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蔚儿也是,不过是喜欢个奴婢,平日里送些小东西小玩意也就罢了,哪敢偷什么东西。定是有人冤枉,指不定就是无虞那丫头。”
俞氏说到这,叶氏突然想起玉簪子的事,急匆匆辩解:“姐姐,蔚儿可不敢偷您的玉簪子,一定是被诬陷了。”
俞氏点头:“我知道,蔚儿哪里会干出这种事。”
叶氏感激的看着她,突然觉得大夫人更像是她的知音,能和她说说话,又如此理解她。
“蔚儿喜欢瑶芝那奴婢,直接跟我要了就是,又不是多大的事,舒家二公子纳个妾何至于搞的沸沸扬扬,失了体面。”俞氏故作深明大义。
不过话却说到了叶氏心坎里,这一来二去两人交谈间,竟生生把责任怪罪到了三房。一时间三房成为众矢之的,遭来两房同仇敌概的愤恨。
叶氏道:“姐姐,您才是正室,不能让看着三房独大了。”
俞氏内心松了口气,与她废话这么久,可算是听到她表态了。“前日里,我寻了一件宝贝,你与我一起去母亲那,我也好求情,让母亲原谅了蔚儿和庭兮。”
叶氏一听,忙说好,两人便一道去刘老夫人处。
所谓的宝贝,正是俞氏托人带来的南红玛瑙佛珠。颜色红润又透明晶莹,花纹处自有神韵,讨得老夫人喜笑颜开,忙夸赞两位儿媳有心。
“老身我诸多佛串中,当属这串最好。”刘老夫人爱不释手,边摸边夸道。
叶氏见母亲很是喜欢,不敢居功:“这是姐姐寻来献给母亲的,姐姐真是孝顺,妾身面对姐姐都惭愧的很。”
俞氏忙说道:“妹妹也是孝顺,替母亲抄了不少经书,每日熬夜,都瘦了。”
刘老夫人听这话,不禁抬起头,见叶氏眼下深深发黑,确实是没有睡好。想起多日前的责罚,如今倒也气消了,于是顺势说道:“还在抄经书吗?不用了,你们的孝心我都知道,都知道。庭兮蔚儿也有时日没来看我了,叫他们有空来看看祖母,祖母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他们不成?”
俞氏叶氏一听,笑了笑,嘴上说着:“母亲说笑了。”
刘老夫人说让他们不必抄写经书了,自然是不再惩罚二房。
言语间三夫人宋氏来了,见母亲笑的开心,递上了新作的桂花糕。
老夫人一尝,味道淡雅而口齿留香,忍不住多吃了些。
俞氏打趣:“母亲偏心绾溪妹妹是有道理的,我和云笙哄了许久母亲才笑,妹妹一来,母亲就高兴的很,原来是这手艺,赶明儿我也要跟着妹妹学学。”
宋氏一听,忙说着:“姐姐的手艺,连老爷都夸赞,哪里需要跟妾身学,姐姐说笑了。”
老夫人听到两位儿媳这样说,听出了些俞氏的不满:“这一碗水啊,在走路时就容易颠簸。三位儿媳啊,老身我都喜欢,谁也不偏袒,这碗水老身要端平咯。”
刘老夫人似乎又想起什么,又对着她们说:“岱岩这次不是进了好些布匹要运到京城吗?不如这次让羡儿蔚儿一起去,长长见识,也历练历练。”
俞氏叶氏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忙谢过了老夫人。这种看似辛苦押运的活,其中利润不是旁人所能窥见的。舒老爷一向不让儿子们插手这些押运和待客的事,也难见其心思,究竟这以后家产如何分,还得看老夫人和老爷的意思。
又说了好些话,见刘老夫人困了,三位儿媳才离开。
刘老夫人看见她们离开,这才对身后伺候着的管氏问:“这水,我是不是没端平啊?”
管氏笑着回答:“老夫人端平了,就是有人觉得老夫人没端平。”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请佛容易,却让大房二房有了怨言啊。”老夫人叹气而道。
管氏却摇头:“老夫人您为了舒家子嗣着想,大夫人二夫人能理解的。”
老夫人却更忧愁了:“你说这三房还能不能为我舒家添个子嗣?这么多年了,毫无动静。”
“老夫人您不是常做梦还有个孙子吗?会有的,急不得。”管氏劝慰着她。
刘老夫人又吃了一口桂花糕,又转而说:“没有男嗣,就怕绾溪在我离去后日子不好过啊。”
三位儿媳中,她虽努力端平水,一视同仁的对待。可比较起来,她不喜欢俞氏官场戾气太重,也不喜欢叶氏性子冷淡又容易受人说教,性格和处事都摇摆不定。
而宋氏虽乡野出生,却天性纯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平时里朴素,性子也委婉不张扬,让她很是喜欢。所以盼着她再生个儿子,以后她不在了,她这性子在舒家也能好好的。
正文 第十章 流觞曲酒
每月初一十五,舒府所有院落的老爷夫人小姐都要聚在一起吃饭。平时舒老爷几乎不怎么回家吃饭,也只有初一十五得空,所以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饭,也是难得的团聚。
正上方坐着的是老夫人和舒老爷,两边坐着的是夫人和公子,小姐均坐在末尾。
舒无虞对于这种家宴,并不是很乐意来,记忆中的家宴不过是各怀心思的表现。
厨娘们精心制作了一桌子菜肴,各色琳琅。舒老爷夹了一块蒸肉给老夫人:“母亲,尝尝这个。”
老夫人笑着吃了下去,松软软的蒸肉恰到好处,于是又让孙子孙女们夹着吃。
“岱岩,这段日子辛苦了。”老夫人说道。儿子辛苦经营布庄生意,天天忙得见不到人影,事事都要过问,为了舒家自然辛劳。
舒老爷并不在乎辛劳,回道:“母亲说哪里话,这点辛苦算什么。”
大夫人俞氏也忍不住,故作随口一提:“老爷,天下哪有不疼儿的娘,母亲关心老爷,就同老爷关心羡儿蔚儿一样。”
舒羡和舒蔚一听,忙点头。
舒老爷一看两个儿子,心里还是有些许忧愁。舒羡势利还鲁莽,舒蔚还不及舒羡,有点小聪明却不用在正轨上。倒是三个女儿,让他舒心些。清音虽高傲了些,但品性端正。庭兮胆小了些,却有自己主意。无虞鬼机灵,却吃不得亏。
刘老夫人听到俞氏提起两个孙子,想起昨日说的话,于是对儿子说:“岱岩,平日里辛苦了,让羡儿蔚儿替你分担些。这次不是要押运一批布进京吗,让羡儿蔚儿去,历练历练。”
舒老爷也想起这事,早前他回来提过这事,如今定了日子,后天就要去京城押运一趟。不过这批布是供给京商的,十分重要。如果他们满意,有可能拿到皇家供货的单子。成为皇商,他舒家地位便能提高许多。到时在老丈人通州知府面前,也能挺起脊梁。
舒老爷看向俞氏,见她正期待的看着他,于是道:“那就让舒羡和舒蔚同去。”
俞氏一听,忙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舒羡见母亲眼色,于是忙谢过父亲,并拍了拍胸脯,定会好好完成任务。舒蔚见大哥这般,也跟着打了保证。
舒老爷点点头,又说:“温仪,明日不妨带羡儿和清音去看看老丈人,带些上好布匹给丈母娘做冬衣。”
俞氏听舒老爷这样说,不禁热泪。舒清音看着母亲的样子,知道她是想娘家了。却觉得既然想起娘家,何时都可以回去,又何必等父亲开口。
她当然不知,她外祖父这个官,却是她父亲用钱买来的。虽然她母亲是通州知府的女儿,但在舒家不过是当家主母,头上还有个刘老夫人和舒老爷。想回去,自然还需要他们同意。而平日里威风的当家主母,不过是对二房三房及下人们,才有着说一不二的威严。
叶氏和宋氏的娘家父母皆不在了,听老爷提起回娘家,一时间都沉默不语,也没有胃口。
舒无虞悄悄暼了一眼母亲,心里也感叹从未见过外祖父外祖母。不过他们一定很善良温婉,才能生出她如此善良温婉的母亲。
今日,正是初冬艳阳天,十分暖和。舒无虞同两位姐姐一起站在舒府门口,看着父亲交代大哥二哥事情。
舒老爷又嘱托了一遍:“万事小心,有事差人回来告知我。对待京商,言语里要客气。”
舒无虞心想:通州离上京不过两三天的路程,能出什么事?但是她这两位哥哥,别把事办砸就行了。
舒羡舒蔚又做了保证,便跨马而上,带着一众人押运着布匹离开了。
舒清音略有忧愁的看着哥哥,便要转身回房,却听见舒老爷对着她们三人说道:“今日天气不错,父亲很久没带你们出去了,就趁今日,去赋赏会瞧瞧。都去取了面巾来遮住,我在这等你们。”
三人皆一乐,各自回房换衣戴面巾遮面。
而这赋赏会,每季初始便会举行一次。如今正是初冬时节,迎来今天第四次赋赏会。本是雅趣的玩法,各家公子小姐齐聚通州最大的清泉处,流觞曲酒,诗词歌赋,风雅故事,武艺艺术,皆能一说一演。
这赋赏会,能交知己,能学知识,当然也能相亲。
舒老爷的意思,是相亲。毕竟三个女儿皆到了成亲的年纪。舒羡和舒蔚从小定了娃娃亲,这倒不急。急的是三个姑娘,都还待字闺中。
而三位小姐乐的是可以参加赋赏会,整天闷在舒府,难得出去,自然高兴。
通州城外有一条清泉小溪,弯弯曲曲自山顶岩石深处流向山下。而山坡势不抖,两侧皆有树木亭阁,平时也是郊游好去处。到了这赋赏会,更是人多。
舒老爷带着三位女儿以及家丁丫鬟,便慢悠悠的来到了赋赏会。三位小姐除带了一名贴身丫鬟进园,其余皆候在园外。
舒无虞自然熟悉这场景,前世的她与景止正是在此初遇。只不过时移境迁,却没了当时心境。
舒老爷嘱咐她们三人不要乱跑,跟在他身后见见世面就行了。舒清音和舒庭兮倒是十分听话,寸步不离父亲。只不过舒无虞却在东张西望,寻找着林景止林将军的身影。
父女几人走了一会,便沿着溪流边坐了下来。溪流两旁早已坐了不少人,已经开始了流觞曲酒之谈。
这流觞曲酒的玩法,正是将杯盏中盛了酒,沿着溪流,停在谁处谁便表演。因这溪流不急,溪内布满石子,所以可玩性很高。
舒无虞寻找着林景止的身影,终在对岸斜上方见到他,他正与一众好友交谈。
今日的他面若冠玉,目如朗星。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身着淡青色柔缎,外罩素白外衫腰间别着一把长剑。身形挺拔俊朗,在一众或酸腐或彪悍人群中,光彩夺目,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很明显,舒清音和舒庭兮也注意到他了。
而舒老爷正在与旁边人交谈,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女儿们的神态。
谈笑间,上游之人已经开始了流觞曲酒的玩法。
顶端之人,倒了一杯佳酿,将酒杯置于曲流中。酒杯顺势而下,晃晃悠悠的往下走,突被一弯曲小道阻拦,停在了一位文人墨客前。
这位头系淡紫束带,身着奶白衣衫的公子立刻站了起来:“在下秦海若,有诗一首。”
众人皆喊:“公子请讲。”
只见秦公子指着这溪流,慢悠悠而道:“曲不通径幽别林,暗自流觞酒为诗。不愁家乡无儿郎,只求沙场故人归。”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劝告:“秦公子,今日只言美酒,不言政事。慎言,慎言!”
舒无虞知道,晋楚纷争数十年,几乎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前不久,楚皇大肆征兵,在边界屯兵三十万。不少儿郎心忧天下,其实奈何这个皇帝,唉!
舒无虞知道前世亡国之恨,她也求能够尽她所能,不让悲剧重演。
酒杯又被放置于溪流中,舒无虞看着它一路飘下来,稳稳停在了林景止面前。她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不知他有何便要。
众人皆知他是谁,见他腰间别有一把利剑,于是叫着:“林将军,舞剑,林将军,舞剑…”
只见林将军解开腰间长剑,“嗖”的一下拔出剑来,在这初冬料峭的溪水边,舞起剑来。
剑如银蛇,游龙惊凤。时轻盈如燕,时震如闪电。真是: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众人皆叹:剑法精妙高绝。
舒老爷见罢,也是啧啧称赞,对着女儿们说:“林氏一门忠良,如今儿郎也要像林将军一样才好。”
舒清音和舒庭兮也是点头表示赞同,眼神中,流露惊叹与倾心之意。
舒无虞感觉像在夸赞自己一般,脸色微红,似有羞赧之意。
舞罢,杯盏又顺流而下。到她舒无虞面前,却被石子阻拦,停了下来。
众人一看,正是一名戴着白纱遮面,身着淡黄衣裙的曼妙女子。也不起哄,都静静等待着她的表演。
舒无虞有些尴尬,她不过就是来凑热闹的,硬要表演,还真是不如大姐二姐。只好硬着头皮,想起大姐常唱的采薇歌,于是开口唱了起来: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适安归矣?
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她只是听的多了,所以方能信手拈来,却远不及大姐唱的婉转动听。
众人皆鼓掌,只道一个好字,便又开始玩乐。
舒无虞眼神向林景止那里瞥了过去,心里想着:景止,你可别笑话我。
林景止也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眼神交汇之际,仿佛在说:舒三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正文 第十一章 不期而遇
舒岱岩起身,四处转了转。诸多文人雅士青年才俊,他皆看在眼里,而看上的却没有几个。
他虽为商人,却希望自己女儿能够嫁给文人武将。毕竟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不高,且铜臭味十足。
舒无虞本打算去园门口的茶铺讨口水喝,却与林景止来了个不期而遇。
他站在茶铺前,递与老板几个铜板,要了几碗水。舒无虞好笑,又是喝水,他跟她见面三次,两次都是喝水。
舒无虞走了过去,叫了一声:“林将军。”
林景止转过身来,见到是她。便放下手中茶碗,又向老板要了一碗递给她:“舒三小姐,给。”
舒无虞接过,小饮了两口。想要说谢谢时,林景止开了口:“舒三小姐,借一步说话。”
舒无虞点头,跟他往旁边人少处走了走。见他停下来,正经的对他说:“舒三小姐还记得绑架你们的人吗?”
她当然记得,只不过没有去在意追究,于是问道:“记得,查出幕后主使了?”
林景止回道:“嗯,只不过,是你舒家人所为。”
舒无虞了然,整个舒府,除了舒蔚,谁还有那闲工夫绑架她。也只有舒蔚那脑子才能想出这么个招。
“你是说是我二哥吧,舒蔚。”舒无虞肯定的说。
林景止点头又不解:“既然是你二哥,为何要找人绑架你们母女?”
舒无虞笑道:“林将军以为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都像你和你弟弟之间的感情吗?”
他弟弟林正守,舒无虞知道也羡慕他们的感情。在这愈加纷乱的世界,在宅门深深暗流汹涌的世界,纯粹而美好的兄弟感情,多么弥足珍贵。
林景止哑然,随即懂了。不禁有些同情她,看似锦衣玉食,却又如履薄冰。
舒无虞又想起之前一件事,问道:“我二哥可有去报案?”
林景止却笑了:“这我就不知道了,报案抓人都是知府衙门的事。”
舒无虞这才想起他并不负责这类事,只不过她现在好奇,究竟那日是谁要在宗祠外杀她。大娘?她没有必要这样做。舒蔚?他也不敢。一时间毫无头绪,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身处危险中,有些害怕。
林景止见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又问:“遇到麻烦了?”
言语间,自然而然的关心,自然而然的熟络。林景止感觉这样有些唐突,却又觉得挺好。
舒无虞确实苦恼,自己又没法查,不如拜托他,于是回道:“十几日前,有人冒充舒府家丁,来宗祠接我回府。在路上起了杀机。所幸我被人救了,只不过那些人却跑了。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林景止一听,替她担心:“被人救?是何人,说不定我可以查出来是谁要杀你。”
舒无虞想了想,那翩翩公子,名字也挺特殊:“叫宴宁,对了,他师父是莫非将军。”
林景止一听,莫非将军的名字他很熟悉。本是儒将,却在欲归隐之际被皇上夺了兵权,以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