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回事?”陆文义将信将疑,转头看向方氏,这一瞥之下,发现方氏鬓发微乱,脸上还残存着些睡意,颊边红晕未散,衣衫也有些凌乱,竟比平时多了几分媚态,不由心中一动。
方氏顺着陆静淑的话,怯怯回道:“本是孩子们的口角,娴姐儿当众说了出来,老太太一时恼了,才说出要妾身多管教秀姐儿的话。”
陆文义哼了一声:“总归是你平日没有尽心多教导她。”
陆静淑趁机说了老太太要陆静秀每日过来听方氏教诲的事,又把茶往陆文义跟前送了送,说道:“父亲喝口茶消消气吧。”
陆文义看陆静淑乖巧懂事,想起她平日一贯温顺,多有让着陆静秀,怒气渐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又问:“秀姐儿说,你们今日遇见姜楠了?”
“是。”陆静淑低头答,心想陆静秀还有脸说。
陆文义又问:“跟他在一起的柳歆诚,可是柳侍郎的公子?”
陆静淑茫然抬头:“女儿不知。”
陆文义也没追问,将一盏茶饮尽,起身想走。
陆静淑忙叫了一声:“父亲不留下用饭么?”
陆文义看了一眼女儿,又看了一眼与平日不同的方氏,收回了迈出的脚,说道:“也好。”
一家三口难得坐在一起用了一餐饭,饭后陆静淑早早告辞,一路都在祈祷,希望那盏茶能起到作用。这一晚她睡得不是很好,在梦中幻境还威胁孝义,要是那碗加料茶不起作用,她就拔光他的胡子。
第二日一早,当听说陆文义昨夜留宿正房的消息时,陆静淑终于安了心,心说孝义的胡子算是保住了。
☆、第6章 此消彼长
陆静淑到方氏房里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刘姨娘带着陆静秀和儿子陆兴波来给方氏问安。
“……婢妾幼失怙恃,见识浅薄,要不是太太一直身子不好,怕太太劳累,婢妾早就想把三姑娘交给太太教导了……”
这话说的,若不是自称婢妾,恐怕别人还以为她才是正房太太呢!陆静淑挑了挑眉,上前行礼,打断了她的话头,“……母亲今日气色瞧着倒比往日都好。”
方氏脸上的笑容多了些羞意,招手让陆静淑坐下。陆静秀不情不愿的跟陆静淑打招呼,边上的陆兴波也叫了一声二姐姐。
“许久没见二弟了。”陆静淑看了一眼陆兴波,这孩子胖乎乎的,眉眼很像陆文义,不像陆静淑和陆静秀都肖母。
刘姨娘开口替儿子答道:“二少爷这阵子功课忙,二姑娘又在养病,我怕他扰了您,就没让他过来。”
陆静淑笑了笑:“也是,母亲和我都病着,二弟过来,若再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刘姨娘一怔,似乎有些慌乱,忙向方氏解释:“太太,婢妾没有这个意思……”
方氏温和一笑:“我知道。哥儿还小,又要上学,也不必日日过来,只是莫要忘了去给老太太问安。”
陆静淑很泄气,这口气她还没争回来,方氏那边就给泄了,真是白忙活!
“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去见老太太。”方氏让刘姨娘回去,自己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了陆老太太那里。
陆老太太见着孙子总是高兴的,只是一直不理会陆静秀,用过早饭就打发方氏带着陆静秀回去好好管教。接着又打发了陆兴波与二房陆文孝和张氏的长子陆兴海去上学,只留陆静淑与陆静娴姐妹陪她说话。
陆老太太显然也听说了昨日她们遇见姜楠三人的事,问了陆静淑几句,让陆静淑奇怪的是,陆老太太也特意多问了几句柳歆诚。
陆静淑对此人一无所知,陆老太太和陆静娴似乎都有些失望。陆老太太很快就打发她回去,陆静淑摸不着头脑,顺从的告退离去,谁知刚出了陆老太太的院子,陆静娴就追了出来。
“二妹妹,若是回去无事,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陆静淑正想跟陆静娴打好关系,当下欣然答应,与陆静娴携手往二房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问:“四妹妹呢?”
陆静娴笑道:“祖母留她抄经文,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两姐妹手挽着手,一路说说笑笑的去了陆静娴的房里。
陆静娴和陆静美住在陆文孝夫妇居所的三间后罩房里。陆静娴住东面,陆静美住西面,中间的厅堂是共用的起居室。陆静娴为表亲近,直接将陆静淑带进了她房里,让到临窗榻上坐了。
“二妹妹这还是第一次来我房里吧?”陆静娴让丫鬟上了茶点,笑着问陆静淑。
陆静淑虽然不太知道以往的事,但以之前陆静淑的性格和陆府的形势猜测,也能猜到她跟姐妹们并不亲近,当下笑道:“是。”说完打量了一下屋子,称赞道,“姐姐真是心灵手巧,把屋子布置的这么舒适雅致。”
她这间闺房并不大,靠北放了一张小小填漆床,床上挂了翠绿绣缠枝莲的纱帐。屋子里没有再做隔断,只靠东墙摆了博古架,架子上摆了不少金玉摆件。
“地方小,不过随便布置了一下。”陆静娴似乎无意聊这个,直接把话题转到了陆静秀身上,“听说三妹妹昨日向大伯父告状了,大伯父没怪你吧?”
消息这么灵通?陆静淑面上做苦笑状:“还好。三妹妹一向得父亲喜欢,平日里我也多让着她,昨日若不是看她实在不像话,连大姐姐你都顶撞,我也不会开口。”
陆静娴蹙眉:“大伯父就算偏疼了三妹妹,也不能不问对错吧?三妹妹也不小了,总这样恃宠而骄,在家还好,出去岂不让人笑我们家没规矩?”
“话是这样说。可姐姐也知道,别说是我了,就是我娘,多说她几句,父亲也要问的……”
陆静娴面露同情,长辈的不是她不好说,只拉着陆静淑的手拍胸脯保证:“二妹妹别怕,有我呢!我好歹是长姐,以后她若再这样对我们不敬,我们就拿出做姐姐的样子,好好教导教导她就是了。”
陆静淑唯唯称是,表示一切都听姐姐的。
两人言语投机,又都不喜欢陆静秀,没一会儿就觉得亲密起来。等陆静淑告辞回去的时候,时间已近午时。
她回到方氏房中,陆静秀已经回去刘姨娘那里,陆静淑不太放心,问了下人,又问了方氏,都说今日陆静秀很听话乖巧,并没表现出什么情绪。
陆静淑很惊奇,心里对刘姨娘的能力评分又往上调了调,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小觑那母女俩。
当日陆文义与同僚饮宴,回来的很晚,外院侍候的人都没往正房方氏处传半句话,就把醉醺醺的陆文义送去了刘姨娘房里。
而这个消息,陆静淑和方氏甚至是第二日一早才从来请安的陆静秀那里听到的。看着陆静秀略带得意和不屑的小眼神,陆静淑顿觉有些虚火上升。
其后几日,陆文义再不曾踏足正房,而是夜夜都歇在了刘姨娘房里。
“刘姨娘早就与陆文义有情?这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梦中幻境里,陆静淑听了孝义的话,几乎跳了有一尺高,“这么重要的敌情你居然不告诉我!”
孝义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无辜的说:“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陆静淑大怒:“我知道什么?我说要看原著,你不给,问你事情,你又问一句留一句,总不肯痛痛快快的说!现在还跟我装蒜,你是什么狗屁助手?”
“……”孝义看她真生气了,忙安抚道:“你别生气,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陆静淑不理他,把刚取出来的医书往地上一丢,说了一句:“我不干了!”然后掉头走到门口,往台阶下面一跳,人就醒了过来。
外面天还没亮,陆静淑叹了口气,轻轻翻了个身,只觉满心都是烦乱,躺也躺不住,干脆盘腿坐了起来,将她跟孝义修习的内功练习了一遍。
这一练,就练到了晨光初现。陆静淑不觉疲累,反而精神奕奕,烦乱的情绪一扫而空,也能理智的考虑问题了。
方氏今年已经三十二岁,再要她生孩子,是有些勉强。可陆兴波是刘姨娘一手带大的,与方氏和陆静淑都不亲近,她们母女俩是指望不上的。刘姨娘与陆文义又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虽然陆老太太并不喜欢她,可她有儿子又有陆文义的宠爱,若是没有抓到大把柄,陆静淑也动不了她。
有这么一个有心计能隐忍的人在旁边,方氏想翻身,那是千难万难。
方氏年纪大了,也笼络不住陆文义,她是不是该另辟蹊径,想些别的办法?男人都好色,都喜欢年轻漂亮的,陆文义想来也不例外,可这事难就难在,这本不是她一个做女儿的该操心的事。
“姑娘?”外头巧慧的声音响起。
陆静淑回过神,应道:“进来吧。”起床梳妆打扮好了,先去方氏房里问安。
“你三妹妹早起不舒坦,今日不过来了,咱们先去见你祖母。”方氏见了陆静淑说道。
呵,这才几天啊,陆静秀就托辞不来了。陆静淑琢磨了一下,心想她不来也好,自己也可以找机会劝劝方氏,于是乖顺的扶着方氏的手去给陆老太太问安。
在陆老太太那里吃过早饭,众人一起出来,本要散了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不料张氏说有事要请教方氏,陆静娴也拉着陆静淑去她那里,陆静淑只得与方氏分开,先去了陆静娴房里。
陆静娴并没什么事,只问了问陆静秀最近听不听话,然后说了些闲话,送了些小玩意给陆静淑。
陆静淑心里有事,并没在陆静娴这里呆多久就告辞回去,到方氏房里的时候,张氏已经走了。
“二婶找娘是为了什么事?”
方氏见了女儿就满脸温柔的笑,“没什么事,就是闲聊。赵家的事不成,你二婶有些烦恼。”
陆静淑惊讶问道:“为什么没成?”
方氏觉得女儿已经定亲了,有些事也不需要避讳着她,就答道:“说是赵家的孩子品性一般。”
是嫌长得丑吧?陆静淑想到那日陆静娴的脸色,就觉得自己想的没错,“二婶是着急了么?”她先定亲了,陆静娴比她大一岁,二房那边难免有压力。
“是有些急。都求到我这不出门的人头上了,可见你二婶是真急了。”
陆静淑更惊讶了,“求您?”方家出了事,方氏本身就不大出门交际,怎么会求到她头上?
“是啊,你二婶不知怎么知道我与柳太太旧日相熟,就寻我来问柳家的事。”
陆静淑问道:“哪个柳家?”
方氏答道:“便是柳侍郎家里。好像你们那日在青山寺遇见的那个孩子,就是柳家的公子。”
“柳歆诚?”陆静淑对这个人印象比较深,当下就脱口而出。
方氏点头:“好像是吧。莫说我与柳太太许久不曾见面,早已疏远了,便是我们交情还在,那侍郎府邸,也不是好高攀的。”
话说到这里,边上侍候的丫头红梅接道:“太太也太实诚了,这话在心里想想便罢了,如何能直说与二太太听?奴婢看二太太走的时候,神色间颇有些恼意呢!”
陆静淑扶额:“娘您就这样直接说给二婶听了?”
☆、第7章 煽风点火
方氏摇头:“我怕你二婶不高兴,只说柳家向来结亲都是与那几家故旧亲朋亲上加亲,且都是大家族,一般是不与寻常人家结姻亲的。”
陆静淑舒了口气,这话虽然也不是张氏想听的,但好歹不会让人觉得伤了自尊,不料边上的红梅急了:“太太这话自然没错,可是二太太只是跟太太打听柳家的事情,问了问他们家的哥儿品性如何,并不曾提及要结亲,您把这话说出来,旁人或许会觉得您是好意,可二太太向来最怕旁人瞧不起她……”
“我说这话并不是瞧不起她,只因都是一家人,不想她们白费心思罢了。”方氏好脾气的解释道。
红梅叹道:“太太固然是好意,倒怕二太太多心,您也知道,二太太因娘家之故,越发在众人面前好强,半点下风也不肯落的,今日您这般说,二太太心里必定恼了。”
方氏万分无奈:“那下次见了她,我再解释吧。”
陆静淑伸手扶住方氏的胳膊,劝道:“娘还是别与二婶提起此事了,就怕您越提,她越恼。”
红梅也跟着点头,方氏有些烦恼:“那该如何是好?”
“也许二婶过两日自己寻思过来了,就不恼了。”陆静淑只得如此安慰。
陆静淑曾经听孝义提过,张氏的父亲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只靠俸禄过日子,家里过的很是清苦。张氏出嫁的时候,嫁妆单薄,连陪嫁丫鬟都只有两个小丫头,刚嫁到陆家的时候,明里暗里的嘲笑受了不少。
不过张氏很懂得讨好老太太,又接连生儿育女,在陆家的地位越来越高,甚至后来连方氏都压了下去。
红梅说的没错,今日这事,换了个人也许不会在意,可是张氏就不同了。因为幼时家贫,她比旁人更在意钱财,这些年在陆家没少往二房敛财;又因为曾经被人瞧不起,她比旁人更注重颜面,尤其是面对同为妯娌、总被拿来作对比的方氏时,她会更加敏感。
陆静淑本想先安内再攘外,所以极力与二房交好,让自己能专心对付刘姨娘,没想到方氏这个猪队友转头就把张氏得罪了,真是防不胜防。
如同陆静淑所料,此时此刻,张氏正在发脾气。
“……她算个什么东西?婆婆不喜,夫君不怜的,若不是我好心惦记着请大夫来看,她早病死了!如今竟在我面前说这些!不就是想着淑姐儿攀了高枝了么?她的女儿能高攀姜家,我的女儿就配不上柳家了?她也不想想,她娘家出了事,以后她们母女能依靠谁!靠着大老爷么?哈!”
二房的正房门窗紧闭,大丫头翠玉守在门口,听见里面偶尔传出来的尖利声音,不由又往外面坐了一些。
房内侍候着的丁妈妈殷勤的给张氏拍背顺气,劝道:“太太消消气,大太太一贯是这样不懂事,您跟她计较什么?”
“我自然懒得跟她计较!我只是瞧不上她那副为我好的样子!本来想着,若是她能在娴儿的婚事上出力,以后我也多看顾她一些,将来淑姐儿出嫁,我这做婶婶的,也给她撑撑脸面,如今看来,人家倒是不稀罕咱们!”张氏依旧气呼呼的。
丁妈妈道:“太太就是慈悲心肠。不过此事,想来大太太是真帮不上忙。方家出了这样的事,个个都是避之不及,何况大太太本来也不擅与人交际,柳太太那边,她估计是说不上话的。”
张氏冷笑一声:“也是,是我高看了她。方家怎么就养了她这么一个废物!”
丁妈妈看张氏怒气渐消,忙将先前倒好的茶拿来给她喝,“这事大太太虽帮不上,可您不是还有别事用得上她么?大姑娘的嫁妆,您不是还缺点东西?”
张氏眼睛一亮:“是啊。可恼她这病竟然就好了……”
“好了也不碍,外面的事,大太太是不知道的……”主仆两人压低声音,商议起来。
陆静娴听说母亲回来了,想过去探探口风,不料到了正房门口却被翠玉拦了,得知母亲在发脾气,她也不敢凑上前去,只得自己带着丫头去小花园里先坐一会儿。
她心里正烦扰着,偏偏没走多远就冤家路窄的遇见了陆静秀,陆静娴有些意外:“你不是不舒坦么?”
“多谢大姐姐关心,妹妹就是因为觉得憋闷,这才出来走走的。”陆静秀满脸堆笑,态度出奇的好,“大姐姐怎么也有空出来?”
陆静娴看她笑得灿烂,心里却越发不悦,回道:“怎么许你出来走走,便不许我来了?”
陆静秀立刻收了笑容,一脸委屈的说:“大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不过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