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进大殿,上首坐着面色浮白,眼皮肿胖的父皇,下首站着一列皇子。梓染上前行礼。
“梓染,说说吧。”皇上没等他施礼起身,一大叠奏折扔了过去,梓染不用翻也知道,丁冬东窗事发了。瞧把他父皇气的,以往都叫他染儿,现在直接梓染。
“父皇,历史在前进,代有奇才出,在您英明睿智,神威英武的领导下,四海升平,国富民强,上苍感念父皇苦心孤诣,特降不世奇才。父皇万岁!大旭朝万岁万岁万万岁!”梓染大捧着马屁叩头。
“少拍马屁!你说的那不世奇才,就为你敬王爷一人享用?”皇上阴沉沉一张脸。
“哪能呢父皇,丁家屡出奇物,儿臣若不先以身试过,怎能推及父皇及各位皇宫大臣乃至黎明百姓前呢。”皇上还没用,他做儿子做臣子的先享受了,不解释说以身试怪,难逃恶惩。
“那你现在试验如何?”皇上眯缝着眼。
“父皇啊,儿臣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父皇陛下给揪进宫来跪这儿了。”梓染赶紧堆上一副委委屈屈地表情,“不过据儿臣先前探查,为父皇陛下先行试验的百姓们的情况,各种甚好。”
“那……”皇帝一向见不得他这表情,语气略微放缓。
“父皇英明!”梓染太知道他的老爹想要干什么了,“一应人,一应物什,儿臣进宫前已安排好,现在俱已在宫门外候旨。”
“禀父皇,丁家所造各物奇特非常,以儿臣愚见,实非常人所能计出,手法古怪,亘古未有,恐妖孽所为。”太子上前一跪,截住皇帝的话头。
“儿臣附议。”三皇子与六皇子也跪下。
“禀父皇,儿臣自丁家始建起,一直暗中留意,的确那名唤丁冬的女子诡计多端,所思所虑,俱惊呆众人,儿臣也担心,非妖即怪。”四皇子跪下了。
“儿臣附议。”七皇子,十皇子也随之跪下。
皇帝捋着长髯,掀了掀眉毛,“丁冬?朕记得好像是梓染你府上的那名贵客?”说完目光从梓染的身上移到二皇子身上。他还记得他俩曾为那女子起过争执。
二皇子跪下,低着头说:“启禀父皇,确是那名女子,然则那时儿臣只是因她假扮僧人捕她入狱,后知是八弟府上的尊客便放了人,并不曾晓得那女子有如此奇才异能。”皇帝的眼神,他看得懂,几句话解释得清清楚楚。
梓染笑眯眯瞟了眼两旁边了一地的兄弟们,转脸看向皇帝,左眼眨了眨道:“是不世奇才还是妖孽,儿臣已经带来了人和物件,父皇一试岂不便知?”
“八弟大胆!怎能让父皇以身试妖?父皇……”太子怒,却未说完便被皇帝挥手打断了。
“你八弟也是一片好心,而且百姓试过,他试过,朕乃当今天子,何惧妖邪?小安子,传。”梓染的鬼脸逗得皇帝有点想笑,这调皮的孩子总有法子哄他开心,想必,一定不会害他。
安公公快步出去传旨,皇帝看向二皇子:“梓墨,你的想法呢?”
二皇子俯伏,“父皇曾教导儿臣,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儿臣既未所见,只凭所闻,不敢妄议。”
梓染在心里暗笑,二哥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正鄙视他呢,又听父皇问向还站着的五皇子。
五皇子跪下,不过扬头不语。
“你这是怎么了?”皇上看着他,奇怪地问道。
五皇子一脸愤愤,“那丁冬,假冒和尚,与儿臣打架,现在又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谁知她是人是妖?”
“哦?如此有趣?敢和你打架?不是只说与你们有小小冲撞吗?说来听听吧。”说完斜眯着眼睛瞅梓染。说二皇子等三人与丁冬在酒楼有小小的冲撞?敢骗朕?
梓染又送上一个鬼脸,只笑而不言。
五皇子在一旁将那日芙蓉阁遇丁冬一事细述了一遍,他当时虽然吃了亏,然其心怀磊落,故只述事实,并未添加,倒也不偏不倚。
皇帝听完哈哈大笑,他现在明白为什么梓染不怕反而会做鬼脸了,“那丁姑娘虽然牙尖嘴利,说出的话可也并未有错。你们说不过,也打不过,便将人家送进了大狱?”说完看着二皇子,意思很清楚,你父皇我现在总算搞明白你和梓染为何为一女子起争执了,敢情你是吃了亏不愤公报私仇啊,你八弟是怕你丢人丢得更大,帮你呢。
“那女子嘴恁得厉害,我们的确说不过,而且,她一直未曾出手,我们三打二,也没打过……二哥是有气,才……”五皇子没有看到皇帝的眼神,还在说着,被九皇子悄悄捏了把。
“哈哈,朕的儿子,个个有出息。”真是有出息,还真是公报私仇,二儿子心里有气?现在是他老子心里有气了,倚势欺人,还是欺一弱女子,有出息,太有出息了。
二皇子的脸紧紧贴在地上,再不敢抬起来。
此时,安公公已指挥着一群小太监将一长溜家什搬进了大殿,摆在两旁。
皇帝也顾不上和二儿子置气了,这些东西看着很好的样子,他兴致盎然地从上塌下来,拿抬过太师椅,试坐上去,“咦?很舒适嘛。”手拍拍扶把,“不错。”
“父皇,此物名椅,有助减轻风湿。”梓染跟过来,指向摇椅,“您再试试这个。”扶着皇帝躺上去,并轻轻地在他脚边按压了几下扶圈,躺椅微微前后摇晃起来。
“好,好东西,”皇上乐了,闭着眼舒服地摇晃着,陡地睁眼,瞪着梓染,梓染已机灵地跪下:“儿臣不试,不敢上呈,恐伤龙体,父皇不能责怪儿臣先受此物。”
皇上瞅瞅他,改瞪为喜了,“朕晓得染儿你孝顺。你,你们,都试试。”手指其余皇子,全指俯身了,“儿臣不敢,请父皇先享。”
皇上笑呵呵地搭着梓染的手臂起身,把圆桌摸了摸,躺椅抚了抚,十八条金龙盘着栩栩如生的大床上坐了坐,上面已经铺好了厚翕软裘,坐上就陷进半块臀部,又温暖又柔软。皇帝走哪,梓染跟哪,边跟边向皇帝说明家什的名称和作用。把个皇帝高兴得眉尾直扬,指指大书桌:“小安子,去,给朕摆上。”
小安子忙着去摆,皇帝高兴地在家什里转来摸去,有个小太监悄悄在梓染耳边低语了几句,梓染随之眉扬。
“父皇,您先来看看这个。”梓染一挥手,即有四人抬着个又高又大又宽的物件来,蒙着块大大的红锦,充满神秘。“父皇请揭示。”又是他漂亮的标准的请的姿势。
皇帝好奇地走过去,偏着头,看来看去,才捏住红锦的一角,用力一扯。
大殿里诸人齐齐吸了口凉气。
一圈椅背,雕着条盘旋飞舞的大金龙,金龙嘴里,含着颗大大的夜明珠,昂着头,正在椅背正上方,生龙活虎,气势威猛,活灵活现。四根支柱撑靠手的圆柱上蟠着金光灿灿的小龙,底座宽七八尺,进深四五尺的须弥座。通体金黄,无限耀眼。上铺金色软翕,整个富丽堂皇,威严高尖,端庄大气,气势非凡。
皇上和一众人等皆呆怔当场。
梓染命人撤去上方软塌,指挥抬座的四人将龙座摆在正上方,搀扶着傻傻呆呆的皇帝坐了上去。皇上背靠金龙,头顶夜明,手扶龙头,俯视一众皇子,端的气态威压。皇帝也顿时意气风发,长声道:“朕受命于天,天赐此龙座,朕何幸?天下何幸?”
“父皇万岁!大旭朝万岁万岁万万岁!”众皇子俯伏于地,叩拜不已。
不光是皇上,不光是别的皇子们,便连梓染也被此座态势惊震。死丫头,鬼花样儿真多。还故作神秘,听说他被宣进宫,急命于管家悄悄将此座送进宫来,刚才就是于管官托的小太监告诉他的。梓染腹诽,也奇怪自己怎么就那么相信她呢?她说让皇帝揭,他还真就让皇帝揭了。也不怕被她害死。眼见此龙座,是又喜又惊又怒。
“赏!赏丁家!赏染儿!重赏!”皇帝的脸上笑出了千百条皱纹,大手一挥,气势万千,“吾儿等平身吧。”
众皇子平身,皇上看出他们眼里的畏服,心下更是得意了几分,“好个不世奇才,天降我大旭,只是……”皇上微微蹙起了眉。
“父皇放心,”梓染大步上前跪下,“父皇所用之物,天下独一无二,此龙座更非凡品打造,绝无二出。其余的,皆按制所出,各有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5 章
皇帝满意地点头,捋着长须,越看梓染越欢喜,到底是这八儿子晓得自己的心思,且又乖巧伶俐,可惜不长进,对皇位无半分觊觎之心,想了想,又问了句:“那,太后的呢?”
父皇可真计较,梓染腹诽,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禀父皇,太后的雕为神龟,龟为我大旭朝神兽,喻意深远,代万年永康。”这丁冬,可谓阅书千卷,绞尽脑汁了。“母后的为凤,太子的为麒麟,其余兄弟与儿臣的相同,俱为蟒。贵妃为八尾凤,以此类推,按制所制,并无逾越。”不知道那丫头会不会累倒。
皇帝神情十分欢喜,脸上又堆满了皱纹,眼里的赞许更是深了几分,手一扬,“吾儿快快起身。”
“父皇,还有惊喜。”梓染跪着没动。
“还有?”皇帝睁大眼。
梓染冲身后摆了下手,一位外袭浅碧色薄纱,身着藕荷色衣裙,长长的发束简单吊梳的女子,翩翩进前。肤胜若雪,眸似清泉,笑如暖阳。双手端着托盘,于皇帝座前盈盈拜倒。“民女丁冬,参见皇帝陛下,愿吾皇陛下月月如柏,岁岁长青,永康长健。”
“丁冬?”皇帝露出了饶有兴味。是个小美人儿,难怪染儿会为她与二皇子起争执,就是这么个小美人儿制出了这许许多多奇异之物?
“正是民女。民女因缘际会,偶得奇书,恐其非善,故先依书制物,待百姓及敬王爷试用之后,方敢呈上。万望皇帝陛下笑纳。”顶起托盘。其实她哪儿想来?更哪儿想跪?不过是早在家什制出之时,已料想会有今日。不仅悄悄让木匠们赶制了一批按制所出的家什,还特做了龙座。更拉着王管家,夜夜与她一起制书。你想啊,你家有,百姓家有,偏皇帝家没有?不但他不能没有,他还得要特殊化,奢侈化,丁冬为此可没少死脑胞。东西是出来了,可总得有个说法啊,不然皇帝能死心?过河拆桥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她丁冬只长了一颗脑袋
。
梓染从托盘红布上面拿过一本册子,见名《天纵奇书》,嘴角抽抽,低着头奉与皇上。
皇帝接过翻看,有食谱、制物术、改土、改种、建筑、木活、铁活以及煤炭作用等等,笔法奇特,叙述详尽,有文有图。越看越爱不释手。
“这奇书你从何处所得?”皇帝似笑非笑地问。
“民女自幼随师父在天之山角修炼,师父羽化登仙之际,告知民女乃其十五年前在大旭朝京郊丁家庄无意中救下。因见民女父母双亡,故将民女携上天之山角,养在膝下。师父去后,民女念国思乡,例漏夜赶回,不料误进老林,坠落悬崖,幸被崖底兀伸之树枝挂住,逃得性命,竟意外发现身边崖洞内藏有此书。后民女为正音寺方丈大师所救,为避嫌害,以僧衣着服客居正音寺,后得方丈大师资助,购得丁园,日夜不敢惑忘奇书中所言‘得此书者需造福万民,私藏谋利者必遭天遣’的训诫之言。因思此书只得皇帝陛下所有,却又恐伤及龙体,故殚精竭虑、竭尽所能将此书所载皆试后,才敢进献皇帝陛下。至于龙座,因其制材特殊,制出后,无人敢试,且天下无二,故今日托敬王爷斗胆呈于皇帝陛下,想陛下天之骄之,必能挥其长,抑其短,令其更扬耀万世尔。”试别的东西可以,别人要坐过龙座,谁的脑袋也别要了。这席话,才是真正的殚精竭虑,丫呸的,古人说话这个费劲,好几次差点咬了舌头。
皇帝不置可否,眯笑着望了眼梓染,好小子,又被你骗了,说什么是你府上的贵客?
梓染冲他吐吐舌头,瞟了眼二皇子,低下了头。
皇帝明白,是为了不让二皇子出丑,当时那种情形,也只能找这种说法。皇帝脸上的笑意善了几分。
只听座下丁冬又言:“启禀皇帝陛下,凤山丁家庄,横山、岭山丁家区域,无论土地、规建、筹谋,修建等,民女不敢居其功,此皆为敬王爷、太子、仁王爷、义王爷之功而,各位王爷齐心协力、兄友弟恭、群策群力、出人出物,方能实现书中所提惠及万民之二三。贯以丁家之名,也是众位王爷怜恤民女孤苦,特许民女之恩福。”丁冬言罢伏身,额角贴地,眼角却微弯。把你几个日夜盯着我的全拉下水,看还敢挑事生非害我,全拴成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不过我可大部份没说错哈。她腹诽。
“我……”太子刚张嘴,就被三皇子暗暗拉了一把,立刻反应过来闭住。
“儿臣不敢居功,全仰仗父皇诚感动天,降下奇书。儿臣们才能有建于社稷,为大旭朝添砖加瓦。”太子跪下,及时补言。再不敢说什么妖孽之类的话了。
“太子所言甚是。”二皇子和四皇子也赶紧跪下道。
“各位皇兄堪作表率。父皇,儿臣只是为皇兄们摇旗呐喊,可是寸功皆无。”梓染顺阶往下溜,巴不得没自己什么事。那丫头鬼精灵,做出东西是书的功,建庄子啥的是几位皇子的功,横竖没她什么事?那他也不能搅和进去,他总有种她在挖坑的感觉。
“甚好,甚好,”皇帝捻须微笑,“朕的皇子们互帮互助,兄弟同心,朕心甚慰。都起来吧。”
“谢父皇。”四人轻拜站起。
“丁冬,”皇帝看向仍伏着的丁冬,“你也甚好,得书不藏,有功不纳,小小年纪,不骄不躁,端庄持稳,虚怀若谷,说吧,要朕如何赏你?”
丁冬伏得更低,“民女不敢承皇帝陛下夸奖,民女愧不敢受。只求皇上广开天恩,惠己及众,赐天下苍生万福。如此,万民皆会俯仰天恩,世代顶礼膜拜皇帝陛下。”
“你自己呢?什么也不要?”皇帝虽很受用丁冬所言,却也暗奇她居然有赏不领?
“要啊,民女当然有所愿。”丁冬叩了一个头:“一愿风调雨顺、天遂人愿。”心里说的是一愿将军爹早脱伤悲保重身体。又磕了一个:“二愿圣体长健,国泰民安。”心道二愿世界和平□□安宁。再磕了一个:“三愿富民强兵,旭朝一统。”心许第三愿:愿□□国富民强,四海雌伏,百姓安康。国家安宁了,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战友们,就会多点快乐,将军爹也少点疲累。
“好个丁三愿!”皇上哈哈大笑,他最喜欢听那句旭朝一统,实暗喻他会踏平四夷,天下一统。“朕现有奇书,有天赐龙座,又有吾皇儿等聪慧勇猛,戮力为国为民,必能如你三愿!”
“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丁冬和众皇子山呼。
皇帝到底赏了丁冬黄金百两,布帛千匹,锦锻百匹,珍珠百斛,玉如意一柄,钗环一匣,绢花百朵。丁冬叩谢不鸣,同时重赏的还有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和梓染。
好容易听到皇帝让回去歇息,丁冬退出大殿时,已觉疲惫万分。恼恨这封建社会的软膝盖,害她违心违己,可自己闹了那么大动静,不来不可能,来了不跪更不可能,不是刚穿过来时的丁冬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拉,现在有成千上万号人指着自己的脑袋吃饭呢,膝盖可以软,肚子上顶着的家伙再不敢随意丢了。有句话的意义就是,看这脑袋值不值得长。
低着头沉思的丁冬差点撞上个人,抬头看去,太子!她微蹙眉毛,施了一礼,就想绕过。
太子伸出手臂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