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衍小脑袋歪了歪,去拿铃铛。
不过他的力气好小,拿不稳,总是掉下来。
冯怜容只笑着看。
比起前几日,多拿了一会儿,可见他一天天在强壮呢。
到得寿康宫,冯怜容下了辇车。
她们这些妃嫔都是有辇车的,只是等级不同,这车的豪华程度也不同,她如今坐得差不多是最低位的。
殿里宫人迎她进去。
冯怜容看到院子里的美人蕉开满一片,就跟赵承衍道:“小羊,看这花多红多艳,这叫美人蕉。”她抱他过去,闻了闻,笑道,“香罢,这是花香味,跟娘身上擦得香粉味可不一样呢。”
赵承衍眨巴着眼睛,忽然就拿手摘了一片花瓣下来。
冯怜容高兴的抱着他又往前走了。
宫人抿一抿嘴轻笑,这会儿要见皇太后了,冯贵人一路还闲情逸致的教孩子呢。
赵承衍抓着花瓣,小胖手挥啊挥的,咯咯笑个不停。
等见到皇太后了,还在笑。
皇后也在。
皇太后听到小孩儿的笑声,脸上露出笑容,问道:“怎么那么高兴?”
冯怜容见礼后才道:“像是见到花儿欢喜呢。”她把赵承衍给皇太后抱。
皇太后哦哟一声:“还会摘花啦?”
赵承衍朝她瞧瞧,小手一伸,花瓣上还带着汁液的,一下就黏在了皇太后的脸上。
冯怜容嘴角抽了起来。
儿啊,你往哪里扔不好啊,扔你皇祖母脸上。
皇太后愣了一下,就哈哈笑起来:“这花是送给我了?”
赵承衍咯咯一笑。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就跟黑葡萄一样的。
皇太后越看越喜欢,跟皇后道:“这下看得出来了,长得像佑棠呢,不过性子倒不像,我记得那会儿刚见到佑棠,尽在哭。这孩儿不爱哭,爱笑的很。”
她派人的几个嬷嬷宫人都是这么说的,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皇后点点头:“是啊,佑棠幼时是不太好养,后来才慢慢好的。”
冯怜容听了,暗暗得意,孩子是像她呢,娘亲说,她小时候就爱笑,一点不哭的,所以祖父外祖母都喜欢她。
可惜,她长大后,祖父就去世了,外祖母现在也是见不到。
皇太后与皇后看得一会儿,皇太后才与她说话:“听说你常亲自抱他,就是睡觉,也是放在身边?”
冯怜容回道:“回太后娘娘,妾身是这么带的。”
皇太后眯了眯眼睛。
这宫里,母亲一旦与孩子太亲,以后就越难处置,尤其是妃嫔这种身份。
皇太后并不确定,冯怜容将来会不会变成像胡贵妃一样的人。
她抱着赵承衍微微摇了摇道:“我瞧着这孩子真喜欢,以后隔三差五的,来我这儿住上一段时间罢。”
冯怜容微微一怔。
原来皇太后叫她来,是这个意思。
她看了看皇太后手里的孩子,一时情绪复杂,过得片刻,才笑了笑道:“太后娘娘喜欢他,是他的福气。”
皇太后一直在看着她,也是见到她的犹豫的。
她又问道:“那你可舍得?”
冯怜容眸色微暗:“妾身自然不太舍得,毕竟是妾身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她说着,眼睛有些红了,“只是,太后娘娘是他的皇祖母,得享天伦之乐也是人之常情。”
皇太后微微一笑,看着天真单纯的一个人,原来也是会说话的。
她道:“你若是实在不舍,也罢了。”
冯 怜容摇摇头,缓缓说道:“就算孩儿大了,他迟早也会离开妾身,住到别处。别说您是他的皇祖母。就是寻常家里,又有何不同?妾身小时候也常在祖父膝下承欢, 妾身长大后,只恨祖父去世的早,不能尽孝。太后娘娘,妾身虽然是有些不舍,可是心里并没任何不愿,再说,您对殿下那么好,也一样会爱护承衍的。”
她这一番话叫皇太后吃惊。
过得一会儿,皇太后的手轻轻揉了揉赵承衍的脑袋,笑了笑道:“这孩子你养的不错,白白胖胖的,讨人喜欢,以后常抱来给我瞧瞧。”
冯怜容也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又不要孩子住她那儿了?
她应了声是。
等到冯怜容抱着赵承衍告辞走了,皇太后转头问皇后:“你瞧着这贵人如何?”
皇后道:“挺好的。”
皇太后唔了一声:“再看看罢。”
冯怜容抱着孩子回去,到绛云阁的时候,钟嬷嬷连忙上来,轻声问道:“太后娘娘说什么了?”
冯怜容照实说了。
钟嬷嬷瞪大了眼睛,原来是皇太后不放心冯怜容呢,生怕她跟胡贵妃一样,养大了孩子,野心勃勃,胡乱折腾。
冯怜容道:“后来叫我时常抱去,您说,太后娘娘还要不要小羊住她那儿了?”
“奴婢也不知道啊。”
都说圣心难测,这皇太后的心也是一样的。
其实在钟嬷嬷看来,皇太后有时候比皇上更像皇上。
她年轻时候,早听说过宫里老嬷嬷说起皇太后执掌大权时的事情,要没有她,皇上能不能坐上皇位,都难说的很,也不一定有现在的太平日子。
钟嬷嬷叮嘱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太后娘娘,就是太后娘娘真要孩子,主子也得给,不要有什么怨言。”
冯怜容心说,她是没有怨言啊,太后娘娘是孩儿的皇祖母,疼也是真心的疼爱。
而且,她看得很清楚,没有皇太后,赵佑棠就做不成太子,如果可以,她一点不愿意赵佑棠为她与皇太后起冲突。
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她看看赵承衍,轻声道:“小羊啊,就算哪一日,你不在娘身边了,娘也一样想你疼你的,你一定要乖,皇祖母也会喜欢你的,知道吗?”
赵承衍只看着眼前一双温柔美丽的眼睛,伸出手,啪的一下按在上面。
冯怜容疼得差点哭了。
“坏蛋啊!”她拿手轻捏赵承衍的脸蛋。
赵承衍咯咯笑了。
“坏家伙还不怕疼呢。”她咬牙。
钟嬷嬷忙抱过来:“主子,他那么小,又不是成心打主子的。”
冯怜容生气。
她刚才多伤心跟他说这番话,他居然还打她。
冯怜容气得看书去了。
☆、第45章 雷霆之势
过得一阵子;宫里出了一桩事。
冯怜容起来;就见金桂银桂两个人在窗外嘀嘀咕咕的说什么;那表情看起来透着一股子诡异。
有点儿像以前说起日蚀时的样子。
冯怜容奇怪了,叫她们两个过来。
金桂道:“主子;咱们宫里有会用巫术的人呢。”
“什么?”冯怜容吃惊;她印象里没这回事啊;“你说说清楚。”
金桂就道:“胡贵妃被人用巫蛊害了,病了好几日;后来有人揭发,是一个昭仪嫉妒胡贵妃,用木偶人诅咒她的,昨儿晚上就被搜了出来。”
冯怜容仔细想一想;还是不记得听过巫术;木偶人这种词。
不过当年在这时候;太子之前因被刺;伤势严重;胡贵妃被皇太后打入冷宫,就是皇帝都救不了她,故而,这历史也早就改变了。
冯怜容皱了皱眉,隐隐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可是她又说不准是什么。
她本来知道的那些事情,都已经与现在不太相同。
皇太后听说这事儿,冷笑道:“她现在没法子,尽去折腾别的妃嫔了,什么巫术,木偶人,真有那么灵通,这天下岂非大乱,想杀谁,那么容易呢!”
皇太后可不信邪。
就在这时候,太子求见。
而此刻,胡贵妃正跟皇帝说被人害的事情。
她眼泪涟涟的道:“妾身几晚上睡不好,浑身都没有力气,请了御医来看,一点用都没有的,只说吃几味药试试。”她叹口气,“要不是有人说出来,妾身只怕慢慢就要死了。”
皇帝本来在认知里,也觉得巫术不可信,他问道:“真的会不舒服?”
“是啊,后来被搜出来,妾身立刻就好了。”胡贵妃面露惊恐的道,“所以有些病治不好,指不定就是被人偷偷害了也不一定的。”
皇帝就有些相信了。
胡贵妃又跟他说了好一些巫术的事情。
结果当天晚上,皇帝就做梦了,梦到有人也弄了一个木偶人诅咒他,他这头疼得啊,早上醒来,一点不好,更加的疼了。
黄应宿见状,连忙请朱太医来看。
朱太医还是老样子,皇帝这病本来就是要慢慢调理的,他自己不听,非得要去处理政务,还不禁欲,所以照旧吃药罢。
皇帝恼火了,把朱太医臭骂一顿:“又是开这些药,你们这些庸医,朕要你们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朱太医很镇定的退下了。
皇帝脑袋继续疼。
晚上又做巫术的梦,皇帝忽然就觉得莫非这是神灵托梦,他跟黄应宿说:“朕这病有点儿不正常啊!”
黄应宿道:“奴婢也觉得如此,皇上本来龙精虎猛的,哪里是会病那么长的人。”
皇帝就道:“会不会也有人弄了木偶人在诅咒朕?”
黄应宿沉默,过得一会儿才道:“奴婢可不敢说。”
看他脸色犹犹豫豫的,皇帝怒道:“你瞒着朕什么了?还不说!”
黄应宿连忙跪下来:“皇上,其实,其实奴婢早有些怀疑了,奴婢有日瞧见严正领了一个穿道袍的人呢。”
“严正是谁?”皇帝问。
“殿下身边的人。”
皇帝大怒。
果然他这儿子一直在盼着自己死,可惜他一次又一次饶过他,这回,他不能再心软了,那干太医肯定也是同太子一伙的。
皇帝道:“你立刻派人去查。”
黄应宿颤声道:“奴婢能查什么啊,皇上,奴婢不过是个黄门,殿下身边那么多亲卫呢,能容许奴婢?”
皇帝心想也是,把禁军大统领与锦衣卫指挥使都叫来,说道:“你们与黄公公一起去彻查此案,务必翻得水落石出,宫里到处都给朕找找!掘地三尺也得查个清楚!”
大统领何可修问:“皇上的意思,是要把殿下抓起来?”
皇帝阴沉着脸:“他若是不配合,你们看着办。”
何可修应了一声,与陈越走出去。
黄应宿趾高气昂的跟在后面。
现在只要去趟春晖阁,把地翻一翻就行了,当时候把木偶人给皇上一看,皇上还能不相信是太子所为?
结果三个人还没走出去多远呢,就听外头一阵喧闹。
黄应宿看过去,心头一惊,暗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只见余石大踏步过来,身后跟着几十个禁军,说要求见皇上。
黄应宿下意识就觉得不好,忙道:“皇上在休息呢,你稍后再来。”
余石不听,直接就推门进去。
皇帝刚要斥责。
余石跪下来,把手里东西呈上去道:“刚才有人揭发胡贵妃用巫术之法,诅咒皇上与殿下,证据在此。”
皇帝大惊,身子一摇。
而立在门口的黄应宿只觉得自己被一道雷劈了,半天回不了神。
这不是他们的计划吗?
怎么胡贵妃反而变成幕后主凶了?
余石又道:“属下是在长春宫后院一棵树下寻到的……”
他还没说完,皇帝已经一声大喝:“你听谁的命令,为何此事朕一点不知?混账东西,光凭一个木偶人就能定罪?”
余石面色平静:“因皇上身体欠佳,太后娘娘知道此事后,便命属下……”
皇帝一拂袖子,直奔寿康宫。
他绝不信胡贵妃会害他!
胡贵妃是爱他的,就算想要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她也不会害自己,这一定是谁设计陷害胡贵妃,要她的命。
皇帝深深知道,这罪一旦落实,胡贵妃必定会没命,他不能让此事发生!
是谁?到底是谁?
皇帝不停的思索,是太子,还是他的母亲,皇太后?
没错,他们都要胡贵妃的命!
黄应宿见皇帝不但没有惩处胡贵妃,反而还斥责余石,大喜,趁机就上来道:“皇上,那殿下……”
“照旧去查!”皇帝下令,“有任何妨碍之人,杀无赦!”
余石,何可修,陈越三人面色一变。
看来皇帝今日是动了真怒,也露出了要动太子的心思,眼见皇帝走了,他们互相看一眼,领兵前往各大宫门。
黄应宿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在后面叫道:“不是要彻查殿下,你们去哪里?”
可无人听他的。
倒是余石走了两步,吩咐下去:“把几位公公请到别处,好好歇息一下。”
黄应宿一听,吓得脸色惨白,急忙要溜走,结果他哪里跑得快,被禁军一抓,塞住嘴就拖了出去,还有皇上身边的黄门,没有一个能逃的。
陈越这时道:“我去西门。”
西门吴佥事是皇帝心腹,同为锦衣卫,他很了解。
现在,他们要比的就是谁快。
余石跟何可修也有各自要应付的目标,分路而走。
皇太后听说皇帝的反应,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这儿子,是她一手扶持上来的,这几十年,她尽全力护卫着他,让他坐稳这个位置,如今看来,真是不值得。
他何曾了解过她的苦心?
为一个女人,当真是步步走错!
皇太后看一眼身边的皇后,淡淡道:“今日之事,你不要插手,我一把年纪了,谁恨我都没什么,你到底还是他们的母亲。”
说的是三皇子,四皇子。
皇后躬身,慢慢退下。
皇太后拿起桌前一盅鸩酒,本想按照惯例,说出那些罪行,结果到嘴边,化作轻轻一叹:“赐下去罢。”
那个,到底是她儿子深爱的女人。
景华举起银盘接下,带着两位嬷嬷,脚步匆匆的前往长春宫。
而此时,皇帝正往寿康宫来。
他一进去就叫道:“母后,什么巫术,根本不关胡贵妃的事情,她上次还被人诅咒呢,她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皇太后坐在金背大椅上,居高临下看着急慌慌的儿子。
她微微笑了笑:“皇上,你不是为胡贵妃杀了那个昭仪吗,怎么就不容许她来辩解?现证据都在,不管是木偶人,还是亲眼看见胡贵妃埋下偶人的宫人,都有,如何不关她的事?”
皇帝急道:“那是有人诬陷!”
“谁会诬陷她?”皇太后问。
皇帝一时说不出来。
皇太后并不着急。
她看着这个儿子,忽然又有些可怜他。
堂堂皇帝,为一个女人落到如此地步!
皇太后心想,她到底是怎么教导这个儿子的?
皇太后站起来道:“皇上,哀家已经处置了胡贵妃,如今说下去,也没有意义,请皇上节哀。”
皇帝听到这话,只觉脑袋里轰隆一声,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太子立在正殿门口,面色沉静如水。
当初,他猜到胡贵妃的计策,曾经不屑一顾。
在宫里,要诬陷一个人,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就看权势在谁的手里,他嘲笑过胡贵妃的幼稚。
身在此处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有看清楚形势。
他这父皇算什么呢?
就是他,又算是什么?
太子抬头看了看天空。
今日是晴天,阳光灿烂,原本这样,初秋的天气,是会让人有个好心情的。
然而,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哭泣声。
他的两个弟弟,注定会永远都记得这一天。
☆、第46章 癔症
寿康宫里,皇帝转头就朝长春宫飞奔了出去。
然而,早已晚了。
那杯鸩酒被强行灌入胡贵妃的口中,不到片刻;人便是香消玉殒。
皇帝立在门口;看着躺倒在地上的胡贵妃,看着那些宫人给她盖上白绫,看着胡贵妃被抬出去。
他的脑袋一阵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