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是一个古老的行业,水浒传的郑屠身在宋代,已经是很专业的屠户了,这个平凡的行当,纯手工操作,上千年来,进步似乎不大。
朱托个头矮小,虽然身上颇有点肥肉,要做杀猪的营生,还是有些先天不足。怎么这样说呢?因为杀猪多是力气活,随便一头猪抓起来就要二百多斤,比他自己要重多了;杀猪人如果膀大腰粗,有把力气,干起活来一定轻松得多。而朱托杀猪,短胳膊短腿太吃力,每次都得使出吃奶的劲,才勉强把猪变成猪肉。
当然,凭他狡猾刁钻的性格,做个杀猪的奸商未为不可,可惜杀猪卖肉的行当,竞争尤其激烈,而且哪一个的奸猾都够劲,所以单凭耍点小心眼儿,也不好站住脚。朱托偏偏经营不善,不得不放弃了血腥的行业。随后,他凑起全部本钱,在桥下开了间煤铺,轧煤球。
要说靠着卖力气,轧了煤球卖,没什么不可以,劳动人民嘛,就得干流汗的行当。虽说轧煤球也需要力气,但总体上比杀猪轻松多了,所以朱托倒不吃力。正当他想塌下身大干一场,积点家业时,又遇到了他万万想不明白的困难。啥困难呢?还得从他所干的行业说起。
想必大家都知道,煤球是用来生火做饭或取暖用的,在某个时期对人们的生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然煤球生意也有过相当辉煌的时期,那时候拉了煤球卖的摊贩多得是,而且国营煤场也专门生产煤球卖。可那个好时候,朱托没赶上,失去了发财的大好良机。
朱托想起轧煤球的时候,正是灌装煤气早已普及,逐步走向天然气、暖气进家的社会大发展时期,因为煤球与人们的生活需求背道而驰,所以成了夕阳产业,这回不能说是朱托不努力,怪他倒霉,谁让他脑里满是糨糊,没看懂形势呢?
眼看着生意越来越清淡,朱托处在郁闷,整天蔫头耷拉脑的为生计忧虑。那是朱托人生最黑暗的时期,做事无精打采,只能看重太阳唉声叹气。跟他一样矮小的老婆拿不出主意,陪着他一起发愁。
常言说的好,老天饿不死小家雀儿,朱托一家在几乎绝望的边缘看到了转机。他突然想起卖猪肉时,就在不远处的集市上,有好多人买卖古董,听说那是很赚钱的买卖,里面有的是花不几个却赚了大钱的活生生的例。就这样,朱托终于下定决心,做古玩生意。
刚开始的时候,他经常下乡收货,收了之后,就到古玩市场来摆摊。初来乍到,狗屁不懂,到村里大声吆喝,见什么买什么,谁知几天下来,竟然运气出奇的好,老是碰上好东西。他做过生意,又天生的奸诈,卖起东西来,更是精明。
头几年的时候,农村里东西多,市场上几乎没假货。朱托买货分不清叫啥东西,一通混叫,好在买的大多数是古董,也没人跟他计较。他来价不贵,摆摊前先到摊上转一圈,看看别人的摊上,是否有差不多的货,仿着人家再喊价。朱托初战告捷,竟然赚到了不少钱。家里的开销够了,还有结余。猪头那个乐啊,自信满满,眼里看到的古玩行铺满了金。
因为太过自信,所以在古玩市场租了间铺,这摊大了,他自然就不能经常下乡铲货。而且这几年,农村里的人也开始精明起来,想要再用低价收货,已然很难。就算收到,也很有可能是新访。以他的学识和眼光,能买个旧访,已经是烧高香了。打了几次眼,再走了几次宝,他的店自然维系艰难。
现在更是什么货都上,碰到集市的日,他就出来摆摊,平常的时候,也下去铲货。只不过,他的好运气似乎用光了,这几年想赚个开销钱,都有些难了。这个出戟盖罐,就是他从一个专贩瓷器的贩手里收的,当时二十几件货,大大小小,新新旧旧,不过几百块钱。他已经卖了几件,本钱早就回来了,现在是卖一件,就赚一件了。
“要不二十五?”于立飞还有不松口,他每一次开口,都得算计着口袋里的人民币,虽然吴古答应安排进博物馆,可是发工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这段时间自己总得吃饭吧。
任静天在旁边看到于立飞的出价,双手抱着,嘴角轻轻向上弯起。这下他总算放心了,于立飞就算再吃亏,也亏不到哪去。现在于立飞跟朱托在谈价格,如果于立飞不主动问他,他是不能过问了。
“如果你真心想要,我给你打个对折,百块。你看看这工艺,再看看这包浆和梵,绝对值这个价。”朱托一副肉痛的样,咬着牙,说道。
“老板,你这不是成心卖啊,三十块,再多我就不要了。”于立飞站起身来,他本钱只有这么多,不可能全部花在这个东西上面。如果东西实在太贵,只能放弃。
“一百!如果你愿意,就拿走。”朱托实在绷不住了,他摆摊,不是为了收藏,只是为了赚钱。只要有钱赚,不管多少,都是个生意。
“三十五,如果你愿意卖,我就拿走。”于立飞倒不是绷得住,如果身上有钱,他肯定痛快的掏出钱就买下了。
“我说朋友,我都从一千二降到一百了,你怎么就只涨这么一点?要不这样好不好,八十,咱们成交。”朱托几乎是哀求的说。
“老板,这样吧,大家都不容易,五十,我要了。”于立飞也是下定决心,五十块钱看似不多,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半副身家。
“朋友,你太会讲价了,算了,就算是卖漏儿,也给你了。”朱托说道,所谓的卖漏儿,跟捡漏是相对的,指的是卖主不懂,好东西未被重视,行市也不明,因而被人拣了便宜。
第十五章 明宣德釉里红梵文出戟盖罐
虽然于立飞同样以五十元买到这件出戟盖罐,但是对他来说,这五十块,跟早上的五十块,意义完全不同。早上的五十元,是他从生活费挤出来的,是可以动用的开支。但现在的这五十元,却是从自己的口粮里分出去的。用了这五十元,意味着他接下来的日,将会非常艰难、拮据。
但于立飞付钱的时候,却毫不犹豫,很干脆的付了钱,抱起这个出戟盖罐就走了。这是他准备用来送给任静天的东西,晚送不如早送。与其等到领了工资之后,不如先勒紧裤带,自己忍了忍就过去了,何必欠别人的情呢。
“任哥,这是我送你的,一点心意,千万别推辞。”于立飞抱着出戟盖罐离开古玩摊之后,就把东西交到任静天手上,很是诚恳的说。
“搞了半天,你是在给我买东西啊?也行,大哥也不跟你矫情,这东西我留下了。”任静天并不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他又是看着于立飞五十块钱买下来的,也没有在意。他心想,就算东西是赝品,终归是于立飞的一片心意嘛。以后拿回家做收纳箱,也是不错的。
他虽然跟于立飞只接触了这么点时间,可是对他的为人,已然非常清楚。如果不收,恐怕于立飞会一辈过意不去。其实在任静天心里,他已经把于立飞当成了朋友,甚至是兄弟。这倒不是因为他收了这个东西,而是喜欢上了于立飞的为人。
提着这么一个出戟盖罐,任静天也不好再去逛摊,带着于立飞就去了博物院,找到副馆长吴志存的办公室。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吴志存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看书,看到他们进来了,顺手就把书放到了旁边。吴志存五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显得很是儒雅。
“吴叔,这就是于立飞。大专毕业两年,虽然没当过兵,但身手很好,昨天晚上还见义勇为了。”任静天把出戟盖罐随手放在吴志存的办公桌上,笑吟吟的说道。既然认可了于立飞,自然要把他当朋友对待。
“嗯。……咦!”吴志存刚看了于立飞一眼,马上就把目光投向了桌上了出戟盖罐,他分管保卫科与保管部。他学的也是历史考古,对古玩的鉴定也有很多的造诣。如果论名气的话,他比吴古还要大,毕竟他经常跟外界交流,而吴古却是潜心做学问。
“吴叔,这东西还能开一眼吧?”任静天看到吴志存有兴趣,马上把出戟盖罐搬到他身前放好,笑着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跟于立飞的交情有了实质性进展,他是不会做这种事了,只要把于立飞带到这间办公室,或者带他到博物馆,就可以走了。但为了让吴志存对于立飞有个更深的印象,还是亲自把于立飞带到了办公室。
“此器应属宣德早期器物,要知道釉里红烧造难度大,窑温不容易掌控,成品率极低,故有釉里红,千窑出一宝之说,此类器属宫廷御用器或佛教用法器,在民间难得一窥,弥足珍贵。小任,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吴志存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白手套,又拿出一枝放大镜,仔细的看着一会之后,才问道。
“吴叔,这东西是真的?”任静天却傻了眼,他对自己的眼力没有把握,可是吴志存刚才的话,就像做了鉴定,“弥足珍贵”这四个字,轰得他头脑发昏。
“这是件大开门的东西,全名应该叫明宣德釉里红梵出戟盖罐。”吴志存拿起来看看底部,又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字,这才缓缓的说道。
“吴叔,这东西值多少钱?”任静天激动的说,他历来是以价格论价值,东西越贵,价值自然越高,反之亦然。
“你小就知道问价格,这东西很贵重,至少几十万,如果上拍,一二百万也很正常。”吴志存经常参加一些拍卖会,对古玩行情还是比较了解的。像这样的明宣德釉里红梵出戟盖罐,国内很罕见,价格自然不会太低。
“几十万?!!!”任静天一向以沉稳冷静著称,可现在他却无法再保持冷静了,他张大着嘴巴,久久无法合拢。随后,他不可思议的望着于立飞。就在刚才,于立飞当着他的面,又捡了一个大漏,这要是说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你小捡漏了,难得啊。”吴志存一看任静天的表情,就知道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明宣德釉里红梵出戟盖罐是真的。
“吴叔,我不是捡漏,而是捡了个便宜。”任静天苦笑着说,因为吴志存的番话,桌上的明宣德釉里红梵出戟盖罐,在他眼里,立马变得不一样了。浑身散发着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
“你小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说说看,这东西是哪买的?”吴志存问,任何一件有价值的古玩,都会有故事。这个明宣德釉里红梵出戟盖罐身上,肯定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故事。
“就在外面的古玩地摊上,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仅仅花了五十元。”任静天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打眼了,现成的宝贝拿在手上,却有眼无珠。幸好来了吴志存的办公室,要不然在路上碰到个熟人,他都很有可能顺手就送给了人家。如果真要是那样的话,他将后悔莫及。
“行啊,五十块买个上百万的东西,我看你这个所长不用当了。”吴志存笑着说,任静天领工资,一辈也赚不到一百万。
“吴叔,这不是我买的,是小于买的。”任静天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他倒是非常愿意这件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样的话,这件事就会成为自己最大的谈资。可事与愿违,他不但走了眼,而且还差点阻止于立飞购买。
“小于,你懂古玩?”吴志存诧异的问,看于立飞的样,不像是玩古玩的,能有这样的眼光?刚才如果不是他仔细端详,也未必能判断出来。而且这件明宣德釉里红梵出戟盖罐,看上去很像是新仿的,要不然古玩市场这么多人,怎么会出现明珠暗投的事呢。
“我不懂,只是凭感觉瞎买的。”于立飞谦逊的说,他可不会傻到把自己的这种超能力说出来,如果那样的话,他敢肯定,以后自己别想有安生日过。
“看来你运气很好,我听说早上也有人花五十元,买了本宋刻本《南岳旧稿》,你跟他有得一拼了。”吴志存微笑着说。
“吴叔,早上那本《南岳旧稿》,就是小于捡的漏。”任静天微笑着说,然后很期待的望着吴志存,希望能看到意料之的表情。
“什么?!!!”吴志存一脸的惊愕,他的眼神很复杂,迷惑、震惊、诧异、怀疑兼而有之。
任静天看着吴志存差点把眼珠都瞪出来了,无声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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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博物馆的新保安
吴志存分管保卫科与保管部,于立飞的事情,他只需要提前跟一把手打个招呼。征得同意之后,剩下的事情,他就可以做主了。早上出门之前,吴古就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到办公室,就找机会向老大汇报了这件事。一个临时工保安,馆里还是会给吴志存面的,他一说,对方马上同意了。
吴志存为人随和,没有架,对馆内的争权夺利,奉行的是明哲保身政策。加上他业务水平高,为人谦虚谨慎,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所以他的事情,一般也不会有人故意刁难。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虽然潭州市博物馆只是一个副县级公益事业单位,可是在编职工有四十五人,离退休人员二十人。可是真正的馆领导,只有人。一个馆长,三个副手,再加一个党委书记和工会主席。
吴志存安排于立飞来保卫科当保安,虽然馆领导都没有意见,可是保卫科长李常悟,却老大不情愿。只是碍于吴志存的身份,他不好表露出来。但是在心里,却对还没见面的于立飞,很是厌恶。
“吴叔,是不是把李常悟叫来,大家见个面?”任静天说道,博物馆正好在红星派出所管辖范围内。因为业务关系,他跟博物的保卫科是经常打交道,对李常悟这个保卫科长,还是比较熟悉的。虽然李常悟能力一般,但对他,还是比较尊重的。
任静天跟李常悟,虽说都是副科级。可是他这个副科级比李常悟的副科级,含金量要大得多。任静天身为派出所副所长,他的副科级是行政级别。可是李常悟这个保卫科科长,是因为保卫科享受副科级待遇,他这个科长也才享受副科长称呼。可是公益事业单位的副科级,是拿不出手的。
李常悟的职权范围只在博物馆这一亩三分地上。而且在业务上,还得接受派出所的领导。而任静天的管辖范围,却要大得多,潭州市博物馆只是其之一而已。也就是说,他们的级别看似一样,实际上在业务上,李常悟要接受任静天的领导。
“行。”吴志存点了点头,他马上明白了任静天的意思。不但要给于立飞安排工作,而且还要让他迅速在博物馆站稳脚跟。
李常悟接到吴志存的电话,马上赶了过来。早上的时候,吴志存就已经跟他打过招呼,想要安排一个保安到保卫科。按说领导安排的事情,李常悟自然会不折不扣的执行。可是唯独这件事,他是有想法的。
保卫科缺人的报告,是他上个星期递上去的。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辛苦栽的树,让吴志存乘了凉。原本他有个亲戚,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他就想安排到保卫科。哪想到,这个报告最后却成全了别人。原本十拿稳的事,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要说没有怨气,那是假的。
李常悟一推开门,马上就注意到了于立飞。这么一个年轻人,有些拘谨的坐在旁边,显然就是自己新来的“兵”。但他只是瞥了一眼,马上就把目光投向了吴志存和任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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