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里倒是干净。”纳兰氏浅浅的说，心中感觉有些复杂，她院子里那些视若珍宝的茶花和曼陀罗，几乎被破坏的干干净净。
李宝珠笑：“再干净，也已经不属于沈家了。”
“说的也是。”纳兰氏沉默了一会，不再兜圈子，直接说明了来意，“现在家里遭遇这么大的变故，我们都知道是宝珠向圣上求来的恩典，但毕竟沈家元气已伤，没了家产……”
李宝珠微笑道：“还有一点祖产，朝廷是不能查抄的。”
所谓祖产不过是那处别院和一个山头，够干什么使的？
纳兰氏冷静的摇头，“我过来，是想和你商议分家的事。”
分家？
李宝珠倒没想到她竟然是来说这件事。
对于大家族来说，越是人丁兴旺越好，而沈家更加重视这点。换做以前，是绝不可能有分家的说法的。顶多把一些旁支分出去过活。但也不会不管，会有许多接济。
纳兰氏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不屑的笑了笑，声音清冷：“现在府里的状况，恐怕比一般的小门小户也不如，你就没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李宝珠微微垂着头，没有应答。
她心中虽然有一些想法，但既然纳兰氏有自己的主意，倒不妨听一听。
见她不答，纳兰氏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接着说：“……现在二房是没了指望，老太太也没了，府里只剩下大房和三房。倒不如分开过活，你觉得呢？”
李宝珠慢慢的抚摸着汤婆子外面的绒布，微笑道：“此事……三婶娘不如和母亲商议。”
“老太太在的时候，沈家就是你管家，这件事用不着和大嫂商议。”
“三婶娘既然要分家，那便分了。”李宝珠顿了顿，又说，“只是三婶娘应该知道，沈家的家产都是朝廷的，实在没什么可分的。”
纳兰氏立即点头：“这个我知道，那点祖产是给长房的，我们也没想要。”
李宝珠有些不解，笑道：“不知宝珠能不能多嘴问一句，三婶娘以后的打算。”
“这个嘛……”纳兰氏站起身体向外走去，忽又停下来，说了一句不相干的事：“万幸纳兰家没有受到波及。”
纳兰家？
京城的纳兰家……
李宝珠立即明白过来，纳兰氏也是名门贵族，自然不会坐视他们的嫡女在外受苦，想必会接济三房。
难怪她着急分家，原来是不想被大房拖累……
毕竟，因为沈临云风流多情的关系，大房的妾室和庶女庶子数目，是三房中最多的……
明白过来的李宝珠垂眸，忍不住笑。
纳兰氏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回头说道：“宝珠，我知你不是个心狠的女人……否则以你的手段，不止二房，即便三房也剩不下什么……咱们毕竟都是沈家的女人，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要怪三婶娘心狠。”
“三婶娘活的明白，我很敬佩。”
李宝珠点头叹息，又问：“我想最后问三婶娘一个问题，那次老太太的病，到底是不是你？”
☆、第708章 卖字也是正经营生
午后的暖阳从门口的帘子中穿透进来，在地上落下一条条细细斑驳的影子。
碧荷端着盆从卧房掀开帘子走进来，见到少夫人蜷曲在藤椅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一般。
房内寂静无声，显得静默幽暗。
脚步声惊醒了她，她睁开眼，声音低低的，软软的：“碧荷，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申时，公子已经睡了。”碧荷放轻声音，“奴婢去做些吃的给少夫人吧，不能饿着小公子……”
上次朱无忧来抄家，倒不至于把米粮食物给抢走，虽然需要自己动手，倒不至于饿肚子。
现在整个点绛院，只剩下李宝珠和沈少泽，以及一个碧荷。
还有一个在门房里歇息不肯进来的沈七。
至于赵氏兄弟，他们是沈少泽暗地里的势力，不论朱常洛知不知道，他们已经回到他们的世界，悄悄经营着那里的一切。
沈家回来的消息，应当还没传到飘香院和仙踪林，以前和沈府有过节的家族，也还没反应过来找茬。
就连许氏和许沫熙也安静的很，暂时没有因为没有下人伺候而发疯。
此时倒是一段难得的清静时光。
李宝珠摇摇头，拍拍旁边的椅子，笑道：“我不饿，碧荷别忙了，也过来歇着。”
来回折腾了许多天，任是谁也受不了。
“是。”碧荷腼腆的笑，放下盆，擦擦手，别扭着坐了下来，还不敢坐实了，只坐了半边屁股。
李宝珠注意到她的紧张，笑道：“等过几天搬出去了，你和春杏秋桃她们作伴。”
“少夫人愿意留下碧荷了？”
碧荷惊喜的抬起头，咬着嘴唇，眸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那还有假？”
李宝珠见她的喜悦表情，心里也觉高兴，点头道，“你去歇着，还要等户部的大人来过后，咱们才能搬走。”
“是，奴婢晓得。”碧荷兴奋的向外走。
“对了，你要是不忙，就去门房那里看着点沈七，若是他醒了，拿点吃的给他。”李宝珠说着又拿出一个瓶子递给她，“这是给他换药的，你记得给他换。”
碧荷接过瓶子，脸瞬间就红透了。
李宝珠抬眸看她，觉得好生奇怪。
不过叫她拿瓶药给沈七，她无端端脸红成这样干嘛？
“是不是累的病了？”李宝珠向她招手，“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少夫人……奴婢，奴婢没有生病……”碧荷扭扭捏捏了半天，一扭身子跑出去了。
留下李宝珠抬着手发呆。
“你向来聪慧，这会子怎么又笨了？”
沈少泽清浅悦耳的声音传来。
李宝珠抬眸看他，蹙眉不悦道：“你怎么又起来？快回去躺着，老这样子，伤口什么时候能长好？”
“回来的路上睡了许久，这会子实在不困。”沈少泽坐到她身边，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有些担忧的问，“手这么这般冷？有身子的人不都是体热吗？”
李宝珠苦笑摇头，也不知怎么解释。
她肚子里那货，不停吸收她的灵力，导致她现在一天比一天虚弱，灵力恐怕已经完全使不出来了。
现在不过四个多月，真不知到后面会如何。
想起刚才他话，李宝珠转移话题问：“你刚才说我笨是怎么回事？”
沈少泽有些好笑，叹道：“果真是愚笨了，你还看不出来，碧荷对阿七有心思？”
想到在皇城外面的时候，无助的碧荷，在得不到许氏的答复后，第一个询问的就是沈七，李宝珠立即恍然，失笑道：“原来如此，碧荷有这心思也好，小七确实需要人照顾。”
“只怕阿七不一定有这般心思……”
“咱们又不强迫他们成亲，自然是得两个人都心甘情愿的好。对了，刚才三婶娘来过……”
李宝珠把纳兰氏说的事情讲给他听。
老太太已经不在了，纳兰氏要分家，谁也阻止不了。
因此沈少泽听了也只是点头：“既然三叔他们有过活的法子，就随他们去。想来父亲母亲也不会有意见。我倒是想知道，她是怎么回答你最后那个问题的？”
“她说，既然老太太已经不在了，追究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倒不如尽释前嫌，两家人好好的做族亲……”
沈少泽还有不解：“其实你已经肯定是她干的，又为何要问？”
“闲着无聊，也许我只是想让她亲口承认罢了……”
李宝珠避而不答，转而和他商议搬家的事情。
他把她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在她耳尖上亲了亲，低笑道：“现今为夫一穷二白，娘子心中可有想法？”
“唔，这倒是确实是个问题……”
李宝珠挑着眉头，顺手从桌上抽出一张纸，指着上面龙飞凤舞，清绝飘逸的字，摇头晃脑的说，“夫君虽然没了家产，毕竟是这届的状元郎，若是做个教书先生，或者卖字为生，或许尚可养家糊口，也未可知……”
名满大明的少年状元郎，要在街上卖字为生？
谁知沈少泽听了反而点头，一本正经的说：“娘子主意甚好，明儿起，为夫就在街上支摊子，给人写写家书……”
忽然砰一声脆响在门外传来，打断了沈少泽的话。
随即帘子被掀开，挺着肚子的许沫熙走了进来。
面色如丧考批，嘴唇直哆嗦。
她呆呆的看着沈少泽，颤声问：“表哥要去卖字为生……咱们府上……已经穷到这个份上了？”
李宝珠想要从沈少泽腿上下来，却被他扣住了不许动，她只能老实坐着，半开玩笑的笑道：“卖字也是正经营生，况且阿泽的字写的好，没什么不好……”
“不好！”
许沫熙猛地打断她，面色涨红，高声叫道，“我许沫熙的夫君，怎么能卖字为生？我让我儿子以后还怎么见人？”
沈少泽的手在李宝珠柔滑的头发上轻轻抚摸着，表情不变，仿佛没听到许沫熙的话。
李宝珠却当即沉了脸：“你儿子的爹在哪里？府里遭难那天，李贵就跑了，你跑到这里发疯？”
☆、第709章 此生有她，夫复何求
许沫熙闻言，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肚子，慢慢的走过去，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她，“李宝珠！你仗着自己是嫡妻，就像欺负我许沫熙？”
她转头冲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
“现今沈家已经完了，家产一两银子都不剩，你还想在我面前充什么嫡妻的场面？”
李宝珠见她这样，气反而消了，微微笑着反问：“依你所言呢？”
许沫熙不屑的瞥她一眼，走到沈少泽面前，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委屈的说：“表哥，你久不在家，熙儿一个人实在是寂寞……不过表哥不要担心，我已经打听过了，我们许府那里并没有受到牵连……”
“那很好。”沈少泽把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淡淡的说。
“是啊，真是皇恩浩荡呢……”许沫熙兴奋的说，“阿弥陀佛，咱们许府没有受到波及，我明天就写封信给去，叫我爹娘收拾出一个院子出来……”
沈少泽微微抬眸，不冷不热的说：“你想回去尽可回去，不必来告诉我。”
许沫熙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表哥，你现在对熙儿真的好冷淡……熙儿怎么会一个人走？自然是要和表哥一起回去。如果我们回去住，祖母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从眼角撇了眼李宝珠，从牙缝里哼道：“如果她想跟着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毕竟是在我许家，还是要守着规矩，安分一些才行。等我肚子里的沈家长子生出来，就让母亲做主，让我做表哥的嫡妻……”
想的可是真美啊……
李宝珠被她气得笑出来了。
“你计划的这么好，不知有没有和父亲母亲商议？”
“姑母和姑父……”许沫熙似乎恢复了大户人家女儿的矜持，高傲的说，“我毕竟是做儿媳的，自然不会撇下他们不管，出点银子买一个院子让他们养老也就是了……”
沈少泽根本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也不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横抱起李宝珠，抬脚就走进了卧房里。
“表哥……”
许沫熙正说的得意，结果人家根本连听都看得听，当着她的面，就抱着娘子回屋了。
把她给气的眼前发黑，扶着腰也跟过去，再也忍耐不住满腹怨气：：“表哥你为什么总是宠着李宝珠那个狐媚子！她现在连县主的封号都没了，她只是个低贱的平民……”
大步走向卧房的沈少泽忽然停下脚步，缓缓回头，一只手把李宝珠托住，腾出一只手，掐住许沫熙的脖子。
声音冷如寒冬腊月的冰窖：“最后一次警告，你再说她一句不是，再跑到她面前啰嗦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掐的许沫熙的脖子逐渐青筋暴跳，脸色涨红，喘不过气来。
漫天漫地的恐惧涌上许沫熙的心头。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表哥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他真的可以毫不在意的杀掉她！
这是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啊……难道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丝毫也不在意吗？
况且现在沈家已经完全败落，家产被抄尽，大房里她和姑母都是许家的人，除了指望许家，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许沫熙一路上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其实沈家被抄家，对她来说也不算一件坏事。
瞧瞧那嚣张的寿宁县主，没了县主的封号，现在连个屁都不是！
只要有许家在，让许家给她做主，一脚踢开李宝珠，让她做了表哥的嫡妻，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她以为表哥也会同意，以前只是因为寿宁县主赐婚的身份，所以一直隐忍。
她在心底一直坚定的认为，表哥心底的真爱还是她许沫熙！
否则为什么先让她怀上孩子，而不是李宝珠？
所以她回到扬州，略微休息一番后，便带着这样的想法和打算，来找表哥。
她满心以为表哥一定会高兴的立即答应他，并且把李宝珠赶出门，和她双宿双飞。
此时脖子上如铁一般的五指，以及越来越难以呼吸，剧痛不已的喉咙，终于让她清醒过来……
表哥对她根本就没有爱……
眼泪从她眼眶中流下来，她挣扎着嘶哑着声音：“为什么……表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对熙儿……你不要……不要我们的孩子了吗……”
李宝珠把沈少泽的手拿开，摇头道：“你竟然到现在还认为你怀的是阿泽的孩子……等他生出来，你就明白了……”
扑通一声！
许沫熙重重的摔坐到地上。
她甚至忘了借此呼痛，只是大口呼吸着，呆呆看着沈少泽。
沈少泽再也不看她一眼，抱着李宝珠走进卧房。
他轻轻的把她放在罗汉床上，表情瞬间变得柔和，在她额头亲了亲，低声说：“不想你听到任何人的污蔑……”
“她毕竟还怀着孩子，还是算了吧。”李
宝珠伸出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拉他一起滚到床里面，声音有些绵软：“我有些困，阿泽陪我睡一会……”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许是真的累着了，她很快就睡着了。
沈少泽两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生怕压到她的肚子，低头俯视她。
看着她如婴儿般无邪的睡颜，他满足的叹了口气。
此生有她，夫复何求。
……
夏末的白天逐渐变得短了，待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沈少泽侧身倚在她身边，以手支颌，一只手握着一卷书，认真看着。
房里很安静，烛光昏暗。
她觉得身体软绵绵的，不想动。抬起手遮住他的眼睛，声音软糯：“仔细把眼睛看坏了……”
沈少泽一怔，放下书卷，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柔声道：“你醒了？睡得好不好？”
“嗯。”李宝珠低低的应一声，撒娇似的低声说，“夫君，我饿了。”
沈少泽被她软绵绵的声音弄的心里痒痒的，帮她把被子拉好，微笑道：“好，我去做吃的给你。想吃什么？”
“上次你做的那个粥。”李宝珠随手抓过一只小碎花围裙，递给他，抿嘴笑道，“还得穿上这个。”
沈少泽捏捏她的脸：“好，只要我的小公主喜欢，哪怕我不穿也行……”
“你……倒是不穿试试？”话虽如此，李宝珠的脸还是红了起来。
沈少泽一笑，还是展开围裙，系在了腰间。
结果还没走到厨房，迎面就遇上碧荷，后面还跟着一个红衣年轻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