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负责抓药、煎药和做杂活的分别是两个伙计,由药铺里的伙计轮流着来做,既然李宝珠上手了,便又多了个人轮值。那个资历较浅的郝利就只能待在门口招呼着。
这时门口进来个裹着头巾的俏丽小媳妇,穿着红色薄裙,卷着袖子,露出藕节一般白嫩浑圆的手臂。
郝利见了眼前一亮,忙招呼道:“小娘子抓药还是看病?”
小媳妇笑道:“俺来给婆婆抓点治咳嗽的药,方子是现成的。”
“好嘞,抓药的话您这边请。”郝利手脚麻利的把小媳妇引到柜台这里。
李宝珠接过药方子看了看,上面都是些普通的药材,她笑着说了句稍等,便转身到药柜子那里配药。
“甘草二钱,川贝一钱,竹黄三钱……”李宝珠念念有词的照着方子把药配齐,用纸袋子包扎好,把方子递给一旁的账房道,“劳烦先生算算这些一共多少钱。”
药铺里都是照着方子算账,所以收钱的人和抓药的必须配合的默契,否则便会出现亏本的事情。
收账的账房先生是药铺的老人了,从未出过差错,敲了敲算盘,很快就算出了价钱,向那小媳妇道:“一共五百八十文。”
小媳妇给了银子,拎着药包向门口走去,许是太阳太大晃了眼,小媳妇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门框绊了脚,惊叫一声便跌在了地上。
伙计们吃了一惊,一齐看过去,却见郝利已经快手快脚的奔过去,把小媳妇扶了起来。扶起来的时候难免肌肤相触,小媳妇瞬间羞得满脸通红,急匆匆抱着郝利递过去的药包跑了出去。
一个正在煎药的伙计嘲笑道:“郝利!你小子是不是想娶媳妇了?看到漂亮小娘子这么着急上火的上去就摸!”
“放屁!扯你的烂嘴去吧!”当着刘大夫的面,郝利不敢胡乱开骂,低声嘀咕了两句便出了药铺,朝茅房的方向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眼神若有若无的瞟了眼李宝珠。
李宝珠注意到郝利的眼神,觉得他刚才的动作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便撂了开去,拿着药方专心抓药去。
今天是初八,应着好彩头,大部分的商铺都喜欢选在这天发工钱,李宝珠才来了两天照例是没有工钱拿的。等到打烊的时候,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账房先生给别的伙计发了个工钱。
刘世珩看了她的表情,笑骂道:“你今天得了不知多少银子,也不舍得告诉师傅。不说孝敬孝敬师傅我,还盘算着这点子工钱。”
李宝珠笑了笑,说道:“师傅自然是要孝敬的,不过这工钱您可不能克扣了钱。我们家可就指望着我赚钱养家哩!”
打烊的时候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伙计们说说笑笑收拾了东西,吃了晚饭,便到后院自己的房间歇息去了。
李宝珠心里惦记着窦氏做的饭菜,也不和伙计们一起吃饭,到街上最有名的廖记买了些蜜饯瓜果,便匆匆回了家。
一回到家,宝琏便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书院山长唐善正把他调到了他的门下,以后宝琏就不由孔佑之教授了。
果然是个好消息,由那位唐山长看护,李宝珠才算是放了心。也不算她白忙活一场。
饭后,李宝珠便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堂屋里。受到了之前济世药铺发工钱的启发,李宝珠决定把发月例的日子也定在初八这一天。
金老汉是没有月例的,李宝珠当初只雇佣了金有福和窦氏夫妻俩,因此房里便只有金有福夫妻,柳絮、红秀和宝琏宝瑞。
以前几个月李宝珠都是想起来就把银子给窦氏,难免会记忆混乱。因此她觉得把日子固定在某一天比较好。
李宝珠把钱袋里特意兑换的碎银子掏出来,金有福夫妻分别二两,柳絮和红秀也是二两,宝琏因为在书院念书经常出门花费比较多,便给他三两。至于宝瑞年纪还小,暂时没有月例。而鸳鸯作为宝瑞的玩伴,也得到了五百文的零花钱。
金有福夫妻已经拿了好几个月的二两月例,慢慢觉得习惯起来,而红秀和柳絮却是惊异不已。她们虽然从小在风月场中长大,却也知道外面的行情。以金有福夫妻这样在外面做工的人,一个月顶多一两钱银子的工钱。柳絮和红秀相互看了看,觉得有必要找李宝珠谈一谈这件事。对下人宽裕是好事,但有时候恩德给的多了,长此以往便有可能不是恩,而变成仇了。
☆、第八十五章 明月的未来
李宝珠听了柳絮的话,笑道:“你们也看到了,窦嫂和金大哥做事都是尽心尽力,虽然他们不是咱们家的人,我也不想苛待了他们。”
柳絮摇头道:“小姐虽然是好心,但往后还是要立起规矩来。譬如厨房里的事情,一应采买都是窦嫂负责,她又是个不识字的,账上难免会有错漏。”
红秀也附和道:“小姐不是多心的人,我们都是为小姐着想,您须得考虑考虑才是。难道以后宝琏少爷娶了亲,家里也这么散乱吗?”
李宝珠岂会不知她们说的道理,只是她不愿意理会这些琐事,便说道:“既如此,以后便是你们俩管账吧。”
李宝珠从匣子里拿出刘世珩给她的两张银票递给柳絮,“以后你们一个管钱,一个记账。家里有什么开支就向你们支取,可使得?”
柳絮见李宝珠听进去她的建议,喜滋滋的接过了银票,锁到匣子里收起来。
虽然两百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过如今柳絮和红秀的卖身契都在李宝珠手里,她们的忠诚度自不必说。况且李宝珠想专心学好医术,家里许多事情都无法顾及,交给这两个能干的丫鬟去做,她也觉得甚是妥当。
打发走两个管家婆后,李宝珠把房门关好,抱着医书和特意买的好酒去了仙园里。
刚进得仙园,便听到明月嘴里不停的念念有词。
“明月你在念经?”
明月一听立刻炸了毛,“本仙会去看那些老秃驴的歪理邪说?!”
李宝珠摇摇头,把东西放到地上,“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神仙,哪个神仙有你这么大的脾气?”
“用不着你操心!”明月似乎已经完全复原,声音重新变得中气十足,叫嚣着命令李宝珠,“把你那酒倒些给我喝。”
李宝珠顺从的倒了些酒给明月,把放在他身边的千两银票捡起来,收进一只匣子里,放到一旁。
明月看着她的动作,不屑道:“把这些铜臭物事放到这仙园里,亏你做得出来!”
李宝珠抱起酒坛,哗啦倒了一些到明月根部,问道:“这酒怎么样?”
“马马虎虎!”
“这酒就是用你口中的铜臭物买的!”李宝珠扔了酒坛,冷笑道,“你既然瞧不起金银之物,又怎么好意思喝这酒?”
“哼!”有些理穷的明月只能以冷哼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李宝珠不再理会他,把这些日子带进来的木料拖到一旁的空地上,拿着锤子叮叮当当敲了起来。
明月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放下面子问道:“你在做什么?”
李宝珠头也未抬道:“盖一间小屋子。”
明月震惊道:“你打算住在这里?”
李宝珠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明月瞪大眼睛的震惊表情,忍不住逗他道:“是啊,我打算以后晚上都睡在这里陪着你,你高不高兴?”
“你你你……”明月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不许睡在这里!”
“为什么不行?”这次轮到李宝珠惊讶了,她以为明月总是一个人呆在这里,一定非常孤单,有人陪伴的话应该高兴才是。
明月暴戾叫道:“本仙说不行就是不行!把你拿进来的那些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李宝珠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明月的怒吼而变慢,她好笑道:“你觉得我会不会这么听你的话?想扔的话就自己来呀!”
明月的四片小叶子一起疯狂上下摆动,怒叫道:“等本仙化形那天你给我等着!我立刻拆了你的屋子,把你那些金银铜臭之物都扔到灵河里去!”
李宝珠蓦地停下动作,手中锤子砰一声掉到地上,她慢慢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明月:“你刚才说什么,化形?”
明月自知失言,顾左右而言他道:“啊,你把那什么,把酒再拿来给我喝点。说起来,今天你带来的酒还真不错呢……”
李宝珠奔过来一把揪住明月的身体,“少来这套!给我说清楚,你刚才说的化形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一天你会变成人?”
“你这蠢货给我松手!”拼命挣扎着叫道,“本仙本就是人,变成了人有什么奇怪?”
“真的?”李宝珠惊喜的叫道,“也就是说,以后你就可以在这里天天帮我种灵草了啊,太好了太好了!”
李宝珠激动的绕着明月走了两圈,蹲下身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变成了人会是什么模样,应该和宝瑞差不多高吧?”
想到这里李宝珠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一四五岁大的孩子能干什么活?说不定还得别人来照顾他。
还不如让他现在这样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每天浇点灵液就行了……
明月感觉到李宝珠的情绪变化,问道:“怎么?”
“你什么时候能化形?”李宝珠回去拿起锤子继续叮叮当当,即使是盖一间最简单的小木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最麻烦的是这些木料非常沉重,要把它们立起来钉在一起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要搭个屋顶,没有梯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月想了想,说道:“等升到九级圆满吧,其实我也不能确定。”
现在才四级,那还早着呢,李宝珠松了口气。又想到明月总是一个人待在这里,能够早点化形出去生活也好,只是以他的狂躁脾气,出去还不是动不动就被揍个半死?
李宝珠已经开始担心她以后注定无法平静的生活了……
这时明月烦恼的童声又开始叫嚷:“你能不能不要在那里叮叮当当敲个不停,吵死了!”
“你放心啦!我不会睡在这里,只是建一个可以休息的小屋子,偶尔放一些重要的东西。你也不想我把银子随地乱扔吧?”
明月嗤笑道:“你这个女人真不是我说你,蠢得简直没边了。你为何不在外面让别人盖好了直接传进来?”李宝珠傻眼了,她完全把这茬给忘了,想当初她把金捕头家里洗劫一空时,是多么爽快多么轻松多么潇洒。如今却吭哧吭哧的在这里做苦力。李宝珠悲伤的想着,也许明月对她的评价真的有那么点道理……
☆、第八十六章 事发
除了被明月嘲笑这件事,李宝珠的七月初八这一天过得还算愉快,不但大赚一笔,还意外发现了一小片成熟的香草。
据图谱记载,这种香草不但可以作为香料做成胭脂水粉,还可以加在食物里,比如红秀做的那种梅花酥,就加了这种香草。甚至还能做成香包带在身上,具有宁神静气的作用。
之前李宝珠只在一个山坳里发现一小把香草,现在却发现几丈方圆的一小片。灵芝虽然效果更好,但却只有那么一点,如果把这种香草做成荷包卖的话……
再加上红秀和柳絮的刺绣手工,想必连那些贵族小姐也会愿意购买。如果做成功了,这又是一大笔进项。
李宝珠想到放在自己房间的那盆红莲,似乎也有安神的作用,这仙园里居然有这么多宁神的灵草,实在叫人意外。
可是每次问明月关于这仙园的事情,他总是爱答不理一副的傲娇模样,真真可恨。
说做就做,反正现在院子里的药田里刚刚收了一次碧玉草,有一半的地还空着,正好可以放置这些香草。
李宝珠趁黑偷摸溜到木棚里,把香草取了一些出来,一棵一棵重新种植到药田里。这些香草已经成熟,倒是不用担心药效和香气流失。
唉,真麻烦呀!
李宝珠看着手掌上的老茧,唉声叹气的弓着腰拿着锄头刨地。又不能凭空拿出这些药材,只能先种到这药田里,让人相信这些药材是她采来然后培植成功的。
至于到时金有福发现药田里忽然多出这么多没见过的药材,会有什么反应,李宝珠已经管不了了。反正金有福夫妻知道她经常半夜三更猫在木棚里做实验。
等李宝珠腰酸背痛的忙活完,已是三更天了。
她跑到仙园里,在明月暴躁和不满的唠叨声中,泡在灵河中洗了个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回到房里,再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小姐,小姐!”外面传来红秀的敲门声。
困极的李宝珠把薄被拉到头上盖起来,眯着眼睛接着睡。
门外红秀见无人回应她,外头想了想,缓缓抬起脚,砰一声,毫不客气的踹开了房门。
李宝珠被巨响吓的立刻跳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红秀和已经出现裂痕的房门……
这丫头是天生神力吗?
柳絮和窦氏等人都被巨响声吸引了过来。
“小姐说过啊,如果她睡懒觉迟到,随便我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她弄起来,否则就扣我月钱。”红秀一脸无辜的向呆滞在门口的柳絮和窦氏解释道。
李宝珠以手扶额,她怎么就招了这么些神奇的人过来。
照例穿着布衫布裙,李宝珠抓了一个馒头就走。出门前让金有福照顾一下药田,又让红秀和柳絮有空的时候多做一些荷包出来。至于衣物之类的先停停,反正现在也不缺衣服穿。
趁着夏天还没过去,当务之急是赚钱为先。夏天人们往往感到燥热烦闷,这些香草荷包才有市场,等天气转凉,也许就没多少人愿意买了。
李宝珠急急忙忙赶到药铺里,刘世珩又是臭着一张脸,不满道:“你怎么又迟到?说过多少遍了,勤学方能成才。不要以为有几分小聪明,就可以偷懒耍滑,听到没?”
虽然事出有因,李宝珠却解释不了什么,只能恭恭敬敬的应了。
刘世珩看了看徒弟眼中的些许血丝,放缓了声音道:“作为一个大夫,最重要的是先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否则怎么医治别人?”
“是,最近有些没睡好,徒儿以后会注意的。”
刘世珩知道李宝珠家里都靠着她一人,终是有些不忍心过于责备,“为师开个宁神的方子给你吧。”
李宝珠忙推辞了,再好的宁神方子又怎么比得上她房里那株越开越好的红莲呢。不过刘世珩是真心关心自己,李宝珠心里也有些感动,想着不如把香草荷包放到济世药铺里出售,和师傅分成。
她总觉得师傅应该不是贪财的人,他这么缺钱一定有他的原因,李宝珠很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他些帮助。
“师傅,我想跟你说件事……”
李宝珠刚开口,便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抬着一张床板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白嫩嫩扎着头巾的小媳妇。
那不是昨天来抓药还跌了一跤的小娘子吗?李宝珠忙跟着刘世珩走了过去。
刘世珩以为是发了急症的病人,走过去便准备诊脉,却被那小伙子一把推了过去。刘世珩被推的一下跌倒在地。
李宝珠一见立刻急了,扶起刘世珩后冲那小伙子骂道:“你这人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再敢动手就给我滚出去!”
哪有人一进药铺就对大夫动手的?药铺里的几个小伙计也不乐意了,一齐围了过来。
那小伙子红着眼睛怒吼道:“我动手咋了,我还要拆了你们这药铺!昨天我媳妇在你们这里抓了药回去,我娘吃了后就变成了这样,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让你们这群庸医偿命!”
李宝珠心里一惊,忙看向床板上的老太太,只见她嘴角带血,气若游丝,竟是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