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知道我出身贫寒……”李宝珠垂下头低声说道，再抬起来时眼里已经含了泪珠，“以前日子困苦时，都是因为有红秀在一旁不离不弃的帮助扶持，我们姐弟才能熬过来……”
李宝珠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晶莹的泪滴流过莹白的脸颊，汇集在尖尖柔嫩的下巴上，红红的眼眶，被泪水浸湿的卷翘睫毛，让她看着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可怜小兽。
向来以怜香惜玉闻名的沈大老爷看愣了。
他连看着美人皱眉都觉得心疼，何况看着娇娇弱弱的儿媳妇流眼泪？
“……父亲，宝珠从来不是那等攀权附贵之人，红秀跟着我这么久，我待她如亲姐妹一般，若因她犯了一点点无伤大雅的过错，就把她撵走，这岂不是让旁人寒心吗？”
李宝珠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悄悄的掐了一把红秀的胳膊，红秀淬不及防受痛，又不敢叫出声，顿时皱起了眉头，嘴唇也紧紧抿住，看着倒有几分受委屈的模样。
红秀当初在相思楼的时候，也是当作红牌亮出去的，长相自然不会差，只不过她向来习惯以强悍一面示人，此时现出委屈的神情，反倒格外惹人怜爱。
沈临云老爷看到儿媳妇流泪的辩白时便已经心软了，再看到红秀特别的一面，这心里啊，顿时软的像团棉花，张口便想作罢。
许氏一看李宝珠主仆俩的样子，便知要坏菜。
和沈临云生活了二十年，她还能不清楚自家男人是什么性子？
连忙在沈临云开口前说道：“宝珠丫头这是做什么，哭哭啼啼的，倒好像我给你受了什么委屈，好歹你也是圣上封的县主，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说我落了皇家颜面？”
这时又听到外面挑起帘子的声音，丫鬟说道：“大公子来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身穿天青色锦袍，头束白玉冠的沈少泽大步走进来。
他一眼看到李宝珠站在角落里，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琼鼻尖上也有些发红。
他先给沈临云和许氏见礼，放在背后的手却握紧了。
把珠儿娶进门第一天，她竟然就受了委屈。
沈少泽压抑着怒气，冷淡的说：“不知珠儿有什么错处，惹得母亲这么生气。”
“我何曾敢给寿宁县主一点委屈呢！”许氏看到自己儿子这么维护一个粗鄙的乡下丫头，心中就一阵阵的怒火升腾。
“公子不知道，夫人好心好意的特意叫人熬的燕窝粥给少夫人补身子，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却故意给打了……”冬儿替许氏解释。
沈少泽瞥一眼冬儿，冷冷的眼神看的冬儿心头一寒，讷讷的住了口。自家这位大公子，对于不喜欢的人，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珠儿年纪小，母亲还是不要过于苛责的好。”沈少泽一回来便听春杏说少夫被夫人叫去将近两个时辰，他水也没喝一口连忙赶过来，谁知正好看到她默默流泪。
“父亲母亲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儿子便带她回去了。”
沈少泽说着便要拉李宝珠离开，许氏大怒，不顾沈临云在前，喝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李宝珠听了心里暗暗叫苦，她原本只是利用沈临云的弱点才故意示弱，看他的模样就知道要松口了，谁知半路沈少泽突然回来……“夫人，此事作罢吧，我看红秀那丫头也不是故意如此，以后慢慢教着就是了。”沈临云见到自己夫人凶恶的模样，不禁有些诧异。“不行！此事若作罢，我这个做婆婆的面子往哪搁！”许氏豁出去了，今天一定要把那加了料的燕窝让李宝珠灌下，她咬牙说：“要么现在就教好那丫头，让她当着我的面，重新把燕窝粥伺候给宝珠给！伺候好了便作罢！”
☆、第三百一十五章 这个丫鬟买得值
许氏一副不达目誓不罢休的模样，连一向在沈临云面前维持的柔顺形象也不顾了。
“既如此，红秀再服侍你主子吃一碗燕窝。”沈临云也不好在晚辈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许氏。况且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
夫人果然还是那副柔弱的心肠。
沈临云话一出口，连沈少泽也无法反驳。
冬儿重新端来一碗桂花银耳燕窝，李宝珠闻一下便知是和刚才那一碗出自同一锅。
“少夫人……”红秀低低的声音在李宝珠身后响起，“她逼你喝这个，里面一定放了东西，怎么办？”
李宝珠隐晦的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冬儿把碗朝红秀手中一塞，表情幸灾乐祸：“快喂你主子吃去！”
“……少夫人？”红秀犹豫着接过碗。
原本她以为小姐嫁进沈府从此就能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没想到事实却是如此残酷。
红秀双手紧紧握住碗，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扑通跪倒了地上，哭道：“少夫人，奴婢愿意留在夫人这里学规矩，以后不能伺候在少夫人身边，少夫人就把这碗燕窝赏了奴婢吧！”
红秀说完未等别人反应过来，仰头把燕窝粥一口气全都喝了下去。
喝完便放下碗，满脸泪痕朝李宝珠磕了三个头。
“红秀你这个呆子！”李宝珠忙把她拉起来。
她被红秀的行为感动了，这丫头从来都是一片赤诚，她已经示意她不会有事，这丫头还是做了这么傻里傻气的事，万一汤里真的有什么怎么办？
“你这个贱婢！我打死你！”许氏被红秀气疯了，抬脚就踢向红秀。
她弄点药来容易吗，这么该死的小贱人一而再的破坏她的好事。
“夫人！”沈临云忙喝止，从未见过许氏这副恶狠狠的模样，许氏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大度懂事柔顺的。
甚至还主动帮他挑选长相上乘的女人带到京城去。
“母亲！”沈少泽和沈临云不同，他已经一步跨到红秀面前，把李宝珠和红秀挡在了身后，面对着许氏，隐隐带着怒气，道，“珠儿第一天过门，母亲是成心不让府里安生吗！母亲若是看不得我们，我就带珠儿搬出去住！”
许氏被沈临云的喝止声已经惊醒过来，此时又听见儿子说要搬出去的话，心里便有些退缩，暗骂自己失了理智，今天不成还有下次，没必要为了这个小贱人和丈夫儿子离了心。
“好啊，你们都向着宝珠丫头，我不过是帮她说几句丫鬟，你们一个个的就这么着……”许氏退后几步，侧身坐到软榻上，低着头，掏出帕子捂着脸，竟然嘤嘤的哭起来了。
变脸之快，眼泪之多，让李宝珠深深的叹服了。
“夫人你这又是……看晚辈笑话不是……”沈临云最是怜香惜玉的，因为许氏一向大度，他心中对许氏又是敬重又是愧疚，此时见她哭泣，忙走过去软声安慰。
“母亲早些歇息吧，儿子先和珠儿回去了。”沈少泽不为所动，淡淡的说完，牵着李宝珠的手走出去，李宝珠顺手又把呆立着的红秀拉上。
一走出梧桐苑，李宝珠忙翻手把红秀的手腕拿到面前，伸出手指搭在她的腕上。
凝神感受好一会，李宝珠犹不放心，取出银针在红秀虎口处扎针试探，结果银针完好，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一点异常，难道是我多心了？”李宝珠喃喃自语。
她没有从红秀的脉象中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你在做什么？”沈少泽嘴角含笑，看着李宝珠秀眉微蹙认真号脉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把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擦掉。
虽然是在红秀面前，沈少泽这样亲密的动作也让有着云梦公主灵魂的李宝珠有些害羞。
她微微侧脸躲开他的手，道，“母亲一直要我喝那燕窝粥，我觉得粥里可能放了什么，所以……”
李宝珠有些担心自己是小人之心，声音越说越小。
毕竟许氏是阿泽的母亲。
“红秀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宁愿自己喝掉，也不让珠儿喝？”沈少泽平静的说。夜色暗沉，看不出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奴婢，奴婢只是……”红秀垂着头，她心底认定了粥里加了东西，但她却不敢在公子面前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我知道红秀一片忠心，但以后不必如此，有我在，总不会让珠儿受任何伤害。”沈少泽伸手把李宝珠拉到面前，抱着她纤细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说，“梧桐苑那里有我的人，以后你在梧桐苑只管吃喝。”
“你是说……”李宝珠有些震惊。
原来阿泽也对许氏如此防范。
“她毕竟是我母亲。”沈少泽的语气颇有些无奈，“我知道她对你有颇有微词，你是县主，她明面上不会对你怎么样，但背地里的小动作不会少，我很不放心，所以去年向你提亲时，就已经作了安排。”
既然梧桐苑有阿泽的人，那燕窝粥自然也不会有问题，敢情她们主仆俩刚才的戏都白演了。
不，准确的说是李宝珠的戏白演了，红秀可是真情投入。
“你啊，傻乎乎的！”李宝珠松了口气，转身揪了把红秀的肉脸，“以后再不要这样了，命都不顾了，万一里面有毒药怎么办？”
“奴婢不喝难道亲手喂给少夫人喝吗？”红秀满脸倔强，“如果真是毒药，就当奴婢偿还了少夫人的恩情吧！”
“好了，什么生啊死的……珠儿，你那三百两银子花的确实值哦。”沈少泽刚把意中人娶到手，激动的心情还没完全平复，哪里能听得进这些不吉利的话，转而向李宝珠说起了旧话。
“走，回点绛院去。”沈少泽搂着李宝珠的肩膀，献宝似的说，“我在庄子里带了新鲜的鹿肉回来，留一半给老太太和若兰，剩下的叫春杏收拾了，小厨房里做好等着呢。”“庄子上的事解决了吗？”李宝珠想起他去处理庄子斗殴的事情，忙到这么晚才回来，事情想必很棘手。“你夫君我都出马了，还有什么事搞不定？”沈少泽低头在她耳边调笑道，“回去赶紧吃了鹿肉休息，让红秀铺床，你我二人共枕鸳鸯帐……”
☆、第三百一十六章 食色，性也
沈少泽的声音极低，但现在毕竟是在外面，听在李宝珠耳中简直无异于淫词艳曲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地点……”
沈少泽嘴里呼出的温热气息喷到李宝珠耳朵和脖子上，让她脸上的红霞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上。
莹白细腻如上好羊脂玉的脖颈，印染着淡淡的樱花粉。
沈少泽眼睛正凑近在她的脖子边，看得他呼吸忽然急促了几分。
自从习得明月传授的心诀后，李宝珠的视觉触觉都敏锐了许多，几乎立刻便感觉到沈少泽的轻微变化。
“你，你刚才说的鹿肉是怎么来的？”李宝珠心头微慌，忙寻找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过是庄子上的管事准备的……”沈少泽心不在焉的回答，眼睛仍然盯住她的脖子，想着这样鲜嫩的颜色，若是咬一口一定很可口……
一时又想到昨天夜里看到她的情景，沈少泽心头一小团火苗忍不住往上窜。
“珠儿，今晚你能不能……”他的脸蛋几乎凑到了李宝珠的耳朵上，声音黯哑，听得李宝珠浑身寒毛直竖。
她真的担心他接着说出什么令人面红心跳的话，忙截住他，“我刚才在母亲那里站了许久，腰酸的不行，我回去歇歇！”
说着推开他，拉着红秀跑了。
剩下沈少泽站在原地，恨得牙直痒痒，“臭丫头你等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
回到点绛院，李宝珠果然闻到一股肉香味从小厨房传出来。她忙走进去，笑道：“原来春杏也会收拾鹿肉？”
“少夫人回来了？”春杏忙用帕子擦擦筷子，夹起一块肉递到李宝珠嘴边，笑道，“少夫人尝尝这味道合不合口。”
李宝珠就着她的手把肉吃下去，又香又嫩，别有一番滋味。
“这个好得很。”李宝珠连声称赞，“春杏的手艺和柳絮难分伯仲啊。”
柳絮是仙踪林不可缺少的大厨，这一点点绛院的人都知道，因为从早上起，她就坐着马车出府去仙踪林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府里的下人能有此特权的，再找不到第二个。
因此春杏听到李宝珠如此称赞自己的厨艺，脸上不禁笑容更深，笑道：“公子也喜欢吃鹿肉，奴婢记得那年下大雪，公子猎了一头鹿回来，就在雪地里烤着吃，连云梦公主都……”
“春杏，去取件衣服来。”沈少泽走进来打断春杏。
“是。”春杏说的高兴，竟然冲口把云梦公主的名字也说出来，此时见到公子的脸色，立即敛了笑容，低头离开。
沈少泽不让春杏说下去，李宝珠却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事。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阿泽特意跑到京城带她出去打猎，打回来一头鹿，便让春杏和秋桃收拾干净，取来炭炉和铁网夹子，以及许多蘸料。
坐在芭蕉树下，把鹿肉切成块放在炭火上烤，鹿肉滋滋儿的冒油，天上仍旧飘着雪花，四周一片白茫茫，如此闲情逸致，惹得脾胃虚弱的云梦公主也胃口大开，吃了许多烤鹿肉。
虽然之后她为此喝了许多苦口汤药，但也成为她心中最快乐的记忆。
不知他再次吃到鹿肉时，会不会想起那件事呢。
李宝珠轻轻吁了口气，笑道：“我听小翠说，你在府里向来是最好脾气的一个，如今我看也不尽然，在自己院子里也板着脸做什么？春杏的鹿肉可是一绝，过来尝尝。”
晚上吃饭的时候，桌上除了一大盘鹿肉，黄花鱼，杏鲍菇炖汤等几碟爽口小菜，还有两盅燕窝。
李宝珠笑道：“怎么忽然端燕窝上来？”
这东西她在宫里时常吃，成为李宝珠之后便再也没有吃过。
沈少泽拿一只银勺子放进燕窝里递给她，玩笑说：“之前在母亲那里没有吃到，这个给你压压惊。”
伺候在一旁的红秀听了顿时脸色一红。
她若知道那汤里什么都没有，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把主子的东西抢去吃的事情。
李宝珠瞧出她不自在，笑道：“红秀，你和春杏秋桃她们去吃饭吧。”
“那奴婢叫小翠进来伺候？”秋桃秉性温良醇厚，柔声请示。
“不用，你还担心你家公子没丫鬟伺候吃不下饭？”李宝珠笑道，“秋桃姐姐放心的去，实在不行我伺候他。”
等房里只剩下沈少泽和李宝珠二人时，她顺手把燕窝端到面前，用一双筷子把其中的枸杞挑出来，嘴里说道：“你以后别再拿这事取笑红秀，她这丫头看起来粗线条，心里却细微，你虽然是无意，她指不定心里难受呢。”
“是是是，我以后不说了成不成？”沈少泽摇头叹气，“你对红秀比对我可细心多了，怎么也没见你这么照顾我的心情？”
“你是府里所有人的心肝儿，还用我照顾？”李宝珠白了他一眼，“不知有多少人想讨好你，处处揣摩你的心思。况且下个月红秀就要嫁给小海哥，她在这里也待不了几天了。”
“你舍不得她就让她继续留在这里，这有什么难得？”
李宝珠笑道：“以前让她跟着我，也是因为你。红秀帮我这么多事，也足够偿还她那三百两银子的赎身钱了。哪有人愿意一辈子给人为仆？况且她又是嫁给小海哥，等于是我的嫂子呢。让她继续留在府里，我怎么跟张婶开口？”
李宝珠把燕窝里的枸杞捡干净，推到他面前，笑道：“以后仙踪林就让小海哥和红秀管，岂不好？一年也有不少进项呢。”
李宝珠绝不认为她嫁进沈府就背靠金山银山万事无忧了。她那些赚钱的生意和农田仍要好好的经营，有了自己的银子才有底气，心里才安稳。
沈少泽吃一口燕窝，慢慢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