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伤，就一定有治疗的法子。你容我想一想……”
李宝珠凝眉想了会，刚要说话，却见黄连英举着拂尘，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哎哟我说寿宁县主啊，您怎么还能没事人儿似的坐在这里？”黄连英操着一口软绵绵的吴侬软语就跑到李宝珠面前。
一眼看到太子妃在侧，忙又半跪做了个揖。
黄连英作为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就连许多妃子也要卖他几分薄面，林君瑶自然也不能大刺刺的受他的礼，忙笑问：“黄总管不用多礼，这么着急忙慌的是什么事？”
明显是明知故问。
黄连英是个知情知趣的，也跟着卖傻：“是这样，灵丘公主不小心落水了，她说寿宁县主也在附近。圣上就让老奴来请县主过去说话。”
“大总管说话好生客气，那咱们这就走吧？”李宝珠似笑非笑看住黄连英。
黄连英干笑一声，跟在前面带路。
林君瑶已经答应要帮李宝珠作证，自然也就陪着李宝珠一起去。
唯有小翠傻兮兮站在原地。
李宝珠回头看到她，把一块腰牌扔给她，“小翠，你去东侧门找沈七，如果天晚了你们先回去。”
“那少夫人呢？”小翠有些手足无措，“奴婢去找公子来！”
林君瑶闻言回头笑道：“小丫头倒是忠心，不过你可不要在宫里乱跑，给朱莫愁捉到的话，那可是很吓人的。”
小翠脸一白，撒腿跑了。
林君瑶扑哧一笑，向李宝珠调笑道：“这丫头还真的怕朱莫愁，她就不知道你比朱莫愁要可怕多了？”
李宝珠笑笑，两个人说着闲话，一路跟随黄连英来到皇帝的养生殿。
往常这个时候，郑贵妃一定早就到场了，可惜她现在被禁足了，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
李宝珠费了半天劲，结果就只是把郑贵妃给禁足，一点都没伤害到沈皇后，想到就忍不住气的吐血。
偏生对着烂醉的朱莫愁，她根本就下不去手教训她。
也用不着通报，跟着黄连英直接走进养生殿，皇帝高高坐在龙案后，灵丘公主则躺在了侧面幔帘里的床上。
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浑身湿透，哭哭啼啼的，皇帝还是不忍心，让她在自己的寝宫里躺着。
能够在皇帝的龙床上睡觉，搁以前也就只有前皇后和云梦公主有此资格。
李宝珠见了心里未免有些五味杂陈。
以她从前的受宠程度，皇帝面前根本就轮不到灵丘来现眼。
养生殿里很安静，只有灵丘的哭泣声断断续续。
皇帝放下手中卷宗，低头看向站在下面的白衣女子，见她手中捏着半包酸梅，表情恬淡，简直就像是在外踏青的模样，心里的几分急躁也逐渐平息下来。
奇怪的是，虽然这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寿宁县主欺负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皇帝的心头却根本没有几分恼意。
他看了她一会，缓声问：“寿宁，你为何推灵丘入湖？”
李宝珠气定神闲的笑：“陛下，妾身并未推公主，这一点太子妃殿下可以作证。
皇帝的视线就移向了自己的大儿媳。
哭哭啼啼不止的灵丘也满眼期待的看向林君瑶。
林君瑶透过幔帘和她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微笑道：“父皇，刚才在御花园里，确实是公主自己滚落到湖水里。
“你胡说八道！”灵丘陡然大怒，尖叫道，“你和李宝珠沆瀣一气，你们都该死！”
当着皇帝的面，一个公主如此口出恶言。
万历皇帝当即就不高兴了。
“灵丘，慎言！”
灵丘却不管这些，云梦死了，她就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她的体内流着皇家血脉，就算有点小脾气，也是理所当然。
区区一个低贱的平民县主，凭什么跟她比？
她几乎快被这个低贱的县主给气疯，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皇兄和父皇都对她言语亲切，帮着外人，不帮她这个自家人！
灵丘撑着身体，嘶声叫喊：“父皇！您给我杀了这个贱民！”
万历皇帝眉头一皱，刚要发话，忽听殿门外有太监大声呼叫：“陛下，陛下……”
眼见皇帝脸色不好，黄连英后背一凉，连忙矮身说：“万岁，奴才去看看。”
他小跑着来到外面，一脚踹在那小太监屁股上，“大呼小叫的是不是想死？”
小太监砰一声扑在地上，还得爬起来唯唯诺诺的说：“大总管，我是西凤殿的奴才，我们主子忽然发了急病……”
“贵妃娘娘？”黄连英眉头大皱，“娘娘病了去太医院传唤大夫，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太监陪着笑：“大总管……您看，娘娘病的厉害，想求圣上去看看……您通融通融，向圣上禀报一声……”
黄连英心想郑贵妃虽然被禁足，但她母族势大，总有出来的那天，倒不必为这点小事就把她得罪了。
想到这里，黄连英点头不耐烦的说：“等着！”
☆、第664章 露水夫妻
“郑贵妃病了？”万历皇帝拧眉。
黄连英忙点头：“是，刚才西凤殿的小碗子跑来禀告，说贵妃娘娘病的厉害，求陛下去看看。”
早上还好好的，忽然就发了急病？
林君瑶和李宝珠的相互对视一眼，都知道这必定是被禁足的郑贵妃耐不住性子，用生病做借口，引皇帝去看她。
万历皇帝自然也不可能想不到这点，只是他作为皇帝，在郑家势力犹在的时候，不可能真的完全无视郑贵妃。
“把灵丘抬回去。”皇帝吩咐完就坐着龙辇朝西凤殿去。
龙辇走了几步，他又想起什么，回头说：“县主不是有一手好医术？既然你也在这里，就随朕一起去看看。”
李宝珠虽然不耐烦去见郑贵妃，碍于皇命难为，还是跟着去了。
等转过养生殿的墙门，向西凤殿方向走去的时候，就见沈少泽从后面走过来。
“陛下。”身穿青色官袍，翩翩如玉公子的沈少泽，温尔儒雅的向皇帝行礼后，才看向李宝珠，不禁笑了起来。
此时的李宝珠正跟在皇帝后面，坐着一方小小的轿辇，四个小太监抬着，上面还有华盖遮阳。
手里还捏着半包酸梅，不时拣一个塞进嘴里。
她这个样子，与前世做公主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
“阿泽怎么来这里？”沈少泽从小在宫里长大，皇帝对他视作子侄，说话也亲切的很，直呼其名。
沈少泽神情不变，耳根处却有些烧，低声道：“回陛下，臣……臣只是路过这里。”
“是吗？”皇帝回眸看一眼李宝珠，并不揭穿他，笑道，“亏得翰林院清闲，不然你哪来这么多清闲躲，既然来吧，就一起去看看。”
沈少泽应了声，退后几步，和李宝珠的轿辇并排走，低声问：“你怎么坐着这个？”
“陛下顾念我有身子，不教我劳累。”李宝珠笑眯眯的说，顺手把一枚酸梅塞进沈少泽口中，“你怎么从翰林院来？一定是小翠找你了？总是乱跑，翰林院的老学士们怎么不打你手心？”
沈少泽慢慢嚼着酸梅，轻轻摇头，伸手在她脚踝处捏了一把。
他实在是不爱这酸的过头的梅子，偏生每次在一起，她总是要朝他嘴里填。
两人低声说着话，忽见前面的龙辇停了下来。
皇帝的声音在前头响起：“这里看着眼熟，怎么白天墙上还挂了灯笼，谁住在这里？”
李宝珠抬头看去，一盏尺把长的纸糊的红灯笼，挂在八角屋檐下的横栏上，穗子随风轻轻摆动。
现在还没到掌灯的时候，这么一盏显眼的灯笼挂在这里确实奇怪。
那边黄连英说：“回万岁的话，这是陈贵人住的地方，流朱阁。”
“陈贵人……”皇帝微微蹙眉，恍然道，“陈阁老家的女儿素素？”
上次选秀之后，只封了若雪和陈素素两个贵人位份最高，剩下的都是一些常在和答应。
但由于皇帝对若雪情有独钟，只临幸过陈素素一回，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雪贵人那里留宿。
后宫嫔妃众多，国事繁忙的皇帝很难对这里有过多的印象。
皇帝沉吟一会，心里对于这个只临幸过一回的女子生出一丝怜惜。毕竟是陈阁老的女儿，好歹要留个子嗣给她傍身。
“郑贵妃那里不急，既然路过这里，朕先去看看陈贵人。”
得了皇帝的命令，黄连英忙指挥着龙辇落下，扶着皇帝的手下了龙辇，朝流朱阁里走去。
皇帝都下了龙辇，李宝珠也不能再继续坐在小轿辇上，沈少泽伸手把她抱下来，伸手在她琼鼻上捏了一把，低声说：“不好好在家里歇着，谁允许你来宫里了？”
“别闹……”李宝珠拍掉他的手，皱眉说，“你不知道，修竹嬷嬷不见了，我想她一定还在宫里哪个地方躲着，朱莫愁又喝的烂醉，凭我一个人哪里找得到？”
沈少泽剑眉一挑，意外道：“莫愁郡主做事从可没出过纰漏，发生什么事了？”
这世间能让朱莫愁失态的，恐怕也就只有那遗世独立的明月公子了。
沈少泽也立即想到这一点，促狭的张嘴咬住她鼻尖，低笑问：“明月来京城了？”
“哎呀好痛……”李宝珠拧眉低呼，鼻子一阵酸涩。
当着几个太监的面，他就这样……
前世她做公主的时候，阿泽从来都是循规蹈矩，这样的动作简直根本不可能出现。
几个抬轿辇的太监低头忍笑。
“大胆！”
流朱阁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随之而来的有噼里啪啦的瓷器打碎的声音。
“出事了？”李宝珠立即听出那是万历皇帝的声音，而且听得出皇帝一定是在极端暴怒的情况下，喊出这两个字。
出于对亲爹的关心，她拉着沈少泽的手就朝流朱阁里跑。
流朱阁面积不大，但看起来精巧干净，到处都是纤尘不染的模样。
循着瓷器摔碎的声音，李宝珠和沈少泽来到正殿里面，正殿离到处挂着白纱似的幔帘，弥漫着浓重的熏香味。
隐隐还有女人的哭泣声。
他们探头穿过幔帘，探头朝里面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铺着锦被的超大罗汉床上，正跪坐着一个衣衫半露的年轻女子，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半边脸颊。
下半身拥着被子，上半身只有一只大红色亵衣，摇摇欲坠的挂在脖子上，露出白皙的后背，和一大半的雪白山峰。
而万历皇帝站在床前，手里不停的捡起杯碗瓷器朝地上扔，一边不停的咆哮着。
皇帝面前还跪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从李宝珠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从扔在地上的凌乱衣服来看，应该是个朝廷官员，而且是个文官。
“贱人！”皇帝大吼一声，抬手一巴掌甩在床上女人的脸上。
她的脸被打的偏过来，露出一张素白精致的小脸，尖尖下巴，桃花眼，薄唇，眼睛下的一粒泪痣，让见过她的人，都可以很容易的想起她。
正是陈贵人，陈素素。
“陈贵人竟然……这是被抓了个现行……”李宝珠轻声的说着，转过脸看向沈少泽，却发现他站在门旁边，根本就没和她一起偷看。
☆、第665章 急火攻心
李宝珠疑惑的看着他那张稍显严肃的脸，又探头看向里面衣衫半露的陈素素，不觉好笑，伸出纤细指尖扯他的耳朵，悄声问：“你还害羞起来……”
“非礼勿视！”沈少泽耳根发红，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低声说，“这种事你也乱瞧，还是走吧。”
刚入宫没几天的年轻嫔妃，就和朝廷的官员偷腥被抓现行，恐怕陈阁老的位置也是做到头了。
幸好沈家和他牵连不深。
在朝堂中步步为营，最危险的往往便是被牵连、
别看沈家现今风头正盛，出了一位皇后，一位受宠的贵人，朝中还有吏部天官和才识渊博的沈少泽，但这都比不过皇帝的信任来得重要。
作为一个皇帝，即便他拥有三千佳丽，即便大多是都是扔在冷冷清清的宫中，孤老终身。他也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的男人染指。
更何况这个女人曾经被他临幸过。
即便是扔了不要，或者让她去死，皇帝也绝不会允许一丝一毫的背叛！
陈素素挨了一巴掌，只会捂着脸颊痛哭，一句话也不分辨什么。
她和男人赤身躺在一张床上，这已经根本不需要在辩解什么。
皇帝也根本不会听。
他随手捡起床头一只花瓶，就要朝陈素素头上砸去。
陈素素捂住脸不敢躲闪，等了一会却并没有等来预料中的疼痛。
“噗——”
皇帝忽然捂住胸口，噗一声吐出一口血，手中花瓶砰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好了……”一直偷看的李宝珠大惊，冲进去扶住皇帝，只见他面如金纸，捂住胸口大声喘气，似乎上不来气一般。
沈少泽也反应过来，跟进来帮她一起把皇帝扶着放在床上。
“贵人还不把衣服穿好让开！”跪在一旁的黄连英见皇帝吐血，吓的腿都软了，哆哆嗦嗦爬起来，一只手把陈素素从床上掀下去了。
反正她这个贵人也做到头了，能不能留着小命都是未知，黄连英自然不需要对她客气。
陈素素惊呼一声摔下床来，正摔在跪在地上的男人身边。
摇摇欲坠的亵衣彻底扯断，露出胸前一片白花花。
那男人一动不敢动。刚刚才有过亲昵关系的女人滚在身边，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嫄……珠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太医！”沈少泽帮着把皇帝扶上床躺好，一脚跨过陈素素，大步离开。
李宝珠的指尖已经搭上了皇帝的手腕，脉象紊乱，沉涩，是急火攻心激发了多年来的旧病。
皇帝向来是个操劳的活，还要负责给宫里那么多美人抚慰，所以长寿的皇帝很少。
而万历皇帝也是如此，毕竟年纪已经大了，虽然多年精心保养，陈年旧病极少复发，但眼睁睁看着妃子和别人的男人在面前苟且，一下子就让他受不了了。
“县主，您瞧着……陛下他怎么样？”黄连英抖着声音问。
一个太监一辈子也只能伺候一代皇帝，至少太子登基后，就没他什么事了。若说不希望皇帝出事的人里，恐怕谁都及不上太监。
“气火攻心，无妨……”李宝珠面目沉静，翻手取出银针，在皇帝百会穴和太阳穴上扎了几针。
很快皇帝的气息就平稳下来。
黄连英大喜。
李宝珠摇头说：“这只是应急的法子。还是要让太医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修养才好。等素日给陛下诊脉的太医过来。”
长期给皇帝诊脉的太医，了解他的用药和体质脾性，李宝珠虽然能够治奇难杂症，但调养的方子最好还是由太医开。
她摸出帕子把皇帝额头汗珠擦掉，一眼看到皇帝两鬓露出来许多白发。
李宝珠微微怔住，指尖在白发上拂过。
父皇什么时候已经老了？
在她的记忆中，父皇一直年轻强壮，无所不能，是她和母后的天和地。
“咳……县主，太医来了。”黄连英见她神情有些不对，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她。
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几个太医背着药箱走进来。
“哦，好。”李宝珠回过神来，把银针收好让开位置，视线扫过陈素素和她身边的男人时，忽然觉得那男人看起来十分眼熟。
沈少泽来到她身边问：“珠儿，怎么样？”
“无妨……”李宝珠随口应答，脑中还在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张看起来正值年轻的面孔。
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