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随着眼角不自觉地流下,冰凉地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水花,那么地无奈。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师父,我却连你的样子都见不到,为何你还不出现,为何你还不骑着火麒麟来接我和绿豆回家?
“姐姐!”绿豆突然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所有思绪。
我回转过身,看着绿豆:“怎么了?”
绿豆却久久不说话,我转过身复又看向百里星辰。他也怔怔地看着我,湛蓝的眼眸深邃得如大海的最深处,让人甘愿沉沦:“你的发……!”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发丝,朝如青丝暮成雪。转眼才是三千青丝,转瞬却是三千白发。我牵动嘴角,仰着头,看着漫天火红的彩霞粲然一笑,继续唱到:“朝如青丝暮成雪……。!”
☆、画不出你的骨骼
大门被“咚”地一声推开,园子中女子的歌音戛然而止。
宇文成都看着我,那一眼,隔了漫漫的桃花,恍若隔世。他看着我,漆黑的眼眸骤然缩进:“你的发……。!”
我回过头,仰着脸任漫天的桃花花瓣随着风吹拂过脸颊,缓缓一笑:“宇文成都难道你不知道女子的容颜易老吗?”
他没有说话,一步一步走进。每一步走进,气息都是那么的沉重。我闻着鼻尖越来越浓烈的檀香味道,心还是没来由得加快。
“你的脸色为何也这么苍白?”宇文成都一把抓过我的衣袖,让我面对着他。
我看着他近乎暴戾的神色,幽幽一笑:“宇文成都,你我从来就是陌路人!你不可以主宰我的人生,我也没有意愿要听从你的安排!”
宇文成都的瞳孔骤然缩进,淡漠地看着我,这次他却没有动怒。三千桃花纷纷而落,落满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缓缓地放下我的双手转身离去。
他去地如此之决绝,再不回头。我没料到他这次,转身得那么匆然,站在原地怔住了。
宇文成都走至大门口,没有回身:“我从未想过主宰你的人生!”
语毕,宇文成都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勿自看着被他踏过的青丝板路,内心荒芜一片。
百里星辰看了看我,也跟着走出大门。“百里!”我忙呼一声,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臭道士”。
百里回过头,站在逆光中我看不清他的容颜。
“不要……。。!”我看着他摇了摇头,近乎恳求。
他站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宇文成都离去的方向离去。
不要告诉他我的生命期限,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书房内,宇文成都手中拿着一只绿色的铃铛独自出神,眉头不由得紧紧撇在一起。
百里星辰已在书房中站了好一会儿,不过他很悠闲,俊美得让人窒息的脸一脸恬淡。
宇文成都放下手中的铃铛,抬起头如鹰一般的眼神直直看向百里星辰:“她到底怎么了?”
百里星辰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任何人对他大声说话。但还是轻启薄唇,磁性的嗓音如暗月的流沙:“这件事与你委托我的事无关!”
几乎是瞬间,宇文成都已移至百里星辰面前,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暴戾的眼神如箭一般射向百里星辰,声音如千年飞雪,让人不寒而栗:“说!”
百里星辰的脸色煞白,湛蓝的眼眸静静地看向面前的男子,他不可以还手,因为他救过他一命。张开嘴角,百里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了那个三千白发的女子,她寂静地站在漫天的桃花纷飞中,却是那么的孤单无助。
百里星辰终究还是合上了双唇,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宇文成都松开了手。他倒退一步,回到书桌前,执起桌上的酒壶一阵猛灌。冰凉的液体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光泽,顺着他的脖颈直流而下,最终落到地面,绽开一地的冰凉。
百里星辰稳定了一下呼吸,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嗜酒如命的男子没有再说话。
窗外的月亮隐在了云丛之后,世界有一瞬间的漆黑。在那短暂的漆黑中,百里似乎见到了宇文成都眼角一颗晶莹的泪水。
“也许,她的下半生你允诺不了!”百里星辰转身,朝屋外走去。走至房门处,又停了下来:“单离舟却可以!”
夜深了,大夫人深夜造访。我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面前风姿卓越的女人:“大夫人找我有何事?”
大夫人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清浅,按照习俗!女子出嫁的前一夜,要有母亲替你梳头换嫁衣!”
大夫人将我安放在青铜镜前,从怀中拿出一把雕花木梳一下一下替我从头梳到尾。明明握在她手中的已是三千白发,她却没有过多的发问。屋内橘黄色的烛光衬得她的肌肤如雪,眼波流转。我不由想起了姑姑,那个在月夜替我梳发的女子,那个告诉我我笑起来很像她妹妹的女子。她也是这般温柔地看着我,替我一下一下梳着头发。转瞬,她却已不在。这个画面熟悉到令人害怕,我不由内心涌起一股苦涩,蔓延开来,无处躲藏。
“清浅,你恨我吗?”大夫人替我梳着头发,突然抬起头,看着我缓缓一笑。透过青铜镜,我可以看见她此时的容颜,那么平静恬淡。
我摇了摇头:“因为你和娘一样,不过是女人罢了!”大夫人没有答话,流转的眼眸在烛光的照耀下有一瞬间的落寞。
“清浅,那你恨你的哥哥——成都吗?”
☆、回首一瞬间
洞开的窗外吹拂进来淡淡的花香,花香中夹杂着清新的青草味道。缱绻而妩媚,如一杯清水浇灌在我的心田,滋润开干涸得千疮百孔的心田。我“嚯!”地站了起来,忘记了身边的大夫人,忘记了身上的大红嫁衣,忘记了头上的凤冠霞帔;忘记了洪荒岁月,我只知道奔出去。
他一定来了,他一定来了!
站在飞舞着漫天桃花花瓣的园子中,我踮起脚尖朝着天边看去。天空中一道白色的声音骑着火红的麒麟而来,火红色的麒麟如一道火焰一般在布满星光的苍穹下划过绚丽的璀璨。火麒麟渐渐降落在园子中,火麒麟上雪白的声影渐渐清晰。眉目如画,漆黑的眼眸如月色般迷离流转。风吹过,白衣翻飞。如画中仙般,俊朗得让人不敢直视。
师父从火麒麟上翻身而下,透过三千桃花看向我。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师父来接我时的场景,到头来,看着他我却忘记了说话。
风肆意地吹拂,我看着师父漆黑的眼眸,没有了言语。身上的每个角落,身上的每处直觉,都仿佛瞬间酸软。我扑通一声狠狠扑进师父的怀中,从眼睛中爆发出汹涌的泪水,从嘴里也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双手死死地抓住师父的衣襟。当听到从师父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那么的平稳,一声接着一声时,我才止住了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师父将我顺势一抱,将我揽到了怀中,双手拍着我的肩膀:“清浅,别哭!”我躺在师父的怀中,抬起头看向师父的容颜。师父看着我的白发瞳孔突然缩紧,一股难以抑制的疼痛从他的眼角蔓延开来,逼得我无处可逃。师父看着我,闭了闭双目:“清浅,你究竟还要骗我到几时?”
我愣住了,躺在师父的怀中看着师父痛苦得紧闭的眼眸,不知该如何办。我低下头,看着披在身前的三千白发,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奈与悲哀袭上心头。为何我忘记了自己的头发,为何我忘记了自己的生命期限,为何我要强求师父将我接我琼华派,明明我已没有多少的日子。
一双手却温暖地替我擦掉眼角的泪水,师父睁开眼。漆黑的眼眸深邃地如万年寒潭:“清浅,为师一定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
风吹过,三千白发模糊了我的视线。眼皮突然沉了沉,我伸出手,艰难地伸向师父的脸。一点一点勾勒他如远山般凉薄却精致的眉眼,一点一点勾勒他如玉骨般雕刻的鼻梁,一点一点一点勾勒他单薄的嘴唇,一点一点勾勒他冷峻的侧颜。“师父,带我走,我好想去琼华山顶看日出,好想去琼华的海边看日落,好想去看看大师叔与东陵姐姐,还有苏淡辰、汐烟、干爹,我好想好像看看他们!”
师父伸出手,将我的手包裹在怀中。我的手已经起了一层深深的皱纹,此刻的我脸上也应布满沟壑了吧!一个时辰老一岁,如今我应该是满脸皱纹的老人!
师父漆黑的眉眼痛苦得紧紧闭在了一起,转瞬师父睁开双眼近乎暴戾地冲着我的身后吼道:“究竟是谁干的!”
“单离舟,好久不见!”身后传来了百里星辰冷漠得如同漫天飞雪的嗓音,他从月下的屋檐飞跃至地面。我艰难地转过身,看向百里星辰,他看到我时双眸怔了怔,却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的死他最先知道,他理应最平静对待。
☆、今生缘,生死相许
夜晚的风那么的冷,冷得我全身止不住地哆嗦。透过夜色,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男子,站在咫尺之远,是用怎样的眼神看着我。
宇文成都伫立在桃树外,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我。似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天荒都会消失时,他嗫喏着开了口:“你的寿命……。!”
我躺在师父的怀中微微地笑了,看着他:“宇文成都……。这次我没有耍把戏……。不要再猜疑我了!”
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那么的苦涩,即使此时此刻我也永远不知道宇文成都在想什么。虽然只有咫尺的距离,我却觉得离他好远好远,远得我再也无法如小时候般看清他的喜怒哀乐,看清他眉宇间的变化,看清时光在他身上雕刻的痕迹。
师父替我将眼泪擦干净,紧紧地抱着我,似要将我揉碎在身体中:“清浅,别哭,好不好?”
“好!”我艰难地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握住师父的右手大拇指,却那么的无力:“师父,我们……。走,好不好?清浅……再也不想待在这里,清浅……。。想回到琼华!”
“姐姐!”一道稚嫩的童音响彻云霄,那么地痛彻心扉。绿豆拂在我的身边,哭得声嘶力竭。内心被一片酸涩弥漫,我无奈地看着她:“绿豆,姐姐……。带你走!”
身子被轻轻抱了起来,转瞬,师父已将我和绿豆抱到了火麒麟背上。翻越火麒麟时,火麒麟用圆圆的眼睛瞅着我,似要掐出水来。内心突然一堵,漫天的悲伤顷刻让心里荒芜一片。兽况有情,人为何却这般无情?
“你们走不了!”百里星辰从身后拿出一把清风剑,瞬间清风剑变成十丈之宽,从天空中压下来,硬逼得血麒麟降到地面上。
师父将我轻轻地放到血麒麟背上,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如画的眉目如三千桃花纷飞,看着我宠溺地一笑:“清浅乖!师父去去就回来!”
师父转瞬又拍了拍血麒麟的头,血麒麟朝天嘶吼一声,结成一片结界,不让我和绿豆受到一丝伤害。
师父真地怒了,我第一次看见师父如此的动火。夜风肆无忌惮地吹过师父的衣袍,妖冶而鬼魅。师父如炬的目光直直俯视着地面上的百里星辰,猩红的双眼如欲滴的鲜血,从三千青丝中竖立一对带着白毛的耳朵,手指变得细长异常,且指甲处向内弯曲。师父在空中对着百里星辰一手抓下去,百里星辰险险躲过,顷刻间身后的桃树四分五裂。
落地后,百里星辰撤回了清风剑,将剑尖直指师父,声音蛊惑而妖娆:“没想到琼华入室弟子居然是一只九尾狐!”
我亦睁大了双眼,往事历历在目。为何师父比我只大两岁,掌门却将我托付给师父。因为师父是九尾狐,他虽然是童颜,却已活了几百年,心较常人成熟,阅历也比琼华普通弟子丰富几倍。
百里星辰念了一道口诀,清风剑顿时朝着师父飞来。师父踏着手中的白扇躲过,随即将手中的白羽扇对着清风剑扔去。清风剑顿时被阻挡了去路,便和白羽扇在空中缠斗,不相上下。没有了兵器的百里星辰念了一道口诀,顿时天上通红一片,红云翻滚,从天际处飞来一个个火球直直地砸向师父。
师父顿时化作原形,一只雪白毛发的狐狸,身后有九条狐尾巴,在尾巴稍处有一撮红毛。师父迅捷地躲过漫天大火,一个个火球砸下来,顷刻间园子中的桃树燃了起来,熊熊的大火经过东南风的助威,有向整个宅子扩展的趋势。
“啊!”大夫人的手背因躲不及,被一只火球烫伤。地狱烈火有蚀骨之痛,大夫人的脸瞬间苍白。
“百里!够了!”宇文成都将大夫人扶了起来,替她设了一道结界,冷冷地看着百里星辰。
百里星辰停止了念诀,看着宇文成一时之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师父又化成人形,衣摆处却有一处被烧焦的痕迹。师父俯视着百里星辰,声音冷得仿若来自地狱幽界:“居然使用地狱烈火,你为了一己私利,却不顾天下人的死活。妄为道家之人!”
师父将手掌合拢,手指迅速翻飞,空中念念有词。随即,天边出现了翻滚的红云,一如刚才。从天边下起了漫天的火雨,如瀑布般向百里星辰与宇文成都飞来,火焰落地顷刻间却化为灰烬,不会对一草一木有伤害,百里星辰却独独避之不及被一火星溅到,顷刻间疼得跪倒在地。
三味真火,只焚毁召唤之人所想之人。只要被一丝火星溅到,焚骨锥心之痛,这是焚毁之痛;随即火焰会焚毁人的道行、修为,将人变为凡胎。
百里星辰被火焰团团包围,脸色变得惨白,俊朗的眉目顷刻间布满痛楚。我看着这样的他,没来由得却一阵心慌,他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百里星辰却在这时睁开了紧闭的双目,看向我。妖娆的薄唇居然微微一笑,仿若我们是多年的好友,他就这么隔着漫天的火雨看着我:“清浅……!”剩下的几个字,他再也没有了力气发出声音。我却从他的嘴型读懂了他的话语。
清浅,对不起!
他向我道歉,那个高傲的男子居然向我说对不起。可是,我真地怪过他吗?
每个夜晚,他静静地待在屋檐上不发一语,我站在屋檐下对着上面的他胡乱吹扯,后来被我吵得不耐烦了他也会随意附和我几句;当每天醒不来时,他会和绿豆一起想尽一切办法将我唤醒,似乎他也在害怕,害怕我会一睡不醒;我和绿豆总是在他身边前前后后地叫“臭道士臭道士臭道士”,但他却从不生气,虽然也从不理会;当看见在漫天桃花下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我,咫尺之远的他也曾闪过一丝悔恨……。那么,我依然恨他用铃铛间接要了我的命吗?恨他让我再也不能陪着师父一起看日出日落了吗?
那一刻,我只是对着师父的背影小声道:“师父……放过百里!”
我说得很小声,很小声。师父却听到了,他回过头看向我,如滴血的双眸瞬间一片清明。师父缓缓地点头:“好!”
漫天火雨,顷刻间消失。
☆、流年偷换,凭此情相记
“咚!”地一声,百里星辰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只余胸口微弱地起伏。
师父将手中幻化而成的长弓对准了宇文成都,拉开弓弦对准站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夜风将师父的白袍吹得猎猎作响,师父近乎暴戾的双眸冷冷地盯着宇文成都,双眸流淌着嗜血的红色:“宇文成都,你今日必丧黄泉!”
宇文成都没有退缩,甚至没有反抗。他站在夜色中,张开双手,静静地迎视着师父。长弓一点一点对准宇文成都,那个如鬼魅一般的男子却丝毫没有反抗甚至躲避。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弓如嗜血的猛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