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珠微微点头，这丫头没有问为什么，是个稳妥的人。难道老太太一直倚重她。
“老太太怎么样？”沈临云等人见她收起银针，忙一齐过来问道。
李宝珠脸色白的几乎透明，轻声说：“还要观察观察，等喝了药才能知道到底如何。”
“等于忙活到现在连老太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许氏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什么刘老唯一传人，不过是个噱头罢了！有名无实！”
沈临风脸色一沉，喝道：“大嫂闭嘴！”
“你……”被自己丈夫的弟弟吼叫闭嘴，在许氏二十来年的沈府生活中还从未发生过。她气的脸上涨红，但在丈夫的怒目而视下却不敢回嘴。
沈少泽对父母的争吵视而不见，倒了一杯水递到李宝珠嘴边，轻声说：“珠儿喝点水，你脸色很不好，我带你回去休息。”
他知道李宝珠这套银针术的施展，是要以耗费精神力为代价的。沈少泽扶着李宝珠向门口走去，纳兰氏忽然淡淡的说道：“宝珠丫头现在走恐怕不太好吧？老太太现在生死未明，你怎么能回去歇着呢？”李宝珠轻声说：“我睡一会，马上就好，现在老太太只要等着喝药就可以……”她现在只觉得身体空虚，仿佛每一丝力气和精神都被抽走一般。
☆、第四百零二章 不管不顾
这一次的感觉和前几次的劳累完全不同，她猜测应该和那股劲力有关，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她一时还想不到。
“珠儿已经很累了，我先带她回去歇息，等老太太的药抓来了再说。”沈少泽不容置疑的要带她走。
“阿泽。”沈临云开口说道，“老太太现在还在昏迷着，不如就让县主在老太太这里歇着。等药抓回来了她也不用来回跑。”
这倒说的也是，沈少泽也不愿意她来回奔波……他想了想，问李宝珠：“珠儿，就在厢房歇着行吗？”
李宝珠此时已经脚下发虚，耳边嗡嗡直想，见沈少泽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她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沈少泽忙扶着她转向厢房方向走去，这时斜刺里冲进来一个身影，刚刚好向李宝珠的方向跑去。
沈少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李宝珠避开那身影，谁知那身影却扯住了李宝珠胳膊，嘴里叫道：“少夫人您留在这里吧，老太太可还没醒呢，奴婢求求您了……”
“夏荷你这是做什么，放手！”沈少泽认出这丫头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夏荷，沉声道，“春杏把她拉开！”
春杏答应一声忙过来拉她，劝道：“夏荷姐姐别急，我们少夫人只是在厢房歇一会，不离开这里，你快别这么着……”
“真的？”夏荷脸上现出惊喜神色，拉住李宝珠胳膊借势站起来。
若搁在平时，李宝珠自然不会把这点力道放在眼里，可此时的她几乎被掏空了，眼前一片模糊，耳中什么都听不见。
被夏荷一带，她身子顿时倒了下去，头砰一声磕在了门框上。
“珠儿！”沈少泽怒急攻心，一脚把夏荷踢翻出去，抱起李宝珠，发觉她额头冒血，人已经晕了过去。
“你这狗奴才给我滚开！”沈少泽厉声喝道，抱起李宝珠放到软榻上，“宋大夫还不滚过来！”
此时沈府的几位老爷夫人也被突然发生的变故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宋大夫连滚带爬跑到来，战战兢兢给李宝珠把脉，忙道：“大公子不必担心，少夫人只是受了寒又劳累过度，加上不知为何身体亏虚的厉害，所以才支撑不住晕倒。头上只是皮外伤，用点药，再让少夫人好生歇着就没事了。”
黄医女忙过来拿出药膏给李宝珠抹到额头上。
许氏看着不耐烦，道：“不过是给老太太看了病就装的晕倒，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一个乡下长大的人，有这么娇气吗？”
“母亲！”沈少泽看着李宝珠累到几乎透明的疲惫小脸，心如刀绞般难受，可他的亲生母亲不但不关心，还总是话里话外的嘲讽。
她和老太太已经逼着自己点头纳许沫熙为妾了呀！
他疾言厉色道：“珠儿早上被表妹推到湖里受寒，身上又一直不舒服。尽心尽力救治老太太累的晕倒，这怎么就是装了？敢问母亲又做了什么？您除了会添乱，就是满嘴的冷嘲热讽！”
许氏气的浑身发抖，“阿泽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沈少泽气冲脑门，低吼道：“母亲还知道我是您儿子！哪有母亲给儿子下药，逼儿子娶一个失贞的女人！”
许氏有些慌乱，“你，阿泽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二房和三房的人也只是刚才听到老太太逼沈少泽纳许沫熙为妾，他们心里原还奇怪。现在一听，那许沫熙居然未嫁失贞？所以老太太和许氏才紧逼着大少爷纳她为妾？
有意思啊有意思……
杨氏和纳兰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大房的热闹越大，她们才看的越高兴，对她们的好处才越大！
“我说什么母亲心里清楚！”沈少泽扔下这句话，便抱着李宝珠走到厢房，把她安顿在床上躺好。
等老太太的药抓来后，沈临云叫人来请李宝珠，来叫人的婆子直接被沈少泽踢了出去。
他护在门口如同一尊门神，任是天王老子来，也别想打扰珠儿休息，“药抓来了就先煎药让老太太服下，现在来找少夫人做什么？难道还要少夫人伺候老太太喝药？！“
被差遣来叫人的婆子连滚带爬的跑了。
“这个逆子！”许氏听了大怒，“为了个丫头片子连老太太也不顾了吗！”
“大夫人别生气。”碧荷鼓足勇气走过来，低声说，“少夫人已经嘱咐过奴婢了，到需要少夫人的时候，奴婢会去请她的。”
碧荷说完也不等她说话，便急急的回去开始煎药，从头到尾她都不让别人帮忙，连一向和她关系最好的夏荷都被拒绝了。
夏荷诧异道：“碧荷这是怎么了？一向都是我给老太太煎药，怎么你……”
“夏荷姐姐，你刚才为什么要拉倒少夫人？”碧荷小心的看着火候，嘴里淡淡的问道，“少夫人为了救老太太累成那样，谁都看得出来。连大爷都让她先去歇着，你却偏偏跑去拉着她不让走。”
夏荷一愣，支吾道：“我，我只是担心老太太的病情，一时慌了……”
“是么……”碧荷意味不明的笑笑，端着药走开，“夏荷姐姐还是去忙别的事，老太太这里的药以后我来煎就行。”
“你……”夏荷看着碧荷离开的背影，咬着嘴唇，皱起眉头。
……
一碗药喝下去，老太太原本面如金纸的脸色竟然开始变得平静下来，咳嗽也似乎缓解了许多。
碧荷惊喜的出来报消息：“老爷夫人，老太太看起来好些了！”
“真的？”沈临云大喜，“快去叫宝珠来看看！”
“……”
有大公子在那看着，谁能把少夫人叫的起来？
“不必去叫，我来了。”李宝珠平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少泽牵着她的手走进来。李宝珠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就听到老太太好转的消息，便连忙挣扎着起来，央沈少泽让开门带她来看看老太太。她是这么说服沈少泽的：“如果我把老太太救回来，说不定你还有机会。万一老太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要真的纳许沫熙为妾了！”
☆、第四百零三章 责任
众人见李宝珠面白如纸，脚步虚浮，知道她是真的疲劳过度，一时间就连许氏也没有再出声奚落。
李宝珠微微向沈三爷点头示意，其余的人她都没有理会，便径直去了老太太的内室。
沈少泽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宝珠丫头，你来了……”躺在床上的沈老太太已经醒了，虚弱的伸手招李宝珠坐到她身边。
李宝珠一边给她把脉一边柔声问道：“祖母觉得如何了？”
“我也没想到还能再睁开眼……”沈老太太喘息了一会，道，“之前觉得烧心一样的疼，现在觉得好多了，心里也不怎么难受了，就是头晕，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她歇了一会，看着李宝珠一张苍白清瘦的尖尖小脸，叹气道，“我听碧荷说，你给我治病都累的晕倒了……你是个好孩子，我们沈家能娶你进门是福气……”
“祖母说这些做什么呢。”李宝珠笑笑，“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我不救您，难道还眼睁睁看着不成？您别担心，好好养着，过段时间还能跟以前一样精神好……”
李宝珠说着犹豫了下，看向沈少泽。
“宝珠丫头想说什么？”沈老太太虽然虚弱，可那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
“祖母，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沈老太太笑道：“你这孩子，我这老太婆是半截子入土，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怕听到什么更可怕的事？快说吧，别叫祖母心里着急。”
李宝珠打开随身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根银针，银针下半截已经变成了黑色。
她把银针举到老太太眼前，轻声说：“祖母看看，这是我之前为您诊治时用的银针。”
银针遇毒变黑，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你是说，我不是受寒发病，而是被下了毒？”沈老太太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根银针。
李宝珠摇摇头，低声说：“昨天您确实是淋雨感染了风寒，但不知为何吃了那副宋大夫开的药就……”
“宋大夫开的药方有问题，还是药有问题？”沈老太太不愧是掌管了沈家几十年的人物，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不，都没问题。”李宝珠蹙起眉头，“宋大夫的药方没问题，从府里带出来的药也没问题。问题是，为何偏偏少了两味药。”
随行大夫出门，要么不带药，既然带了，为何却把普通治疗风寒的药少带两味？
昨晚李宝珠没有在意，现在想想，却是疑点重重。
沈老太太沉思了一会，道：“宋大夫在府里许多年了，断不会做事如此丢三落四。”
“据孙媳猜测，祖母您应该是在平日的饮食中就被加入了一些东西，平时显不出来，但日积月累后，再遇上那副缺了两味的风寒药，就会……”
沈老太太皱眉道：“可他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淋雨生病然后吃药？”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李宝珠帮她掖掖被子，接着说，“祖母年纪渐渐大了，总有冷着冻着的时候，到时候不喝药吗？看起来是个极度有耐心的人啊……”
李宝珠说着心中逐渐有些发寒，这么高明的下毒方法，即便是连她自己也想不出来。沈府里到底是谁，竟然隐藏着如此厉害的人。
沈少泽冷声说道：“府里竟然隐藏着如此包藏祸心之人，祖母平时太过宽容了！孙儿早就说要让青衣卫……”
“罢了……一家人用你的青衣卫监视，这成什么样子……”沈老太太心灰意冷，叹气道，“老太婆活了一辈子，没想到却得了这个下场。”
沈老太太转向李宝珠，问道：“宝珠丫头，你有什么猜测？”
李宝珠摇摇头，“孙媳现在连祖母所服之物都想不出来，还要回去和师傅商议。”
药和毒之一道太过庞杂，李宝珠所知道的确实比不过行医几十载的刘世珩。
房里一阵沉默。
家里有这样的人，老太太必定心里不好受。
“祖母您先歇着，往后您的汤药饭食，我都让碧荷一个人经手，不会再给人可乘之机。”李宝珠说完就要站起身离开。
老太太看她身体单薄的样子，拉住她的手。
“祖母知道你心里委屈……”沈老太太伸手摸摸李宝珠的脸颊，苦笑道，“你这孩子就是面上看着冷清，其实心里火热……祖母逼阿泽纳熙姐儿为妾，你心里是不是怪祖母？”
李宝珠垂下头，没有说话。
沈老太太泪道：“你别怪祖母，祖母也不愿逼你们……只是咱们沈家眼下还不能和许氏家族为敌，他们手里有兵权啊，连皇上也要忌惮三分……”
“老太太不信阿泽吗？李宝珠声音有些哽咽，“许沫熙的事，真的不是阿泽做的。母亲给阿泽下药那天晚上，是我刚好遇上了……”
沈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祖母相信你，也相信阿泽。可许家不相信啊……熙姐儿婚前失贞这事，我已经去信给许家，只让熙姐儿为妾，他们最终也同意了……”
女子婚前失贞是丑事，只要沈府给他们一个交代，许家也不会太过闹腾。
李宝珠心中凉成一片，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沈少泽，终于泪涌，失声道：“祖母！可这也太委屈阿泽了啊！”
“作为沈家的嫡长孙，维护沈家基业，这是阿泽必须担起的责任。”沈老太太闭上眼，缓缓说道，“祖母已经尽力了，熙姐儿过门只是个妾，在你面前还要行主母之礼。此事就这样吧……都是为了沈家啊！”
许沫熙虽然只能做妾，可她的身份在那里，即便是妾，也是个贵妾，和丫头通房抬起来的妾是不一样的。
李宝珠垂下头，头发遮住眼睛，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一滴滴泪落到手背上。一块蓝色方帕出现在眼前，李宝珠抬起脸，沈少泽握着帕子给她擦泪，低声说：“珠儿，我终究，要对你食言了……”“不，这不怪你……”李宝珠伸手抚摸他黯然的眉眼，握住他的手，流着泪笑道，“人活一世，有些事情终究不受我们所左右。只要你我问心无愧……”
☆、第四百零四章 变天
沈府大少爷要纳表妹许沫熙为妾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消息传到许沫熙那里的时候，她还在因为落水而卧床休养。
“姑母，我……我怎么能做妾呢？”许沫熙靠着迎枕，半卧在床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许氏。
“熙姐儿别急。”许氏拿着帕子给她擦眼睛，耐心劝道，“你是昌平许家的嫡女，又是我的亲侄女，沈府贵重。就算是给阿泽做妾，那也是贵妾，比不得那些轻贱的奴才提上来的。”
许沫熙哭着说：“再怎么样的贵妾也是个妾，在李宝珠面前还要站着。”
“你可是傻了，还有我在呢。”许氏冷哼一声，道，“这次老太太病了让我掌家，以后这个府里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氏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亲手喂她，笑道：“你以后的任务啊，就是好好和阿泽处。作为一个女人啊，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还是要看男人。只要你能争得男人的青睐，她是个嫡妻又能怎么样？”
“话虽如此……”许沫熙委委屈屈的说，“可熙儿心里觉得委屈……”
许氏点了一下她的头，恨铁不成钢道：“受点委屈怕什么？现在受委屈，将来才有好日子过！以后这家里我说了算，没了老太太的宠爱，那李宝珠还不是任我揉捏？只要让她犯错，你再比她先诞下阿泽的长子，姑母就有足够的理由休了她，扶你做正妻。”
许沫熙眼睛渐渐亮起来，表情也变得欢喜起来，点点头，“嗯，侄女听姑母的。”
“这才是好孩子，来把这药喝了。”许氏把碗递到她嘴边，随口问道，“你以后离李宝珠那丫头远一些，她手段多人又鬼精，说不定你这落水就不是意外，是她设计的呢！”
“咳——”许沫熙猛烈咳嗽起来。
许氏忙给她顺顺气，“这是怎么了，慢点喝……”
“没事……没事……”许沫熙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睛。
喝完药后，许沫熙穿好衣服梳洗干净，跟着许氏去给老太太请安。
去了那里却被挡在了门外。
夏荷站在院外，垂头道：“大夫人，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