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沉思的丁冬差点撞上个人,抬头看去,太子!她微蹙眉毛,施了一礼,就想绕过。
太子伸出手臂阻拦:“本太子说你是妖孽,你不恼反赠功于本太子,何意?”
丁冬微抬眼,“你自说你的,我自做我的,意思自己理解。”
大步绕过,太子还在原地发怔。丁冬快速向甬道走去,又见一人挡在前方。丁冬翻白眼:“累死人,一个两个全这样,有功给你们,自家偷着乐去,甭问我。那些贪天之功,我这肚子扛不住。”
绕过又一个还没开口就被她说得怔住的二皇子,加速往宫门外走。前方隐约又现一人,丁冬抚额,一跺脚,飞上树梢,直接越过去了。至宫门前才落地,踏出宫门就看见一脸笑容的梓染。
丁冬仰天长叹:“没完没了了是吧?我现在只想睡觉!别烦我!”捂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跳上马车,催车夫快鞭赶路,才一头栽倒在车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得正香,忽觉周围无数劲风厉袭而至,丁冬暴起,上、左右、后全有,只有往下了,用力一拍马车底座,欲随身滚下,却已是不及,右臂,左后肩,左腿,已中三箭。丁冬闷哼一声,随着座摔下马车,拉车的马同一时间被箭扎成了刺猬,长嘶倒下,马车也一起翻倒,砸成碎片。丁冬咬着牙,侧身移了一点,才让过翻倒的马车。所幸马车翻往另一边,否则没被箭射死,也被车压死了。
无数条黑影,无数只利箭,嗖嗖嗖地飞来,影子奋身挡在丁冬的身前,冲暗夜大吼:“背着丁姑娘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6 章
暗夜挥着剑,挡着箭矢,靠近得很艰难,丁冬身中三箭,忍着巨痛,右臂抬不起来,就将左腕塞进右手,发牛毛针,可是效果却极微,只能射进靠近她的黑衣人的腿,那些人在运功,牛毛针循脉飞速,不等近前已经倒下。
九个暗卫,无论哪府的,都在竭尽全力朝丁冬的方向扑来,箭矢极多极密,已有三人中箭,却还在努力奔来。
左右都有箭,丁冬滚都没法滚,一咬牙,将右臂和左腿上的箭杆狠狠折断,痛得她两眼发黑,咬紧下唇,翻身一滚,硬折断了右后肩上的箭杆。伤口扩大,血流一地,她顾不得,左手往地上一拍,右腿用力,连跳带滚,向着暗卫们的方向。她不能再躺在这儿,除了影子,其他暗卫还离了一段距离,黑衣人只不停放暗箭,却再不肯靠近,暗卫们很难靠过来。
暗夜拼死冲上前来,已是身中两箭,一把抓住丁冬反手背在背上:“丁姑娘,你撑住。”背起丁冬就向外冲。
影子,阴月以及终于冲到他们身边的暗卫,前后左右挥剑断雨,全力护住,大伙裹成一个团,冲击包围圈。
影子腿上中了一箭,哼都未哼一声,咬着牙□□。又有四人中箭,没有倒下,不在要害部位,丁冬眼瞅他们拼命在坚持,冲行的速度在大大减缓,大喊:“暗夜,放下我。你们走!他们是要我的命,不是你们的,你们走!”
暗夜左臂中箭,本来背着她就有些吃力,闻听此话,却更是死紧地抓着她,闷着头用力跑。
没有人回她的话,没有人放下她,没有人离开她身边三尺距离。丁冬红了眼眶。好吧,既然这样,咱们就同生共死。
她右手按在暗夜的背上,用力从他背上滚落下来,一边滚着躲闪射来的箭矢,一边喊:“靠近他们!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的方向,单腿落地,跳着,按着,放着牛毛针。所有暗卫跟着她冲向一个方向。
黑衣人要退,丁冬抓紧时机,全力一跃,扑过去,运掌如刀,奋力拼砍。影子,暗夜护在她两旁,其余暗卫紧紧跟着她,如虎如羊群,豁出命去,全力搏杀。
此时,没有主子之分,没有身份之别,所有的人只有一个念头,杀!多杀多赚!
梓染呆呆地站在宫门口,哭笑不得,他原没想问她什么,只想着送她回丁园,却见她又烦又恼又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心底有什么东西微微地抽过,又紧又疼。终是放心不下,跃马追上。
远远就听见丁冬的呼喊,她遇袭了!他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大喝:“快!”带着王府护卫狂奔向丁冬出声的方向。
奔到近前就看见,那个浑身染血的身影,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地和一堆黑衣人战成一团,她身边的人也是染满鲜血。
大手一挥,王府护卫随他冲进了战团,黑衣人眼前梓染到来,身边护卫甚多,立时隐入黑暗,遁去。
没了嘶吼声,没了拼杀声,没了箭簇破空声,安全了?丁冬转头看见了梓染,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随着她栽倒的,还有八条身影,只有影子,还咬着站立,看着梓染,牙缝里挤出去:“我没有保护好丁姑娘”,仰天倒下。
梓染眼底出血,扑过去一把将丁冬抱在怀里,没有下令追击,只喊着:“快,送去王府。找太医。”抱起丁冬没命地就往王府跑。
怀里的人儿,好小,好轻,轻飘飘得就像没有份量,脸色惨白,小脸上还有飞溅的血迹,周身上下,已经看不出伤口在哪,好似都在冒血一般,她的身体越来越冷,温度渐渐在消失。
他飞奔,又怕用力会挤压她的伤口,像捧着绝世奇珍般,冲回了王府:“太医!太医来了没?府上大夫,快!”话也说不清了。
将她小心翼翼放上床上,太医已经被护卫挟着送了进来,梓染一把将他拽到床前,“快!
……”喉头被什么哽住,再说不出下面的话。
太医抹着汗,却沉着地把着丁冬的脉,一连串说:“男的全出去,丫环来帮她把衣服脱了,我看不见伤口。”赶紧写了张方子,塞给身边的不知道谁,“煎药来。”
屋里的男子全退了出去,只剩了一个,敬王爷。太医看了他一眼,蹙了下眉,转头就帮着丫环们脱去了丁冬的外衣。只见里面的小衣又新奇又古怪,却护得很好,太医掩去了眼睛里的惊奇,指挥丫环们擦去丁冬身上的血迹,找到了三处箭伤,一处刀伤,迅速将止血药抖在伤口附近,先处理刀伤,在左腰,幸亏不深,几下处理完毕,又去查看箭伤。箭头全断在肉里,他回头看着梓染:“王爷,三处箭伤,箭头全部断在肉里,必须……必须剜肉取出。”
梓染的大脑从见到她浑身是血开始,就已经完全空白,他握紧双手死命攥着,随着丫环和太医找到伤口,他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掐得鲜血直流,牙关咬得都分不开。又听太医说要剜肉,“剜肉?什么?你……你……”不会有其他方法,他知道。不能耽误了,他上前一步,紧紧将丁冬搂在怀里,使她身子斜靠在他胸前,对太医说:“剜,要快!先剜后肩的。”后肩最为凶险。
丁冬昏昏沉沉地,她看见将军爹了,他穿着军装,看着又年轻又神气。“爸爸,您越活越年轻了。”她笑,他也笑。扑过去紧紧抱住,“爸,女儿好想您,女儿要好好留在您身边孝敬您。爸,带女儿走吧,女儿想回家。”将军爹搂紧她,搂得很紧很紧,声音却非常焦灼,急切:“冬儿,挺住啊。”
为什么要她挺住呢?她蹙着眉,要她挺什么呢?她好累,好辛苦,她想歇歇了。后肩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微微睁开眼,眼前有人影在晃,看不清,是谁?谁围着她?谁让她这么痛?谁这么大胆敢让她这么痛?她要杀了他。挣扎了几下,好像完全无力,一刀,一刀,又一刀,那人在切割她吗?漫无边际地痛,没完没了的痛,她想死,很想就此死去,不要再有思想,不要再有负担。死了,便可以看到因生她而死的娘了吧?
丁冬昏迷着,梓染守着。看着太医一刀刀割开她的皮肉,剜出尖利的箭头,血像潮水般涌出她的身体,也从他的心脏里涌出,他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也快要痛死了。她该痛成什么样?她没有哭,没有喊,连哼都没哼一声,怀里的这个小人,是坚强还是已经快要死了呢?他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地说:“冬儿,冬儿,你要挺住,要活下去,求求你,活下去。”若她死了,他该怎么办?他不知道,没有人能告诉他。
箭头都□□了,伤口也处理好了,可是她却高烧一直未退,他抓着太医,愤怒地脸部扭曲:“都处理好了,为什么她还不醒?为什么?我要杀了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太医昂着头,看着他说:“王爷,您要杀了下官,下官无怨言,可这根本与下官的医术无关,她虽然伤口很深却没有伤到要害,她是自己不想活了。”
“她是自己不想活了,她是自己不想活了……”猝然松开太医,他扑到她床边,紧紧将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冬儿,我知道你很累,可是你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啊,你听得见我吗?我是梓染,要活下去啊。”她是太累了吧?他眼睁睁看着她奔波,看着她辛苦,看着她瘦了,轻了,再看着她现在躺下了……他的心被撕成了碎片,一点一点,一丝一丝被撕开。
她是好累啊,没完没了的训练,教官像黑脸包公,把她们一个个往死里整。可是,也好暖和啊,和战友们围着篝火,说着笑着。她离火堆太近了吧?好热,很烫,她想移开些,却掉进了冰窟,这么冷,这么冷,海水淹没着她,无边无际,她在往下沉,好想睡啊。是谁拉着她不肯放开?谁这么讨厌?她很累,想睡了啊。那个声音一直嗡嗡嗡地在耳边响,那双手为什么不肯放开呢?好吵,好吵……
他就这样一直搂着她,她的后肩有伤,挨着床板会痛的吧?就这样抱着好了,他不能放下,不敢放下,不忍放下,他不知道自己一旦放下了,她还在不在?“冬儿,活下去,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以后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冬儿,冬儿……你若死了,我会撑不住的你明不明白?不要怕孤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啊,你不能丢下我自己走,你不能那么残忍,我要你醒过来,好起来,陪着我。冬儿……”
三天三夜,又有三个太医被他急请了来,四位太医轮流把脉,开药,煎药,她的小脸忽青忽红忽白,喝不下药,喂不进水,他以口渡药,渡水,渡粥,像哺着一个婴儿。他只想把他的希望,把生命力一点点渡给她,好叫她晓得,她还有他,是她不能放弃的理由。如果可以成为她的理由的话,如果她可以为了他的话,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希望她不会放弃。
他就这样抱着,不停地说着,祈祷着,哀求着,满天神佛啊,如果你们在,帮帮她,帮帮她,也帮帮我,让她醒过来,好起来,不要带走她。让所有的惩罚都冲着我来就好了,放过她,救救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7 章
她真的要睡过去了,可是那个声音在哭着对她说,很肯定地在对她说:“冬儿,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好多好多的孩子,老人,需要你的帮助。你还记得他们的笑脸吗?你做了好多事,你把工业化带进了这个世界,你不能就这样去睡,那会成为他们的灾难,你忍心吗?你可以吗?”是啊,玻璃还藏在凤山山窟里,水泥方子流出去了,制水泥的人如果不是她严格要求着,如果被皇虫们得了,会死很多人的吧?如果皇虫们看到了玻璃,会逼着很多匠人去仿吧?如果皇虫们占了煤矿,那会有更多更多的人死去的,而且,那些孩子,那些老人,会再次沦进尘泥,永远没有幸福快乐了,或许,还会被她牵累死去的吧?
不!丁冬大叫着坐了起来,不,不行,她不能这么不负责任,不能就这样去睡,会死人的,不能!
为什么没有力气呢?为什么想着是坐起来的,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呢?明明是大喊的,为什么从自己的嘴里出来像蚊子哼哼呢?她微微睁开眼帘,嗐!这是谁啊?满脸胡茬,眼窝深陷,双唇焦裂,这么丑?
“敬王爷?”她轻轻地唤,是他吧?看着像呢,他怎么这么邋遢啊?这么憔悴?恍惚间,忆起箭雨,黑衣人,以及最后看到的他的脸。是他救了她吧?他是为自己成这样的吗?她浅浅地笑,心里暖暖的,暖暖的。
她的手还躺在他的手心里,她的身体还靠在他的怀里,他的手心干燥,有点粗糙,然而很温暖。他的心跳多有力啊,呯呯地,打鼓一样,像他的怀抱一样有力。他的胸膛很舒适,很宽广。她觉得自己的脸红了,挣扎了一下,他却抱得更紧了。然而,他的眼睛为什么没有睁开呢?
就是这个家伙,一直拉着她不放,一直嗡嗡地吵着她睡不好觉的吧?真的是好吵的家伙呢。现在,她醒了,他却好像睡着了的模样。就这样抱着她睡的吗?她的脸仿佛更红了哎,热热的感觉。想去掰他的手,动了下,牵得伤口好疼,她微哼一声。就见他的眼睛瞬间睁开了。
“冬儿!”他看到她那双清泉般的眼睛,一时狂喜,“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醒了好,醒了好,饿不饿?渴不渴?喝水?想吃什么……”他一迭声地说着,问着。
她好笑地看着他,撇撇嘴说:“喝水。”
他转身就想蹦起,才又发觉自己还抱着她,赶忙唤丫环端来水,自己喝一口,低头就俯向她。
“呃?”她偏过头,这家伙,想做什么呢?她完好的左手在他身后抽不出来,右手有伤抬不了,只得扭开头,“你干什么啊。”
他一愣,旋即讪讪地笑了,“习惯了。”忘了她已经醒了,不用再哺了。
习惯?她瞪大眼瞧着他,这么说,她昏迷期间?这小子占了她多少便宜啊?脸颊一时绯红,嘟着嘴:“放下我。”
他没有松手,端着茶盏凑过来,“你自己喝,你喝了我就放了。”她的小脸红成这样,不是高烧还没退吧?
丁冬无奈,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便扭了两下,他便慢慢放着她躺好,掖好被角。
“你去洗洗睡吧,身上都臭了。”她说。她昏迷了多久不知道,但他身上的味道却的确很大,应该是很久吧?他的身上还穿着出事前她在宫门口看见的那身衣服,衣服上还有血渍呢,是她的吧?
“啊?”他惊愕下,低头看看自己,再闻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慌不迭地站起就往外走,“抱歉,抱歉,忘了。”
丁冬的嘴角翘了翘,这个人。她叹息着。却又见走到门口的他转过身说:“饿了吧?想吃什么?让丫环们给你送来?粥吧?粥好不好?你刚醒,不能吃别的。”
她还能说什么呢?
他看到了她点头,笑眯眯地出去了。
丁冬偏过脸,轻啮下唇,心里涌动着暖流,很甜,很酸,微颤。
梓染整整洗了三遍,洗得皮都要脱了,才穿好衣服。左闻闻,右闻闻,再让小厮闻闻,小厮的嘴角直抽抽。“爷,很香很香了,半丝异味也没有了。”
他又闻闻,确实没有了,蛮香的,才满意地点点头,大步流星去了丁冬休息的院子。
伸手示意丫环们不要出声,并摆手让她们全退下,先探了个脑袋进去,才发现丁冬已经喝了小半碗粥,闭上眼睛躺着的。他缩回脑袋拽住一个丫环,紧张地手指发抖,指指屋里,很小声地问:“又发烧了吗?”
丫环掩嘴,轻轻摇摇头。
呼,他长出口气,走的时候看她小脸红红的,以为又烧了,可自己实在难闻得紧,丁冬昏迷了三天,他守了三天,确实得去洗澡,怕熏着她。这会看她躺着又以为烧了起来,真真怕到极致。
松开丫环,示意她可以退下了,整整衣摆,再闻闻自己,蹑手蹑脚地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