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嬷嬷就叫人备辇车。
方嫣刚刚听完知春的禀告,正在吃惊呢。
毕竟冯怜容这几年别说什么见管事的了,就是自个儿院子里的事情都不太管,结果昨儿才叫她协理六宫,今儿大早上的就把所有管事的都叫去,她冷笑起来,这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罢?
别说什么没野心呢!
只怕她再病几日,冯怜容得想着怎么她死了,这才好取而代之。
方嫣嘴角挑了挑:“就说本宫昨儿没睡好,还在病着,既然一切事宜交予她,也不必事事来问。”
知春就使人去说。
冯怜容吃了个闭门羹。
钟嬷嬷不放心,这次是跟着一起来的,闻言冷笑道:“真是病得重呢,连见一见都没力气了,也不知道谁信?娘娘,不如就娘娘自个儿拿主意,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冯怜容摇摇头:“去景仁宫。”
钟嬷嬷吃惊:“娘娘要去见皇太后娘娘?”
“是。”冯怜容重新坐上辇车,瞥见这镶嵌宝石,无比奢华的车栏,她微微叹了口气。
以往真是闲的惯了,才知道办事的真不容易啊。
又要不得罪人,又要把事情做好,可不是费神的很。
辇车一路去景仁宫。
皇太后也才起来,听闻冯怜容来了,不免惊讶。
说起来,她对冯怜容印象不坏,毕竟这几年她从没有闹出不好的事情,不像当年的胡贵妃,所以虽然赵佑棠宠爱她,皇太后却没有想过要怪在冯怜容的身上。
只是这次方嫣突然起的念头,要冯怜容掌事,皇太后对此倒颇有几分犹豫。
可她还是同意了。
主要原因,她是觉得这夫妻二人现今的状况,方嫣暂时退避一下,只有好处。
她叫宫人请冯怜容进来。
“怎么突然来哀家这儿了?”皇太后笑笑,打量她一眼。
冯怜容道:“回太后娘娘,是因中秋之事,往日里都要办宴席,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操持的,可现今娘娘病着,妾身拿不定主意,故而想来问问太后娘娘,今年可还需要?”
意思是太后娘娘想热闹热闹,她就照旧办着。
皇太后摆摆手:“那便不办了罢,哀家也不喜欢这份热闹,阿嫣又不能参与,只是些贵人,不如叫她们自己聚在一起玩玩。”
皇太后还是很随和的,冯怜容笑道:“那妾身便听太后娘娘的了。”
“行。”皇太后笑起来,“等徽妍大了,你多带她过来。”
她统共就一个孙女儿,自然是比较关注些。
冯怜容点点头。
她也不再多说,便告辞走了。
过得几日,赵佑棠下朝回来,严正把听到的事情告诉他,他边听边点头,直到走到乾清宫,严正才说完,讲得全是冯怜容这些天怎么处理事情的。
倒是都有条有理,没有乱过。
唯一做得不好的,是一桩尚服局的案子,起因便是有人偷了衣料,这事儿两天了,冯怜容还没查出来,不用说,便是她不够狠心没打人板子了,光听听这些宫人口舌之言,她能听得出对错?
她这些年什么事情都不干,手下奴婢也收敛没惹事儿需要她亲自查证的,就凭她什么经验都没有的人,不被那些叼奴混过去才怪了。
严正犹豫会儿道:“要不奴婢去办?”
赵佑棠摆摆手:“你别管,就让她查不出来。”
这话儿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严正抽了抽嘴角。
正当说着呢,黄益三来了。
赵佑棠道:“何事?”
黄益三跪下行礼后方才起来道:“回皇上,是贵妃娘娘叫奴婢来问皇上的,关乎赐予官员们月饼,贵妃娘娘问,是不是不用她管?说也不知道该送哪个。”
这事儿是表现中秋佳节,皇上与官员同乐的意思,一般都会赐下去的,赵佑棠道:“行了,你先回去。”
黄益三也没得到答案,这就走了。
冯怜容奇怪:“皇上没说啊?”
“没说。”黄益三摸摸脑袋,“可能是皇上还没想好罢。”
“哦。”冯怜容点点头,继续埋头看账本。
尚服局的事情还没解决呢,这又送来好几本账本,她突然觉得自己一天的时间都不够花。
钟嬷嬷道:“要不奴婢给娘娘看看?”
“你这都老花眼了,怎么看。”冯怜容道,“算了,这账重要呢,要是疏漏了可不行,我还是自个儿看,看完了还得吩咐她们怎么采办冬季的衣物。”
说到这个她又头疼。
宝兰珠兰看着都叹口气。
这皇后不好当啊,每天这么忙!
看来自家主子当当贵妃还是挺好的啊,也别往上去了,宝兰想着,给她端来一碗燕窝羹:“娘娘可得好好补补了,现在才几天啊,往后可怎么得了。”
冯怜容也觉得!
钟嬷嬷却道:“这是才开始,娘娘是应该亲力亲为,往后自然不一样。”又点点宝兰珠兰,“你们两个也不是一知半解的,将来自然要派上用场,别还迷迷糊糊的跟什么似的。”
二人连忙应是。
冯怜容继续看账本。
到得下午点儿,赵佑棠过来,竟然看到冯怜容趴在桌上歇息着,不由脸色一沉。
宝兰珠兰都害怕,朝钟嬷嬷看。
钟嬷嬷小声回禀:“是娘娘自个儿说只歇一会儿的,不用去床上,奴婢劝也没用。”
其实她本来可以喊醒冯怜容的,故意没喊。
赵佑棠一听,果然就心疼了,摆摆手叫她们出去,他弯下腰就把冯怜容抱起来。
冯怜容从梦中惊醒,惺忪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腾空了,再抬头,就看到赵佑棠的下颌,他的脸虽然生得俊美,可这几年,越发往冷厉上去了,这下颌的弧线也是坚毅刚硬,她啊的一声:“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赵佑棠不答,只道:“累成这样,要趴在桌上睡?”
“也不是,就是眼睛酸,想眯一会儿。”冯怜容眨巴着眼睛。
“眼睛酸,要睡得口水都流下来?”赵佑棠盯着她的脸。
冯怜容赶紧伸手去摸,一摸,真有点儿湿!
她的脸腾地红了。
这红,红的很实在,他眼睁睁瞧着她如玉的脸颊像被红霞忽然染了一样,突然就变色了。
赵佑棠忍俊不禁。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她流口水啊。
看来趴在桌子上睡真要不得。
冯怜容羞死了。
这么大人还流口水,她使劲擦啊擦的,脸越擦越红。
赵佑棠却笑个不停。
冯怜容嘟嘟囔囔的道:“笑什么,不就是流口水,小羊阿鲤他们都流过的。”
“是啊,朕小时候也流过,确实是常事。”赵佑棠把她放在床上,揶揄道,“可朕大了之后就不流了。”
冯怜容暗地里呸了一声,她这是特殊情况好不好!
她又拿手擦。
“好了,再擦得破了。”赵佑棠一把抓住她的手,“早没了,还擦。”
冯怜容撅撅嘴,谁让他笑她了。
他坐在床头,手指在她手背上轻抚了两下道:“是不是真累了?”
“真累。”冯怜容看他离得近,很自然就滚过来,抱住他的腰道,“妾身要是累,那是不是可以不做?”
“当然不行了。”赵佑棠道,“你是贵妃,你不做,谁做?”
冯怜容不吭气了,暗自心想,方嫣肯定是装得,她的病哪儿有那么严重啊,这回他怎么就非得要她管这些差事,吃力还未必讨好呢。
赵佑棠看她如此,微微倾下身子道:“你就这么不爱管事儿?”
冯怜容奇怪:“谁会愿意管事儿?”
赵佑棠被她气笑了:“你动动脑子!没有人爱这个,便没有人愿意做官了,做官的哪个不管事情?”
“那不一样。”冯怜容道,“做官的不同,他们有权利在手,可以做自己想做的。”
故而父亲,哥哥都勤奋努力的念书,就为考个功名去做官,一来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二来也可以挣钱,那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赵佑棠好笑,抬起她下颌看:“你这会儿难道没权利?你协理六宫,宫里奴婢哪个不敢听你的?便只是贵妃,除了朕,皇太后,皇后,又有谁敢欺负你,你,没有权利在手吗?”
冯怜容一怔。
他说的没错,她原来也是有权利的啊!
可是,为何她却从来没有恣意的时候?没有想要去实现的事情?
冯怜容沉默了。
是她从来不敢想吗?
她微微蜷起身体,脑袋贴在他腰间,一动不动。
赵佑棠垂眸看着她,脑中思绪万千。
天下权利,其实从来就没有该得,或者不该得的,有得只是,你能不能得到。
在朝堂上,在后宫里,也一样如此。
阿容,你的心实在太小了,从来不曾表现出觊觎,他便从来也不曾想过给予。
他微微叹口气,手落在她发上。
却说方嫣病了的消息自然很快也传到方家,皇太后特准方家夫人来看方嫣,说起方嫣的家世,她算是方家大夫人的第二个嫡女,当年选秀时,选到她,其实方家的人也颇为吃惊。
因本朝开国之后,太子妃,皇子人选多数不会出自世家,尤其是太子妃,故而方嫣被选中,当时也引来不少议论。
可方大人是清楚的,皇太后选中他方家,自然是希望方家协助皇太后,令赵佑棠登上太子之位。
他门生满天下,确实也出了力。
只是后面的事情出乎他意料。
赵佑棠登基之后,不但没有提携方家,反而处处挟制,他现在这兵部侍郎瞧着体面风光,可实际上,兵权已不在手,赵佑棠更加倚重的仍是其他几位大臣。
所以方大人的处境是尴尬的。
这日方夫人入宫,他就叮嘱了好几句话。
方嫣见到母亲,自然高兴,忍不住就哭起来,两个宫人都来相劝。
方夫人也伤心,自家女儿是家中的宝贝,自小捧在手心养大的,生怕她受点儿委屈,故而她老早就想着要给她挑个体贴的如意郎君嫁了,不能叫她受苦,谁想到当年她竟然入宫了当上了太子妃!
她叹口气,握住方嫣的手道:“女儿啊,为娘也成天想你,如今你这病可好一些了?那日听到,可把为娘吓到了。”
“好一些了,母亲不用担心,太医说了,多养养就能好。”方嫣笑道,“母亲能来看女儿,女儿就好一大半了。”
方夫人却哭得更难过了:“你莫要骗我,太医医术高明,什么病治不好,你竟然还要多养养,可见是重得很了!这可如何是好?为娘瞧着你人也是瘦了,想去年都不是如此。”
方嫣忙道:“其实是好了,只是我这身体,娘知道,早前没了孩子过的,比寻常人差一些,太医是担心,才说多歇息呢。”
方夫人这才不哭:“当真?”
“当真。”方嫣笑道:“娘莫害怕了。”
方夫人点点头,娘儿俩说些体己话,方夫人忽地道:“你们都退下罢。”
她是皇后的母亲,那些宫人也都听从。
方嫣道:“娘要说什么呢?”
方夫人道:“还能有什么,你既然说好得差不多了,怎么要让那冯贵妃管理六宫?你可是皇后娘娘,这事儿都传到宫外了,老爷也着急,你老实说,你与皇上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第110章 游玩(一)
自打方嫣入宫之后,一直顺风顺水,从太子妃到皇后,又生下儿子被立为太子,根本也没有叫人觉得担忧的地方,故而方家只以为赵佑棠是因外戚的问题才对方家诸多控制。
方大人也是有些明白的,可自家女儿突然放弃对六宫的管理,这就有些不对劲了,方夫人又怎能不问。
方嫣怔了怔。
她与赵佑棠的感情不好一事,从来都不曾与方夫人提起,当年她嫁给赵佑棠,除了父母不舍,羡慕嫉妒的人可不少,如何能说这些,叫他们知道了笑话她?
方嫣微垂下眼眸道:“我与皇上能有什么不对的,娘您别多想了,让冯贵妃去管也是我的意思,并不是不情不愿。”
方夫人皱眉:“便是你不说,我与老爷也知晓,这冯贵妃很受宠,她还有两个儿子,不止如此,老爷说,冯家也颇受皇上看重,咱们平常见不到你,如何能不担心?如今你不管事,可要更加注意些,这世上蛇蝎美人多得是!”
虽然方大人没有侧室,可别的人不是没有,方夫人可是瞧见过的,厉害的,能迷惑得男人晕头转向,是非都不分。
可惜她这一个女儿哪里知道这些?
方家虽说是百年大族,可嫡系子嗣到方大人就只剩他一个了,家里统共就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旁系那些堂亲来往也不多,方嫣自小得父母,姐姐哥哥疼爱长大的,对外头的险恶能有多清楚?
便算入宫时,方夫人叮嘱过,但到底不像耳濡目染的那般,所以方夫人一直就很担心女儿,怕她吃亏。
所幸中间也没有出过什么事。
方嫣听方夫人这么说,点头道:“女儿知道娘的意思,最毒妇人心,女儿自会时时警惕。”
“你知道就好了。”方夫人又问,“你病了,皇上可来看过你?”
方嫣没有立刻回答,她这犹豫又被方夫人看在眼里。
方夫人这下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这女儿看来是与皇上极为不好了。
不然都病得不能再管事儿,作为丈夫,哪怕是皇帝,怎么也得抽时间过来一趟罢?她对方嫣是再了解不过的,早些年就有所察觉,只她这女儿性子骄傲,不愿提起,她也不便追问,毕竟夫妻之间哪里有不磕磕碰碰的,她只就劝两句了事。
方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方嫣忙道:“也不是不来,只是不常来,皇上也忙呢。”
方 夫人看着女儿,眸色暗淡,猜测她在宫里可能是过得越来越不如意,所以才心灰意冷叫冯贵妃协理六宫的,她拍拍方嫣的手,苦口婆心道:“我与老爷也不是没有争 吵过,我退让退让便罢了,你作为妻子,也当如此啊。为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咱们嫁与谁,便是谁的人了,皇上又不比寻常人家的男人,更是不同,嫣儿,你要听 为娘的……”
她柔声细语。
方嫣忽地的就哭起来。
在这世上,也只有父母是真心为她好,自从入宫后,谁会待她如此?
她哭得悲切:“也不是女儿不让,只他,他一心放在冯贵妃身上,女儿又能奈何?便是有别的妃嫔他也是不碰,女儿于他来说,又是左不是,右不是的,如今只能叫他满意,不管事了!将来再让冯贵妃当皇后,更是好了!”
方夫人大惊。
从宫里回来,她就与方大人说起此事。
“她今儿终于说了实情,二人一直关系寡淡,皇上独宠冯贵妃,故而她心气不顺,这回借着生病就叫冯贵妃来管事……”
方夫人还未说完,方大人已经斥道:“糊涂,糊涂!你没劝她?”
“自然劝了,平常夫妻,妻子都是顺着丈夫的,别说是皇家了。”方夫人叹口气。
方大人道:“便是你平常太过娇养她了,事事顺着。”
方夫人擦擦眼睛:“妾身也没想到她会被选入宫,像咱们这等家世,寻个好人家,姑爷不纳妾的又不是没有,那些门风讲究的人家多得是呢!找个体贴她的又有何难?”
方大人叹气:“只望她自个儿想清楚,儿子这都是太子了。”
方夫人还得替女儿说句话:“不过这冯贵妃怕也不是什么好的,万一跟当年的胡贵妃一般,又如何?”
那会儿因立太子,胡贵妃的名儿自然是满朝文武百官皆知,为此弹劾的人前仆后继。
方大人沉默会儿,才道:“先看看再说罢。”
若那冯贵妃果真如此,想自己的儿子争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