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里的田先生,是指的田家大伯,田锦玉的爹田文良。
跟落落交了这么多回手,她如何不明白落落跟自己一样是穿越过来的?只是前些年落落一直寂寂无名,只有去年才突然传出来,她自是在心里揣测——只怕这落落是半路而来的。
在家里想通了这节,她急急地就跑到白水镇来找田锦玉打探消息来了——如果落落真的是穿越来的,那么她跟顾晋文之间,还真的有一丝希望在。
只不过在走出这步棋之前,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暴露了,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找上田锦玉的另一原因。
“写字?!”
田锦玉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整个田家,除了自己一家有人认字以外,别人可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正宗农户。
就算是田六郎跟小八今年进了学,可也只是才开始启蒙。更不用说田落落了,大字都不识又从哪里会写?
“周小姐真是说笑了,我们家除了我们兄妹,还有爹爹以外,可没有人会认字。落落更是不可能,您从哪里听说她识字的?还写得一手好字,真是见笑了……”
她掩着嘴笑,然而看着对面女子脸上越来越重的疑惑。她终于笑不下去了,突地想起来落落自被退婚之后起的变化来:“她……识字?真的?”
“嗯!千真万确!听说还是她留了法子给军中制作担架轮椅等物,那些可都是她写出来的!”周紫瑜脸上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重重的点头。
田锦玉脑子里突然咯噔一下,想起来有一次蒋氏的话来:“落落那丫头,咋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第156章 接风宴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的?
她微微蹙眉,自从怀孕,她的记性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周紫瑜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来,看着对面的田锦玉一下一下抚着肚子。
良久,她才开口:“怎么了,柳少夫人?”
田锦玉这才像突然惊醒一般,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古怪:“没什么,只是我那堂妹,确实有些变化。”变得,跟另外一个人一般。
听到她这样说,周紫瑜心里一喜,突然故作无意地开了句玩笑:“那柳少夫人可要注意一些了,听老人说,一个人突然变了。要么,就是变了;要么,就是鬼上身……”
说到这里,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凉森森的。
田锦玉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偏偏这时候周紫瑜又来了句:“特别是后者,那可都是冤鬼呢!”
“哗啦!”
只听得哗啦一声,田锦玉竟是手一抖,一碗茶全倾在了自己身上,脸色突地煞白,想起一件事来。
周紫瑜惊讶地掩了掩嘴角,正要说话。
却见田锦玉急急地就起身告辞:“周小姐,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身上裙子还是水淋淋的,起身扶了丫头的手就走。
而身后,周紫瑜的脸上渐渐露出玩味的笑来。她虽然已经猜出落落是穿来的,却不知道她是怎么穿的,但是这会儿看田锦玉的样子,她竟像是知道一些事情似的。
待田锦玉走得远了,周紫瑜还是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菊儿有些惴惴不安地上来:“小姐,天色不早了……”
“嗯。回吧。”
本以为她还会再坐会儿,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她起身就随自己走了。
只是临走时。她突然自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来:“菊儿,把这封信。代我托人送到顾府去,我有些话,想同顾夫人说一说。”
得了小姐命令,菊儿飞奔着就去干活去了。而周紫瑜脸上那神秘的笑越放越大,仿佛已经看到顾晋文骑着高头大马,抬着花轿来接自己了。
……
马车刚一进安平县,落落就被人请去了县令府。
“唉呀!田姑娘,这巾帼英雄怕不就是说的你了。哈哈!”
周县令是个胖胖的中年人,他打着哈哈,一双眼都笑眯了缝儿。
田文俭夫妇有些侷促,他们都是老实了半辈子的庄户人家。见了官儿只有低头的份儿,何时见过官儿对着自己低头的?
这样一想,两人的脸上越发的僵硬了,竟是连笑都挤不出来。
倒是六郎,到底学过几天书,礼仪捏得还好,只是那发颤的声音同样泄露了他心里的紧张:“见过周大人。周大人真是过奖了。”
斜眼瞅着自家父母还一副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六郎赶紧一扯他们,草草施了一礼。
落落随在几人后面。虽然已经猜到周县令派人拦住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
但还是开口问道:“不知周大人叫我们来有什么事情?”
“哈哈哈,我们安平县出了你这么一位巾帼英雄!作为一方父母官的我,甚是欣慰啊!”周县令是真欣慰,那额头上都泛着锃亮的油光,哈哈大笑着:“请你来,当然是想略尽心力,为你办了个接风宴!哈哈!”
一听果然是这事,落落皱了皱眉,有些不大愿意留下来。但是转念一想。六郎跟小八都在进学,往后这样的场面怎么着也是要参加的。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开始适应的好。
说是心头那么多弯弯绕,但实际上也就是眨眼间的事儿。
她脸上笑盈盈的。拉了一把有些愣神的父母兄长:“那就谢谢周大人了,只是我想先回家一趟,好久没见我爷爷奶奶,怪想的。”
“哈哈,这个不用担心!长辈们我早就着人请来了!现在就在田师爷的院子里住着呢,横竖不是外人!”
一听这话,落落心里的眉毛又紧了紧——这意思是田家的长辈都来了吗?眼下她可不乐意见有些人,特别是她现在刚刚听说三伯又赌博险些把自己卖了的事儿,心里更是膈应。
杨桂香的脸上也有些不愉,扯了扯田文俭的胳膊:“当家的,要不咱还是先回去吧。闺女这儿也不大好抛头露面的,就让六郎在这儿陪陪好了。”
周县令人精也似的,他早就听说了田家那一堆弯弯绕绕的烂事儿。也料到了田落落一定不乐意花精力陪那帮子人,因此他特意吩咐过了,这回的接尘宴,田家其它房头,就以田文良为代表。
这会儿一看果然如此,他赶紧打了个哈哈:“哈哈,田姑娘,这接尘只是个由头,只是想找个机会,我们周田两家好好坐坐罢了。因此也没请几个人,只请了田三爷过来。”
听到这里,落落一家子的心才放下来,杨桂香脸上露出一丝笑:“这样啊,那,呵呵……”
她到底不是个会左右逢源的,刚刚拒绝,这会儿竟是找不到话来圆自己的话。
倒是落落,笑眯眯地点头:“那就多谢周大人了!其实我正想说如果请了三伯他们,这席我可是不出的!”
周县令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大方的把话说出来。
不过呢,眼下她这样表现,反倒让人自在些,田家那些事儿也不是啥机密,大家都知道。于是也笑:“那哪儿能呢,说是请你们,就是请你们!对了,那秦师爷我已经把他辞了!没想到堂堂一个师爷,竟然好赌成性,真真是让人失望!”
落落心里一动,看向前面带路的周县令。只是不知道这赶人,是在嘉奖的檄文下来之前赶的还是之后?
不过不管这先还是后,反正人已经被削职了,她也就不打算追究了。这事儿追根究底,还是怪在三伯头上,要不是他去赌博,又怎么会把自己输了进去?
当下一行人鱼贯而入,随着周县令穿堂过院,来到了后院。
只见里面当中坐了两个老人,旁边偎依着一个一身红衣的童子。
不是自家爷爷奶奶还有小八又是哪个?
落落眼圈一红,声音哽了哽:“爷,奶,小八……”
小八原本正偎在爷爷奶奶身上撒娇,一见到来人,嗷地一声就扑了过来,一头蹿进落落怀里,把她撞得倒退了两步赶紧蹲在地上才没倒下去:“姐!姐,还有娘!你们可回来了!”
他人小胳膊短,一时想抱姐姐,一时又想抱娘亲,忙得不亦乐乎。
嘴里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们咋才回来哩?那地里的玉米都长得有我高了!爷爷总说你马上就回马上就回了,可是我总也没看到!还有我学了好多字了呢,就等着你回来教你!”
这头跟自家姐姐汇报着学习进程,那头也没冷落娘亲:“还有娘,你可给你留了好多点心,这两天在周伯伯这里,他给了好多好吃的点心呢!”
看着他小大人一般忙前忙后,落落率先撑不住笑了:“哟!几天不见,简直成了个大人嘛!快去,把东西找来,让我看看?”
话音刚落,突然从门外有人接了一句:“小八,你可错了,只怕是要你姐姐教你认字才是呢!听说你姐姐可是立了大功呢,她认的字只怕比你多多了!”
周紫瑜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落落心里一凛,放下同小八玩闹的手……她这样说话是几个意思?
而前一刻还在撒欢儿的小八,此刻也消了音,垂了脸不说话。只是握着落落的手又紧了紧。
她心里一动,看向脸上明显神色不快的小八……这小子,跟周紫瑜闹了什么不愉快吧?
再看爷爷奶奶,让她奇怪地是,以往一团和气的爷奶此时脸上的表情竟也不对,竟像是有些铁青?
“呵呵,田姑娘怎么不说话呢,唉,都怪我,说话没个思量……”看她不说话只是打量自己,周紫瑜笑嘻嘻地,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下,仿佛自己刚刚那一番话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哈哈,周小姐真是说笑了。”落落收回目光,垂了垂眼:“要不是这一路上顾公子费心,我哪里能认得了几个字?再说了,那些架子床,轮子椅,大多都是图形罢了。也用不了几个字,”
说着,她笑眯眯地蹲下身子,捏了捏小八嘟嘟的脸:“所以啊,姐可还等着你来教我认字呢!”
周紫瑜呆了呆,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说辞竟然被她这样轻飘飘的就带过去了。
而且她这说辞,看似轻巧,实际上却是很有份量——顾晋文是谁?整个上京城最会育人的春风公子啊,跟在他身边两三个月,学两个字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呢,周紫瑜眯了眯眼,阴沉地扫眼又跟小八玩到一处的田落落——如果以为她的招数就这么点,那可就错了。
就在落落一家人重逢的时候,另一边,田家老宅。
蒋氏脸色阴沉沉的坐在炕上,身旁坐着大腹便便的田锦玉。
两人的面前,跪着哭得唏哩哗啦的田春叶儿……
☆、第157章 请神
蒋氏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良久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春丫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千真万确!”
田春叶煞白了一张脸,带着哭音狠狠点头。今天田锦玉突然跑来找她,说当初在医馆里大夫可是验出来落落身中砒霜之毒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落落竟然没有死。
原本她是没想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的,但是方才田锦玉给了她一张符。没想到刚拿到三房的屋头里,那符纸就无火自燃了,这下可把她吓得够呛,当场就软了。
“那符,是灵泉寺大师的画的镇鬼符?”蒋氏这回却是问的田锦玉。
田锦玉眼神闪了闪,但是还是点了点头:“这还是我托周小姐帮我求来的,灵泉寺大师一般不会轻易送符纸出来的。”
蒋氏闭了眼睛,不再开口,只那双枯瘦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床沿,发出嘶嘶的响声。滇得人心慌不已。
“娘,我当时,我就是觉得她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会丢我们老田家的脸,所以才一时气愤,把家里拿来毒耗子的糕点给她了,我不知道她会变成厉鬼回来啊娘!您快想想办法吧,最近秀玉儿的病总不见好,一定就是她咒的!”
就算她平时再泼辣厉害,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村户姑娘,对于鬼神之事,很是敬畏恐惧。
想到田锦玉对自己说的田落落是回来报复大家的,再想到她最近做的那些事——分家,分地,牌坊塌了,秀玉儿自年前那一病就未曾好过,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秀玉儿虽有痨病,但是每年春天还是很精神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可不正是应了报复两字么?
田春叶儿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绝望。如果蒋氏也没办法,那自己可就罪过大了。
听着田春叶儿的哭诉。蒋氏的眉毛死死的皱了起来,看向一脸无辜坐在一旁的锦玉儿:“锦玉儿,春叶儿从来不是那等心狠的孩子。”
蒋氏的声音泠泠地滇人,田锦玉心里一跳,心道来了。
她把春叶儿推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蒋氏不是春叶儿那个直肠子,肯定知道当初下药的事情不尽不实,不过她并不害怕。眼下她已经嫁进柳家,她爹如果想要升官,还得靠柳家的财力打点。
因此她把眼睛一抹,哀哀戚戚地道:“奶,当初我是跟春叶儿抱怨过两句,说如果没有落儿,我肯定跟柳郎顺顺当当的,哪里会有那么波折。”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余光去斜蒋氏,果然。她脸上神情动了动。她拿手指挡着眼睛,继续道:“唉,柳郎前儿还说眼下南方刚平。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爹爹的事情,他已经托了人去看了。”
听到这里蒋氏突然就反应了过来,她恨恨地看着田锦玉,这个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大孙女儿:“说吧,你想怎样?”
田锦玉心里一喜,知道事情成了。
“奶,我也是为了家里好。灵泉寺的大师可是说过了,像落落这样的。是带着极大的冤气来的,如果不化解。这冤气可真的是要克家里人的!”
说到这里,田锦玉心里突然起了一丝后怕——刚刚那符纸在西跨院无火自燃。可是她亲眼看见的,虽然她并不大相信这世上的鬼神之说,但是这样诡异的情形,由不得她不担心。
但转念一想,既然灵泉寺的大师那样灵验,一张符纸就能知道是人是鬼。到时候驱鬼的时候,周小姐可是说了,她人帮忙把灵泉大师请来的。
到这里,她的底气又足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蒋氏。
蒋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虽然对田锦玉的话不尽相信。但却也信了五六分,因为以前的落落同现在的落落真的是天差地别,变化太大了。
“让我先想想,我明天再请一回神,再问问。”
听蒋氏这样一说,田锦玉反倒放下心来。如果蒋氏二话不说就同意驱鬼才怪了呢,只有这样才像是她。可是她一年不是只能请一次神么?
这样想着,她就问了出来。
蒋氏皱着眉,沉沉地道:“说只能请一次是指不损耗自身的请一次,如果付出些代价,还是可以请多次的。再说了既然要驱鬼,就肯定要给家里一个说头,我总得要亲自探探虚实才行……”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她还想着如果可以,最好是自己能把那怨鬼赶出去,这样,春叶儿做过的事,就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了。
“还是奶想得周到。”田锦玉脸上露出一丝笑模样,拍了拍春叶儿的肩:“老姑你也别怕了,奶不是说了要帮忙请神吗?”
“娘,那我下毒那事儿,不会有人知道吧?”田春叶儿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万一别人问起来这田落落是为啥成了怨鬼的,那自己还不得被人骂死?
“不会的,娘不会让你有事的。”蒋氏摸了摸春叶的头,眼里有厉光一闪,直直地刺向锦玉儿:“她下毒的事儿,你就给我烂死在肚子里!半个字儿也不许往外透!”
田锦玉心里不屑,但表面上却没露出来,只温温婉婉地点头:“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