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舒无虞说道:“晃儿不可信。”
舒无虞吓了一跳,看母亲睁开了双眼,又这样说,怕是一开始就没有睡着,听到了她跟晃儿的对话。
舒无虞点头道:“娘放心,我没有信她。”
宋氏接着说道:“嗯…你别忘了,她的以前是舒清音的丫鬟,眼下又伺候在舒蔚身旁。再怎样,也不会到你跟前献媚。她今天这样说,必然有所图谋。”
宋氏这番评价倒让舒无虞吓了一跳,本以为母亲不谙世事,心中不会理会这些俗事。可听母亲这番话,心里跟揣着明镜一般。看来,母亲并非不懂,而且不想多生事端。
“娘,你说晃儿这是图什么?”舒无虞随口问道,倒是不指望母亲能够说出一二来,按照母亲的性子,必然没有多想。
可舒无虞又错了,听宋氏说完,她又是一惊。
“晃儿这样做,要么是舒清音的指使,想挑拨你跟舒庭兮,让你二人争斗起来。要么就是舒庭兮故意让她这样说,到时候你带着她去老爷面前指正她时,再让晃儿反咬你一口,吃亏的总是你。”
舒无虞瞪大双眼,竟没有想到母亲看得如此通透,连她都还未想到,母亲居然直接说了出来。看来,她真是小瞧母亲了。
借着烛光,宋氏看见舒无虞脸上的震惊之色,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唉…今日这火,彻底把我烧明白了。不是一昧的退让,才能够将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宋氏这番透彻的领悟,仿佛看穿了宅门争斗。舒无虞显得十分惊讶,连话也说不出来。
“以前是娘错了,娘以为凡事忍让,什么事都可以过去。可是现在不同了,有人想要母亲的命,有人想要我女儿的命,我的命无所谓,可是你跟母亲,谁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你们。娘想明白了,娘要是像以前那样自欺欺人,受苦的是你。”宋氏如此说道。
舒无虞鼻尖一酸,母亲的这番领悟原来是为了自己。
“身上的伤就算好了也会结疤,这是一辈子的痛,我们不能这样算了。”宋氏接着说道。
舒无虞点了点头,她自然也不会放过舒庭兮。眼下这仇,必将报之。
“自作孽,不可活!待女儿拿到舒庭兮放火的证据,一定揭发她。”舒无虞这般说道,至于怎么揭发,她目前还不知道该如何做。
宋氏点头说道:“自然要拿到证据,不然空口无凭。”
舒无虞想起什么来,于是问道:“娘,为何舒庭兮会这样恨我,娘知道原因吗?”
舒无虞现在真是迫切的想知道原因,究竟什么深仇大恨让舒庭兮这样对她。
宋氏怅然,显得有些落寞,不由开口道:“舒庭兮这孩子有个小名叫哑巴,三四岁才开始说话。你虽然小她一岁,可不到一岁就开口说话。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喜欢你,渐渐冷落了舒庭兮。或许是因为这个,让她胆子变小,也不爱说话。后来有一次出游,你和舒庭兮坐在一边,马车翻了,老爷救了你没有救舒庭兮。那个时候大家受了点伤都不严重,唯独你没有受伤,那舒庭兮因此肩上落了疤,后来我看她对你的眼神都变了。一直以来,我以为那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可没想到,也许就是这些琐碎的小事,让舒庭兮内心变了样。”
宋氏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时候我以为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过些天就没事了。后来她确实表现的无所谓,不过话却更少了,性子也很冷。我多次做了好吃的送给她,她背地里都偷偷倒了,可明面上却笑着对我说了谢谢。我并未在意,可能就是因为这不在意,没有及时舒缓她内心的焦躁和害怕,让她这么小的孩子承受了这么多的流言蜚语。后来你们渐渐长大,都在一起玩闹,我想也许就没事了。可是,今日看到你身上的伤,想到以后怕是会落下疤来,心里瞬间想了起来。舒庭兮这孩子,究竟是够能忍,还是心思诡异多变。”
舒无虞听母亲这样说道,心中也吓到了。这都是她还小的时候发生的,她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心中并未在意。她只知道,舒庭兮从小胆子小,尤其是被大娘关过一次宗祠后,人就变得更加胆小了。没想到,竟然和自己有关。
“这样说来,那也怪我。”舒无虞这样说道,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宋氏摇头道:“阿虞,这病不怪你。舒庭兮的性子就是这样,若是她能看开些,把怨气释放出来,便没有这回事了。可不知道她为何选择隐忍,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报复。我最近时日碰见她,她脸上的神态,走路的动作,俨然像大仇得报心中快意的样子。这是一种病,难以治愈的心病。”
舒无虞听母亲这样说,也表示同意。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舒庭兮跟舒清音一样,知道她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心中别扭,难以忍受,才会对她做出这些事来。可听母亲说完,她才觉得舒庭兮这些反常的举动,是早就注定了的。
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是无意要伤害她。她说话早能怪得了自己吗?父亲不救她又能怪自己吗?
她们那时,都还只是孩子啊。
舒无虞认为舒庭兮病了,病入膏肓了,以至于她点了今晚这把大火,想置她们于死地。
可就算这样,这把火涉及母亲和祖母的命,并不是能够原谅的。
正文 第九十章 意想不到
没人提起三房院子着火一事,据秦大爷说,是天气干燥不小心走了火,这才导致明火迅速蔓延。
舒无虞自然不信,可舒府的人信了。因为没人会怀疑秦大爷的说辞,更不会想到有人会在舒府放火。
舒老爷说查,结果查出来的真相和秦大爷说法并不冲突。眼下舒蔚要娶亲,谁也不将三房的事放在心上,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就连三夫人宋氏和三小姐舒无虞都搬去了刘老夫人以前住的院子养伤,说是怕冲突了新人。
舒无虞命人把院子里的夹竹桃挖走,种上了刘老夫人最喜欢的茉莉。可刘老夫人还在大房院子里静养,也看不到这些茉莉。
舒无虞的伤好得快些,已经能下床走动。只是宋氏伤的重,还趴在床上休息。每日大夫来上了药,也是嘱托三夫人多静养。
舒无虞慢步在舒府宅院中,见四处张灯结彩,明日就是舒蔚大婚之日了,但愿舒蔚以后能够善待乔二小姐。
不远处晃儿走了过来,端着一盘新鲜果子往二房院子去。途经舒无虞身边的时候,晃儿偷偷将一张纸条塞给了舒无虞,又低着头往前走去。
舒无虞握着手中这张字条,心中不免激动。这必然是舒庭兮纵火的证据,等了这么些日子可总算拿到手了。
舒无虞没有心思闲逛,立刻回去。
“娘,我拿到证据了。”舒无虞推开门,对着宋氏说道。
宋氏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走近些。
舒无虞轻轻关上了房门,握着手中字条的力度不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宋氏身旁。
“嘶…”
兴许是走得太急,扯到了伤口,舒无虞冷哼出声。她将字条打开,又递给了宋氏。
“你这孩子就不能慢点,小心伤才是。”宋氏嗔怪,手却不由自主的接过了字条,打开一看,正是舒庭兮的字迹。字条上,有她指使仆人夜里纵火的命令。
宋氏摇了摇头,对着舒无虞说道:“这证据是假的。”
舒无虞纳闷,这字迹她熟悉的很,分明是舒庭兮所写,怎么会有假。
宋氏说道:“舒庭兮完全可以口头命令人纵火,又怎么会用写的呢。何况,就算是舒庭兮写下这命令纵火之人也应该焚毁才是,怎么会叫晃儿拿到,还给你送了来。”
舒无虞细想确实如此,破绽明明这般明显,她却被一时高兴冲昏了头。
“这样看来,晃儿必然是舒庭兮的人。”舒无虞这般说道,却说了句废话。她晃儿眼下跟在舒蔚身边,自然是为二房效力。
只是这偌大的舒府,竟然是如此格局。有些东西,表现的太过明显,反而让人看不清。舒无虞又怀疑,这晃儿这般行径,又真的只是舒庭兮给她下的套吗。
“对了,娘,晃儿说愿意今晚晚膳时,在父亲面前指正舒庭兮。”舒无虞又说道,刚才她是收到了两张字条,一张是作假的证据,一张是晃儿对她说的话。
今天适逢十五,又是家宴的时候,看来晃儿早就想明白了。
宋氏默不作声,今晚家宴她是去不了了,就连母亲恐怕也去不了。让阿虞一个人面对这桩设好的局,她真是不放心。
舒无虞见母亲不出声,知她担心,于是拍着胸脯保证道:“娘放心,到时我就装作不知情,看她们怎么说。”
宋氏点点头,嘱托道:“既无害人心,便不会着了她们的道。明日又是舒蔚大喜之日,万事都有余地。你别争强好胜,事情便会过去。这事,以后再翻也不迟。眼下,小心谨慎。”
舒无虞听母亲的意思,是暂且将此事压下来,以待秋后算账。见母亲自有一番打算,舒无虞也答应了。毕竟,眼下谁挑起事端,谁就是那出头之鸟。既然舒庭兮又这番心思,她就将计就计。
晚上例行家宴,舒无虞去的迟,见舒庭兮向她投来诡异的眼神,赶紧避开她的锋芒,落座在不起眼的位置。
刘老夫人不在,家宴也没那么拘束。又少了宋氏和舒蔚,又变得更加冷清。
只不过添了长媳程絮絮,大家都催着她赶紧生个孩子。
站在舒庭兮身旁的晃儿突然跪了下来,嘴上说道:“老爷,奴婢有事要说。”
晃儿说完这句,不由像舒无虞投去一个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三小姐,奴婢这就告发二小姐。
舒无虞悠闲的夹起一块鱼肉,细细挑出其中的鱼刺,对晃儿的做法显得丝毫不关心。
舒老爷停了箸子,一脸不悦的说道:“有什么事,非要挑在这个时候。”
那晃儿突然指着说道:“晃儿要告发二小姐在三夫人院子纵火…”
舒无虞惊讶的抬起头,怎么不对劲,这晃儿不是应该站在舒庭兮那边来诬陷自己吗?怎么还真的告发舒庭兮了。
“砰”得一声,舒老爷将手中茶杯扔在了地上。舒无虞见他一脸愠色,显然是怒不可遏。
叶氏显得很紧张,指着晃儿就说道:“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晃儿整个人显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发出微颤的声音。“奴婢没有胡说,是奴婢亲耳听到的,奴婢有证据,正在三小姐手中。”
晃儿说完,在场所有人都看着舒无虞。舒无虞一时间有些尴尬,晃儿这样说,她该如何接话?这个晃儿,究竟想要做什么?
舒无虞从袖中拿出晃儿给她的所谓证据,让丫鬟交给了舒老爷。
舒老爷打开字条看后,疑虑的看向舒庭兮。舒庭兮立刻委屈的说道:“父亲,庭兮没有做过这事。”
舒老爷厉声问道:“这分明是你的笔迹。”
舒老爷说完,将手中字条往舒庭兮的方向扔了去。
舒庭兮接过字条,不由也纳了闷,这字迹确实是自己的,可自己分明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
“父亲,这不是我写的。”舒庭兮辩解道。
舒无虞懵了,这究竟是演的哪一出?晃儿不是二房的人吗,怎么会出来指正舒庭兮。可这字迹又分明是舒庭兮的字迹,可看她样子神情好像确实不知情。
舒无虞糊涂了,眼下该怎么办?是该配合晃儿告舒庭兮一状,还是装作不知情,让晃儿去抗?舒无虞心里知道,自己无论选哪一条,都不会对舒庭兮造成影响,反而是晃儿,今天过后,这舒府怕是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意欲何为
舒无虞打算装死,不管怎样,这事还是听母亲的,秋后算账。
舒庭兮站了起来,对着那跪着的晃儿就是一巴掌,嘴里还气愤的说道:“我不知道是谁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个蠢货站出来吃里扒外…平日里我不就对你严苛了一点,至于你这样向着外人?”
一句外人,倒让舒无虞心里有了刺。虽然舒老爷知道,舒庭兮也知道她不是父亲亲生女儿,可明面上谁也没提此事。舒庭兮这样说,似乎要将这事摆出来谈谈。舒无虞心中不免紧张,同时又显得十分落寞。
气氛显得很尴尬,舒老爷咳了两声,示意舒庭兮坐下。他不由看向舒无虞,想问她作何解释。
舒庭兮轻飘飘的一句,就将整个锋芒放到了她身上,舒无虞刚才想做缩头乌龟,看来是难了。
“父亲,我与晃儿平日里面都没见过,又怎么会指使她污蔑二姐。”舒无虞辩解道,可脸上却是一副惊讶之情。
她实在想不明白,晃儿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那晃儿扑通跪了过来,抱着舒无虞的腿就哭诉道:“三小姐,明明是你让我告发二小姐的,你…”
舒无虞看着眼前这个抱着自己大腿的晃儿,又看沾得自己裙摆上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的东西,不由蹙眉,脸上不悦道:“是你将字条硬塞给我,原来是要在家宴上离间我跟二姐。说来也是,你不在二哥身边伺候,跑来这做什么。现在我算明白了,你是不想伺候二哥了,想到我跟前献媚,来我三房。只是不知你怎么取得二姐的字迹,难道是你跟二姐商量好的?”
舒无虞话语中几经转折,舒老爷算是听明白了。
“行了,我是相信老秦的,他既然说是不小心走的火,那就错不了。至于晃儿,你不在蔚儿身旁伺候,跑来搅和什么?你若真有证据,为何不早点拿出来,这都过了多少天了,现在跑出来栽赃陷害。还有这字条,也许就是你找人模仿的。行了行了,齐管家,将这丫鬟赶出府。”舒老爷越说也不耐烦,直接叫齐管家将晃儿赶出府。
舒无虞可算是听出来了,舒老爷这是在粉饰太平,只是可惜这晃儿不知道替谁做这事,连离间都没离间成,直接就被赶出府。
晃儿傻,这背后之人更傻。舒无虞想了想,如果不是舒庭兮,那么就是舒蔚。反正舒蔚平时就没脑子,也做的出这事。也或许是舒清音,可她远在行宫,又没有置身于利益中,可能性反而小一些。
舒无虞看向舒庭兮,她直接对自己翻了个白眼,似乎很不耻她这种行为。舒无虞更加纳闷了,按理来说,如果是舒蔚做的,必然会告诉舒庭兮。可看舒庭兮的反应,确实跟他们没有关系。
舒无虞倒吸一口凉气,是舒清音!她把手伸向这舒府来,意欲何为?
“父亲,我平白无故被人冤枉,父亲可要为我做主。”舒庭兮不依不饶的说道。
舒无虞侧目看着她,不知她要个什么说法。刚才听舒老爷的口气,他并不想多说此事,所以强行压下此事。
舒无虞淡定回道:“二姐怕是认为我傻到自焚,再去栽赃你。不过我倒是想问这字迹是二姐的,二姐怎么不敢承认?”
舒庭兮腾的站了起来,指着舒无虞说道:“父亲说了是有人模仿我的字迹,特意要栽赃我的。你现在这样说,就是认为是我干的?你这是怀疑父亲!”
“够了!”舒老爷厉声呵斥道,“就不能安静吃饭?让你们嫂嫂看笑话?”
舒无虞看向一旁安静的程絮絮,她低着头认真吃饭,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家丑不可外扬这话不假,可程絮絮已然是舒府的人了,怕是以后不会少遇到这些事。争吵,早就是这舒府司空见惯的事了。
舒庭兮坐了下来,这才觉得刚才自己有些过于激动。她不由打量着舒老爷,见他满脸愤怒,心中不免有些后悔。舒庭兮又看向舒无虞,眼神不善,似乎在说:差点就着了你的道。
舒无虞有些冤枉,不管晃儿这事怎么说,她舒庭兮放的火必然是确定的,不知舒庭兮有什么好委屈的。
这饭吃的不是滋味,味同嚼蜡。
走出来的舒无虞猛吸一口凉气,一扫刚才的沉闷。肩上有一记轻拍,舒无虞回头,这不是嫂嫂程絮絮吗?
“嫂嫂。”舒无虞轻声叫道。
程絮絮温婉的朝她笑了笑,不由说道:“伤好些了吗?”
舒无虞点点头,每日大夫都来换药,早就好了一半了,待结疤了就大好了。
程絮絮走在她身旁,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