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不闻不问于方家是好的,本来还担心阮安南打来电话他们没办法敷衍,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这个焦灼异常的时候竟然没意识到这样就表示两个人的感情出了问题。
只温峤打来电话,听到林玉说方倍儿在卧室睡觉,也没让人叫醒她。就说:“阿姨,忙完这几天我过去看她。”
结果却是不了了之。
方倍儿平时就没什么朋友,最要好的就属温峤。平时两个女孩子叽叽渣渣的看似很快活,真当方倍儿自己都消沉下来的时候,竟显得形单影只,状似没什么真正的朋友。
林玉几天来以泪洗面,只是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一家人寄希望于阮江州,他在医学领域的权威不容质疑,虽然年纪轻轻,却有过人之处。被整个医阮视为标杆人物的典范,口碑自然远近驰名。如果连他都信不过,那还能信得过谁?!
阮江州一进来,方倍儿就下意识的把自己缩成团。她不是畏惧他,而是在强烈的捍卫自己的臆想,不论好的坏的,现在看来都已成了她的执念。
但是,阮江州觉得,她这样更像末了时的垂死挣扎。
他穿着白大褂的样子温润如玉,真是说不出的翩然好看。来之前刻意松了领带,这会儿惬意的坐到沙发里。四肢随意伸展,惯常的清冽倨傲都不见了,像平常的居家男子。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今天感觉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儿。”
方倍儿生了些恍惚,想要对他回以一笑。神色一转,当即否定这样的想法。他是医生啊……她就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阮江州盯着她安静清秀的侧脸,十指自然交叉,慢条斯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那些苦苦压制你的事情,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方倍儿微怔:“你想说我说是精神病对不对?”
阮江州唇角一弯,露出整齐划一的牙齿。显少看他这样笑,也是晃人眼球的。
开口说:“不光你是,我也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感冒发烧,我们的精神和心理只比身体还脆弱。说不准哪一刻就病变了,有的人抵抗力强一点儿,自己能够好起来。有的则不然,但是没关系,吃几片药,打几针,放松一下心情就痊愈了。”
心病哪有那么好医,方倍儿这一刻是清醒的,谁都骗不了她。她知道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也不止一次尝试着疗伤痊愈,可是,无济于事。
“江州,你不要管我了。”
阮江州勾唇一笑,嗓音低沉温和:“有些事情不说,是觉得难以启齿,但有的时候却是因为它实在太珍贵了,只怕一说出来,那种美好就打破了。于是有的时候我们会心生不忍,宁可苦苦折磨自己,也绝不肯背弃自己的执念。但是,真正美好的东西是可以让人快乐向上的,这一点没谁比你的心更清楚。而你却一再下沉,说明那些你不肯释怀的东西是毒药,不仅可以毒杀你,还成了你的担子,重到令你无法背负。扪心自问,值得吗?”
方倍儿明显震荡了一下,缓慢的调整焦距望向他。
清醒的时候就知道这些医生是可以蛊惑人心的,他们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表情都是攻心计里的一个环节。她想维系的美好已经脆微得不堪一击,她怕自己只要一张口就碎掉了。所以紧咬牙关,听他这样说,还是抑制不住苦涩在胸中泛滥开去。
这些年她都做了什么?倾尽所有来爱一个人,到最后不是沉醉在幸福里回不过神,而是深陷痛苦无法自拔。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悲?如果我一旦把那些事情告诉你,你们就会看我的笑话对不对?毕竟我从来都是这么一无事处。”
即便她对这一切早已有了先知,却没能改写最后会走的路。
阮江州没再说任何蛊惑性的语言,面色淡然的看了她一会儿。只说:“觉得累就休息一会儿吧,躺下安静的休息,慢慢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方倍儿依言躺下。
全世界只有他清澈的眼睛,午后阳光明媚,折射进去的一点儿光晕明亮得叫人睁不开眼。下意识一点点闭上,他再说了什么也越发的听不清楚,整个世界渐渐迷幻,觉得自己没有睡,可是很安详,心境如水,仿佛沉顿进另外一个世界里。即便耳畔一直有一个声音,却并不觉得纷扰。有那么一个瞬间,方倍儿竟感觉自己是睡在湖底,不可思议的安静。
阮江州带着一丝混然天成的蛊惑嗓音不停的对她发问。
此刻的方倍儿再乖巧不过,将心门打开让他一眼望个究竟。
阮江州出来的时候方倍儿还在睡着。
方宗仁和林玉一见他出来,即刻拥上来。
“江州,倍儿怎么样?”
“她还在睡着,去我办公室聊。”
阮江州对于这种事情简直手到擒来,到现在几乎没有患者是他不能攻克的。
看到方家人一脸急迫,放下杯子说:“方倍儿是被感情所困。”
林玉不解:“怎么会?她和安南一直好好的,而且马上就订婚了……”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真的是好好的么?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顿悟起来,这些天过去阮安南对方倍儿分明不闻不问。
两人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阮江州说:“如果真是好好的,她哪里来的压力。阮安南背叛了她,而且还是和她的闺密温峤一起,方倍儿找人调查过,按她所说家里有确凿的证据……”
任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阮江州话落,办公室内静寂无声几秒钟。一边方宗仁捏紧了拳头,骨节“咔嚓”作响,最后站起身,眼睛就已经红了:“我要去找阮安南问一问。”
林玉这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还有那个温峤,简直狼心狗肺,我非要问问她怎么对得起倍儿。”
阮江州淡淡的一抬眸,言简意骇:“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倒是有个法子……”
如果不是阮子行一再打电话催促,这个家阮苏荷真是懒得回。
一进客厅才发现来了客人,谈笑风声时声音清脆,从笑声里都听出是刘琳琅了,格外甜美。
长大了,长发烫成大波浪,妩媚妖娆,仿佛吉普赛女郎。
一看到阮苏荷进来,亲热的叫她:“苏荷姐,你回来了。”
阮苏荷嘴角一弯,眼光明亮:“原来你来家里了……越发漂亮了。”见刘琳琅羞涩的笑,接着问:“江州呢?回来了吗?”
刘琳琅嘴一嘟:“伯父给他打电话了,说医院太忙了,晚上要加班,改天会令请我。”
阮苏荷蛊惑她:“狠宰他,千万别放过。”
刘琳琅嘻嘻的笑起来:“那是当然。”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洗了手直接去餐厅吃饭。
刘琳琅一张好嘴皮子,打小就活泼,饭桌上讲一些国内国外的趣事,逗得阮子行眉开眼笑。
满意是显而易见,从眼睛里就能流露出。
肖文琪倒是不怎么乐呵的样子,虽然时不时附和,可是,笑意勉强,握着筷子数米粒。
阮苏荷忽然又是一阵欢心。
胃口大开,率先吃完一碗又让人添饭。
阮安南飘飘的扫了她一眼:“小心胖死你。”
阮苏荷拿眼睛剜他:“我愿意,要你管。”
阮安南放下碗筷,也懒得答理她。起身说:“我吃饱了。”
他上楼去工作了。
饭后大家围坐在客厅里喝茶吃水果的当空肖文琪端着茶杯上楼。
阮苏荷暗暗的伸懒腰,今天穿了紧身裙装,晚上吃得太多腰身紧得厉害。就对刘琳琅说:“你先坐着,我去楼上换件衣服。”
走廊上慢下步子,阮安南的书房敞着一道缝隙,如果不是灯光流泻还很难发现。本来阮苏荷极不屑听他们的墙角,可是听到了“阮江州”三个字,就没道理不停下来。
贴在墙面上做贼一般。
肖文琪明显的不满意:“一看就知道刘琳琅很中意江州,提到她就止不住的笑。你是没看到江州电话里说不回来她脸上的扫兴啊……我看只要江州点头,他们两个走到一起的可能性极大,你爸多满意她你也看出来了。”
阮安南静默须臾,低低说:“刘琳琅的确喜欢江州不假,却不见得是个肯受委屈的主。江州不是有女朋友,她会容得下?”话虽这样说,仍旧愁眉不展,都知道阮江州不玩真心,从来都是收放自如的。
肖文琪当即又泼了一盆冷水:“听说江州和林洛凡分手了,哪里还有什么女朋友,刘琳琅在这个空隙里出现不是刚刚好……再说,林家家势也不错,分不分手有什么区别。”
两人将声音压得极低,还是被阮苏荷如数听来了。
回到房间关紧门,靠在门板上心惊肉跳,俨然忘了自己回房间的目地。左思右想之后,推开门就出来了。
下了楼,刘琳琅还十分意外:“咦,不是去换衣服了?”
阮苏荷这才恍然。当即笑言:“想起一会儿还要回公寓去,回去再换省下麻烦。”
刘琳琅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被头顶价值不斐的水晶吊灯装缀,锦绣自是不用说,上成的美人,一举一动活泼娇丽。可是这样看着,韵味总像不足。到底是哪里不足呢?阮苏荷脑袋里嗡嗡的,有一点儿晕眩,也实在想不明白,却下意识觉得那点儿不足至关重要,成败就在这一线间。凝睇的刹那,不由想起另外一张脸庞,清丽无比,眉目依稀蕴着半分骄纵,却并不惹人烦,反倒带着穿透人心的锐利与剔透。
就是那点绰约与销魂,想来对她的弟弟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谁说男人不爱坏女人呢?
回去的路上给阮江州打电话,冠冕堂皇的说些刘琳琅去家里吃饭的事,然后问他:“你的情感走向有什么安排?”
阮江州轻哼:“这个东西你能安排?”
“刘琳琅怎么样?她不是打小就喜欢你。”
“不是你该掺和的事,没事我就挂了。”
阮苏荷哇哇的叫着:“你先别挂,别挂……你急什么呀,你们医院的医生那么多,就你最忙?没时间吃饭,没时间睡觉?”
他是真的忙,现代社会,一切都是快节奏,生活的残酷致使多少人濒临崩溃。精神病变的人就像感冒患者一样常见。
“真的顾不上回家了,你要没正经事,就别打电话添乱。”
到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无情,电话再度被他切断。
阮苏荷没有抱怨不跌,握着电话深思,心中想法破土而出。
有些东西她总要想尽办法替自己的弟弟守护,除了他,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别人了。
温峤接到林玉的电话并不感觉意外,以前方家就常备上一桌子好菜打电话叫她来家里改善生活。
毕竟和方倍儿是许多年的好姐妹了,而且温峤巧言令色,很会哄长辈们开心,这些年过去方家倒是不把她当外人。
温峤来的很快,而且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嘘寒问暖,一如既往的热络。
林玉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像以往一样对她笑开颜,接到手里的东西只觉得发烫,甩手便想扔出去,也是一忍再忍。指腹收紧,像要把它捏碎。
“又不是外人,还带什么东西来。先放着,吃完饭再试。”
事到如今半点儿沾有她的气息的东西都令人作呕,林玉烫手山芋一样扔到沙发上。
唤上温峤去吃饭。
温峤笑着问:“阿姨,倍儿呢?”
林玉和方宗仁对视一眼,寻常说:“在楼上呢,做事不紧不慢的,我去叫她。”
温峤马上说:“阿姨,我去叫她吧。”
推门进去,张口唤:“倍儿,吃饭了,你怎么还不下去?”
方倍儿蜷在单人沙发上看电脑,几天不见她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这么毫无规律的蜷缩,锁骨凸起来,肩胛里深深的一道沟壑。而她的脸也只有巴掌大小,温峤搭眼一看,只觉得像换了一个人。
吸一口气:“天呢,倍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不会为了穿婚纱所以减肥了吧?你还真傻,本来又不胖……”
方倍儿抬眼看她,是啊,她就是傻,傻到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没换来谁的妥善安放,反倒被蹂躏至斯。
这世上只怕没有比她更傻的人了。
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盯紧她。
温峤也有些被她看怔了,渐渐的就是毛骨悚然,做了亏心事的人哪能不心虚,暗暗吞咽口水:“倍儿,你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
伸手想要拭探她的额头,眼风扫到电脑屏幕怔愣当场。
白皙的一只手停顿在半空中忘了收回。
就是这样沾满罪恶的一只手将她的一切都打碎了,曾经方倍儿还牵着她一路扶持,以为会是一辈子。她死死的盯着这只手,一字一句:“是啊,我发现了,你们两个人做的那些龌龊事我都一清二楚。我甚至想将它发到网上,传给媒体,将你们干的这些丑事公诸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阮安南和温峤是多么的不堪……”怪自己软弱,将脸埋进掌心里泪如雨下,她终究是没有做到。是那些卑微的希冀毁了她,也或者是一腔幽幽女儿情付诸了便没办法再收回。就像青春年少时的第一次爱恋,就算你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也仍会记得那时候自己是怎样的怦然心动。
她有没有说过,阮安南是她第一次爱的人?
温峤喉咙发干,枉想解释什么:“倍儿,你听我说……”
方倍儿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接着疯了一样跳下沙发,抓紧她的头发又撕又扯。
温峤痛得尖叫出声,想还手,可是不知方倍儿哪里来的蛮力,抓着她的头发竟然不肯放松。眼见被她采下几缕,钻心的痛触传来,温峤再不敢剧烈挣扎。
索性外面的人听到动静马上涌了进来。
此刻方倍儿理智尽失,压抑的苦触洪荒一般爆发了,且一发不可收拾。
方宗仁看出她的情绪已然失控,尖叫之后突然后仰,昏厥过去。
林玉大喊:“倍儿……你醒醒啊,倍儿……”
方宗仁跟着嚷:“快叫救护车。”
方倍儿被抱着下楼,人群如潮退去,眨眼安静下来。
温峤僵麻的站在那里,呼吸还未平复,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再加上头皮火辣的痛触,抑制不住眼泪成串跌落。
转首看了一眼化妆台,镜中那个人披头散发,像鬼一样。与屏幕里那个风情万种的自己简直相差万里。曾几何时她温峤如此狼狈过?
纸包不住火,方倍儿突然癫狂让事态扩散出去。短短一夜的时间大半个城的人都知道方倍儿得了抑郁症。传言从来都是五花八门的,渲染之后版本各样,唏嘘的程度也是变本加厉,连带方倍儿之前自杀的事瞬间也被挖了出来。
连锁反应那般,灾难也是一个接一个,一旦一个导火索点燃,其他便不可遏制的被引爆。
阮子行从来没对阮安南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小来小去的错处往往视而不见,而且阮安南这些年处心积虑,又怎么会做让阮子行心生不满的事情。这次绝对算个意外,他自己也是没想到,拿起报纸浏览,震惊不已。
舆论的效用到底多强大,他不可能不清楚。现在不仅婚期再即,他和温峤的奸情被曝光,更甚的是方倍儿因此得了抑郁症甚至一度自杀。显而易见的弱者,整个社会的风向都是偏向她的。而且报纸上的评判言词犀利,已经引导了这场灾难的大风尚,无形之中他就成了千夫所指的那一个。
阮安南蹙起眉头,那些拥抱或者结吻的图片刺激着他的眼瞳,从未想过会被自己的风流韵事害惨。
喉咙发紧:“爸……”
阮子行痛心疾首的指着他:“安南啊,安南,你平时怎么胡闹我不管你。可你现在是快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能做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