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地摇了摇头。前世的战友没有了,今生她视为战友的九个哥哥少了五个。她定定地看着梓染,“他们,对我很好;他们,没有害过我;他们,曾用生命保护过我。”
梓染沉痛地说:“我知道。”慢慢伸手覆上她的手,攥紧在他的手心,毅然地看着她说:“冬儿,别顾忌我。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会陪你一起。”他懂她的意思,她昏迷两日两夜,一直都在说杀。她现在这样,是怕他为难吧?
他苦笑:“皇宫无亲情,不用担心我。哥哥们的亲人我去救,仇也归我去报,你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这些日子,你的伤就没好利索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我们,还有很多人,都指望着你呢,你先养好身体。”
丁冬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我有办法。”她紧紧咬牙。这可是他们逼的!
“小虎子说还有个假的,是丁全吧?”她想了下问。丁威、丁猛一起倒,丁霄、丁震也是一起倒。小虎子说的一真一假,他既然是真的,那假的就应该是死在二百死士袭击丁园那次的丁全了。
“恩,”梓染颌首,“仁王很聪明,小虎子是他在送卖身契之前临时从街上卖艺的人里找来的,只有一真一假才能瞒得过你,他必须做到天衣无缝。为了灭口,杀了那个武艺班子。小虎子正式进府后,便一直想除掉丁全,正巧遇上死士袭击丁园,便乘机动了手。本来他还想找仁王报仇,但我们事后就来了建州,无意中保住了他。”
丁冬笑笑,“那晚,小虎子跟我说了,不过他只说了一句丁全是他除掉的,我就猜到丁全可能是奸细,便没有再追问。”她一直非常相信小虎子,他与她年龄相仿,又活泼可爱,没想到,他的身上背负着这么沉重的一段血仇。
梓染眼底浮上一丝忧色,她如此轻易信人,又如此地真心待人,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他要怎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好她呢?轻轻握握了她的手,“影子一直在暗中留意他们,本来也打算悄悄除掉,后来我想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为好。慢慢地,看他们是真心为你办事,真心待你好,便打消了那念头,也未打算告诉你。现在我们来建州落脚,他们不得不拿回去点什么交差,否则,他们的家人难保,这才暴露了。”
“难为小虎子了。”丁冬冲他示意,他再端过茶来,她喝了几口。突然跳起来,“煤,煤山!”皇虫们既然安排了钉子,也一定会想到丁冬肯定会去寻找别的煤矿,他们不傻。全国不可能只有横山和岭山两处,想到这,丁冬打个寒噤,如果他们跟着寻矿的护卫,那后果……。
“这丫头是不是总这样?动不动一惊一乍的,还总当别人脖子上扛着的是摆设?”逸风笑着走进来。
丁冬看着他,眼睛攸地一亮,带着问号。逸风冲她轻笑着点了点头,她长长呼出口气,靠回背垫。小手一摆:“我饿了!”
梓染嘴角抽抽,好大的气势哈,“跟皇上喊摆膳似的。鬼丫头。”
烟儿笑眯眯进来,身后一长串丫环摆了一大桌。丁冬满头黑线,“真敢当自个儿是皇上啊!没病死也被撑死了。”
逸风浅浅笑着瞟了她一眼,一撩袍摆,大喇喇坐下,手指指指下首,呶呶嘴,“那才是你坐的。现在是我们开膳,你作陪。”
丁冬从善如流道:“好。”翻身爬起来,坐在那儿就开吃,饿死了呢。
梓染奇怪地看她,“居然没顶嘴?”
逸风拿眼角斜他,“你看她有空吗?”
还真没空,简直是狼吞虎咽,形象不堪啊。那小腮都撑得鼓鼓的,头也不抬,埋在饭碗里。
梓染刚端起茶盏,就见逸风的茶已掀开了盖凑到了丁冬的嘴边。丁冬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大口,咽着饭粒。
梓染气结。这丫头,所谓规矩、礼法、避忌,她什么时候才能懂?他狠狠瞪了眼逸风,逸风一边抚着丁冬的背,一边回他以轻风一笑。
喝了茶,梗下喉咙里的食物,丁冬抬头问:“老爹们呢?哥哥……他们呢?”脸色黯了下来。
“来喽。天塌不误吃饭。啥时能少了我们?”两位老爹话到人到,四个哥哥蹦跳着进来。小虎子嘻皮笑脸地凑到她身边,直嚷嚷着要吃鱼丸。那挤眉弄眼,吞咽唾沫的样子,逗笑了丁冬。
影子难得得把一张脸笑成了朵菊花,一脚踏在椅子上,一手扯个鸡腿,半点没形象地就要往嘴里塞。丁夜跳着便去抢,影子乘势把手上的油抹在丁浩的脸上,丁浩哇哇大叫,不甘示弱地把脸往他衣服上蹭……
丁冬看着,笑着,泪水慢慢地滑出了眼眶。她低下头,悄悄抹去,扯着嘴角说:“很别扭的彩衣娱亲哦。”
满桌讪讪地笑。
逸风优雅地喝着酒,顺手摆上一个木匣,淡淡地说道:“温山地契。那儿方圆三百里,姓丁了。”
丁冬便把匣子推给了于老爹。然后嘟嘟小嘴,眨眨眼睛说:“扯平。”挟起根青菜就准备放去逸风的碟子里,逸风提起筷子架住,抬高、调转,就着她的筷子吃进嘴里,嚼了嚼说:“这样才算。”
梓染脸一沉,刚要说话,一块鱼肉已经塞进了他的嘴里,他才满意又得意地飞了逸风一眼。
逸风眉角一扬,刚要……一大块鱼肉也塞了他的嘴里。
丁冬抚掌笑道:“你俩,吐鱼刺去吧。吃个饭还不消停。”
俩人齐齐送了丁冬一个大白眼。
于老爹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叹着气摇着头说道:“各王府暗桩已经救出了他们四个的家人,在来的路上了。温山已经在动工。”她昏迷的两天里,他们没少做事。温山是一买下就破土了,地契是逸风坚持要等她醒了送过来引她欢喜下才晚了的。
王老爹不抬头,边吃边说:“酒楼地契也已办妥,正在打通。”他没老于那么爱操心,年轻人的事吧,年轻人自己会看着办的。
影子啃着鸡腿,丁夜到底是没抢走,啃着说着:“探山的兄弟们都和猪差不多,煤山没找着,工具还全弄成了废铁。他们为了应付差使,想买三座离京城最远的鸟儿都没有一只的荒山,结果还被人抢先了。现在都回来了,我罚他们扛木头去了。”
丁冬明白,这些兄弟估计是出门前就被交代了的。除了她这只小猪,没人无戒心。
丁夜吃不到鸡腿,就拎了个鸡翅膀,嚼着骨头说:“在京城买的歌姬和戏班也快到了。”
小虎子眼珠骨碌碌一转,便挺起胸,大声说:“昨晚院子里有四条小虫,让我捏死当花肥了。”
影子给了他脑袋一下:“你一个人?”话说丁家的人被丁冬传染得很厉害啊,这动不动就拍脑袋的功夫人人见涨呢。
小虎子被拍得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还有逸风大哥。”
逸风…大哥?挺熟的啊?梓染沉下脸。逸风斜眼挑眉。丁冬掩嘴,丁夜则是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小虎子一脚。
小虎子正待跳脚,影子一扬手,把他扔了出去。
众人皆笑了。
吃完饭,丁冬去书房坐了会,又转了几圈,又去花园散步。然后就盯着一丛米兰,自言自语说道:“该还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2 章
此后,丁宅的大小姐便消失了。清早起来的众人只看见书房桌上一张大纸,写着:“送礼去了,勿忧!”众人都明白,有些事,丁冬得自己去做,否则,她将永不安心。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打听,大伙各忙各的。酒楼、温山热火朝天地开建,阖园上下人仰马翻。
古往今来,有钱就能使鬼推磨。
一个月后。
这天的建州城特别热闹,人来车往,全奔一个方向而去。
人们议论纷纷:“听说新起了座酒楼叫降仙居?”
有人接话:“可不?盖的那叫一个大气!今天开张呢。”
另一个说:“何止大气?简直大得不得了。听说衣食住行全都有,还有很大的澡堂。”
“还有漂亮得不得了的舞姬,那戏班也是有名的红家班。”
“嗳,你们说得多神奇?酒楼多了,这降仙居又有什么稀奇?”
“老兄,这你就外行了,听说里面最好的是美味、美酒和香茶。你没看那酒楼起的名?降仙居!神仙也从天上降下来要吃喝呢。”
“这么好?谁尝过?”
“两天前,全城的豪门贵族都被邀请了,听说现在还没出来,只让小厮回府说舍不得走呢。”
“那一定是很好了,咱们得赶紧去,别没位置了。”
“不会!那酒楼大得吓死人,装个千儿八百的都不叫个事儿。不过嘛,”说这话的仁兄瞅瞅对方笑笑:“听说里面什么都是天价,吃不起的还是别去挤了。”
被他冷笑刺激的仁兄才要发怒,已被一拨又一拨的人马给冲散了。
降仙居门外,铺着长长宽宽厚厚的红地毯,大门两边摆着几十米的鲜花正在怒放。门口伺立着十六名美如天仙的婢女,笑意盈盈。十六名大汉持刀站在另一侧,威风凛凛。衣着光鲜的小二们忙着忙后往里招呼人。
长长地一声:“吉时到!”
两位丰神俊朗、玉面风雅、龙姿凤神、衣决飘飘的一白一黑的男子齐齐步出,站在台阶上,同时扬手,门楼上方一块大红绸徐徐飘落。降仙居三个大字的招牌金光闪闪,映日生辉。
整条街堵得那是水泄不通,从这两位男人走出开始,便是一片吸气声,“好美的男子啊。”女的惊呼掩嘴,男的瞠目结舌。都齐赞,是仙人吗?这酒楼真是招来仙人降临了吗?女的便往前挤,男的往前涌,前面看清的想看得更清,后面看不清的想看清,都拼了命地往前堆。“谁踩了我的鞋?”,“谁扯着我的袖子?”……一片混乱。
突然传来十五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云彩变色,房屋落尘,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所有人惊恐万分地看向响声传来的方向,那是京城方向。那儿的上空正不约而同地升起了十五朵黑云,浓色厚重,漫天扬尘,半晌方散。
两位仙人进去了,门楼前紧跟着就是鞭炮喧天、锣鼓齐响,仿佛半点没受那阵巨颤的影响。
云散,日出,地静,仿若刚才只是大家的恍然一梦。众人便又笑着寒喧着进了降仙居。
后面院子里的两位老爹面面相觑。各个角落站着的四位哥哥下巴掉在了地上。进到前堂的两位仙人互露微笑。
逸风拍拍梓染的肩,拱拱手道:“开门红啊,大吉大利!”
梓染扯了扯嘴角:“好大的礼!”这丫头,真有捅破天的本事,这回又弄了啥?
逸风挑挑眉,瞥了他一眼:“三年仁孝期?”
梓染顿时黑脸,“那你也抢不走!”
“哈哈,”逸风大笑扬步:“且看我手到擒来。”唱着上了楼。
梓染浓眉揪成一团,瞅着他的背影,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转瞬又微笑:“冬儿不会那么狠的。”
的确,丁冬没有那么狠。她一点儿也不狠,只是很温柔地埋了十五个土制的炸药包,炸平了皇宫、太子府和义王府而已。炸前还更温柔地警告了那处地方的人躲避,还专门挑了皇上携太子等众皇子出城狩猎的时机,更非常客气地送了封信给皇上,提醒他,若再做出什么让丁大小姐半点儿不高兴的事,下次被轰平的绝不止是他们的住所而是他们的脑袋。仅此而已,真的,只是仅此而已。很温柔吧?
丁冬在炸皇宫前,顺便带走了她写的天书。是从皇上的帐篷里顺走的,同时放下了那封信。真是又客气,又礼貌,半点没惊动任何人。此时正好离皇帝的威胁令只差一天。现在她可以保证,就算龙座都没了的皇帝也不会再动丁庄和丁区一个人了。
丁冬躺在马背上,悠哉游哉地在回建州的路上。十五个炸药包,土制的,就耗了她一个月的时间。唉,古代有古代的好处,随手捏样东西都是宝贝。至于她这次捏出的还有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不过绝对和火药之类无关。火药类的东西盛怒之下可以拆拆房子,却绝对不能面世,那后果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出手前,她因为考虑到这儿是异时空,才敢这么做,如果是她所了解的历史时空,就算把她气死,她也挺多是想法把那些个坏人弄死而已,绝不敢闹出这么大动静。
没走出多远,便听沿路的行人议论,说大旭朝皇宫等地发生了地怒,不知道皇家做了什么事,惹得地之神发火了。
丁冬心里暗算,看吧,这又是古代的一桩好处了,有什么奇异的事都会推到天地神鬼怪身上。也不知道可怜的神仙们忙不忙。
一路走,一路听说不断。当然,还有降仙居的消息,都是在说降仙居的菜有多美味,酒有多甘烈,茶有多清香,歌舞有多好看等等。颇解了丁冬一路的寂寞。
快马加鞭本来只有十几天的路程,丁冬愣是边走边玩,一路看着风景住着客栈,慢慢悠悠地晃了一个月。这一日,在茶馆里闲坐的丁冬终于听到了她一直在等的消息。
皇帝因太子和仁王爷、义王爷弄塌煤山,惹怒了地神,招致了地怒,为平民怨,便废了太子,并将他三人关进了皇宗府,那个专门禁闭皇族中犯错人的地方。并同时发布诏令,减免赋税,安抚百姓。之后就是广征民夫,重建宫殿,还领着方武百官祭拜了横山和岭山,恳请地神息怒。
很好。丁冬心里暗暗点头,发诏令征去的民夫,不会随便地、大批量地被弄死。皇帝挺上道,看来即使是皇帝,胆子也不会比正常人大多少。她之所以走这么慢,就是担心皇上大肆报复 ,如果真那样,她也能及时返回,她毫不介意在逼急了的情况下绝对会考虑把炸药包塞在皇帝的屁股下面。
听够了,丁冬扔了块碎银便准备起身。隔壁座的人声对同桌的伙伴说:“听说有本天降奇书,在地怒中流失到宫外了。”
丁冬收住了欲起的姿势,侧坐着看着窗外,耳朵却竖了起来。
那人的伙伴说:“书丢就丢了。据说那书是一位喜穿男装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因缘际会得到的,咱们现在坐的椅子,吃饭用的桌子,睡的床什么的都是那小姑娘按照奇书上的方法造出来的,即使书丢了,小姑娘还在啊,怕什么。”
另外一桌也有人低声接过话头:“是啊,听说那小姑娘姓丁,现在到处都在盛传她的奇闻佚事呢。”
对面的人也不停的点头,煞有介事地说:“现在各处都传遍了,把那丁姑娘都传成活神仙了,丁家庄和丁家区几乎家家户户都立着她的长生牌位供着呢。”
丁冬的眼角直抽。
先前一桌的人问:“嗳,你们说,那姑娘手里会不会还有奇书?”
“不晓得呢,”后桌的人摇头,“有没有,她也学会了不少,她自己就是本活的奇书。不过,听说武林中人都在秘密赶往建州呢。”
“恩恩,”另有人重重点头,“听说那丁姑娘就在建州,而且还是降仙居的真正金主呢。都说那儿的美食什么的就是她从奇书上学来的。”
“难怪说是天下真正的第一美味。”附声的人越来越多。
“武林中人找她做什么?”终于有人问到了正题。
有人嘘他,“你没听说?丁姑娘一身武功出神入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像跳舞一样就能杀人于无形?”
“也是从奇书上学来的?”另一人的声音。
“那还用说?”嘘人的那人仿佛觉得自己比别人知道得多几分而得意,“江湖上都传疯了,不但咱们大旭朝的,就连其他国家的江湖武林人士也有很多纷纷奔向了建州。有想比试的,有想夺书的,有想习武的,各种都有呢。”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