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说句您年纪大了,力气还不小,忍在嘴里又吞了下去。想到前世说了这句话,她没少被阿婆数落。
常氏咧嘴一笑,拍拍她胳膊,似给她按摩一般:“不疼就好,走,进去跟阿婆一起做饭。”
舒无虞不禁内心暗笑,阿婆还是喜欢听好话的。前世被罚进来,她可是一个人做饭给她吃。
“嗯,阿婆我们快进去,天快黑了,再晚点做饭,就看不清了,小心煮了大虫子吃。”她打趣道,惹得常氏好笑,乐呵呵的带着她去了厨房。
本是寻常饭菜,饭桌上却又添了一盏药碗。舒无虞不解而问:“阿婆,您身体不舒服吗?”
常氏瞪了她一眼:“别以为我老婆子眼瞎,你这风寒不吃药是打算先我老婆子而去?”
舒无虞不禁热泪,又听见常氏说:“饭后喝,喝几天就好了。”
舒无虞点头,觉得这顿饭吃的甚是有味。
饭后天色早就黑了,常氏拉着她给宗祠的灯盏添油,又教她认了一遍祖宗牌位,叫她磕了头。
舒无虞很是耐心的跟在她身后帮她照亮,讨得常氏很是满意,嘴里念叨着:“你二姐来过,当时吓得哟,魂都没了。”
她知道舒庭兮之前也被大夫人罚进来过,后来接回去后就变了,异常听大夫人的话,估计是吓怕了。其实不过是些祖宗牌位而已,又不是埋在这里,哪里吓人了。
舒无虞装作害怕的样子扯着常氏的袖角:“阿婆,我也怕。”
常氏拍了下她的手,戳穿她:“怕你还得罪大夫人,说吧,怎么回事。”
舒无虞无奈回答:“大娘丢了陪嫁的玉簪子,舒蔚作伪证说是我偷的,大娘就把我罚进来了。”
她心里知道,其实是舒蔚偷的,总要想想办法治一治那混小子。
常氏顿了顿,努力想了想,好像想起了什么需要求证:“是不是叶云笙生的那个混小子,庭兮的哥哥?”
舒无虞点头:“对,就是他。”
常氏转身拉住她的手:“舒蔚啊,不是个好小子。”
舒无虞莞尔一笑,阿婆一本正经评价舒蔚的样子,还真是像她祖母。
两人添油之后,常氏才洗漱收拾后躺下。
舒无虞看着常氏睡着后,才轻手轻脚的回到房中,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心中一番滋味,苦涩又难过。
第二天清晨,舒无虞被一阵人沸声吵醒,匆匆起来去看,才知道常氏正拿着扫帚教训舒蔚。
“混小子,敢对祖宗不敬,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常氏大声说道,手中扫帚倒有几下打中了舒蔚。
舒蔚龇牙咧嘴的叫唤着:“老妇人,我可是奉大娘之命来的。”
常氏不管他嘴里嘟囔着什么,又朝他屁股一扫帚。舒无虞躲在门后,不禁笑出了声。
舒蔚寻声一看,那小丫头片子躲在门后笑话他,赶紧冲她跑去,一把抓住她拉到堂前来,嘴里振振有词:“大娘让我来告诉你,每日擦拭宗祠一遍,抄写心经一遍。”
舒蔚边说边从随身带的包裹中,一股脑的倒出好几本的经书。
舒无虞横了他一眼,张嘴就说:“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舒蔚不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使劲挠了挠耳朵后又问道:“你刚说什么?”
舒无虞好笑,又大声朝他说:“你不滚还要留下来帮我抄是吗?”
舒蔚自讨没趣,却又想到了什么,咧着一口牙:“你就不怕我报复你娘?”
舒无虞暗自握紧拳头,她记得他撞见舒蔚偷东西后,被他警告:不想你娘出事,就闭嘴。
所以她不说,原本她也不打算说,毕竟舒蔚这个混小子周围都是些地痞无赖。母亲每月要出门进香,要是舒蔚趁机捣乱,也会害了母亲。粗鄙之人,自然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舒无虞无奈回他:“告诉大娘我知道了,二哥请回。”
舒蔚这又哈哈大笑起来,叉着腰一副能奈我何的样子,笑了足足一会。眼看常氏提着扫帚又来了,赶紧叫了句“疯婆子”,这才跑了。
天色明亮,舒无虞活动了筋骨,打了一盆清水,向常氏讨了一块干净抹布,便开始擦拭宗祠。
宗祠内每日有常氏打扫,倒是很干净。至于高处,反正她也爬不上去,大夫人也爬不上去,就没去擦。
常氏看着她辛劳的样子,时不时递给她一盏水解渴,舒无虞也时不时冲她一笑道句“谢谢阿婆”。
终于忙活了两个时辰,舒无虞才算是勉强擦了个干净。太累了,她必须得歇歇。于是枕着蒲垫躺了下来,嘴里“阿弥陀佛”的喊着。
常氏从后门进来,看见她这副样子,嘴里忙说道:“野丫头快起来,这可是舒氏宗祠。”
她一个激灵翻身起来,却感觉两眼一黑又倒在蒲垫上。
常氏吓了一跳,忙摸着她的头,感觉有些发烧,正要出门找大夫时,听见身后舒无虞嘟囔:“阿婆,我饿了,饿晕了。”
常氏又气又好笑,推了一把舒无虞:“吓死老婆子了。”
舒无虞昨晚和今早喝了常氏的药,风寒倒是有好转,只是刚刚累坏了,身体便有些发热出汗。她倒觉得没什么,只是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她无奈的看着常氏,尴尬的笑了笑。
常氏也哈哈一笑,拉着她去厨房,嘴里又说:“趁着天色亮,吃过饭,快把经书抄了,晚了天色黑,对眼睛就不好了。”
舒无虞差点忘记要抄心经了,随即一副忧愁的脸,看的常氏有些心疼。
常氏拍了拍她的:“好姑娘,总会过去的。”
她当然知道总会过去的,可是她却不想再向前世一样,被大夫人牵着鼻子走了。
饭后她向常氏讨来所有的素笺,翻着几本不薄的经书,长长叹了一口气。
身旁的常氏拍了拍她的肩膀,为她鼓气。
她看着常氏慈祥的样子,提起笔一挥,每张素笺上只留一字,连起来一读:祖宗在上,孙辈舒无虞今日清扫了您们的休憩之所,没有力气抄书了!末了还画了一朵莲,舒无虞满意的回头冲常氏一笑:“阿婆不会怪我吧。”
常氏伸出一根手指,往她头上一戳:“鬼机灵!”
傍晚时分,她便将这纸一同扔进了火盆,“毁尸灭迹”!
清晨,舒无虞起了个早,坐在宗祠门口,远远看着吊儿郎当走来的舒蔚,忙回头叫了一句:阿婆。
常氏听见,拎着扫帚就来了。
舒蔚看见常氏手里又拿着扫帚,不禁往后退了几步,远远冲舒无虞喊到:“大娘让我来拿你抄写的心经。”
舒无虞摊开手,示意没有。怕他理解不了,又补充一句:“二哥,没有素笺我就抄在墙上地上了。”
舒蔚听闻,于是走进宗祠,挨了一扫帚不说,却没有看见墙上地上有字,顿时来气:“舒无虞,你耍我。“舒无虞无奈叹气:“二哥,我是抄了不错,可是大娘让我擦拭宗祠,我又给擦干净了。”
舒蔚脑袋转过弯来,心知她是在摆他的道,丢下一句:“你等着,我告诉大娘去。”
舒无虞看着他急匆匆告状去的样子,摇了摇头,她这个二哥,委实傻了些。
于是她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喊到:“二哥别忘了带素笺。”
正文 第四章 初遇
舒无虞正帮阿婆捶背时,远远看见走来一群军士,起初不甚在意,以为他们路过而已。直到军士们停在离宗祠几步路远时,才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
那为首的少年,英姿雄发,羽然而立。高纶束发下清朗明毅的脸庞上挂着密密汗珠,薄薄嘴唇轻齿而道:“姑娘,有水吗?”
舒无虞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不禁感慨万千,看着眼前的人,满目深情。景止,她的景止啊。
林景止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略含歉意的指着一众军士说道:“吓到姑娘了,我们奉了皇命征兵,一路走来,颇为口渴。沿路上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只远远看见这宗祠门前有人,故而来讨杯水喝。”
舒无虞好笑,皇帝征兵,家家户户不还得关门啊,难道等着你抓壮丁不成。
常氏扯了扯舒无虞的衣袖,说了句:“傻姑娘,还不去倒水。”
舒无虞这才反应过来,提着绣花裙子便去倒水,连脚步也是愈发轻盈。
林景止望着她消失在墙角的背影,突然内心有种感慨: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明明是消瘦而陌生的脸,却能透过她明亮的眼睛,感觉到一丝熟悉。本是这凉爽清晨,给她罩了一层朦胧之意。林景止微微一笑,觉得甚是有趣。
舒无虞踉踉跄跄的提着一大桶水走了出来,林景止看着她瘦弱身板几欲摔倒,一个跨步向前接住了她手中木桶。
舒无虞羞赧一笑对他说道:“刚打上来的水,很清凉。”
林景止道了句谢谢,喝了一瓢后又将水分给了身后的军士。正抬手要抹抹额头的汗珠和唇边的水珠,却见她递过来一方手绢。
舒无虞递着手绢,轻松说道:“用这个吧。”
林景止大大方方的接过,擦了擦,又说要洗过再还给她。哪知她忙说着不用,略含歉意的将手绢还了回去。又向常氏鞠了一躬,便带着军士离开了。
舒无虞望着快要消失的背影,一阵懊恼。兀自拍了拍脑门儿,嘟囔一句:真笨!
却又突然见他跑了回来,冲着她问:“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见过,当然见过,还有一段深缘。
“啊?没有吧。”舒无虞回答道。
林景止应了一声,又离去了。
身后的常氏从门后走过来,指着林景止的背影说:“你认识?”
她当然认识,再熟悉不过。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这便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么?
“阿婆,我也是第一次见。”
舒蔚没过多久又来了,抱着一卷厚厚的粗布绢,气喘吁吁。
见到她悠闲地坐在门口,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将手中粗布朝她扔去,嘴里气急败坏的说道:“大娘让你抄写在在这布绢上。”
舒无虞拾起粗布,最为劣质的布绢,一笔一划比写在素笺上更为费力。
舒蔚看好戏般又补充道:“大娘说了,不够还有。”
舒无虞当然知道,作为布商的舒家,最不缺的当然是布绢。
舒无虞看着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大娘前大娘后的,就让人作呕,揉了揉昏沉沉的头,没忍住咳了两声。没有力气再跟他周旋,便抱着布绢往后堂走去。
身后传来舒蔚骂骂咧咧又难听的话:“跟你娘一样,粗野没规矩。”
舒无虞紧紧握住布绢,青筋暴起,舒蔚,你等着。
舒无虞无趣的一笔一笔抄着经书,窗户未关,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吹了进来。感觉头痛未好,便要起身去关窗,还未走近窗户,便一个踉跄,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便看见常氏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她轻声叫着:“阿婆。”
常氏欣喜,又怪罪的教训着她:“身体未好,怎么不和我说。”
舒无虞无奈,这风寒之症,本就是缠绵之症,拖拖拉拉的不容易好。被舒蔚一气,一时郁结,又头痛复发。
常氏端来桌上的米粥递给她:“快吃吧,吃了再睡一觉。”
舒无虞感激,一股脑儿的将米粥吃了个干净,又有昏沉沉的感觉,便闭着眼又要睡去。
夜半时分,却再也睡不着了,舒无虞起身,觉得口渴难忍,便要去倒杯水喝。
却听闻窗边细细碎碎似有奇怪的声音,仔细一听,又有呜咽之声。舒无虞借着明月之光,只看清窗户旁有两个人的身影,飘渺而虚幻。
早前听闻二姐舒庭兮说宗祠有鬼,看来不过是心鬼,如今她倒是要会会这鬼了。
她弯着腰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夜壶,突生一计。
咿咿呀呀的轻咽之声,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些许可怕。舒无虞打了一个寒颤,猛然打开了门,又迅速的将夜壶中的东西泼到两个装神弄鬼的人身上。
顿时,一股臭味散开。两人白衣模样,顿时懵住了,只剩衣衫染黄滴滴发出尴尬的声音。
舒无虞叉腰好笑:“让你们装神弄鬼!”
常氏听到动静,披着衣衫前来。顿时明白怎么一回事,立刻拿起墙角扫帚一顿乱打:“装神弄鬼,装神弄鬼…”
两个人被一顿好打,什么也没说,拎起拖沓的白布衣衫落荒而逃。
常氏点了灯来,只是问了她身体好些没,便又去睡了。
舒无虞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懊恼刚刚为何没有扒了两人的衣服,拿去告诉舒庭兮,你是被人吓的。
本是一夜无眠,第二天早早来了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声称刘老夫人回来了,要她回去。
他们说的刘老夫人,正是她的祖母刘龄,她想想祖母从普渡庵回来,也正是今天回府。便也没有多想,告别了常氏便跟着他们回府。
本就是曲曲折折的小路,下过雨后一路泥泞,变得难以行走。舒无虞心里叹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啊!
只不过远处亭落中赫然站立着一位少年公子,舒无虞远远的看不真切,只觉得他站立于这深秋的风尘里,遗世而独立。
几个家丁没想到少有人来的亭中有人,一番眼神交汇后,便又带着舒无虞匆匆而去。
舒无虞顾自欣赏这公子风姿,却不甚注意家丁的神色。亭中公子似有察觉,对着她的方向,微微一笑。
舒无虞只觉微风拂面,不由停滞了两步。
家丁察觉,其中一人催促道:“三小姐,老夫人还等着呢。”
舒无虞应声答应,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她慢步跟在他们身后,细细思索。对,是面孔!这些家丁全部面生,她从未见过。他们是谁?他们为何装舒府的人?他们要做什么?她该怎么办?
正文 第五章 宗祠外被追杀
舒无虞心里慌了神,不由捏着方绢的手出了一层薄汗。“等一下,大娘让我绣的披肩忘了拿,我回去取!”
家丁面面相觑,露出破绽,其中一人佯装镇定:“三小姐,老夫人催促的急,回头我等再来取披肩。”
哪有什么披肩,最多一卷写有歪歪扭扭字的粗布绢。舒无虞告诉自己镇定,又装作为难的样子说:“不行,大娘会罚我的。你们在这等等,我去拿。”
说罢,不由他们考虑,提着衣衫往宗祠方向而去。
家丁见她的样子,索性不再伪装,大呵:站住。
舒无虞心跳加速,加速拼命的逃,又想起亭中公子,便大声喊到:“公子救我!”
家丁狰狞着面目,在她身后紧追不舍,见她喊人,又彼此交流了眼神:倘若有人管闲事,一起抓。
亭中公子听闻有人呼救,提起手中剑走出去。看见刚才路过的姑娘正朝他挥手呼救,身后的几人正追她不放,于是提步向前,纵身一跃便停在了她的身旁。
舒无虞刹住了脚,见他手中有剑,必然是习武之人,悬着的心放下了。长舒一口气,微微平复后说道:“公子救我…”
公子点头,剑尚未出鞘,便于行云流水间将一众人等打了个屁股尿流。
舒无虞再次打量这位公子,看似柔弱身躯却蕴藏着一股正气。几招下来,玄色衣衫尚未沾染一丝泥泞,可见一斑。
而紧闭的唇,色淡然如同他给人的感觉:如酒清冽!
舒无虞见他毫不费吹灰之力,嘴巴夸赞之词便显得略微谄媚,便拂身施礼,款款而道:“公子这身武艺在哪学的?”
公子不料她如此问,只是回道:“师从莫非将军。”
舒无虞没听说这个名字,倒觉得这名字还挺有趣,一时笑出声:“莫非?莫非是?”
说罢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便用手打了一下嘴巴,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打趣尊师的名字。”
公子摆摆手,并未在意。只握紧了手中剑,又要回到亭中。
舒无虞跟了过去,背后问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还不知恩人名字。”
如果以后有机会,她定要叫景止替她谢谢他。
公子回头看向这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柳眉杏目,本是忧愁面容,却在她脸上看到一副欢脱之意。
他抱拳俯首:“在下宴宁。”
宴宁…舒无虞暗自记下,又朝他拂身:“我叫舒无虞,再次谢过宴公子。公子在等人吧,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舒无虞说完,又朝着舒府方向而去。
宴宁望着她远去背影,又望了这满目山河,空念远而稍惆怅。
他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