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染扭头看看她,又看看梨,嘴角翘得不像话,猛啃一口,大叫:“甜!”
丁冬瞪着他,“干嘛闹这么大?”
梓染啃着梨,“我本不耐那身份,更不想卷进争储风波,不乘机抽身,就没机会了。反正有人管吃管住,上赶都赶不来。”他的深眸闪闪亮亮。
这家伙!吃个梨还吃这么好看!丁冬扭头,“要交伙食费的!”
梓染伸个懒腰,从怀里掏出个匣子,拿出里面的物件在阳光下欣赏。
丁冬的眼猛地被刺了下,眯着眼看过去,梓染一手握着面小镜子,一手掂着脚链对着阳光轻晃,水晶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给我!”丁冬伸手就去抢,梓染动作飞快,一下收回袖中,另一只握住身边丁冬的脚一抬,丁冬不受控地仰回椅内。
丁冬抽脚,没抽出来,“做什么?”她不计较,不表示大庭广众下可以。
“别动!”梓染拍了下她,除去她右脚上的鞋袜,从怀里掏出根链子,小心翼翼,细腻温柔地替她戴好,“伙食费。”
丁冬侧身看去,一根镶满珍珠的脚链,下坠一颗东海珠,晶莹夺目。
梓染紧了紧手,方给她穿回鞋袜。
丁冬咬着唇,脸别向里,脚上温暖有力的感觉烫得她大脑一片空白,全身发软。这家伙!
梓染柔柔地看着阳光下那张红到耳根的小脸,心底软成一滩水。有人来了,梓染才松了手,把她小脚放回椅内,艰难移开视线。
是于老爹。于老爹正巧撞见这幕,尴尬侧身,“王……染儿,府里能用的人都交给老王安排了,不能的发赏银遣散了。十八岁以下的孩子也都交给老王了。”
王染儿?丁冬噗哧笑出声。
梓染狠狠拍了下她的腿,瞪着于老爹,“你们自己看着办就好了。”他晓得丁冬不耐这些事,现在多了于老爹,王老爹的担子也轻了许多。偏还来叨叨这些个废话,打扰他心情不说,还乱说话。
“是”于老爹挠着头赶紧跑了。
丁冬还在笑,梓染剥了颗葡萄塞进她嘴里,坐上秋千椅,拍拍她胳膊,“进去点!”
“干嘛?”丁冬大惊。
“跑了一天累死了。”他硬推了她侧个身,好整以暇地躺下,刚伸臂想枕就掉到了地上。
“踢我?”他的眼睫闪闪,嘴瘪瘪,眼眸乌乌,无害至极,好看至极,无辜至极!
丁冬举手投降,抚额,闭眼,侧身。梓染嘻嘻笑着爬上去躺好。冬日暖暖的,鸟啁细细的,风儿柔柔的。
“嗳,”肘弯轻轻捣她,“咱俩成亲吧。”
秋千椅还好设计得足够大,丁冬一个翻身没翻到他身上,不过这是秋千椅啊,一动就乱晃个不停,到底一只手撑在了他身上。丁冬抬脚。
“别踹!”梓染按住她撑在胸口的手,扭头警告她。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呼吸几近相闻,遂同时绯红,彼此听得见对方呯呯的心跳声。梓染看着她的眼睛,暗哑着声音:“冬儿?”把她的头压向自己。
丁冬心如鹿撞,慌乱得找不到出口,他的声音充满磁性诱惑,迷得她手脚轻颤,浑身软得提不起一丝气力,想躲,躲不开,想藏,无处藏,想侧脸,偏下颌被他捏住,眼前的脸越放越大,只剩那双眼越来越深,越来越黑,像一个个漩涡就要将她卷进,她已无法呼吸。
“妹妹。”一声高呼远远地传了过来。顿时,伴随着被踹到椅下身影的,还有屋顶的,树上的,花丛里的长长的叹气声。四双眼睛不约而同地发出寒芒射向来人。
小虎子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看看地上的梓染,望望缩在椅子里用背对着她的丁冬,小心翼翼地问:“出什么事了?”
“你来干什么?”四声暴喝,四条人影围着他。
“我……”小虎子摸摸后脖梗,这四位怎么像要吃了他似的?
“你们?”丁冬耳听四人声音,转头,暴跳,“你们!”手指丁夜和丁浩,一跺脚,拔腿就跑。影子在她是知道的,那两个家伙,之前也一直看着?众目睽睽?
“妹妹!”小虎子在她身后大叫,“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5 章
丁冬止步,冷声道:“说!”
“皇帝……皇帝派官兵接管了横山和岭山,说……说煤炭为国有,还发布了诏令,凡煤山皆不得私下买卖、开采,必须上报朝廷。”小虎子气咻咻地说。
过河拆桥?漂亮!丁冬抿唇吹了吹刘海,“就这?”
梓染双拳顿握,拔脚欲走,丁冬一把扯住他,“别去,我早料到的,给他。”
几人满眼问号地看着她。
丁冬走回秋千椅坐下,微微摇晃,喊道:“王老爹。”
“来了。”王老爹也收到了风声,正在赶来,只比小虎子慢了一点,也到了。
“横山和岭山采煤情况如何了?”
“各开了十几条通道,长五十多丈,深十几丈。”王老爹每日有收到进度的。
“给他!吩咐丁家人不得妄动,不得反抗,不得争执,与煤炭有关的人和事全停了,闭门。工钱不误。”丁冬端起茶饮了口,“各家储备够过冬了吧?”
“够了。”煤山开挖,丁园,丁庄和丁区各户首先供应,且储存足够过今冬的量才开始向外发售。
“敬王府的呢?”
“敬王府上各项丁园产出已随我等全数安置在园子里了。”王老爹此时也暗赞于老爹处事精明老道。
“王老爹,前阵劳您安排的事?”
“妥妥的。”王老爹拍着胸脯。
丁冬眯着眼,望了周围一圈,又看向梓染,“是丁家一家独大?还是和他利益均沾?”
梓染沉默半晌,抬眼看着丁冬,“丁家独大,福在万民;利益均沾,百姓仍苦。”他晓得丁家的煤炭卖得十分便宜,买不起的穷苦人家连煤带炉、炕,都是丁家免费赠送的。丁冬心善,皇家可没这么好心,他们是吃着霸着还眼红着。
“王老爹,今晚封园,明日凌晨,城门一开就出。”丁冬早有安排,此时只需打包跑路。
王老爹答应着去了,早就收拾好了。丁园值钱的物件很少,丁冬不图那些,极少添置,家什不贵重,谁爱搬便搬去。储备特资早就收拾在西门外不远一个心腹管事的名下的秘密别院,只余下金银细软,各院一个包袱就够。府上的下人们,有的跟他们走,有的就会搬去丁区和丁庄,孩子们也分别安置到各家,那儿预留有空房。从煤炭现世的时候,丁冬就准备好这一天了,随时能走。至于刚迁来丁园的敬王府的人和事,是个意外,问梓染是给他颜面。王老爹对这丫头快佩服死了。
“敬王府今天迁来的,留点人处理,十日内处理完毕,时间尽够。我们只管收拾明早要走的。”丁冬想了一下说,不能再耽误了。
王老爹去远,丁冬吹了吹刘海,晃着秋千椅,“明日一早,我们出发去海边玩玩。”
“海边?建州?”梓染问,除了他没人会乱提疑问,丁冬不喜欢的。
“恩,建州。这边寒冷,那边可是鸟语花香,四季常青,温暖如春呢。”丁冬笑着说。
“你们也都收拾下吧。”丁冬对着影子等人说。
“我们?光来光去的,没什么可收拾的。”丁震冒出来坐下,吃着点心。
“就是,有妹妹在,衣服都不用拿。”丁威也坐下,抢丁震手上的点心。
“懒玩意儿!”影子一人头上拍一巴掌,夺了丁威抢来还没来得及吃的点心丢进嘴里。
“哎,有妹如此万事足啊。”丁浩席地伸展腿脚躺下。
“你最懒,哪都躺。”丁夜踢他一脚,却边说边也躺在他身边。
“眼望蓝天白云,惬意啊。”丁猛脚对着他俩的头也躺,被俩人一顿拍。
梓染好整以暇地坐去了丁冬身边,长腿一点,秋千椅晃起来,他也没看她,只说着:“你原来的打算没我吧?”
“没有,你府上储备尽够,又是皇子身份,殃及不到你,还能护着点丁庄和丁区的人。”丁冬点头,老实不客气地答。
梓染用力晃了下,晃得丁冬栽进椅背,正靠在他的胳膊上,他哈哈大笑道:“幸亏我晓得你鬼,今日就坡下驴,还不用背你的烂包袱,还能去建州。哈哈。”越想越得意,自己太明智了,从知道她要跑路开始,他就做好了准备。
丁冬伸手咯吱他,痒得他直躲,胳膊抽了出来。她叹着气:“丁庄和丁区的人,还有京城百姓们要吃苦了。”闭上眼睛,不敢想象。
“我已经派人给庄子和丁区的送去了抚银,让他们闭门闭户,穷苦人家的也送了过冬银钱,不会太难过。”于老爹走过来。这都是梓染早已安排好的,从昨晚遇袭开始,梓染已经料到是她跑路的时候了。
梓染后脑勺撞椅背,“我彻底成穷光蛋了。”
小虎子塞他嘴里一块枺罢庀履芷鄹耗懔恕薄
众人哄堂大笑。
次日凌晨,城门刚开,一溜十几辆马车便出了城。
马车宽大,舒适,应有尽有。马车下都让铁匠装上了弹簧,半点不感觉颠簸。为避耳目,众人全在马车里。丁冬、烟儿和花儿一车,九个哥哥分两车,两个老爹和梓染一车,王恩年身体好了,丁冬安排他学着管事,郑氏是厨娘,老爷子是花匠,烟儿的弟弟不喜读书,好武,妹妹还小,分了两车,也全带着的。再就是丫环、嬷嬷、小厮们的车,以及三车日用物品,一路能买着的东西,都未带,反正这一路多的是城镇。
出城二十里,一百名护卫骑马跟上,还空了五十匹俊马,都是哥哥们的爱马。挤得半死的哥哥们雀跃着上了马,梓染也骑上了他心爱的玉聪,于老爹也想骑,王老爹死活拉着,说他一人怕闷,俩人商量半天,同去骑了,都不愿意呆车里。丁冬叮嘱人小心看着他俩。这还闲了十来匹马,有会武的小厮也怕挤便去骑了,一行人浩浩荡荡上路。
走着走着,丁冬掀帘:“大哥,用最快的速度,每两时辰歇人马一刻,过城镇买热食和备需,日夜不停。”
三十多米深,一百多米长,有她安排打桩,压木,排水,悠着开采,问题不大,一旦皇虫接手,安全措施一定不会照做,铺天利益会薰黑他们的心肝,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接手后会往死里采,最多半个月,必定出事,得加紧赶路。离京城越远越好,她只盼着皇虫能少害死点人。
梓染挤上车,“什么情况 ?”
丁冬蹙眉,“皇虫要吃人了。”
“呃?”梓染眉头跳了下,他知道丁家都管皇家叫皇虫。
丁冬搓着太阳穴,把会发生的情况说给了他。梓染听完,也陷入了沉默。马车外的影子等几个哥哥自然也听见了,他们怕出事,都紧随马车而行的。一时几人面面相觑。影子大喝着,一个劲催促马车队加速。
“王老爹。”丁冬掀起帘子喊。
“嗳,”王老爹骑马的最大原因就是太习惯这大小姐随时随的命令,没有新管家,老于暂时还没上手,他得跟紧点儿。
“如果皇虫强行征丁区和丁庄的民户……”丁冬拧着眉毛。
“我叮嘱过他们,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藏,坚决不能下矿洞。”
丁冬敲着额头,“也只能这样了,希望他们机灵点儿,别被皇虫吃掉太多。也不知道让他们各家挖的地窖怎么样了。”
“闺女放心。昨日我去看过,七七八八了,就差没勾连,管事们已经催促他们尽早完工。”于老爹也催马在旁,他人老成精,上手的速度很快,王老爹说一,他便能想二,看来昨天他俩没少在一起聊。
“恩。”丁冬敲额头的动作不停,丁庄和丁区住进一家,就会让一家挖地窖,存放物资,最后再以大的通路相连,出口都在山里,躲不过,可以藏进山。轻易不会有事。原先就防着这事,更是为了防兵祸,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可惜了我的房子,希望他们不会放火。净街也建不成了。”丁冬叹气不止,敲额愈重。
梓染抓住她敲额的手,心疼地说:“别敲了,瞧这红的。”另一只手便轻抚上去,浓眉皱在一处:“不用担心,皇虫不会那么嚣张,断了煤,全城只怕要乱一下,顾不上的。”
“对呀!”丁冬大叫,一拍额头,正拍在梓染手上,“最先抓入进矿洞的,肯定不是丁家人。皇虫哪弄不出点人?等洞一塌,他们也甭挖了,也不用到处抓人了。丁家人会无恙!”小脸才有笑意又急成一团,“也不对,洞塌煤断,如果他们强行征收大量民工硬挖呢?皇虫干得出这种事。”
梓染握紧她的手:“怎么老跟你的小额头过不去?别担心,他们会捡好抓的抓,丁家人都躲地下了,他们也没空去挖出来,而且广征民夫,硬挖矿山,只怕民怨沸腾,得不偿失,绝不至于闹得太大,往年没有煤还不都过来了?太过份的话,御史也不会饶了他们。”
“恩,”丁冬这才展露笑颜,“我们得跑快点,跑远点,不能成他们的出气筒,他们捅的篓子我可不管。不然,塌了两个,会逼着我去找另外的。我可不是皇虫的食物。”
众人催马,都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6 章
“你呀,”梓染揉着她的额头,真真拿她没办法,“操太多心了,以你一人之力,担不下太多的。”
丁冬才发现手还被他握着,抽出来,脸红红的,拍开他抚额的手,“有没正事?”瞪他一眼。
“有,你!”满眼的温柔宠溺。
丁冬扭头看窗外,深呼吸。这家伙,腻得死人,她就是他的正事吗?心里又涌起了那股酸酸甜甜的滋味。
两个时辰后,停车,歇人歇马。车上有炭炉煨着热水,饿了的自啃干粮。丁冬打发丫环和小厮们把点心和水果分下去,很快便又上路。丁冬把梓染踹下她的马车,抱着锦被睡着。
所有的马车里都铺着厚厚的毡毯,有锦被,人多的,小几一收躺下就能睡,只有丁冬的额外多了张软塌,老爹们怕她小,身上还有伤,身子骨受不了。丁冬抗议无效后,提出让老爹们车上放张大的的条件,便皆大欢喜。
如此没日没夜地赶了十日,距离建州境边已是不远。眼见越往南走,风景越美,草木愈青,花儿愈香。天气也暖和得不像样,一众都换上了春衫,心情亦愈来愈好。
行至一处较宽阔的地方,耳边能听到奔腾的水啸声,丁冬命车队急停,撩了袍摆,话说她极少女子打扮,不出门就穿着中衣乱跑,出了门在外更是男子装扮。
遥见一匹白练从两山间直垂而下,丁冬雀跃着穿过树木奔了过去。天哪,好美!好惊人!好气势!只见高涯飞瀑,银珠玉溅,飘云拖练,腾空而下。她展开双臂,不由激动地大声念:
“西登香炉峰,南见瀑布水
挂流三百丈,喷壑数十里
歘如飞中来,隐若白虹起
初惊河汉落,半洒云天里
仰观势转雄,壮哉造化功
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
空中乱潈射,左右洗青壁
飞珠散轻霞,流沫沸穹石
而我游名山,对之心益闲
无论漱琼液,且得洗尘颜
但谐宿所好,永愿辞人间!”
“好一句但谐宿所好,永愿辞人间。”梓染鼓着掌走近。这小丫头,太惊人了。
丁冬高高扬起小下巴,还有更好的呢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银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似银河落九天”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好,好,极好,极妙!”梓染看着瀑布嘴里喃喃,“真好!真美!真形象啊。”转头看向她的眸色深深闪闪。“冬儿,想不到你还会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