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默然。
皇后微微仰头,看着他。
这个她亲手带大的儿子,日益的英俊成熟,越发像先帝,其实也难怪皇帝不喜欢他,一来因她生母不得宠,二来就是这个原因了。
当年,先帝也不太看好皇帝,她是太子妃的时候就感觉得出来,先帝最喜欢的乃是厉王,而皇太后最喜欢的又是怀王。
最后这太子立的还是长子。
就因为如此,先帝对皇帝常诸多挑剔,皇帝便很怕先帝,自然对太子也喜欢不起来。
“这事儿你莫要多提。”皇后难得的叮嘱她儿子一句,“让你皇祖母再好好想想,别着急了。”
“孩儿知道。”太子眼里露出高兴之色。
皇后很少为他说话,总是淡淡的,一点儿也不像个母亲,然而,今日他知道,皇后总是关心他的。
见他如此,皇后心里微酸,想再多说几句鼓励下,可到底还是说不出来。
这些年,她因与皇帝的感情纠葛,负了这儿子。
正如她想得,其实她能为太子做的,便是活得长久些。
只要她还活着,太子便永远都是嫡长子,而胡贵妃做不了皇后,她的儿子便永远只是庶子!
见皇后走远了,太子才转身回去。
结果没到两日,怀王来京了,怀王妃与两个孩子没来,就他一个,一来是为探望卧床不起的皇帝,二来顺便接赵淑回华津府过年。
这无可厚非。
赵淑毕竟是他们的孩子,父母想念也是常理,皇太后笑道:“淑儿真是乖,不吵不闹的,还时常陪我说话呢,不过也是该回去同你们聚聚。”她摸摸赵淑的头,“等天暖了,再来祖母这儿,好不好?”
赵淑抱住皇太后的脖子:“好,淑儿最喜欢祖母了!”
怀王温和的笑,又问皇太后:“刚才去看过皇上,好似也不太严重,怎得就起不来了?还让佑樘监国?”
皇太后叹口气:“别提了,你这大哥一向如此,不见棺材不掉泪呢,现在是好一些,到底静养了一阵子,只不能累着,故让太子来暂代。”
怀王笑起来:“也好,佑樘正好同大臣们学学,将来帮皇上多分担一些。”
“是这样的。”皇太后面色温和,“你也不急着走罢,淑儿的一些东西我得叫人收拾收拾,你住上几日再说。”
皇太后看着怀王,目光略微闪烁。
太子与皇后说的话,她是摆在心里的,今儿这小儿子来了,她是不是应该试探一下?
☆、第31章 遇刺
怀王来的这日晴空朗朗,冯怜容正坐在窗前晒太阳;浑身暖洋洋的;只可惜她的心神不太安宁;钟嬷嬷看着她的肚子;也一样不太安宁。
倒是宝兰珠兰四个宫人嘻嘻哈哈的,在给冯怜容整理衣物。
刚才尚服局送来了新做好的袄子和里衣,十分精致,连包边上都绣了花儿;这袄子还不是一式的长袄;短袄也都有,还有两件薄一些的;腰身很细;一看就是给冯怜容生下孩儿再穿的。
珠兰对冯怜容道:“真是用心了;这线好些都是金线,亮光闪闪的,主子穿了多显富贵呢。”
钟嬷嬷拿来一看,果然是比去年好多了;她嗤笑一声:“都是些会见风转舵的人。”又在冯怜容身上比一比,“倒是真合身,主子明儿就穿上罢,这里头看着棉花塞的也多。”
冯怜容点点头,但仍是提不太起精神。
钟嬷嬷心想,莫不是在盼着太子过来呢?可太子不是忙么,哪里能像以前,说句大逆不道的,以后皇帝驾崩了,太子做了皇帝,那还要忙呢,可不能这样日日盼着了。
她刚想劝冯怜容一句,就听见阮若琳的声音。
钟嬷嬷暗道,这阮贵人也是傻了,自家主子根本就不想搭理她,还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干什么呢?
谁料到阮若琳在门口跟银桂道:“殿下被歹人刺伤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你们倒是有闲心呢,像话吗!”
冯怜容腾的站起来。
钟嬷嬷也吓一跳,可她觉得不可能,几步走到外面,喝道:“阮贵人,你胡说什么,还要不要脑袋了?”
“谁胡说,外头禁军跟锦衣卫都出动了,听说殿下……”她顿一顿,忽地的又不说了。
冯怜容听到这句,急得就往前走。
宝兰跟珠兰连忙扶住她,宝兰一向谨慎内敛,头一个就想到胎儿,握住冯怜容的手就重了些,说道:“主子,您可千万别着急啊,动了胎气可不得了!”
这孩儿大了,一旦动胎气,极其严重,好一点儿的早产,孩子还能生下来,不好的,可就没命了。
冯怜容脚步一顿。
是啊,她有孩子呢!
可她这心跳得七上八下的,慌得要死,怎么好?
冯怜容忙问宝兰:“金大夫说遇到这种,如何做的?”
她一时竟想不起来。
珠兰伸手就给她顺胸,一边慢慢吐气:“像奴婢这样,主子,什么都不要想,静下心。”
宝兰也扶她坐下:“是啊,主子,主子只要想着肚子里的孩儿就是了。”
这会儿钟嬷嬷也不理阮若琳了,走回来,眼见冯怜容原本面色红润的脸,此时白白的了,当下也是一惊,另外两个皇太后派来的嬷嬷也围上来,都叫她不要担心。
阮若琳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冷笑一声走了。
冯怜容坐在椅子上,呼气吸气,暗道今儿这事儿上一世发生了,这次又发生,那么太子上一世是皇帝,这一世也还是会登基,一定没事的,他一定没事!所以他的孩子也不能出事!
不能!
快点静下来,什么都不要想了,冯怜容摸着肚子,在脑海里不停的开导自己。
过得一会儿,她终于平静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屋里众人松了口气。
钟嬷嬷道:“起来走两步呢,是不是也都好?”
冯怜容走了走,一切如常。
钟嬷嬷一屁股坐下,摸一把汗,愤愤然骂道:“那阮贵人定是成心的,不要脸的东西!”
她难得骂人,别说骂贵人了,这回也是气狠了。
冯怜容缓了会儿道:“快叫大李他们去问问呢,是不是有这回事。”
钟嬷嬷年纪大了,这会儿腿有点儿软,手一挥让宝兰去。
宝兰便出去跟大李他们说。
四个小黄门一听事态严重,飞快的就走了。
这会儿,太子妃那边才派人来。
知春立在门口往里头瞧了瞧,轻声跟钟嬷嬷道:“刚才出事儿了,殿下早朝回来遇刺,但无大碍,娘娘叫嬷嬷注意着点儿,别给冯贵人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也说没什么事,已经好了,省得动了胎气。”
钟嬷嬷听到这话,老眼眯了眯,面上关切的问:“那殿下是真没事罢?”
“是没事儿,只伤到肩膀。”
“那娘娘派你来的,你路上没耽搁罢?”
知春奇怪:“怎么会耽搁,这种事儿,我也不敢慢啊,嬷嬷怎会问这个?”
要说他们东宫离早朝的地方还远着呢,既然太子妃及时告知,按理说怎么也该在阮若琳前头啊,那阮若琳是如何得知这桩事的?钟嬷嬷想不太明白,说道:“只是问问而已,我晓得了,必不会让我们主子受到惊吓的。”
知春这便走了。
而冯怜容早就知道了,钟嬷嬷也不用瞒着,就把知春说的告诉冯怜容。
冯怜容彻底松了口气,只想到他受伤,未免心疼。
可惜她却不能去看他。
钟嬷嬷安慰道:“等到殿下好了,自会来看主子的。”
冯怜容想想也是。
危机解除,太子安全了,她一下也放宽心,终于感觉到饿,要吃饭了。
银桂忙去膳房。
而太子此刻正躺着,肩膀上刚包扎好,皇太后,皇后,太子妃,三皇子,四皇子,甚至怀王都在他身边。
皇太后这会儿也是浑身松懈下来,刚才差点没把她惊得晕了,她原本正犹豫要不要试探怀王呢,结果就出了这桩事,实在叫人措手不及。
幸好太子只是伤到肩膀,但想到那支箭若是往里几寸,指不定就插在他心口上,皇太后还是后怕不已!
“到底是谁指使的?”皇太后冲锦衣卫指挥使陈越大喝道,“查不出来的话,你们都小心脑袋!”
陈越忙应一声:“下官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皇太后冷声道:“这回行刺之人竟会出自锦衣卫,别说你查不查得出,就是你都有嫌疑。”皇太后看向禁军统领余石,“你带人协助审问,不管是锦衣卫,还是禁军,甚至是宫人,黄门,该抓的都抓了。”
余石躬身答应。
皇太后说完,一阵喘息。
太子弱声道:“皇祖母,您还是回去歇息会儿,孙儿已无事了。”
皇后也劝。
这当儿,皇帝来了。
他显然身体还没有好,走这一段路,脸色竟然发白,太子见到他就要起来,皇帝道:“这等时候,不必多礼,躺着罢。”
其余人等,除皇太后外都上去行礼。
皇帝坐下来,皱着眉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的,听说还没查出来?”
“死都不松口呢,也不知谁指使的。”皇太后冷声道,“竟然想要佑樘的命,真是恶毒,我看必是宫里的人,不然哪儿收买到的锦衣卫?”
“哦?”皇帝一怔,他还不知道是锦衣卫。
这锦衣卫原本可是护卫他们安全的。
皇帝联想到自己的安危,也有些恼火:“岂有此理,是要好好查,锦衣卫一个个的底细都要翻出来。”他说着又看一眼怀王,“三弟来的不是时候啊,叫你碰到这事儿。”
怀王忙道:“也不知可有下臣帮忙的地方。”
皇帝道:“现今我这要养病,佑樘又伤了,正好无人主持早朝,你不凡多留几日,等到佑樘伤好了再走。”
太子听着,后背忽地就生出一股寒气。
其实他这伤并不严重,那箭是擦着他肩膀过去的,只破了一点儿皮,说起来,冯怜容的直觉还真准,不过古话说,孩儿通神灵,指不定也真是因为她有孕,才那么准。
但他想到即便是预测了此事,仍是受伤,心里难免会惊诧。
到底是何人要他的命?
怀王推辞道:“这如何使得,下臣看佑樘的伤没什么事,至多几日就好了,再说,下臣原本很快就要回去的。”
皇帝也就罢了。
太子妃则在袖中捏紧了拳头,这昏庸的公公,竟然还想让怀王监国呢,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是要趁着太子受伤还想落井下石的打压他的儿子?
太子妃恨死了,忍不住就暗地诅咒皇帝。
皇后这会儿也皱眉,不过她跟太子妃一样没有说话,她是心想,怀王怎么暂代皇帝,那些大臣总是喊着要削藩的,怀王去,那些大臣不得闹翻呢?
根本就不可能执行。
皇帝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这病了一下,更是讲话不着边。
皇后袖手,面如表情。
皇帝坐得片刻,感觉就累了,这下便要回去,同太子道,叫他好好养伤,不要急着去早朝,反正还有大臣们撑着呢,一段时间也无事。
太子自然答应。
他虽然在早朝上行的是皇帝之事,可奏疏还捏在皇帝手里呢,听说执笔太监黄应宿如今风光的很,皇帝累的时候,批阅都是他代笔。
太子暗自冷笑,那黄应宿不过是投了皇帝的喜好,才一步步坐上这位置的,他向来看不顺眼,以后也定是要收拾了那东西。
皇帝转身就要走。
门一打开,冷风灌进来,陈越与余石双双而入,抱拳行礼道:“回禀皇上,太后娘娘,娘娘,殿下,犯人召了!”
☆、第32章
屋里众人都竖起耳朵。
陈越似有些犹豫,可到底也不能不说,垂下头道:“乃是刘衡指使的。”
“浑说!”皇帝一声暴喝:“再去拷问!”
他这大怒未免来得莫名其妙;可众人细想了一下;才发现刘衡是谁。
这刘衡是在长春宫;胡贵妃跟前当差的管事太监。
他被扯出来了;胡贵妃还远吗?所以皇帝下意识的就否决了。
他不信胡贵妃会做出这等事,虽说他还在生胡贵妃的气,一直不见她;可刺杀太子,他不能把这事儿与胡贵妃联系在一起。
然而,皇太后是信的。
要说太子死了,哪个会得利,自然就是胡贵妃,他那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必定就是太子了!
皇太后道:“陈指挥使跟余统领辛苦查出来的,怎么皇上还要他们去查?”她看向那二人,“再接着去问问;这刘衡又是谁指使的,他一个管事公公总不会想不开要寻死罢?”
皇帝压住怒气道:“便是一个公公才不对,好端端的要刺杀太子?我看那行刺之人定是胡乱招供的!”
皇太后道:“是不是胡乱招供,问问证据不就是了。”
“他现在红口白牙的,还不是想说什么说什么?”
皇太后冷笑,问皇帝:“那皇上打算如何?是就放着不管了?太子被刺,那是含糊不了的大事,若是姑息养奸,不最根问底,叫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如何看待皇上?咱们这宫里,岂不是人人自危?”
皇帝哑口无言。
他脸上青筋直跳,忽地看了一眼怀王,问陈越:“那行刺之人为何非得今日刺杀太子?”
这句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陈越道:“下臣也拷问了,是因今日怀王来京,原本犯人是想嫁祸于怀王,说他指使的。”
屋里一时静默。
怀王却自嘲而笑:“看来本王原是做幕后主凶来了。”
皇帝问:“那是如何排除的?”
这话问的皇太后脸色一沉。
为救胡贵妃,他这儿子竟然要自己的弟弟来背黑锅!
陈越回道:“因还问了其他宫人,锦衣卫,黄门,有人声称犯人常与刘衡见面,还曾收受过刘衡的银钱,至于诬陷怀王一事,犯人只说是怀王口头指使,后来才老实交代出刘衡。”
皇帝没有得逞,陈越这番话还把怀王完全摘去了嫌疑。
皇太后忍无可忍,对陈越,余石道:“你们再去查,这刘衡定然非一人,他一个公公要刺杀太子做什么?”
三皇子此刻的脸已然一片惨白,可他一句话不敢插口。
四皇子虽然年纪还小,却聪慧无比,也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吓得握住三皇子的手,浑身都在发颤。
皇帝没有法子,只得先让他们去查了。
因刘衡被抓,胡贵妃闻讯而来,跪在门外求见。
冰天雪地的,一会儿功夫,她的脸就被冻的发紫。
皇太后看着她冷笑,这回胡贵妃不用自己出手,定也是没有活路的,看她这儿子这回能怎么办?
三皇子,四皇子见母亲跪下,也都跪下来。
皇帝让胡贵妃进来。
胡 贵妃哭道;“皇上,刘公公是老实本分的人,他绝不会派人去刺杀殿下,他最大的嗜好也就是喝喝酒,那锦衣卫是在诬陷他。要说他们有过来往,也只是因有回刘公 公喝醉酒,摔倒了,那锦衣卫扶他起来,送他回的屋,刘公公觉得他人不错,才……”她膝行而上,“非妾身看重身边内侍,要护短,只刘公公委实不是这等人,妾 身是希望别出冤案。”
她这一番话情真意切,皇帝的眉头越发紧皱。
皇太后冷笑道:“那为何只诬陷他,不诬陷别人呢?“
胡贵妃咬了咬嘴唇道:“妾身也不知,妾身只知道,宫里要妾身命的人并不少!”
皇帝顺梯子就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皇太后气结。
皇帝看一眼三皇子,四皇子,这事事关胡贵妃生死,他决不能退让,反正太子好好的,何必要人抵命?
再说,他了解胡贵妃,她不是这种女人,即便有时候耍耍性子,或者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