姨娘也太苛刻了些。”抬眼忽然看到坐在桌旁的李宝珠和红秀，楞道：“你们谁是新姨娘？”
李宝珠和红秀都是女儿家的装扮，自然不像是新嫁娘，只不过李宝珠样子确实不太像陪嫁的丫鬟，那年轻妇人便冲口问了出来。
红秀站起身道：“这位夫人，李姨娘在里间呢，我们是李姨娘的娘家亲戚。”
年轻妇人身后的丫鬟解释道：“我们姨娘是辛府的劳姨娘，特意过来看看新进门的李姨娘。”
原来县老爷姓辛……
劳姨娘再次打量了一下李宝珠，尤其重点看了她身上裙子的绣花和头上的金色梅花。不过没有说什么，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进了里间。
红秀悄悄向李宝珠笑道：“那个劳姨娘不是来示威的吧，我怎么觉得来者不善呢？”
“且看看吧。”李宝珠端着茶杯喝茶，浑不在意道，“如果闹起来了咱们离远点就是了，免的遭了池鱼之殃。
“奴婢可不怕哩！”红秀圆圆的小眼睛闪闪发亮，似乎恨不得撸袖子闹一场才好。李宝珠记得刚见到她时，明明是一副温柔腼腆的模样啊，这才跟了她几天，就变得这么好斗了？
女人啊，果然善变！李宝珠看着红秀直摇头，忽听里面传来砰一声瓷器落地摔碎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尖叫撕扯辱骂的声音。
真的打起来了！红秀猛地站起身，拉着李宝珠就冲到了里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李翠玉抱着老姨娘在地上翻滚，两只手撕扯着对方的头发和衣服，劳姨娘的体量也就和李宝珠差不多，哪里是人高马大李翠玉的对手，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滚在地上失声尖叫。
不远处地上花瓶茶盏扔在地上碎了一地，劳姨娘带来的丫鬟婆子见主子吃了亏，也一起拥上前帮忙，却被小丫头小好一个人挡了回去。
小好看着不显眼，没想到打起架来神勇无比，虽然不会什么正经招数，但胜在力气大打架不要命，抱着一条椅子把那几个丫鬟婆子打的吱哇乱叫。看那模样比红秀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宝珠和红秀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情景一阵无语。
她们还在想着李翠玉到这里日子不会太好过，没想到她那早有先见之明的爹娘给她找了个战力超强的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