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从焘拉着她回去坐下,回道:“宋鼎鑫说他并无弑君之心,只是想对于氏下手而已,没想到田从熙上了于氏的马,两人一起出了事。我估计他们那时候还有侥幸心理,公然造反,也不是谁都能下得了这个决心的。”
“……只对于氏下手,那万一田从熙没事,还能饶过他们宋家不成?这个宋鼎鑫想的是什么?”赵琰惊奇的问道。
田从焘笑道:“他是一时意气,也有些天真。这事宋之远估计事先并不知情,宋鼎鑫以为自己做的隐秘,不会被人查到——事实上,那些摆在大堂上的证据也多是刑讯得来——等于氏死了,二皇子也夭折,皇后娘娘就没有了威胁,他们宋家也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赵琰摇头:“他也真敢,这么简单粗暴,难怪宋家就这么被灭了。倒让你捡了个大便宜,我早说过苏太后与你的‘旧情’会有用吧!”不然干嘛不立别人,就立了他呢。
田从焘嗤笑:“什么旧情,也不过是衡量过利弊的结果。而且就算她不支持我,我苦心筹划许久,才有这么好的时机,怎么还会让他们随意摆布?”把自己如何让元箴接近于泓,又如何让于氏抽了一支上上签,引得于泓动心,将女儿送到田从熙面前的事说了。
赵琰惊讶道:“原来元箴是你的人!”
“是,他跟道真是旧交,两个人虽然是佛门中人,却都有一颗入世的心,想做一番事业。”
在田惟彰驾崩之前,田从焘几次来东都,在与田从熙接触的过程中,发现他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少年,表面上彬彬有礼,实则自作聪明,眼里其实并不瞧得起谁。而田惟彰和苏太后都对他非常纵容,并没好好管束,以于泓为首的老师又只会奉承于他,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自视甚高的性子。
等到登上皇位,成为名正言顺的至尊之后,这种性格自然发挥到极致,慢慢演变成刚愎自用,听不得一点劝诫之言,且行事只求自己快活,无视礼法规矩。
这样的人,只要投其所好,想达到目的并不难。于是在得知帝后不和之后,田从焘就顺势激化了田从熙和宋家的矛盾——只有东都这边乱了,才有他的机会。
于氏可以说不负众望,成功压制了皇后。之后田从焘趁机向宋家示好,有意无意给他们提供些消息,还让元箴说二皇子有帝王之气,果然就把宋氏弄慌了,最后狗急跳墙。
“苏太后要是知道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会不会跟你拼命?”赵琰听完之后,不由问道。
田从焘一笑:“成王败寇,如是而已。现在就算她知道了一切,也奈何不了我了。再说会有今天的局面,她自己难道就没有责任?要不是她太溺爱儿子,不好好管束他,怎么会有后来的事?”
赵琰盯着田从焘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的样子变了好多。”
田从焘闻言抬手摸脸:“是啊,老了。”
赵琰摇头:“不是,是气质变了。”从前他是外表清冷,现在则是看着温和,内里冷峻了。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总没有你变得多。”田从焘笑着回道。
他这么一说,赵琰也忍不住笑出来:“那倒是。我现在照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还觉得是看别人。”当初好不容易适应了陆静淑的样子,现在却又换了一个身体,大变活人都没这么玩的。
田从焘笑着指指她的眼睛,道:“这里没变。那天在白马寺,你盯着我看,我就觉得这眼神很熟悉。”
“是么?”赵琰不太相信,“哪有那么神?”
田从焘道:“真的,那天见了你,我就不自禁想起了你,呃,我是说,我当时还不知道你是你……”
赵琰扑哧笑了出来:“好啦,我明白。”
田从焘看着她的笑容,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我其实当时就怀疑是你了,可是元箴说,卢姑娘是近两年才好转的,你却已经消失了快四年,时间对不上。回来以后,我左思右想,发现就算你回来了想找我,可能也不那么容易,谁让我现在关在深宫里呢?”
“所以你就下了那个找鸟的旨意。”赵琰明白了。
田从焘点头:“你知道‘故剑情深’这个典故么?我还是从这里得到的灵感。”
赵琰想了想:“听说过一点,好像是个受过难的皇子当了皇帝,大臣不让他立糟糠之妻做皇后,让他立权臣之女,但是他不肯……”说到这里,她终于察觉面前人若有所指。
田从焘见她停下来,就接过话:“赵琰,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能重新找到你,我甚至本来已经做好孑然一身的准备,哪怕就把皇位传给田从熙的儿子也无所谓。幸好,你回来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将龙袍下摆一撩,单膝跪地,仰头看着赵琰说道:“赵琰,不管这里是另一个时空,还是一本书,我跟你能在此相遇,都是千年难修来的缘分。我们有共同的理想,一起做了许多努力,也无奈分别了四年,甚至连身世容貌都有了变化,所幸的是,我还能找到你,我还始终如一的爱着你。赵琰,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一番话他说得很慢,也很诚恳,到最后的时候,甚至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对戒指,“我找不到钻石,只能让人打造了这样一对戒指。”
赵琰呆呆看着举到面前来的一对戒指,一时喉咙哽住,真不知该作何表示。那对戒指黄澄澄的,应是黄金打造,戒指表面用金丝镶嵌着一粒粒小颗的水晶,偶尔折射出一点光芒,耀眼夺目。
她没有反应,田从焘也不敢催促,只能维持着姿势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等待她的答复。就这样等了好一会儿,赵琰才把目光从戒指移到他的脸上。
“你确定?我,我现在可不比从前,不只样子变了,行动也没有那么利索,说话更是笨笨的,还难听……”
话未说完,跪在地上的人已再忍不住,直接把一枚戒指套在了她左手无名指上,还把另一枚递给她,道:“给我戴上。”
赵琰:“……”不情不愿的接过来,“你确定?戴上这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是不用想了……”
田从焘干脆握着她的手指给自己套上戒指,笑道:“大小刚刚好。”
赵琰看着他站起身,嘀咕道:“怎么跟抢亲似的?”
田从焘挑眉,把她也拉起来拢在身前,笑道:“就抢亲了!我早就该抢,不然何至于等到今天?”眼看面前的人还想说什么,他已干脆低下头,用嘴堵住了她想说的话。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呼吸声慢慢加重,一声紧似一声,沉醉在深吻中的二人却浑然不觉。此时此刻,他们已无法再顾及身边的一切,怀中眼中,都只有一个彼此。
当田从焘终于依依不舍的放开怀中人的时候,赵琰的脸蛋都已成了粉红色,她急促的呼吸着,双眼迷离若有水光,让喘息不定的田从焘欲罢不能,又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好几下。
“我,我明天就下立后诏书。”
听到他的声音,赵琰渐渐寻回理智,抬头看着他说道:“这么快?你别吓着了我父母。”
田从焘惊讶:“你认可了卢仲贤夫妇?”
赵琰点点头:“他们实在待我很好,相比陆文义夫妇,他们简直是模范父母。不只是他们,卢笙待我也非常好,对我有求必应,我说让他捉一只大雁来给我玩,他连一句话都没多问就去了。其实他们根本不愿意掺合你这次找鸟的事,可是因为我要把大雁送回来,他们也就想方设法如了我的意。”
如果说以前的陆家只是一个安身之处,那现在的卢家则切切实实给了赵琰家的感觉。以前她总觉得是捡了一条命,一心只想尽己所能做些有益于大家的事,对陆家,只要过得去就行;可现在,她认可了自己就是卢箫,卢家就是她的家,考虑事情的时候,自然要首先考虑家人了。
“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田从焘紧紧抱着赵琰,“要不你今天回去先给他们透个风,然后我明天再找卢仲贤来谈,或者让太后出面,见见卢太太。”
赵琰有些苦恼:“他们还当我是小孩子,不通世事,肯定不放心我嫁到宫里来的,就算是皇后,对他们也没什么吸引力,宋皇后就是前车之鉴。”
田从焘道:“所以我说直接下诏最好,这样就算短期内他们会担心,但我们终究不会让他们失望,一定会过得很好,不是么?”
☆、第143章 父母之心
最后赵琰还是没有同意田从焘的想法,坚持要先跟卢仲贤夫妇打个招呼。田从焘听从了她的意见,当下先命人送她去见林太后。
林太后满心里都是儿子的婚事,这时见到适龄的姑娘,免不了多问问。眼见卢家这姑娘生的极为貌美,说话轻声慢语,十分端庄稳重,不免多了几分喜欢。又兼卢家一向声名极好,她也听林太太说过卢太太为人,对卢箫不禁很满意。
唯一让她有疑虑的是,这姑娘自称今年已经二十岁,却还待字闺中,实在有些奇怪。可是眼见着女孩进退有度,说话也有条理,并不像有什么隐疾的模样。林太后暂时按下热切的心,先叫人送了卢箫回去,转头就让人请林太太进宫,她想好好打听一下卢家的情况。
谁知还没等林太太进宫来,田从焘就亲自来见她,说很喜欢卢家小姐,要立她为后。
“你,你说真的?”林太后简直被儿子惊住了,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儿子头一次跟她说中意一个姑娘。
田从焘认真严肃的点头:“卢小姐纯良贞静,儿子很倾慕。”
林太后心里喜忧参半,可为了以后考虑,不得不提醒儿子:“卢姑娘看着是不错,可她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却尚未定亲,以前也未曾听说卢家有这么个小姐……”
“母后,卢姑娘自小体弱,一直养在深闺,是这两年身体才好起来的。说来她的病能治好,还有元箴大师的功劳。”田从焘早已有了应对之词,反正元箴是他的人,该怎么说,他自有打算,不怕卢箫以前的情况泄露出去被人知道。
林太后听说是因病,更多了些担忧:“体弱?那以后子嗣上面……”
田从焘道:“您放心,现在都已好了的,您看卢小姐现在面上可还有体弱之色?”
林太后回想了一下,那卢姑娘面色红润,眼睛有光,身材也纤秾合度,确实不像是身体不好的人,但到底不放心,就说道:“我已经让人去接你舅母了,她跟卢太太有些交情,待我问问她再说。”
田从焘一听,干脆坐下来陪她一起等。
不一时林太太到来,听林太后问起卢家的事,虽然疑惑,还是答道:“臣妇倒是见过卢家小姐几回,是个特别文静的姑娘,生的也好。可惜早年身体不好,听说卢太太以前不出来应酬,就是为了照顾这个女儿。不过现在看着倒是没什么不足的地方。”
“那嫂嫂有没有听说,这卢小姐以前是得的什么病?”林太后问道。
林太太更觉奇怪了,她视线往皇上那边一偏,发现皇上也正关切的看着她,顿时就明白了这母子俩的意思,于是言辞也更加谨慎:“这个倒没有听说,卢太太不提,臣妇也不好多问。”
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林太后有些失望,等林太太走了之后,田从焘看她还不放心,就让人把元箴请进了宫,当着林太后的面,问卢箫是什么病。
元箴早已得了嘱咐,此时就答:“卢姑娘幼时受了惊吓,睡眠不安,白日也无精神,见不得生人,所以卢太太才不敢离开卢姑娘身边。不过这几年卢姑娘大了,精神已经好得多,又从贫僧这里取了佛祖开光之物压制,现在已完全好了。”他也不提道家的事了。
如果只是吓着,身体上就无大碍,林太后自己也跟卢箫谈过天,自然知道她神志清楚,没什么不妥,终于去了疑虑,答应儿子,明天召见卢太太。
田从焘这里更是一刻也不耽搁,从林太后这里回去,就把卢仲贤找了来,开门见山说道:“太后今日见了令嫒,十分喜欢,与朕商议,有意立令嫒为后,不知卿家意下如何?”
卢仲贤刚搭了凳子边坐下,就听见这么个晴天霹雳,当时就僵住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跪倒:“臣惶恐,陛下,小女自幼有不足之症,如何能与陛下相配,母仪天下?”
“爱卿请起。”田从焘亲自去扶起卢仲贤,“令嫒的事,朕也知道一些,不瞒爱卿,朕自第一次见到令嫒,就有倾慕之心,令嫒聪慧纯真,正是朕最欣赏的。且卿家的为人和卢家的家风,朝中有口皆碑,令嫒做皇后是最合适不过了。”
皇上如此盛赞,卢仲贤除了不安之外,更不知道该如何再答话,他既然说知道女儿以前的事,又有元箴在,想来就是真的知道,可皇上为什么不在乎呢?难道就因为女儿送回了那只大雁?
卢仲贤恍恍惚惚的出宫,又恍恍惚惚的回到家,自己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答陛下的,只跟妻子说:“皇上说,想立灵姐儿为后。”
卢太太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卢箫就在这时进了父母房里,她让人守着门口,自己进去跪在父母面前,道:“爹,娘,我喜欢皇上。”
卢仲贤头上又降下一个雷,终于完全恢复冷静:“灵姐儿,你,你是说……”
“是。”卢箫肯定的点头,“我愿意,嫁给,皇上。”
卢太太也回过神,直接拉了女儿起来:“你这傻孩子!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嫁?”
卢箫认真道:“娘,我知道,喜欢,就是您对爹爹,就是嫂子对哥哥。嫁,就是像嫂子一样,从自己家,到我们家来。”她在父母面前说话,自然不能像在田从焘面前一样,她还要保持卢箫的特色,以免吓到他们。
卢太太听了女儿的话,脸上一热,伸指戳了她额头一下:“都从哪听来的这些!我问你,你一共不过见了皇上两次,怎么就喜欢上皇上了?”
卢箫目光纯真,神态向往:“皇上很好啊,就像爹爹一样好。”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回想了一下龙颜,都觉得女儿眼光还算不错,可是皇上毕竟不是寻常人,皇宫也不是寻常的婆家,一旦进了宫那就是有去无回,有什么事,自己想给女儿撑腰都不能,一时都沉默下来。
卢箫看出他们的担忧,就一边拉住一个人的手,说道:“爹,娘,皇上说,他会对我好的。”
卢太太一惊:“皇上什么时候说的?你今天见到皇上了?”这孩子回来的时候怎么没提起?
“嗯,见了。”卢箫点头,“皇上说,他喜欢我。”作为一个曾经的“小傻子”,说话就是可以这么直接,真省事啊!
卢仲贤看了妻子一眼,接道:“今日皇上也与我说了,倾慕我们灵姐儿。”可是他实在不理解啊,皇上到底是从哪里看出灵姐儿好的?如果只是容貌,那可是最不让人放心的一点了。
卢太太消化了好半天,才把这件事想明白了,她低声问丈夫:“这事,是不是由不得我们了?”
卢仲贤看了一眼女儿的小脸,默默叹息:“这也是家族的荣耀。皇上说,明日太后会召见你,灵姐儿以前的事,太后若问起,就说是幼时受了惊吓所致,不要多言。”把皇上嘱咐的话跟妻子学了。
卢太太更加诧异,皇上明明知道女儿以前的事,竟然毫不在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夜夫妻二人都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到天亮的时候,卢太太索性坐了起来,推丈夫:“不行,我不答应!我不放心!”小心翼翼呵护着长大的女儿,好容易好了,就这么送进宫,叫她怎么舍得?
“唉,我知道。”卢仲贤也坐起身,拉住妻子的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