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这突发状况吓一跳,唯有钟嬷嬷以为陈素华是在演戏,伸手就在她人中上按,这人中按下去是极其疼痛的,寻常是假的,定然会醒,饶是陈素华再怎么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叫起来,痛的要死要活。
钟嬷嬷暗自高兴,贱蹄子露出马脚了罢?
可哪里知道,片刻之间,陈素华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在她胸前衣襟洒上了点点鲜红。
钟嬷嬷长大了嘴,难道还真是突然发病?
冯怜容见状,忙叫人抬着去了里头,一边请太医来。
陈素华横卧在榻上,死死闭着眼睛,钟嬷嬷却仍是不放过她,围在旁边盯着她看,太医过来,正待要请脉时,就听外头黄门道:“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冯怜容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方嫣进来,皱眉道:“原来陈贵人当真晕倒在你这儿啊。”
冯怜容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方嫣道:“她时常来本宫这儿请安,要说真是一片赤诚,宫里难得有她这样的人了,故而本宫听说这事儿,才来看看,现太医来了,你们都避开,请太医好好相看。”
冯怜容这会儿自然觉得怪异,不是说陈素华是个贵人,方嫣就不能来看,只是这二人前后来延祺宫,叫她觉得有些不安。
可这不安要她说清楚,也说不清楚。
这只是一种直觉。
方嫣看她不动,挑眉道:“陈贵人病了,你们围着,只会叫她更不舒服,都且退下罢。”
她自己先走了出去。
冯怜容走得慢,刚到外头,就听一阵此起彼伏的声音,情况好像有些杂乱,她疑惑间,方嫣身边的黄门已经窜了进来,急切的说道:“皇上来了。”
方嫣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
赵佑棠当真是护着她啊!
不过听说她来,这便生怕自己委屈了冯怜容了,但也好,今日就叫他看看冯怜容的真面目。
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赵佑棠大踏步进来,看也不看众人,直走到里间,方嫣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她与冯怜容连忙跟上去。
此刻,陈素华还躺在罗汉榻上呢,刚才她就隐隐约约听见外头出了事儿,可自己刚才咬破舌头一口血喷出来,便是为了装病,现太医就在身边,她又如何好动。
故而仍就保持这个姿势。
赵佑棠立在不远处,看到陈素华的样子,冷笑一声道:“把她拖下来!”
两个黄门上去,一人抓住陈素华一个胳膊,猛地就把她拉下来,陈素华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方嫣惊道:“皇上,您这是为何?陈贵人她病了……”
赵佑棠侧头冷冷道:“是真病,还是假病,你心里清楚!”
方嫣心头一跳,背上冷不丁就出了汗。
昨日陈素华过来坤宁宫,与她说起冯怜容的事情,称冯怜容那儿有切实的证据,只要她今日入得冯怜容的内殿,就能把证据找出来,方嫣自然也怀疑,陈素华便拿了一封告密信出来,这信当然是她自己写的。
只方嫣没看出来,信里那人说是冯怜容的宫人,因受不得冯怜容表面一套,内里一套,又被苛待过,故而想揭发冯怜容,称延祺宫里还有一方龙形树根,冯怜容还没来得及毁掉,只要方嫣去一搜,自然能找到证据。
便是这样,二人定了计策下来。
因方嫣原本没理由过去。
谁想到赵佑棠却来了。
方嫣被他看穿,自然心里发憷,可冯怜容的罪行她还没有揭出来呢,她咬牙道:“妾身今日来……”
话未说完,又被赵佑棠打断。
“是来找东西罢?”
方嫣整个人都僵住,不敢置信的看着赵佑棠,讷讷道:“皇上如何知。”
赵佑棠手一挥,那两个黄门当众抓住陈素华,用力一扯她腰带,只见上衣散开来,她腰间赫然就别着一样东西,那东西颜色是褐色的,好些分岔树枝,张牙舞爪。
方嫣定情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这不是龙形树根是什么!
可,这怎么会在陈素华的身上?
难道被她找到了?
但又一想,陈素华才被抬进来,她还没给她争取时间,哪能这么快就找到树根呢,别说还有太医在旁边。
方嫣脸色铁青,两边脸颊又觉得滚热,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两巴掌。
赵佑棠道:“陈素华你可知罪?”
陈素华趴在地上,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好似风中的落叶了,她绝没有想到,自己设下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被人当场抓个现行,可要承认了,也是死路一条。
陈素华叫道:“妾身无罪,这东西乃是冯贵妃的,妾身过来放风筝,结果风筝落进来,妾身又病了,被抬进去,迷迷糊糊就看到这东西,伸手抓了,没想到是这个,这是冯贵妃藏起来的,皇上!”
她语无伦次。
方嫣眼睛里头都在冒火,她冲上去,猛地就抽了陈素华一个耳光:“满口胡言乱语,亏得本宫信你,得知你生病就过来相看,谁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情!”
陈素华被打得嘴角流血,张口道:“娘娘,请娘娘救救妾身。”
方嫣此刻恨不得杀了她,哪里会救她。
赵佑棠看在眼里,嘴角噙着冷意,淡淡道:“皇后不是与陈贵人很好?前日里,二人还相谈甚欢。”
方嫣打落牙齿和血吞:“妾身不知她的真面目。”
赵佑棠冷笑一声,看向陈素华:“你老实交代,今日是怎么回事,朕或许可容你留个全尸。”
方嫣一听这句话,头皮发麻,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可她还是强撑住了。
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陈素华,若陈素华说出一句对她不利的话,今日,赵佑棠恐怕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没想到,她竟有今日,自己的命运会悬在一个贵人之手,还是一个如此欺骗过自己的贵人。
☆、第121章 决定
内殿里一片寂静。
冯怜容立在赵佑棠身后,手不由自主握在一起。
她还真没想到这龙形树根竟是出自陈贵人之手,想当年,她刚刚入宫,在她印象里,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到底是为何,陈素华要这样构陷她!
是为了赵佑棠的宠爱?
是因为自己独占了这份宠爱,所以才引得她仇恨自己?
冯怜容微微呼出一口气。
那方嫣呢?
到底,她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一时,众人都把视线投在陈素华的身上。
陈素华忽然就笑了。
她看着方嫣一笑,看着冯怜容又是一笑,最后淡淡道:“不过是我嫉妒冯贵妃,才设了这个计策,谁想到皇上英明,被皇上识破了。”她慢慢朝方嫣磕了一个头,“我给娘娘道个歉,欺骗了娘娘。”
这话是把方嫣撇在外面了。
赵佑棠目光一闪:“此等大罪,朕便是诛你陈家一族也不为过。”
陈素华身子一颤,但随即她还是恢复了神色,她抬头看了看他,当年入宫,虽说是因不满意婚事,对宫里也有些向往,可做了贵人,看见他,她还是喜欢他的,曾经也曾期盼着哪一日他会突然青睐自己,会来临幸她。
谁知道,一切都是幻想,即便是像苏琴这般的人儿,到最后也没能入得了他的眼。
可这一切,拜谁所赐?
今日,她死了,若再牵连方嫣,那宫里还有谁能对付冯怜容呢?
她没有那么傻!
陈素华道:“妾身已是说了实话,皇上仁慈,举国皆知,妾身愿为此事赎罪!”
既然是赌,自然会有输的可能。
反正总归是一死,在宫里老死,与这样早早就死了,还不知道哪个更好呢。
她咯咯笑了起来,看向冯怜容:“冯贵妃,你的命真好呀,妾身便是羡慕你,这次陷害你,也是因这嫉妒,谁让冯贵妃你如此得皇上的宠呢,便是没有那龙形树,将来你的儿子,也未必就不能捡到别的了。这宫里,早晚都是你的天下啊……”
这话是在警戒方嫣。
方嫣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这些话就跟刀尖一样直刺入她的心里。
赵佑棠皱眉道:“把她带走,好好拷问!”
这事儿还没完。
方嫣脸又白了一白。
陈素华被拉出去时还看着冯怜容,冯怜容被她看得心惊。
好似她是她多大的仇人似的。
可是,不过是因那份宠爱啊。
当年她也一样没得到,虽然曾羡慕过别人,虽然曾期盼过,可却从未想过要害人的。
陈素华,这又是何苦?
冯怜容心里头不好过。
赵佑棠盯着方嫣道:“身为皇后,还做出这等事,真是不知所谓!”
方嫣辩解道:“妾身是被骗了,陈贵人说能找到龙形树根,还有一封告密信,妾身自然会有所相信,若冯贵妃这儿没有,妾身自然也不会冤枉她的,又哪里做错?”
“是不是骗,还不知呢!”赵佑棠道,“从今日起,你莫要再出坤宁宫了!”
方嫣一听,整个人都歪下来。
就是冯怜容都吓一跳,忙道:“皇上,刚才陈贵人不是也说……”
赵佑棠打断她:“朕意已决,你莫要多说。”他命人带方嫣下去。
方嫣这会儿浑身力气都没有了,她没想到赵佑棠会这么绝情,明明刚才陈素华都已经承认,此事全是她一个人的主意,怎么他竟然还要囚禁自己呢?
说到底,她也是受害者啊!
她被扶出去的时候,恶狠狠的看了冯怜容一眼。
还是因她,她堂堂一个皇后,竟无论如何都不能碰她一个贵妃!
赵佑棠见状,厌弃的侧过了头。
方嫣哪怕真的是被骗,原因也很明显,因为她太急于对付冯怜容,所以才会上陈素华的当,一旦听到什么告密信,连脑子都不用,一心想着给冯怜容定罪!
她这样的人,如何还能再做皇后?
做了,仍然只会一心视冯怜容为敌人,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可景国的皇后,他的妻子,怎么能是这样一个人?
赵佑棠在这一刻做了决定。
冯怜容自然不知他的想法,想到前前后后的事情,说道:“原来这事儿皇上一早就知道了,倒是把妾身蒙在鼓里呢。”
赵佑棠坐下来道:“如今你可知道了,外头找上门来的,便是死在你面前,也不能给她们请太医,这些人,心黑的很呢,也就你傻,什么人都相信。”
冯怜容道:“那是因为皇上知道这诡计了,要不然哪儿狠得下心啊。”
毕竟是一条人命,耽搁不得,而且还是个妃嫔。
赵佑棠了解她,也不再提,人的性格确实是很难改变的,不管是好,还是坏,所以这些年,方嫣就没多少长进,不管是做太子妃,还是皇后,她都是自以为是,可惜眼界又小,今次还被个贵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突然站起来。
冯怜容忙退后一步。
“朕去趟景仁宫。”他道,“晚上过来用膳,你叫膳房准备下。”
冯怜容应是。
他大踏步就走了。
今次赵佑棠为陈素华的事情一并把方嫣也给惩治了,想必皇太后必定是要劝他的,他这一去也不知母子二人会如何,冯怜容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道:“一会儿让王御厨做个白勺鲜虾,卤煮鹌鹑,其余的便是平常那些罢。”
赵佑棠心情不好时,吃得也少,这两样是他喜欢的,故而别的冯怜容也没点,到时他过来看到这两样菜,必是会吃得多一些,旁的再夹几筷子,怕也是够了。
金兰忙就去膳房传话。
皇太后那儿,正如冯怜容想得,听到方嫣竟然被勒令禁足,当下也是着急,没等赵佑棠到,她都已经走到殿门了。
二人在外头遇见,皇太后张了张口,一时又不知说什么。
“母后,先进去罢。”
赵佑棠与她一同走入内殿。
身边宫人黄门尽数退了出去。
皇太后看一眼赵佑棠,见他面色平静,似是胸有成竹,当下心里头就是咯噔一声,看来这次怕真是不好了,她索性开门见山的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阿嫣?”
赵佑棠也没有回避:“朕打算废了皇后,故而才特此过来,希望母后准许。”
皇太后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吃了一惊,她仍是没想到赵佑棠会那么干脆,不由得挺直背脊道:“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皇上,阿嫣可是承煜的母亲啊,她若是被废了,承煜该如何自处?”
莫说是赵佑棠了,便是她,也觉得方嫣一错再错,确实叫人难以忍受,只得希望拿母子间的联系可以挽回一下。
提到赵承煜,赵佑棠果然还是迟疑了。
皇 太后趁热打铁:“皇上,景国自开国后,不,便是前朝,又有哪一个不是皇后之子立为太子的?皇上,阿嫣虽然个性愚钝,有好些缺点,可到底没有真的犯下大错。 在她做皇后期间,宫里也一向太平,今次这事儿,是被小人所蒙蔽,她一时头脑发热,才会怀疑冯贵妃,可到底也没有把冯贵妃如何,皇上,不妨再给她一次机 会?”
这次提到冯怜容,赵佑棠那点迟疑又没有了,他挑眉道:“她这性子,本就难堪大任,朕已经一忍再忍,是她自己不知好歹!承煜有她这样的母亲,必成不了大器!”
皇太后急道:“那皇上如何与大臣们交代?”
赵佑棠冷笑道:“她心胸狭窄,亲信小人,德行有亏,早就不配为后了,朕即刻就令礼部起草。”
说出这种话,自然是不可能再收回了,皇太后不由得想起方嫣刚入宫时的光景,没想到她竟是这个结局,皇太后颓然往后靠去,她连一句不准许的话都没有力气说了。
当然,她心里也清楚,赵佑棠此番来,说是说请她准许,可事实上,她准不准许根本不值一提。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问:“那皇上,准备让谁来当皇后呢?”
赵佑棠道:“朕还未决定。”
皇太后的眉头微微挑了挑。
若不是冯怜容,难道还有别人?
这宫里,旁的妃嫔,可没有被临幸过的。
她摆摆手:“哀家知道了,一切都由皇上决定罢,只是承煜小小年纪,如何承受得了。”
赵佑棠想到这个儿子,眸色微黯,可赵承煜真要由方嫣来养大,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只怕从小就要被教唆着兄弟不和了,毕竟方嫣是那么恨着冯怜容,如此,自然是不行的。
皇太后又道:“可他非冯贵妃所生,二人无母子之情,以哀家看,还是要皇上多多费心。”
赵佑棠道:“母后说的是,朕自会多加照看他的。”
皇太后点点头,对方嫣是恨铁不成钢,对这个孙儿却是可惜,方嫣一旦不是皇后,赵承煜的处境自然就会变得艰难,可稚子何辜呢?只盼他还能好好的长大。
从景仁宫里出来,赵佑棠去了乾清宫。
这两日,因那桩事,他自个儿也有心事,不知不觉都积压了不少奏疏,这会儿看了一些,突然就把手中御笔猛地掷在桌上,唐季亮看着,暗自揣测,不知道是哪一位官员触霉头。
其实每日奏疏,总有一些写的内容是不对赵佑棠胃口的,可这心情好坏时有变动,像今日,就绝对不是一个惹皇帝的好时机。
赵佑棠召了夏伯玉来:“你派人去宁县看看,到底何易与冯孟安出了什么事。”
刚才那封奏疏又是何易弹劾冯孟安的。
说实话,赵佑棠本来就对何易很是不满了,常常想着要不要换个人代替他,可何易自己还不自知,常常对这个官员有意见,对那个官员有意见,上回弹劾冯孟安,明明赵佑棠都做了和事老了。
谁想到,他还提这事儿。
好歹冯孟安也算与他沾亲带故,这何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