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庄书晴对上白瞻的视线,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我需要一种能让人失去知觉的药,就算在人身上动刀子给他放血也不会觉得痛,以用量的多少来决定失去知觉的时间长短,且必须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白瞻挑眉,这个话题青阳子应该会很喜欢。
“跟我回府。”
“理由。”
“你想让除我之外的人自由出入这里?”
便是你,我也不曾欢迎,庄书晴心里嘀咕,却没有多做犹豫,稍做收拾就跟着白瞻离开。
要是她没有理解错的话。白瞻应该是有这么个人介绍给她。
但愿是这样没错。
白府毫不意外的在主城区。
只是让她意外的事更多。
没有牌匾,一踏进大门就看到里面有人打得风声水起,看热闹的更多。再往里走一点,两个人正各执一子厮杀,旁边还有一桌坐着三个人对座品茗,时不时会看一下棋局。
这和她想像中的白府太不一样,要不是知道眼前这人必是贵人,她都要以为这是哪个江湖门派的据点了。
好在不管在做什么的人看到白瞻后都停手施礼,稍微挽回了点印象分。
她没回头。所以没看到后面的人兴味盎然的神情以及互相逗趣的眼色,他们可都参与了赌局的。这公子都将人拐回来了应该出个结果了吧。
陈元快步迎过来,暗地里瞪了一眼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一众人,“公子,庄小姐。”
庄书晴可不敢承他的礼。退开半步让开,浅浅福了一福,“不敢当管家的礼。”
陈元又哪里敢受她的礼,忙避开转开话题,“公子可有吩咐。”
“叫青阳子过来。”
“是。”
白瞻带着人在正院落坐。
这里要安静多了,下人进退得宜,丫鬟走动间衣摆都不见有半分摆动,比起来,她曾去过的柳府明显要逊色一筹。
想到柳府庄书晴就想到了被病痛折磨的柳三小姐。
她是大夫。上辈子她在这一行里耗去了三分之一的生命,便是换了个壳子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明明知道病人是什么病,明明自己能治。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却不能治,她实在做不到举重若轻,将之轻轻揭过去。
身体健康的人字书出疼痛两个字只是二三十个笔划,病人却是在承受疼痛,像柳三,已经承受十几年。
她甚至已经在想。只要东西准备齐全,哪怕她会被人诟病。只有病人信她,她愿意再拿起手术刀。
她从未以拯救世人为己任,她只是看不得对自己有善意的人被折磨。
而就在不久之前她都还只是打算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自己缩在壳里,不愿走一步险路。
该说她善变还是人天生就是矛盾体?
“在想什么?”白瞻将茶泡好,倒了一小杯递到庄书晴手边。
在屋子里安静的如同隐形人的下人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心下皆是一凛,公子的茶,就算是老爷子都少有能喝到!眼前这位,怕是真要成为白府的女主人了,看公子的态度,他们必须得更加恭敬才行。
被好闻的茶香包围着,庄书晴心里那点排斥褪去许多,那层保护自己的壳也不知不觉的有了一丝松动。
“人闲了想的就多,偏偏想的都是些无用的,等事情逼到眼前了,想得再多都是空想。”
白瞻敏感的感觉到了她的放松,眉眼间无意识的带上了些许清浅笑意,“那就不要想,天塌不下来。”
可不是,天塌不下来。
庄书晴喝了口茶,缠绕舌尖的茶香让她心情更加放松。
“公子,青阳子来了。”
“进来说话。”
陈元抬眼看了眼两人,比起之前针锋相对的模样要好了太多,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青阳子依旧一身道袍,只是这身道袍实在是脏得可以了。
看公子皱眉,陈元苦笑,他倒是想将人打理干净再送来,可这家伙死活不让,说耽误功夫,他真恨不得直接将人敲晕了丢水里去。
“除了如厕,他七天没出屋子了。”
青阳子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被人从药房揪出来心情就已经很不好了,听得陈元这么说立刻驳嘴,“七天算什么,一个月不挪窝都不稀奇。”
可他觉得稀奇,陈元抽了抽面皮,懒得搭理他,有本事撩拨公子去。
青阳子敢吗?不敢,对着白瞻的时候马上换了个态度,笑得那叫一个谄媚,“公子,您找我有事?是不是还要那个掉……”
“咳……”陈元忙打断他的话。
青阳子眨眨眼。这话不能说?了解的点头,“公子您要别的药?只管说,就算我没有也给您炼出来。”
庄书晴失笑。她喜欢直率人。
“这位公子……”
“我叫青阳子。”
庄书晴笑容更深了,“青阳子,你有没有能让人失去知觉的药?就算在人身上动刀子给他放血也不会觉得痛的那种。”
“有,容易得很,你要?”
“不是给仇人用的。”庄书晴将这药的要求一一说出来。
青阳子耙了耙乱糟糟的头发,“没往这方面试过,想来应该不难。我去试试。”
说完他就真兴冲冲的跑了,陈元抚额。最给白府丢人的就是这家伙!偏偏还是在庄小姐面前,公子回头可别一气之下把青阳子给扒皮抽筋了。
这回陈元却料错了。
看庄书晴比刚才还要舒缓的神情,白瞻现在倒是高兴的紧,想着以后是不是常把青阳子给带上。能逗书晴笑也算是起了作用,总比整日里在药房里浪费药材做那些莫名其妙的药好。
“青阳子是大夫?”
“他就是个道士,别的没学到,就学了一手炼药的本事,你要有什么需要的药就找他,他都能给你折腾出来,由着他去做,弄出来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
从白瞻那里知道青阳子的事迹后,庄书晴对他多了几分信心。这一趟白府之行算得上是愉快。
陈元看了公子一眼又一眼,心里感叹,公子好细心。公子好温柔,公子笑得能闪瞎人……
转眼已是十二月中旬,白雪纷飞,离年关愈近。
庄书晴买了两男三女四个人放在家里,年纪大点的男人叫朱七,由他掌着门房。另一个九岁的孩子给书寒当书童,由他取名叫月明。三十出头的妇人陶娘子管着灶上的事,一对十五岁的姐妹花宝珠和南珠负责家里的洗撒清扫。
添了这些人,家里的事再不用庄书晴沾手,只是她不惯被人侍候,自己屋里的事都是自己来。
这日庄书寒终于用了回马车,为的却也不是自己。
先生突然提及请姐姐去一趟,他自然不敢瞒着姐姐,只是因为不知是为何事,从昨天开始思量到现在也没琢磨个一二三来,越想心里就越没底。
庄书晴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模样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样子莫不是真做了什么坏事不成。”
“当然没有。”
“那不就得了,平常心。”撩起窗帘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庄书晴语气平和,“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现在我们有自己的宅子,铺子里每天都有进项,姐姐手里攒的银子也够你进学用了,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安心就是。”
庄书寒听着也真就安稳下来,他唯一怕的,就是自己无意中做了什么错事让姐姐知道了伤心。
陈贤远看到姐弟两人,只留下了姐姐。
“叫庄小姐来是老朽有事相商,不周之处勿怪。”
“先生哪里话,有事只管说。”
捋了捋保养得宜的胡子,陈贤远将书案上几本册子递过来,“这是令弟的功课,不管是遣词用句还是立意破题,我都很少能从中挑出错处来,这是老朽单独给他留的功课,完全不是同龄人能比。”
陈贤远话说得很慢,像是在一边想一边说,“老朽在文人这个圈子里打滚了一辈子,见过的聪明人不知凡几,可既聪明又如此沉得下心来的却少见,庄小姐,老朽不得不赞一句,令弟是个好苗子,难得的好苗子,老朽倒是想收下这个弟子,可……”
苦笑着摇头,“不瞒庄小姐,这个念头在心里转了许久了,直至今日也未有下定决心非是令弟不够好,而是老朽担心自己教不好他。”
每一句话都是表扬的好话,庄书晴却没有露出半分喜意,她就怕后面来个大转折,这样的事她遇上的可不少。
“陈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052章 雪天进山
陈贤远起身走了几个来回,眉头紧皱,显然,就是到现在他都还在犹豫。
庄书晴不敢催促,心上心下的等着对方给句明话。
长叹一声,陈贤远自嘲道:“让庄小姐见笑了,做先生的碰上好学生却不能收在门下,实在是种遗憾,但是老朽欲要引见的那人无论哪方面都比老朽强,有他做书寒的先生定然胜老朽数倍。”
原来如此!
心哐当一声落了地,庄书晴摇头,“便是学识胜过先生者众,可先生的胸襟却少有人及,便是先生要收下书寒做弟子,那也是他的福份。”
这话引得陈贤远大笑,“庄小姐这话可莫要说了,老朽本就不甚坚定,再听得这话可就真要收下他了。”
“小女说的是实话。”
就因为是实话才让人自得啊,既然已经决定了,陈贤远也就不再卖关子,“老朽想给书寒引荐的是老朽的师兄,他乃会元府官学山长苏文,不过师兄要求极高,这么些年下来也只收了两个学生,能不能成还得书寒自己争气,若是不成,那就只能将就老朽了。”
对这个世界庄书晴已经有些了解了,大周朝总共也只得六府,能在一府之地的官学做山长的岂能是一般人,书寒怕是碰着大机缘了。
念及此,庄书晴起身盈盈一福,“谢先生庇护家弟。万般感谢。”
“是他自己争气,我实在不忍心他埋没了,有好花也得有好土。再浇浇水施施肥才有盛放之时,我期待他将来大放异彩之日。”
大放异彩她不敢想,若能安稳的走上仕途,给娘挣来一个诰命,他们便能理直气壮的去外祖家了,那是娘缠绵病榻时最后的念想,除了这个。私心里她也无比想看到庄泽良后悔不及的丑态。
当天,陈贤远就按捺不住的带着学生去找苏文了。庄书晴在家坐立不安的等消息。
要是书寒能有个好的起点,一定能走得更远吧。
一山之长,桃李满天下,人脉关系定然早就结成了一张巨网。若有了这个庇护,至少不会让她的弟弟一个人行走在那条路上。
阴谋阳谋都没关系,只要自己足够厉害就伤不到自己分毫,可是若没有人携手前行,那未免太过孤单。
东想西想了一阵,实在静不下心来,庄书晴索性去摆弄已经做出来的了手术器具。
白瞻的人很厉害,这些时日已经做出来大半,便是年前不能全做出来。也差不了几件了。
“吱呀……”
门被念念撞开,寒风随之进来,吹散了一屋暖气。
庄书晴赶紧要上前关门。刚走出一步就被念念抓着裙摆爬到她手上,嗷呜声尖锐得刺耳,表达能力像是倒退了一般,竟是连意思都没表达完整。
“念念,别急,慢慢说。慢慢说。”
“嗷呜……”
“受伤了?谁受伤了?你的族人?”
念念急得直跳,跳下地咬着她的裙摆拖着往外走。
庄书晴将它抱起来。不管它又跳又叫的强行塞进袋子里,边道:“要出门也得做些准备,外面在下雪,气温还在降,别没救到别人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看到桌上摆着的手术器具,庄书晴将兽医所用的一一挑出来包好,眼光余光看到自己收集来的一些药物和烈酒,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烈酒带上了。
还有什么?庄书晴左右看了看,对,手炉,这个要带上,衣裳要换最厚实的,披风用带皮毛的那件,吃的要带上一些。
尽量周全的做了准备,庄书晴叫朱七准备马车。
“小姐要去哪里?”
“出城。”
“是。”放下车帘,朱七朝宝珠打了个手势,马车刚走,宝珠就往白府飞奔而去,南珠则紧紧缀在马车后面。
庄书晴不会知道,她买回来的五个人里,只有那个取名月明的孩子是外人,其他的都是白瞻安排的,在这方面,白瞻坚持得固执,在他看来自己的女人当然得在自己人的保护下才能保得周全,任何万一都必须杜绝。
至于再被庄书晴识破的后果……那就全去挖煤!
马车里,庄书晴一直在轻声问念念,如同自言自语的话语全落在朱七耳里,将话全部串起来,得到的信息令他甩出去的马鞭没能控制住力道,马长鸣一声,打了好几个响鼻才继续走。
在庄书晴的指挥下,马车停在了山脚下。
这是一条连绵的山脉,一座比一座高,在最高处又渐渐走低。
看到庄书晴抬脚就要往山上走,朱七忙拦住,心里祈祷着公子能快些赶来,一旦进了山,意外就多了,他实在担心会护不周全。
“小姐,这山里有猛兽,不可进去。”
庄书晴本来就白的脸色被冷风一吹都见青色了,她也不想大雪天的进山,危险太多,可念念说这里是它的家,它之前偷偷回来,原本是想给族人惊喜,没想到受惊的是它。
到处是血,有的族人已经失去了温度,有的族人伤口还在流血,就算采来了它们认识的药也止不了血,血流干了,它们也就死了。
念念依赖庄书晴更甚于父母,看到这样的情况首先想到的就是向主人求救,那是它的族人,是它的族人将它从母亲肚子里拖出来的,要是它们都没了,剩它一只狼了怎么办!
它着急的模样让庄书晴心疼坏了,将它的头按进袋子里,抬头道:“我要进山,你在这里等。”
“小姐……”
“不想等就回去。”
朱七一咬牙,“我陪小姐进山。”
庄书晴看他一眼,没有反对,说到底,她也是有些害怕的,比单独和一个男子相处更让她害怕,虽然念念说它能保护她,并且能让族人都保护她,可狼并非没有天敌的,不然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从马车里摸出一把匕首,朱七解释道:“怕路上遇着什么事,放着以防万一的。”
庄书晴这会哪里还能计较那许多,“进山吧。”
朱七走在前面,将挡路的枝枝丫丫都挡开,可即便如此,庄书晴走得也不轻松,山上的积雪更厚,一脚下去就没了半截小腿,只一会就见了汗,索性将大披风解了丢给朱七,这才走得快了些。
“朱七,走这边。”
朱七看了下,皱眉,“小姐,这里没有路。”
“路是人走出来的。”再次将念念的头按进去,庄书晴以茶壶状叉着腰直喘气,爬山真是太累了。
这边走得不轻松,那边得到消息的白瞻脸上几乎都凝出了冰渣子,这大冷的天往城外去,她想干什么?
偏偏那么巧的他今日没在府里,得到消息迟了些,该死!
“陈元跟我走。”
又是点名大总管,没被点名的白府众人有些恹恹的。
陈元努力压平嘴角,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追着公子而去,走远了才敢翘起嘴角,那帮人刺激不得,若被他们群起而攻之,他压力也是很大的。
循着南珠留下的标记两人追到山脚下,看到了庄书晴的马车。
白瞻磨着牙想,等见到人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顿,大雪天的进山,她是想死不成!
“公子,这里。”陈元寻到南珠留下的记号忙高声喊道。
白瞻不再耽搁,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身影,陈元立刻提气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