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顺眼,反正他做什么都是为她好。
日子对于方倍儿来说,一天比一天难熬起来。侦探社陆续将阮安南每天的行踪发过来,每一次都像在她的心上划口子,接收一次就划一道,深不可测。而他竟没有一次让她好过,似乎每一天都能在他的身边看到温峤的影子。不知道是谁先缠上谁的,她给温峤打电话,另一端借口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没有见面的时间。
然而就是这样的温峤,却每一天都不忘对阮安南投怀送抱。
方倍儿将唇齿咬破了,任咸腥之气吞没自己,她的绝望没有人知道,正如没人知道她到底多么喜欢阮安南。如果是别的女人,她或许真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个女人是她最好的闺密,这样的背叛恶劣到令她无法忍受的程度,连妥协都没有办法。
有的时候内心的愤慨与焦灼无计可销,看着镜中的自己,恼火一点一点漫上心头,忽然将手中的东西抛掷,镜子“哗啦”一声四分五裂。手忙脚乱的去拾那些碎片,尖锐的玻璃划破了手,血液流出来,反倒一点点的镇定下来。盯着指腹涌出的血迹,心里的痛触也渐渐不觉得了。
这是一个坏习惯,清醒的时候,便感觉惊恐到极点。
可是痛极的时候理智尽失,心像沸腾的水,翻腾不已。找来尖锐的利器划到身上,痛触传来的同时,心口的疼意却仿佛随之减轻。想起一部电影中男主角在寒冬里总是光着脚,生了冻疮也不在乎。当人问起来的时候,只说:“脚冷,心就不冷了。”
方倍儿终于体会到那种感觉。
一觉醒来,心痛到憋闷,连喘息都变得困难的时候,爬起身,拿修眉刀不顾一切的划伤手臂……整个人像煞气的气球,终于可以不用那样气鼓鼓的了。
早上林玉上来叫她吃饭,看到地板上一滩血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倍儿,你怎么了?”
方倍儿穿着吊带的丝质睡衣,一双光滑的手臂露在外面,血液干涸后色泽狰狞。弯弯曲曲的几道伤口,长短不一,是她几天来的杰作。
林玉抓起她的手臂,惊叫连连:“倍儿,你是怎么伤到的?”
方倍儿抽出手,自己比谁都心惊。可是,又奇异的爽快,那些无意识的伤害连痛触都不明显。真跟吸食毒品的人一样,即便知道它的不好,却仿佛飘飘欲仙。
“不心心划到的,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流了这么多的血,你到底是怎么了……倍儿,你别让妈妈担心。”
没怎么,气不可遏,又无从发泄。不找些事情做任谁都会疯掉。
方倍儿气奄奄的:“妈,你别大惊小怪的。我最近觉得压力有点儿大,没什么事。不要跟爸说,省着他担心。”
她跳下床换衣服。
林玉一把拉住她:“是不是和安南吵架了?有什么事你跟妈妈说。”
方倍儿想违心一笑,像所有虚情假意的人一样。可是,唇齿僵硬,有毒液侵蚀后的苦涩。
最后只说:“没有,我们中午还约了一起吃饭。”
真是难得,几天来的第一次。各自打着繁忙的口号,新婚再即的两人,再坐到一起竟是一星期之后。
隔着一张餐桌就像隔着两世沧桑,陌生到令人心生惶恐的男人……方倍儿真想撕开他翩翩如玉的皮面看一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表里不一。
端着杯子的手指微颤,匆忙的灌一口水压下自己的情绪。阮安南察言观色:“倍儿,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
方倍儿目光迷惘,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没什么,就是有一点儿忙。”反观他,今天的气色似乎不错。“有什么高兴的事?”
“上午开了个会,很顺利。”
公司的事他极少跟她谈起,说起也是寥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方倍儿知道这是个讳莫如深的男人。听方宗仁说他把整个鹏程打造成铜墙铁壁,排除一切异已,名副其实的大权独揽。
“温峤这几天还好吧?”
阮安南眯起眼:“她是你的朋友,怎么跑来问我,这几天我也没见到她。”
方倍儿看了他一会儿,好在开始上餐,否则真担心自己会拍案而起。她的修为不高,不得不说这样过招实在辛苦。
吃到一半,一抬头看到阮苏荷和林钟会走进来。阮安南微微一怔,不由眯起眼睛。
阮苏荷偏首说话,极灿烂的一脸笑。
林钟会作倾听状,时不时点一点头,目光里透出的欢愉。
阮安南记得他几年前的样子,倒是没怎么变。只是听说摇身一变,身份显贵,不比从前了。
方倍儿没胃口,见他停下来,索性不再装模作样。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阮安南若有所思:“吃饱了我们走吧,我还要回公司就不送你了倍儿。”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
从餐厅出来,阮安南顺手招来出租车将方倍儿送走。然后摸出电话打出去,张口即笑:“老同学,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许婷也是才回来,还没抽出时间和老朋友见面,听阮安南这样一说,乐呵呵的:“还没顾上呢,要忙的事情很多。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阮安南若有似无的扫了餐厅一眼:“看到林钟会和阮苏荷在‘西雅’餐厅一起吃饭,就想你一定是回来了……”
坐下好一会儿了,阮苏荷终于不再那样紧张。其实很有感慨,坐在这里看着林钟会总有一种晕浪的感觉。
“当年开玩笑,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戏弄你,你还恨我吗?”
林钟会怔了下,再抬头一脸平静:“怎么会,玩笑而已。”
可阮江州说,没有哪个男人会因为一个玩笑远走高飞。
大多数人看来那的确是个玩笑,可是,那个时候践踏的却是林钟会的自尊。
阮苏荷看他语气轻松,倒有些吃不准了。当时的林钟会是个骄傲的穷小子,也有人说他之所以骄傲是因为他自卑。所以看起来目空一切,而阮苏荷当众哗然一笑的表情,就像刺痛了他的那个敏感带。绷了那么久,一下子断掉了,听着沸腾的笑声,什么时候他林钟会被轮为笑柄过,他哪有道理不恨?
更忐忑了,还想再问,话已经到了嘴边还是默然吞咽。
林钟会仔细的看着她:“怎么了?”
不等阮苏荷说话,就已挨了那么火辣辣的一掌。太猝不及防了,一下将她打懵了。
林钟会倏地站起起,抓住许婷再度扬起的手腕:“许婷,你干什么?”
许婷气乎乎的,盯紧阮苏荷:“怎么?当年戏耍林钟会还不够么,现在又来无聊消遣她,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当年什么德行,我早听钟会说过了,别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阮苏荷不是可怜,她只是难过。怔怔的看着她,渐渐明白,林钟会是真的恨她。
抓起手边的包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挨了打却不还回去,本来不是她的风格。可是,这个时候怎么都感觉心虚,真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林钟会在后面叫她:“苏荷……”
被许婷一把拉住:“这种女人你还理会她做什么。”
阮苏荷逃也似的离开,推开那扇门,迎面是刺眼的日光,太过明亮,一阵刺痛之后骤然落泪。
前面还站着一个看笑话的人。操心靠在车上,嘴角弧度明显:“怎么?你这样是落荒而逃了?”
☆、(009)
阮苏荷抬手抹了一下眼角,阮安南脸上的笑比灼热的阳光更刺目,像锋利的刀刃,寒光闪烁。她的心里不由阵阵发寒,是否许多年前肖文琪在她的母亲面前就是这样炫耀得意的?!
忍不住想要撕毁它!
头脑一热,行为根本不受控制,动作比反应快,手提包砸上去,金属质地的棱角,她的包就没有质量不好的。这一下将阮安南砸得眼睛发花,脸上的笑一点点崩塌掉。
有失风度的张口就骂:“阮苏荷,你他妈有病吗?”
没想到光天化日她会动起手来,所以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怎么?很好笑吗?”阮苏荷冷笑一声,觉得悲哀,但更多的是狼狈。不由咬牙切齿:“阮安南,你会遭报应的!”
拳头捏紧,打的并不爽快,却担心下一刻林钟会和许婷就会走出来。
阮安南头晕得厉害,转首看着阮苏荷急速奔走的背影,天旋地转。
什么才叫报应呢?她这样不是遭到报应了么,他不过想要救赎她。额角仿佛裂开了,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阮安南心中滋味别样,却只有自己知道。
阮苏荷根本漫无目地,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
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这个时候阮江州一定在工作。而且要是知道他去见林钟会受了委屈,一定会骂她没出息。可是,眼眶已经红了,还是推开车门走下去。
上楼的时候科里的小护士跟她打招呼,边告诉她:“阮医生在办公室见客人。”
阮苏荷正想着去别处等一等,阮江州办公室的门就已经开了。
林玉神色惴惴,回头说:“江州,你别送了,今天麻烦你了。”
阮江州淡淡说:“我还是建议你把她带过来看一看,她的这个现象不乐观。”
林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看到阮苏荷,神色一僵:“苏荷,你来了。”
阮苏荷一脸好奇:“阿姨,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玉为难的没有说话。
阮江州已经板着脸在一边叫她:“进来。”
真进去了,又不见得会给她好脸色,闲散的靠到椅背上,撑着颌:“我不是告诉过你别老往医院跑,这是你能胡闹的地方么。”
阮苏荷扔下包,兴致勃勃的:“她怎么会在这里啊?来你这里看病的不都是精神有问题的人吗?”不禁狐疑:“不会是方倍儿出什么事了吧?我刚才听说你让她把人带来看看。”
阮江州提醒她:“你要这么多事,现在可以走了。”
阮苏荷横了他一眼,接着一脸讪然:“不说算了,跟阮安南有关的人和事,你以为我多感兴趣。”末了苦叹:“方倍儿虽然内向了一点儿,不太招人喜欢,可是嫁给阮安南真是可惜了。我看阮安南也不是很热衷这门婚事的样子。”
阮江州若有所思:“从哪里看出他不热衷?”
阮苏荷忽然觉得烦燥:“懒得说他,你看他那个德行吧,对哪个女人是真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没一个好东西。”
阮江州沉湛的双眸眯起来,深邃莫测:“阮安南订婚,家里就忙起来了。这段时间你不要回家住,不是觉得厌烦,那就离得他们远一点儿。以后也不要找阮安南的晦气,不要理会他。”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然后说:“今晚你不是不上班,我去你那里蹭饭吧。”
阮江州翻书的手指顿了下,漫条斯理:“不方便。”
“你金屋藏娇?”
阮江州白皙修长的指闲散的翻过一页,恍若未闻:“没事你就走吧。”
阮苏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江州,你跟姐说,你不会又交女朋友了吧?你不是不跟女人婚前同居的么?”
阮江州薄唇不耐烦的抿紧,眉目冷冽桀骜:“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女人同居了?”
阮苏荷不死心:“那为什么不让我去你那里蹭饭?”
“我说了不方便,你有完没完?”
阮苏荷见他又要恼起来了,不再招惹他。站起身说:“瞧你的臭脾气,真是长大了,什么事都开始瞒着姐姐了。”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自己调查。
阮江州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他伸手按开灯擎,却发现秦漫就抱膝坐在沙发上,无声无息的,像是一只鬼魅。阮江州不由心口一跳,换掉鞋子走过来。
松了领带扣子问:“吃饭了吗?”
秦漫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对他的问话恍若未闻。
许多天来一直是这样,虽然多出一个人来,可是秦漫不喜欢开灯,也极少说话,他更感受不到她的温度,这个人就仿佛不存在一般。而他每次推门进来,都有一种感觉,这栋房子里空无一人……而她是不是已经逃走了。仓促的按开灯,楼上楼下的找到她,找到了,心越发的空下去,默然而沉淀。
梦里他们也相处过一段日子,据方倍儿的描述不是这样的。岁月清浅,而且他们相濡以沫,无比亲近。
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今晚吃炒饭吧。”
他换了衣服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
厨房里的灯光是橙色的,跟梦里的颜色如出一辙,窗外已是万家灯火,无数琼楼玉宇远在天际,从这里看过去,就像立于万仞之巅,美极了。
阮江州刀功了得,动作精准,流畅。而他修长挺拔的影子深深的印在墙面上,身影如剪,让人觉得眩目。
秦漫晃了晃脑子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握住刀柄的指掌更加用力。她不该被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蛊惑了,明知道都是假的,明知道会让自己万劫不复……他所有的好都是穿肠毒药,淬进的越深,就死的越快。而她要做的,只是为顾长康报仇。只要这一刀刺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脑子要炸开了,再这样垂死挣扎下去,真有窒息的风险。光着脚,所以一路走来落地无声,这一刻停下来,手臂高高扬起。
落下的一瞬间,阮江州蓦然转过身,手指修长有力,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腕骨一软,水果刀“咣当”落地。
阮江州清冽黑眸幽深的望着她:“想杀我?”
秦漫的指甲嵌入他的手臂里,神色冷漠而遥远。事实上,她一刻都没有放弃这样的想法,只是苦于找不到法子。
“我说过的,我会杀了你。”
阮江州唇畔浮起笑:“我一直都在等着,等你有那个本事。”
两个人都深深的吸着气,隔着薄薄的衣料看到起伏的胸膛。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嗞嗞的冒着气,很快,整个厨房就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阮江州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扬,唇角竟噙着一丝笑:“明显你现在还不俱备这个实力,我劝你吃饱了再另想他法。”拾起地上的水果刀递给她,扳过她的肩膀推了一下:“拿碗筷,准备吃饭。”
这些天来她对他视而不见,魂魄一样飘来荡去,以为她的戾气磨平了,说不定有朝一日也会变成一块打磨完好的鹅卵石。现在看来不然,他的心里竟难言的愉悦。
☆、(010)
简单的炒饭和西红柿鸡蛋汤,面对面坐着,场景仿佛一场回放,恍惚的跟做梦一样。
秦漫还记得自己狼吞虎咽的模样,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是真的好吃,米饭咬在嘴里都格外有弹性。让她贪婪的想要再吃一碗……
其实这是第一次吃他亲手做的饭,梦里的纷纷扰扰再怎么轰轰烈烈,又如何当得了真。她既然是专业的造梦者,就该比谁都清楚。
握着勺子的手指僵硬,食不下咽,喉咙里就像哽着一根硬刺,微一用力,千疮百孔。渐渐偿不出味道,连机械的吞咽都变得困难起来。
阮江州抬眸看她一眼,仓促间仍旧光彩夺目。不温不火:“暗杀不成,就想把自己饿死?那你真是太不明智了。”咽下一口,仍旧漫条斯理:“而且不论逃跑还是复仇,哪一样都需要力气。”
他说话永远这样辛辣干脆,半点儿欲盖弥彰都不肯。说到底这样的男人是有一点儿残忍,不过做为敌人他倒是坦然。
秦漫不否认他的话,听着再怎么刺耳,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阮江州眯起眼睛来,似乎在打量她。半晌:“杀人是置人于死地最愚蠢的法子。”
秦漫愣了下,他再一次羞辱了她。在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