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竹棒轻轻敲了敲小白羊的小脑袋:“几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么?”
小白羊一缩脑袋,讨好地蹭起她的裙角。
阿青憋住笑意,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一个怪异沙哑的声音。
“……水”
“我要水……”
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幽幽地从地下传来,若不是阿青听力超群,还没办法听到呢!
她下意识看向小白羊:“小白,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白羊很无辜地看着她,继续讨好她舔她手指。
她转了个身,借着雪光,低下头凑近那地板破洞往里看。
走廊地板地下空空荡荡的,荒芜一片,什么也没有,若一定要强说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只能说里面有一堆碎石子儿还有几颗枯草。
她迷惑地歪头想了想,莫不是自己听错了?就当她打算直起身的时候,她却又听到了怪动静。
仿佛什么东西被打翻了一下,顿了顿,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阵声音不过一会就又停了。
大概,是老鼠吧?
阿青想着,眼底带着犹疑之色,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探究下去。
就在她觉得膝盖跪地有些发麻,决心要走的时候。
那仿若来自九幽地底下的声音又传过来。
“笃笃笃”
“笃笃笃”
空荡荡的走廊四面八方了无人烟,那“笃笃”声一下一下便犹如扣着人心跳声,让人心惊胆战。
那诡异的声响仿佛是从地狱响起,想对外面的人说些什么,借这个“笃笃”声而传达出来。
“有、有人吗?”
阿青犹豫了一下,颤抖地问。
那“笃笃”声并没有停歇下来,却仿佛更密集了,就像个人失去了耐性,一下比一下更重!
阿青咽了咽口水,又探下头去看。
然而地板下依旧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堆碎石子和几颗枯草。
突然,“笃笃”声诡异地戛然而止。
一阵刺骨的寒风夹带着雪花吹动了阿青乌黑的头发,阿青一个哆嗦,心底渐渐发毛。
她的余光瞄见一个非常庞大的影子摇摇摆摆地从背后慢慢笼罩了她。
那影子仿佛从地狱而来,拖着长长的铁链,看不出是什么怪物,小白羊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就立刻缩到了她的裙裾下。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啊!小白你一点也不讲义气啊!
阿青缓缓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声,暗暗握紧了手里的竹棒。
“姑娘!”
“啊!”阿青吓了一跳,险些一棒子戳了出去。
抬头一看,原来那个庞然大物并不是怪物,而是个有些“丰满”的老女人提了盏灯,风情万种地走过来。她穿着件红缎的小皮袄,梳着万字髻,风一改向吹,那老女人身上浓郁刨花油的香气悉数灌进了阿青的鼻子里。
“阿嚏阿嚏!”阿青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却安定了下来,只要是人,什么都好说。
对了,刚才鼻涕水不知道有没有喷她一脸。
阿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那老女人一眼:“您……”
“小姑娘爱漂亮,穿这么少可冻僵了吧!”那老女人铺了厚粉的脸上挂着笑容,嗔怪地看了阿青一眼,“快让姐姐领你进来!”
她宽大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阿青的手腕,习武之人对这个地方都很敏感,阿青也是。
不过事先她自己吓自己搞出一个乌龙,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也只好被那老女人拉着手走进了酒家。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听见那“笃笃”声又响起了。
酒家里因为没有人气,也没多暖和,但这无论如何都比外面寒风料峭要好得多。
“麻烦……姐姐,我想要吃一碗面,上面最好还能卧一个鸡蛋。”阿青有些羞赧地说。
老女人涂满脂粉的脸在盯着她说出“姐姐”二字后,脸色立刻更加友善了。她盈盈笑着凝睇了阿青一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如果不是她眼下的身材与打扮,大概会更美一些。
阿青听那个小屁孩说过,女人都喜欢被叫地年轻一些,他在她出来的时候灌输给她很多东西,有些她糊里糊涂,有些却也记牢了。
在看见那个老女人的态度转变后,阿青更是觉得,那个小屁孩说的话,也是有些道理的。
在那老女人钻进厨房的时候,一个很发福的老人颤巍巍地端着茶壶走了出来。他的胡子虽还没有白,但脸上的皱纹却是不少。
他慈善地笑着看着阿青,一边帮她倒了杯清茶:“姑娘你多大啦,可真俏呢!”
阿青被夸地有些不好意思,掰手指算了算:“我有二十岁了呢!遇见范蠡哥哥的时候我十六岁,糊里糊涂地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十九岁,前些日子姐姐刚好帮我过了二十岁生辰,收了个小徒弟!”
老人笑呵呵地看着她,道:“你都有小徒弟了,这么厉害呀?”
阿青不自觉地挺起小胸脯:“是啊,我这次出来就是帮我小徒弟找拜师礼来的。”
“你可真是个好师父!”老人夸奖她一句,“你帮你徒弟找什么拜师礼来的?”
阿青正欲脱口而出,却猛然记起那小屁孩恨铁不成钢地让她多长几个心眼的小圆脸,顿时捂住了嘴,冲老人歉意笑了笑:“我还没想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老女人正巧将面条从厨房端出来:“来,妹妹尝尝姐姐的手艺如何?”
阿青自打看见那热腾腾的面条便眼睛一亮,看见上面那卧着的凝脂一般吹弹可破的白煮蛋便更加喜上眉梢,端起面条便“次溜溜”吸气面条来。
老女人的手艺还不错,面条劲道而有弹性,阿青吃的汤汁都甩了出来,却漏过了老女人与老人对视的一眼。
“麻烦姐姐喂我的小白羊。”阿青吃了几口停了下来,对老女人嘱咐道,“小白一向只爱最嫩的那种草料,要切地细细的,最好还能拌点鸡蛋。”
老女人笑眯眯地道:“行啦,姐姐知道,你尽管先吃你的,饿不着你的小白羊!”
阿青闻言便放心下来。
这夫妻二人眼巴巴地看着阿青吃完了整碗面条,眼不花头不晕地继续喝光了最后一滴汤汁,然后长舒一口气,摸摸肚皮,一副满足之极的样子。
“这面条可还合口味?”老女人眼神透露出一点怪异,涂满脂粉的脸上堆满着笑,“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阿青吃饱后餍足地对他们笑了一下:“很好吃,我已经吃饱啦!对了,你们这里有没有干净的床位?”
“当然有啦!”老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笑呵呵道:“来,我来带你去,这大雪天,好些日子没来客人了呢!”
阿青跟着老人来到了一个房间,老人一推开门,一股暗香扑鼻而来,阿青忽而感觉有些困倦地揉揉眼,喃喃,“怎么一吃饱就想睡觉了……”
老人的笑纹加深:“想睡便睡吧!”
阿青迷迷糊糊地躺上了床,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
老女人从墙后面走了出来,啧啧称奇:“这蒙汗药,连头大象也得倒了吧,这小姑娘什么来路,竟然这么能扛?”
老人在她身后缩着手陪着笑:“夫人说的是。”
哪知那老女人却忽然发起飙来,劈头盖脸几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啐了一口:“你这个老不死的,一看见人家小姑娘,眼睛都要直了,还问东问西的扯着人家说话!”
老人瑟缩着试图解释:“我不是想探探她什么来路么?”
“哦?”老女人停下动作,极其妖娆地瞥了他一眼。
这个动作若是她年轻时候做来,定是叫一大堆男人都大咽口水,迷晕一片,“蔷薇夫人”的美名可不是她自吹自擂的。然而眼下她腰粗膀圆,皱纹满脸又涂着厚厚的脂粉,这一眼看得,着实让那老人脸上青黄交接,脸色憋屈。
“那你探出了什么名堂没有?”老女人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染了色的指甲问道。
“那小姑娘二十岁,似乎有个小徒弟,该是会些功夫的……”老人结结巴巴地说。
“废话!”老女人又狠狠刮了他一耳光,一伸肥腿踹到了他的肚子上,直把他踹地直不起腰。
“有没有功夫,老娘把过她脉门早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与她说了这么久的话,居然什么也不知道么?你这个老废物!”
“才下碗面的功夫能问到什么……”老人不由辩解了几句。
那老女人一瞪眼,在她淫威下早已习惯屈服的老人立刻软了下去:“我、我去搜搜看她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老女人不耐烦地将他推开,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呸,想得美,事到如今你还想占占人家小姑娘便宜?”
老女人在阿青身上从上往下地摸了摸,摸出一根竹棒,一个荷包,剩下的空空荡荡,甚至连姑娘家都会带的手帕都没有。
颠了颠荷包,老女人颈间的肥肉随着她的动作一颤。
她估摸着里面还有十几两的银子,这些银子虽然不少,但对于一个行走江湖的人来说也并不多,这荷包的样式质量都不错,她倒是蛮喜欢的,将银钱与荷包一并塞入胸口,蔷薇夫人对着闭目甜睡,对外面一切毫无感觉的阿青笑眯眯道:
“看在你叫我姐姐的份上暂时不杀你,待我们弄到宝贝以后一块料理了,埋在后山腰!”
她转头对老人招了招手,笑盈盈道:“二郎,把这位妹妹绑起来扔到地窖里。”
于是阿青再次清醒过来,便是在干燥的阴冷的地窖了。
她皱了皱眉,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刚想回头看却感觉自己双手被绑在了背后,双腿也绑得死死的。
这粗麻绳虽然坚韧,但以她的能力挣脱却没有问题。
她松了松被绑得红了的手腕与脚腕,活动了下筋骨,摸了摸自己荷包,果然没了。
她恍然地喃喃着:“原来这便是遇到了黑店!”
“小姑娘?行行好,帮我把这铁链解开好不好?”一道喑哑的嗓音让阿青回了神,她早就听出这地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回头一看,却见那地窖深处的角落里,一个腹大如鼓,圆滚滚的就象是个肉球似的,胡子头发纠结到一块的乞丐瞪着一双眼,焦望着她。
他的脖子上层层的肥肉中间,却嵌了一根铁环,短短的链条将他钉在了离墙不过几米的角落,他的腿竟是被人齐根砍断了的!
阿青看见他的样子,倒抽一口气,有些害怕地问:“你,你还是人吗?”
他如一颗球一般,伸长了手爬滚了过来,他浑身挤满了肥肉,挤满了污垢,身上带着的酸臭味大老远便闻到了。
“我自然是人。”那人嗓音沙哑幽幽地说,“我只是一个可怜人,小姑娘,救救你眼前的可怜人吧。”
他的嗓音有些耳熟,阿青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靠近他:“我、我怎么救你呀?”
“你只要帮我打开我脖子上的锁,我就可以出来啦!”那人将自己脖子上的肥肉扒开,露出脖子上深陷着的铁环来,那铁环上有个锁芯,看来是可以用钥匙打开的。
“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阿青有些怕他,怯生生的问道,“你为什么被锁在这里啊。”
那人身体一僵,神色挣扎,仿佛回忆道什么让他痛苦的事情,还未说话便先长长的叹一口气。
阿青不由自主地对他有些同情了。
“你也知道外面的一对狗男女吧。”那人幽幽地说,“那婆子,你别看她现在肥的像猪,当年可被江湖上称为是‘蔷薇夫人’,江湖上的风流侠客,少年英侠,无不以能和她说上一句话而引以为傲。”
阿青的嘴长得大大的:“原来那位姐姐原本长得这么漂亮!”
“她当初遇见我的时候,本是与情投意合,奈何她已是人妇,我虽然知道这与礼不和,却耐不住她的央求,带着她一起私奔了。”
阿青捂着嘴巴,眼睛瞪地大大的,眼神却带着感动:“这可真了不起!”
“她的夫家本是江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总瓢把子,那势力极大,发动了各路人马来追杀我们,我武功不高,虽懂一些奇淫小技,带着她也躲地十分艰难,最后一次,我们被堵到了一个渡口。”
阿青的脸色十分紧张,连连追问:“然后呢,你们被抓到了没有?”
“我与她约定,我去引开追兵,而她则乘机逃上船,三个月之后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山脚下会面……”那人嗓音渐渐低沉下去又骤然拔高,“哪只三个月后我等来的却是两个人!这对狗男女!他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他们砍了我的双腿,还把我锁在了地窖里,人不人鬼不鬼……”
他哽咽了一声,阿青叹息道:“所以还是不要去勾引人家老婆的好,因为说不准哪一天,那绿帽子就盖在了你的头上。”
他哭地抽抽搭搭,拿过旁边的铜碗就开始“笃笃笃”地猛砸铁链。
不过显然这是份无用功,他坚持不懈地砸了这么多年,铁链丝毫没有受损的样子。
所以阿青想他这个举动应该是想表达悔不当初的意思。
“你经常这么敲么?”阿青好奇地问,“因为之前,在外面,我似乎也听到了一点声音。”
“当你被砍断双腿关在地窖不见天日,每天只有一碗没有盐的猪油拌饭,你也会有些自己的消遣的。”显然那个人也知道,这铁链是由精铁制成,若想光凭外力去砸断它,是不太可能的了。
阿青听完了故事,拍拍手,站了起来:“我们最好快些去外面看看,我还担心我的小白有没有被欺负呢!”
那人道:“这钥匙就在那婆娘的胸口挂着……”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却只看见极其惊艳绚烂的绿光如长虹贯日向他劈来,他心中骇极,妙郎君花蜂行走江湖多年的他自问有一套看人的眼力,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地想要杀掉自己!
但他还来不及从肚子里涌出几句恶毒的骂人话,就感觉他的脖子一松,紧紧箍在脖子上的铁环掉到了地上,被波及到的铁链也断成了几截。
“……”花蜂张口无言,阿青这略显粗暴的一劈有些吓到他了。
“别愣着了呀,哎呀我先不管你了,我得去看看我的小白怎么样了,你要么在这原地休息一会,来找我,要么就别动弹了,等我回来找你!”
说完她就劈开了地窖的门,大步踏了出去。
花蜂本以为那姑娘应该是有什么神兵利器在手里,刚才一招向他劈来,震撼太大,他没看清,第二次她劈开地窖的时候,却是仔细瞪大眼看见了。
她手里拿着的,居然是根随手捡的细细的树枝,但就这他单手便可折断的树枝,却劈开了他砸了几十年都没有砸开的铁链。
他心底不由冒出了后怕的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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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再说那阿青从地窖刚探出头来,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感觉到自由的美好。
她刚刚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却听见厨房门帘外,蔷薇夫人动人的娇笑声:“哎哟客官,您来的正是时候呢,小店前些日子刚买了只上好的小羊羔,保证肉酥油嫩,入口回甘!”
什么?
上好的小羊羔?
这、这不就是在说她的那只小白羊么?!
阿青的脑海里大响警钟,浑身一激灵,连忙屏息悄悄地透过厨房的门帘往外看。
只见蔷薇夫人挪动着硕大的身躯娇俏笑着,朝着一个身着华贵,四十左右,但胡子却括得干干净净的中年人连连抛着媚眼,但中年人显然是见惯风月的人,对此也不置一词。
中年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土豪的气息,金光闪闪,派头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