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你父母,还有什么话是不好说的?”
这回却是周县令沉了沉脸,想到今天收到的那桩奇怪的案子,再想到瑜儿的状况,他的心头有些沉沉的。
“是,我,”周紫瑜似是觉得事情有些难以置信,顿了顿这才开口道:“女儿做了一个怪梦。”
“这件事情得要从我的花好月圆说起,”她眼神闪了闪,脸上带了丝难堪:“女儿先前开这个铺子。是因为被田落落所激,觉得她同女儿也是一般大年纪,而且她还只是个农户之女。却也能把铺子做得风生水起。”
“故此,故此……”说到这里。她的脸上红了红,似是很不好意思:“所以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同红妆抢生意。”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飞快地同周县令的眼神一触:“因为这事儿,田姑娘不大喜欢我。以前也没觉得怎样,可是最近几天,特别是那天接风宴之后,女儿就时常梦到她。”
“梦里,她总是威胁女儿。说要女儿赶紧关了铺子,否则要我好看。”周紫瑜低下头去,脸上带了委屈的神色:“今天中午也是,可是梦里女儿心中不忿,同她辩了几句,突然她就大怒说要杀了女儿,然后,我就感觉被人困在某个黑暗的地方挣扎不得。”
“再后来,我就听到了一声佛号。然后就看到了灵泉大师跟你们,方知我原来是在做恶梦。”
说着。她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呼,幸好只是个梦……”
周夫人听完。也是心有余悸,上前抱住女儿:“好了好了,我看你那花好月圆也别开了,家里又不是缺你那点银钱,不要折腾了,又那么远。”
说着,又一戳周紫瑜额头,嗔道:“依娘看啊,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别的女儿家都是在家做做针线读读书。偏你要折腾着去做什么事业,这下精力不济了吧?”
她本就不赞同女儿去那个小小的白水镇开铺子。只是碍于周紫瑜坚持。这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正好有了阻拦的借口。
而周县令却想得比她多得多,脸上带了凝重的神色:“你说自接风宴之后就时常梦到田姑娘,说来听听,你同她可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接触?”
“接触?没有啊……”周紫瑜偏头想了想,有些茫然地摇头,“不过之前她送了我一个荷包,女儿觉得好看,就一直留在身边的……”
说着,她转身自枕下摸了一个小小的素锦荷包出来,上面绣了一枝小小的腊梅。
周县令接过那个小小的荷包,半天没有说话,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交东西袖在了袖子里:“这个荷包先给我看看,你好好休息,那个铺子,能不开就关了吧。”
说完,他就转身去了花厅。只是满腹心事离去的他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周紫瑜眼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正要吩咐小厮去请灵泉大师过来一叙,却没想到花园里一声朗笑,却是那灵泉缓步而来。
“哈哈,周大人,不用请了,贫僧知您一定还有很多话同我说。”
周县令的眼神一闪,心里倒是对这个灵泉高看了几分。别的不说,单凭他这份揣摸人心思的本事,倒是厉害。
“大师请坐,方才多有不敬之处,还请见谅!”周县令缓和了脸上的神色,把灵泉请到了花厅上座,吩咐了小厮上茶之后,这才转头看向对面的和尚。
仔细一看之下,他竟从他身上觉出了几分与众不同的飘逸意味来。
“不知大人如此目光审视于我,是有何见教呢?”灵泉并不惧他的目光打量,开口反问了起来。
见他这样开门见山,周县令也不拖延,探手自袖子里取了那个素锦荷包出来:“大师请帮忙看下此物,可有不妥?”
若说开始他不信那王绿儿的供词,但是刚刚看了自家女儿的表现之后,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些相信了,只是还想再确认一下。
灵泉大师伸手一捋颏下雪须,接过了那个荷包。
“啊!”
然而却在接到荷包的时候,突然大叫了一声,原本红润的脸色也蓦地地变得惨白起来,握住荷包的手也不住地颤抖。
“灵泉大师!”周县令大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那荷包有什么古怪?
他的面容扭曲,似是很不舒服。整个人蜷了起来,双手青筋暴突,口中不住地喃喃念叨着什么。
突然。
“砰!”
“哗啦!”
只听得噼哩叭啦一阵响,他另一手里握着的佛珠突地四分五裂,黝黑圆润的珠子散落一地!
“呼!”
灵泉大师猛地把那荷包扔得远远的,脸上露出恐惧至极的神情,似是那荷包里有着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口中连连宣着佛号,过了好半晌,面色才恢复过来。
“灵泉大师?”
周县令心上心下的,小心唤了一声。
灵泉似有些疲惫地睁开了眼,神色郑重:“周大人,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看着灵泉还有些发白的面色,周县令吞了一口口水,声音有些发沉:“这是小女的一个朋友所赠。”
“哼!朋友?”灵泉大师冷笑一声,习惯性地去摸佛珠却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佛珠已经散了:“我看是仇人才对吧,那荷包里有着极大的怨气!我就说呢,令爱一向身体康健,性子又好,哪里会招来邪祟入体?竟是这东西在做怪!”
听到这话,周县令心里一沉:“那,可有解法?”
“有倒是有,只是这个邪祟有些不一般,竟能在大白天的引人入梦。总觉得不似是单纯的死物……”灵泉沉吟着,俯身,有些可惜地一粒一粒拾起散落一地的珠子。
周县令心头一跳,那田落落看起来与活人无异,可不像是死人。
“大师,不知这世上,可有借尸还魂一说?”想了半天,周县令还是决定开口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灵泉眉毛一挑:“借尸还魂?大人从哪里听来的?不过如果是借尸还魂,那令爱的情况就说得通了。不过这样的邪祟可是很难办的,如果是新还魂还好,老衲作一场法事就把怨鬼驱除出去了,若是时间太久,啧……”
他咂了咂嘴,似是想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一般。
听到这话,周县令的心里越发的不安了起来,小心地试探:“如果,如果是已经过了一年呢?”
“一年?!”灵泉眼睛一瞪,突然怪叫了起来:“怨魂同尸身契合,只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完成,若是过了一年,那肉身同那怨魂怕是早就合得铁桶一般,请恕老衲无能为力!”
灵泉连连摇头,作势要走。
“大师!大师请留步!这小女已经被邪祟缠身,还请大师指一条明路!”
周县令赶紧一把拦住他,开玩笑,眼下只有他说出了个一二三来,他又怎么可能放了他走?再说了,自家女儿已经被缠上了,那田落落如果不就此除去,只怕还会想办法来害人。
说到这里,他已经完全相信了王绿儿的说辞,相信田落落就一只借尸还魂的怨魂了。为了自家安全计,他是一定得要把人留在这里的。
被周县令拽住,灵泉开始死活不同意。却架不住他的连番哀求:“大师您乃世外高人,菩萨心肠,定是不忍看着这怨魂作祟,害得生灵涂炭的。千万请您想一个法子吧?”
灵泉被缠得无法,只得一挥袖子重又坐下来。
捋着胡须沉吟了半天,又一颗颗地把佛珠重新拼凑起来。
等得周县令都不耐烦了,他这才缓缓地开口:“那怨魂如此厉害,只怕是还有心愿未了,眼下我只能出手试上一试。”
一听有得解法,周县令心里一喜,赶紧就凑了过去:“大师有什么需要,还请直说。”
灵泉也不说话,只眯了眯眼睛:“这样,那怨魂既然不愿离去,就一定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大人且先去查一查她为什么要逗留。然后我再想法化解。”
☆、第164章 烧鬼 中
“哎,好!”周县令转身就走,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苦了脸:“可是,大师啊,这怨魂的心愿,我能从何得知?总不能去当面问她吧?”
“愚蠢!”灵泉一拂袖子,喝道:“既是怨魂,人之大恨,不过是血海深仇!你去查查她当初的死因,不就知道了?如果找到死因,我却是有法子化解!”
说完,他就闭目阖眼,竟是一副不想再开口的样子。
周县令无法,只得依言出去。看来,王绿儿一案,他还得重新审上一审。
看着桌案上的诉状,他却是皱起了眉头。眼下他心里已经*不离十相信了王绿儿说的是真的了,却不好去找田家人取证。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就算是找了田家人,相信她们也不肯说实话。
想了想,他突然叫了小厮上来:“去请田师爷过来说说话。”
有些事情,不能当面对质,却是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的。
不多时,田文良那微胖的身子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他是衙里负责典籍管理的文书,平日里负责誊抄一些重要的文书书籍,此刻想是匆忙赶来,指尖还带着星星点点的墨迹。
“田师爷在忙呢,辛苦了。”周县令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来,将袖子一引,示意他坐下来说话。
田文良平时虽然也会时常见到这个县令大人,但何时从他脸上看到过这样和善的表情?当即就诚惶诚恐地应了,捡了下首一张椅子欠身坐下。
“不知大人找小的前来,有什么事情?”刚刚那小厮叫得急,他什么也没顾得上就跑过来了,此刻看着自己衣冠不洁的样子,难免有些懊恼。
“呵呵。田师爷不用这样紧张,不过是想跟你聊聊而已。”
周县令伸手自桌上取了茶碗,拂了拂上面的浮沫:“听说那个田落落还是你的侄女?不错啊。你们田家出了一个人物,很是得皇上欢心呢。”
“呵呵。承蒙大人夸奖!”听到这个,田文良脸上露出一丝喜意,赶紧欠了欠身客气地答道。
“哈哈,前几天看那姑娘沉稳得很,只是不知这位田姑娘幼时个性如何?想瑜儿小时候也是调皮得紧,现在却是一个大姑娘了。”
“看来天下的孩子都是一样的,说起来,落儿小时可是很胆小的人呢。没想到这回竟然会是在战事中立了功……”
就这样。一问一答。
周县令状似无意地打探着落落年幼时的一切。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推敲的,更何况落落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变化。
因此不过盏茶的功夫,周县令基本已经确认,现在的田落落,跟以前的田落落完全是两种性子的人。
他的目光沉了沉,看向还在滔滔不绝谈着育儿经的田师爷,端起了茶:“师爷应该不有事情要忙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没做完……”
田文良一愣,略胖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来。是不是自己说方儿说得太投入了?引起了大人的反感?
然而不过转眼,他就放松了下来。反正方儿的学业还算不错。年纪轻轻已经考中了秀才,自己方才也没有特别夸大事实,惹是方儿能因此入了周大人的法眼倒也不错。若是不能,也没什么损失。
这样一想,他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眨眨眼:“大人若是忙的话,那小的就先告退了。对了,大人,我家方儿性子还算沉稳,如果大人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行走的话,可以随意支使犬子!”
“嗯!”周县令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挥挥手就让人下去了。
田文良心里存着期待,自也是满意而去。
待人走远。周县令脸色一沉,问小厮:“先前让你去请白水镇的那个老大夫请来了没有?”
“回老爷。已经请来了,正在花厅等候。”
“带我去看看……”
周县令一撩袍角,起身就往花厅而去。
同王大夫谈完,周县令已经完全相信了王绿儿的状词。
因为王大夫说,他记得田家姑娘。因为当时他初初把脉的时候,她体内明明还是中了砒霜之像,然而那姑娘却是生龙活虎,除了头上一道碰伤以外,再无其它不适。为此他还奇怪了好久……
周县令又去了趟了周紫瑜的闺房,她这会儿已经完全好了。正拿了花样子在同侍女比划着,见到他进来。
周紫瑜脸上露出一丝明媚的笑:“爹!”
“嗯,怎么样了?”周县令跨步进来,坐在了圆桌旁边,关切地抚了抚她的额头,没烧也不凉,正正好,完全看不出早上刚刚大病了一场的样子。
这一认知,让他的心里再次沉了沉。
“没事呢!”周紫瑜站起来转了一圈,示意自己好得很。
周县令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叮嘱道:“这几天不要出去了,特别是是白水镇,不要过去了。还有,那个什么铺子,如果精力不够,就关了吧。”
“是,爹爹!”
周紫瑜乖巧地一福身,应道。
却偷偷拿眼角睃了眼说完这番话就出去了的老爹,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来。
而这边,周县令匆匆地又去了灵泉大师的所在。
灵泉大师正在打坐,见他气喘嘘嘘地进来,脸上的表情未动,却掀了掀眼皮:“周大人如此匆忙,可是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倒也快……”
周县令微微喘了两口气,让心头的那口气喘匀了,这才作揖开口,表情诚恳:“大师!还请救上小女一救!”
“说吧,让老衲听听这来龙去脉,才好作决断!”
“是这样的,小女之前因为意气,在白水镇开了一间铺子。可是没想到,却因此惹了一个人。名田落落……”
“……”
“今天早上呢,我又接了一个奇怪的状词,说是那田落落乃是怨魂化身。我自是不信。哪有鬼怪邪祟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动的!可是不多时,我家小女就发病了。而且,我刚刚从旁了解了下,那田落落,她的性子自被退婚那事儿之后就突变了。”
说到这里,周县令忍不住打了寒噤:“他们家里人都以为是受了刺激,可是我方才请了白水镇的王大夫问了问,那田落落当初送到他的医馆里的时候,明明是身中砒霜之毒的脉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
他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所以,我想,那田落落确如那王绿儿所说,是个怨魂无疑!”
“哦?这样吗?”
灵泉点点头,脸上一派凝重镇定之色。然而正心烦意乱的周县令却没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完全不像他表面上的从容;若细看过去,他正捻佛珠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着,只是屋内光线昏暗。周县令心里又压着事儿,所以没有注意到。
“是的,还请大师帮忙出个主意。”周县令现在完全是把灵泉当成救命稻草了。
灵泉定了定神。故作高深地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如此这般的一般密语,听得周县令不住点头。然而听到最后,他的脸上又露出一丝为难来:“这样,不大妥当吧?万一……”
“哼!唯有此法能解!”灵泉脸色一冷,甩手哼道。
周县令无法,只得苦了脸,想了一会儿就匆匆下去布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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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晋文心里有些着急,同落落分别了不过短短的几天,于他却好像过了几年那样长。
京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他借着要来提亲,就跟着家里的马车一起过来了。
而徐闵兰在接了那样的来信之后。心里到底不放心,也一路跟了过来。
“晋文。你,还是好好打探一下,那田姑娘,”徐闵兰沉吟着,想着要怎么措词才显得不那么伤人。
然而话头却被顾晋文截了过去:“娘,你就瞎操心!当初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