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哥哥给我刻的。”冯怜容得意的给他看,“就是妾身第一回生孩子时,随着信一起拿回来的。”她指指侧面,“看,上头有大鱼小鱼呢,大鱼是哥哥,往常也不舍得用。”
赵佑棠看看,刻得还可以,但是玉质太差了,他问道:“不过印章素来只用于字画上,你这用了干什么?”
他低头看信笺。
结果就看到信笺上不止有她写得字,在底下还画了副图,一只小羊跟一条鲤鱼,还有条小鱼,三个很欢快的在玩,一个个都怪模怪样的,他噗嗤就笑了,可笑着笑着,脸又阴了,点一点上头:“你不觉得少了什么?”
“什么?”冯怜容一头雾水。
看她完全想不起来,他大怒:“就你们三个?朕呢?”
冯怜容吓一跳,印章都掉在桌上。
“皇上,皇上也想画进去?”她眨巴着眼睛,她本来也是一时兴起,给家人看着好玩的,可画他怎么画啊。
赵佑棠道:“添进去。”
冯怜容为难:“妾身怕画不好。”可一看赵佑棠的脸色,她也不敢不画,只得磨磨蹭蹭的拿起笔,先小心的画了个蛋。
赵佑棠嘴角抽了抽。
她想着,这蛋确实也奇怪,就又给它添了手脚,腰间还悬把宝剑,再披个披风,立时就增了几分英武。
赵佑棠嘴角微微翘起,拿起信笺点点头道:“就这样罢,来盖你的印章。”
冯怜容把印章在红泥上按了按,啪的就在画下面盖了上去,赵佑棠笑笑:“字确实刻得不错,挺好看的。”
冯怜容按完了,侧眸看到他拿着信笺的手,调皮之心顿起,一下又把印章按在他手上。
她的名字立刻就红艳艳的印在他的手背,赵佑棠正在发怔间,耳边就听她乐不可支的声音:“这画按了印章便是我的,皇上也是我的。”
赵佑棠抬起头来,看到她笑得极其灿烂的脸,一时只觉得四周好似都安静下来,唯独只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这一刻,她好似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来的耀眼。
见他那样看着自己,冯怜容有些奇怪,只当他生气,忙道:“妾身把它擦了。”
赵佑棠一拂袖:“不用。”
他站起来跟严正道:“你收一下。”说完就走了。
回到乾清宫,他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批阅奏疏。
那印章一直都没有擦掉,严正立在旁边,竟然发现他在批字的时候出错了,涂改了好几回,这是从未发生过的。
赵佑棠批了会儿,总算慢慢安静了,这些天想得事情也越来越清晰。
其实就算他临幸了苏琴又如何,他心里永远也放不下她,那么既然自己在乎她,又何必要让她伤心?
她伤心,他也不好受,两败俱伤。
他突然又站起来,严正赶紧跟上,结果就见他还拿了桌上的玉玺。
赵佑棠再次去了延祺宫。
冯怜容这会儿正在晒太阳,见到他又来了,她也满心的奇怪,站起来道:“皇上……”
赵佑棠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一边道:“把红泥拿出来。”
钟嬷嬷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看着架势有点儿不正常啊,她连忙叫珠兰去拿,一边紧紧的跟在后面。
珠兰把红泥放在桌上。
赵佑棠对冯怜容道:“手伸出来。”
冯怜容犹犹豫豫伸了,然后就看到他拿了个通体淡黄的玉玺沾了红泥,啪的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玉玺好大,在她手背上只按了半边。
“另外一只手。”赵佑棠道。
冯怜容又伸出来。
他也给她按了玉玺,一手一半,并一起便是完整。
“整个天下,能让朕在手上按玉玺的,只有你了。”
天下美人何其多,但冯怜容也只有你一个。
冯怜容却吓傻了。
他这么严肃,该不会是为报复她之前在他手上按印章,以后不准她洗掉罢?
☆、第83章 答谢
赵佑棠低头就看到她惊慌的表情。
他挑眉问:“不喜欢?”
冯怜容心道,虽然是玉玺,可这字盖在手上好丑,怎么喜欢啊!
可她不敢说;谁叫她刚才也给他盖了一个。
“喜欢是喜欢,瞧着也挺……”她把手并在一起看看,点点头;“挺威风的。”
夸的十分勉强;赵佑棠气得要揪她耳朵;他觉得被她戳个印很有意思;怎么到她这儿,好像就被嫌弃了。
他把玉玺递给严正收起来,一边道:“既然喜欢就留着罢。”
“留着?”冯怜容忙道,“怎么留,不;不准洗?”
果然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
“不是喜欢嘛,自然就留着了;每天拿出来看看多好。”赵佑棠摸摸她的头;“旁的人想要;还没有呢。”
钟嬷嬷在旁边心想;奴婢肯定不想要。
冯怜容也不想要啊,她感觉自己搬石头砸在自己脚上了,刚才好好的干什么要给他按那个印章!
她轻声道:“可每天都要洗手呢。”
“那就不要洗了。”
“脏了呢?”
“你又不用做这做那的,脏什么?”
冯怜容气结。
赵佑棠看她烦恼的样子又想笑,谁叫她那么傻一点儿不知道他的心意,不过算了,也无需她知道。
她就这样挺好的。
冯怜容也没办法,圣旨一下,别说盖在手上了,就是按在脸蛋上,她也得受着。
这会儿去冯家的唐季亮回了,跑得满头大汗,因今儿不是休沐日,一封信送到冯家,还得去衙门找冯澄跟冯孟安,两个人都看过了,冯孟安负责写回信。
所以这一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赵佑棠赏了他,把信给冯怜容看。
冯怜容一边看一边给赵佑棠说:“原来孩子生下都有十来天了,现在有八斤重,啊,真是胖啊,比小羊跟阿鲤都胖。大嫂身子也挺好的,还在坐月子,现在买的院子挺大。”她嘻嘻笑,“哥哥谢我呢,说手头也不拮据了,家里新买了两个奴婢,娘也不用那么累,叫妾身不用担心。”
她翻到下一页信笺,只看一眼就哈哈大笑起来。
赵佑棠凑过去一看,眼角直抽。
果然是一家人啊,这冯孟安居然也画了幅图来。
图上有一个大元字,一条大鱼,还有只小兔子,远一点是一对鸟,仔细看看,好像是鸳鸯。
赵佑棠无话可说,这兄妹二人之间的沟通真是非同寻常。
冯怜容笑道:“原来我这外甥的乳名叫阿元呢。”
她又翻到第三页,这回不是信笺了,是张宣纸,上头画了个人,虽然是草草几笔,却叫人一看就很清楚。
“这是我大嫂。”冯怜容高兴道,“我在信里问了,哥哥就画给我看呢,看来大嫂是个美人儿,哥哥想必很疼她的。”
她看完,把信叠好,放回信封里,一脸的心满意足,又把手主动伸上去握住赵佑棠的:“谢谢皇上,妾身现在总算放心了。”
赵佑棠道:“你从来就光知道说。”
“那皇上要妾身怎么答谢?”她很真诚的询问。
赵佑棠手指摩挲了两下她的掌心,像是在思考,过得会儿便叫所有宫人退下,说道:“给朕掏耳朵。”
“啊?”冯怜容一怔,“可上回皇上不要啊。”
她倒是想给掏来着。
“朕这回想要,不行?”赵佑棠瞪她一眼,“话这么多,一会儿天都黑了!”
冯怜容往外一看,果然天边一片红霞,太阳只像个小小的咸蛋黄。
“哦,那妾身给你挖。”她一边就要去喊宝兰拿银耳勺。
赵佑棠拉住她:“自己找,别叫她们来。”
冯怜容呆了呆。
她盯着赵佑棠看了看,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笑什么?”赵佑棠斥道,“还不快些!”
冯怜容暗地里又笑了几声才去找挖耳勺,找到了搬来一个小杌子叫他坐:“皇上太高了,妾身看不见。”
赵佑棠就坐到小杌子上去。
“脑袋往左歪。”她坐在后面的高凳子上。
赵佑棠听话的往外歪了歪。
“再歪一点。”冯怜容又道。
赵佑棠还是听从。
冯怜容看他那么听话,咳嗽一声道:“妾身看光的方向不太对,还是往右歪罢。”
赵佑棠腾的一声站起来,脸色跟下雨天一样,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别逼朕把你办了!就在这儿,你信不信?”
冯怜容吓得花容失色,忙道:“不敢了。”
赵佑棠哼一声又坐下来。
这回冯怜容老实给他掏了,小心拉起他耳边往里看了看道:“好像也不多。”
“你管多不多,掏。”
冯怜容哦一声,把耳勺慢慢放进去。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赵佑棠有些不习惯,他微微让了让,冯怜容忙道:“疼了?”
“没有。”他又坐坐直。
冯怜容道:“皇上不要怕,妾身会很轻的,就像给小羊掏一样。”
赵佑棠道:“朕会怕这个?”但心里却很高兴,他见过她给儿子挖耳朵的,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冯怜容给他挖了会儿,他渐渐就适应了,觉得越来越舒服,难怪自己一直忘不了她那天挖耳朵的事情。
看赵承衍跟赵佑梧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件坏事儿。
冯怜容给他挖好左耳又挖右耳。
因她挖的很小心,花费的时间却是不短。
赵佑棠都差点睡着。
晚上他又留下吃饭,要不是今儿的奏疏还没批完,定然就不走了。
冯怜容跟着他到门口,伸手给他看:“皇……上,真不能洗?”
赵佑棠很坚决:“留着。”
他憋着笑离开了延祺宫。
冯怜容蔫吧蔫吧的回去,越看这手越头疼,要是不洗掉,指不定上头的红泥会把被子都弄脏呢。
“嬷嬷,你给我擦了罢。”她想想,把手伸到钟嬷嬷面前。
钟嬷嬷心道她还不想死。
“娘娘就留着罢,这可是皇上亲手盖上的,这是多大的殊荣啊,可不能擦了。”钟嬷嬷安慰道,“兴许过几日,自个儿就没了。”
冯怜容皱眉:“这么多,怎么会没了?还是嬷嬷擦掉好了,难道皇上还会怪责嬷嬷啊,到时候我就说是嬷嬷不小心擦掉的。”
钟嬷嬷咳嗽一声:“娘娘,奴婢这还忙着呢。”拔脚就走了。
冯怜容四处一看,宝兰珠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去。
只有赵承衍还在,奇怪的看着冯怜容的手,刚才自个儿母妃一直伸着,这上头红红的是什么啊。
“母妃怎么了?”他问,“手疼吗?”
“也不是。”冯怜容叹口气,“这东西是你爹爹弄的,不准母妃擦掉呢。”
赵承衍哦了声,小手抓住她的手看了看:“为什么爹爹不准?”
“你爹爹……”冯怜容心想,那是因为太混蛋了欺负她,可儿子面前,怎么好说父亲坏话,她笑了笑道,“是在跟你母妃玩儿,看看母妃自个儿不擦,怎么把这给弄没了。”
赵承衍好奇拿手指上去摸摸,只见那红泥立刻到自己手上了,他想了想歪头道:“那小羊给母妃擦,母妃不就不用自个儿擦了?”
是啊!
冯怜容眼睛一亮:“小羊真聪明!”
儿子擦掉了,他还能怪他不成?冯怜容一下觉得自己得救了,不用睡一觉,害怕这红泥还弄到脸上。
赵承衍得她夸奖,伸手就要擦。
冯怜容道:“可不能弄脏手了。”
赵承衍想想,去问银桂,银桂给端来一盆温水,还拿了皂荚,她自己也不敢洗,只在旁边立着。
赵承衍就把冯怜容的手放到温水里,有模有样的给她涂皂荚。
冯怜容笑嘻嘻看着,又问:“小羊啊,要是爹爹生气小羊给母妃擦掉了,小羊怕不怕?”
赵承衍奇怪:“为何爹爹会生气?”
他眨着大大的眼睛,脸蛋粉嫩粉嫩的,叫人看一眼就心软。
冯怜容心想,算了,赵佑棠肯定舍不得说他的。
赵承衍给冯怜容洗掉了,还小大人一样给她擦擦手。
冯怜容可高兴了,俯身抱他起来,在他脸蛋上亲了两下:“小羊真好,可比他们好多了,比钟嬷嬷也好。”
赵承衍自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听说他好,嘻嘻一笑。
危机没了,几个宫人,跟钟嬷嬷又很自然的走进来。
冯怜容瞅她们一眼:“这个月月俸都交出来,你们比小孩子还不如呢。”
几个人老实交了。
钟嬷嬷自己罚了自己十两银子:“奴婢对不起主子。”
可给她再大的胆子,她也不敢擦掉皇帝用玉玺盖的印章啊!
冯怜容知道她们为难,罚过后,便不再提。
过了几日,赵佑棠问起此事,严正回禀道:“听说当天晚上大皇子就给贵妃娘娘洗掉了,用皂荚才洗干净。”
赵佑棠笑起来。
没胆量的家伙倒是很狡猾啊!
入冬后,安庆长公主进宫看望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天气冷了更是不再露面,听说她来,勉强见了见。
安庆长公主很是礼貌,嘘寒问暖,还带了好几根野人参来。
见面不打笑脸人,太皇太后也态度温和。
安庆长公主说得一会儿,就提到赵佑梧。
“如今三弟也不在京城,孙女儿想请四弟去府住一住,热闹热闹,毕竟孙女儿也不能时常进宫来的。”
原来是为这个,太皇太后笑了笑:“你们一母同胞,感情是比旁人深一些,不过这事儿哀家做不得主。”
安庆一愣。
太皇太后道:“你去皇上那儿一趟罢。”
安庆被拒绝,倒是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去乾清宫。
赵佑棠听说她求见,宣她进来。
要说他们这兄妹两个,委实没什么感情,赵佑桢,赵佑梧好一些,毕竟在一起念过书,可赵佑棠跟安庆,真是称得上有些陌生。
寻常二人也不说话的。
安庆行礼后道:“皇上,妾身想把四弟接到府里住几日。”
赵佑棠看看她,唔了一声道:“你嫁到谢家也有三四年了,倒是头一回要接人回去,现今三弟也不在,不如等三弟回来,朕命他们一起去,如何?”
安庆被噎得说不出话,咬一咬牙道:“便是看四弟在此冷清,妾身才……”
“出去罢,朕刚才已经说过了。”不等她说完,赵佑棠就打断她。
安庆再怎么样也不敢多说,只得咬着嘴唇走了。
赵佑棠微微皱了皱眉。
他这两个弟弟,他算是了解,可这妹妹便不一定了,他吩咐下去:“以后安庆长公主不得随意入宫。”
话刚说完,门外小黄门急匆匆跑过来道:“皇上,太皇太后娘娘晕了!”
☆、第84章
赵佑棠连忙起身前往寿康宫。
皇太后与方嫣此时已经到了;皇太后正问景华。
景华跪在地上道:“安庆长公主告退之后,太皇太后娘娘原本要歇息;奴婢扶着往下躺的时候;太皇太后娘娘就说头很沉,奴婢连忙使人请太医,回头就见太皇太后娘已不省人事。”
皇太后听着未免心惊。
她的祖父便是这样离世的,前头还好好再睡;忽然就起来说头晕;等到请的大夫来;人已经不行了,这种病状好像发作的十分突然,治也来不及治的。
她两只手握在一起。
方嫣安慰道:“母后莫担心,有朱太医在呢。”
赵佑棠没说话;只在屋里走了几步,便立着不动了。
过得会儿,朱太医出来;什么话都没说;普通一声跪在地上;脑门抵着大青石板道:“下臣死罪;治不好太皇太后娘娘!”
他老泪纵横。
赵佑棠心头一震:“你是说……”
“皇上,太皇太后娘娘薨了!”
随着这句话,哭声立时从四周响起。
整个寿康宫立时陷入了沉痛之中。
消息传到延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