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就站了起来赔罪:“公爷息怒,这事妾身已经问明了。云珂是妾身二哥的庶女,妾身家里的事,公爷也知道一些。二哥不上进,二嫂偏好强,两人处不到一起去,二嫂难免拿孩子们出气。云珂为了讨好二嫂,就常与他们家琪哥儿一处玩耍,琪哥儿呢,跟大姑爷又有些交情……”
她说到这看了看陈希炳的脸色,见他只是木然听着,就更小心的说道:“孩子小,一开始不懂事,听说大姑爷是亲戚,也没避讳,大姑爷又待她好,云珂这孩子自小没了亲娘,有个待她好的,她就上心了。”那张一杰比云珂大着十岁,任谁听,都是他诱/拐了年幼无知的云珂。
“二嫂呢,知道大姑爷是世子,又听说大姑奶奶没有生养,就动了心思,想把云珂许给大姑爷做妾,也好帮衬我们大姑奶奶一把。爹爹知道这事已经气得不行,谁知道大姑爷回去居然就跟大姑奶奶说了呢?本是没影的事,我们广恩伯府的小姐,就算是庶出,也没有做妾的道理。”
陈希炳轻轻哼了一声:“不是说平妻么?”
董氏一脸正色的回道:“这更是无稽之谈!妾身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武定侯府会做出这种事!好歹是世代侯府,怎能学那些没规矩的商户兴这些个?我们大姑奶奶可不受这个委屈!要真是这样,那宁姐儿做的就没错,大姑爷是该打!”
陈希炳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拉过董氏在身旁坐下,应道:“我知道了。”
董氏悄悄松了口气,又补了一句:“妾身已经回信,跟爹爹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武定侯府扯上关系,叫他们看好了云珂。”
听她这意思,是还不知道戏楼的事?陈希炳握住董氏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的心。那苏家听了你的话,就没说别的?”
“苏夫人是有些不高兴,一直冷着脸,世子夫人光拉着荣姐儿说话。”董氏叹了口气,“公爷,万一苏夫人从此对宁姐儿不喜……”
陈希炳沉默片刻,忽然松开手站起身,跟董氏说道:“我去见见苏光政吧。你晚上不用等我回来用饭。”说完就走了。
董氏亲自把他送到了院门口,回房以后,就把陈皎荣叫过来陪她。
陈希炳直到戌时中才回来,到家也没有进后院,直接在书房歇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进董氏房里,跟她说:“你今天再带荣姐儿去一趟苏府,苏夫人说喜欢荣姐儿,给她好好打扮打扮,若是苏夫人满意,就拿荣姐儿的庚帖把宁姐儿的换回来。”
董氏大惊失色:“这,这怎么能行!公爷,此事不妥!”
“行了。”陈希炳止住她,“你别慌,这样对宁姐儿也有好处,苏家规矩大,她的性子,本来也不适宜嫁过去,现在苏夫人又对她不喜,不如趁此机会,换成荣姐儿。”
董氏泫然欲泣:“可是荣姐儿过了年才十一岁……”
陈希炳拍了拍她的肩:“这有什么?皇后娘娘当年进宫的时候也才十三岁,小有小的好处。我今日就要启程去长安,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大嫂那边,你多去宽慰宽慰,就说华姐儿的事,我会处置。”说完也不等董氏再多言,起身就走了。
董氏失魂落魄的送他出去,回来就把下人都赶了出去,然后自己坐在屋子里发呆。这本是她步步为营谋回来的结果,可此刻她却欣喜中混着忐忑,总觉得自己好像什么地方做错了,刚才公爷的话叫她心惊,什么叫“小有小的好处”?还跟皇后娘娘比。话里话外全都是替宁姐儿打算,他到底有没有把荣姐儿当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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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皎华做了个噩梦,梦里张一杰丢给她一纸休书,她哭着回陈府,陈府却闭门不纳。
要是爹爹还活着就好了,那她就是正经的公府嫡女,谁还敢这么欺负她?
她知道堂妹恨她软弱无能,可那是因为堂妹是曹国公的女儿,她却不是!侄女和女儿,虽然只差一个字,可这里头的亲疏之别大了去了。
在家守孝的那几年里,她就知道了世子的女儿和先世子的女儿有何差别。爹爹不在了,好东西再也不会紧着她挑,府里的下人也都换了嘴脸,多吩咐几句都嫌麻烦。
可若换成是小小的堂妹,哪怕骂她们几句,下人们都会夸:四姑娘真聪明,骂人都骂的这么好听。
刚嫁到张家的时候,她还很高兴,以为终于熬出头了,张家是侯府,也能让家里的母亲和弟弟多点底气。谁知道张家竟然也瞧不起她!
也对,定亲的时候,她还是曹国公世子的嫡长女,到成亲的时候,就变成曹国公世子的侄女了,张家怎么会高兴?可是那时候祖父还在,张家也不敢如何,等到祖父去了,三叔当家,他不喜欢张家的处事作风,一向对张家冷冷淡淡的,张家就对她也不好起来。
都是命,陈皎华想,采莲那丫头说的对,这都是命。
她翻了个身,想再睡一觉,外面忽然传来堂妹的声音:“姐姐还睡着?”
就听刘妈妈答:“回四姑娘话,大姑奶奶刚睡着,您有事?”
“嗯,我有点事想问问刘妈妈。”
她找刘妈妈有什么事?陈皎华想开口阻拦,又怕自己开口叫了,堂妹会进来继续劝自己去告张一杰,最后还是没有出声,面向着墙不动了。
陈皎宁把刘妈妈带到了自己房里,然后把下人都打发出去,尤其是采莲,干脆把她打发去了陆家送东西,免得给她听到什么。上次的事,陈皎宁盯着采莲追问了一回,这丫头哭着喊着说自己绝不敢背叛她,还赌咒发誓,陈皎宁毕竟没有证据,不想冤枉她,暂时就算了,可心里到底还是不那么信任她了。
“妈妈,你是知道的,我一心为了姐姐好。如今张家欺人太甚,董家又豁出去不要脸面,姐姐要是就这么忍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如索性一拍两散,先告张一杰有妻更娶。”
刘妈妈福身回道:“奴婢知道您都是为了奶奶好,可是这等事,毕竟是家事,哪有告上公堂的?只怕公爷听说了,也会不高兴。”
陈皎宁就问:“那依妈妈说,这事要怎么办才更好呢?”张一杰都不要脸了,董家更是厚颜无耻,偏偏陈皎华还怕丢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刘妈妈支吾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公爷那边,怎么说的?”
陈皎宁这才明白,她们还顾虑爹爹的想法,就说:“爹爹说哥哥在来的路上,等哥哥到了,这事听哥哥的。”
刘妈妈顿时放心了:“那咱们等世子来了便是。”
“便是哥哥来了,我也是这个主意!”陈皎宁给刘妈妈解释,“我查过律法了,明明白白写着:‘凡以妻为妾者,杖一百;以妾为妻者,杖九十,并改正;有妻更娶妻者亦杖九十,后娶之妻离异归宗’,有律法处置张一杰,不比用别的法子收拾他方便得多?再说了,这么个人,难道姐姐还想跟他过下去?不如先撕破脸,叫大家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到时候姐姐也好名正言顺跟他和离!”
刘妈妈还是一脸不赞同,陈皎宁只得说的更明白些:“光想着息事宁人是不成的。妈妈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张家都把罪名安到了姐姐头上,说她无子不贤,她若一味只想着退让,别人岂不以为是她理亏?而且她还能忍让到哪里?张家都给董家下聘了!你以为现在就没人看姐姐的笑话吗?”
静淑说的对,姐姐还年轻,张一杰这样的人渣,何必让姐姐跟他蹉跎一辈子?反正也没有孩子,不如把张一杰和董家做的这些烂事亮出来,再给长安府衙递个话,只要案子秉公办理了,就能给张一杰定罪,到时打他九十杖,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和董云珂更是别想再成事!恶气出了,事也挑明了,大家一拍两散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好消息好消息
作者经过一番艰苦奋战
现已将存稿箱肚子塞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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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但行好事
陈皎宁气呼呼的来找陆静淑时;她刚去看过陆静秀回来。
本来陆文义并不想告诉陆静秀和陆兴波关于刘姨娘的事;但方氏认为;刘姨娘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生母,就算不让孩子们给她守孝;也该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心里有数;面上有个意思;免得为人诟病不孝。
陆老太太更狠:“不过是个贱婢,有什么孝不孝的?就当没有这个人!”
可陆文义转念一想;秀姐儿也罢了;儿子将来是要入仕途的,品德上最好没有瑕疵。刘姨娘虽然做了错事;但对一双儿女还算是慈母,不叫孩子们知道,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就亲自跟陆兴波谈了一次,陆静秀那里,则交给了方氏。
方氏并没亲自去,只传话给乔嬷嬷,让她通知陆静秀,刘姨娘几日前已经病故、且当日就下葬的事。过后乔嬷嬷往回传话,说陆静秀当时哭了几声,后来可能是不敢哭了,一直忍着,到夜里自己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然后没过两天,她就病了。
陆静淑陪方氏过去看了两回,陆静秀一直发烧说胡话,口里一时叫“娘”,一时又叫“爹爹别生气”,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方氏看完回来就叹气,说:“大人造的孽,倒要孩子来受着。”
“她也不算无辜。”陆静淑劝道,“虽然有刘姨娘教着,不能全怪她,可她自己也做错了事。只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方氏听了点头:“你说的是,看来咱们还是要多做些好事。”
这点陆静淑很赞同,她始终认为,人应该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做些好事,不是为了所谓的好报,只是为自己心安,她很喜欢“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八个字。
母女俩正说着,外面就来报,说陈姑娘来访。
陆静淑出去迎了她进来,先跟方氏这里打了个招呼,陈皎宁就说,想请陆静淑出去转转。方氏很放心她们结伴出去,根本不拦着,只让陆静淑回去换套厚实的衣服再出去。
“怎么了?气呼呼的,谁惹你了?”一上了车,陆静淑就问陈皎宁。
陈皎宁垮下脸:“你看出来了啊。”
陆静淑抬手戳戳她的脸:“你这笑僵的,都快能揭下来挂墙上了,谁看不出来?”
“还不是我大姐姐!”陈皎宁往后仰倒在靠垫上,“我喉咙都说干了,她还是不听。刘妈妈也听她的,不管我怎么说,都是要等哥哥来,问过哥哥再说。”
陆静淑奇道:“那你还生什么气?到时候让你哥哥做主不就行了?”
陈皎宁烦躁的歪到一边:“你不知道我哥哥,他那个性子,谁哄他都听,而且他也是个喜欢讲‘万事以和为贵’的!我就怕他来了,张家一认错,他就和稀泥,让姐姐回去。那等我们回东都了,姐姐不还是没有好日子过吗?”
她还真的是一心关心这个堂姐,对于一个自小受尽宠爱的大家小姐来说,能这样为人着想,算是十分难得了。陆静淑决定跟她说点真心话:“皎宁,那个刘妈妈有没有说过,你姐姐的顾虑?”
“她们是顾虑爹爹那边的意思,怕爹爹不同意把事情闹大,可是她们怎么不想想,难道爹爹会为了顾忌所谓的颜面就弃姐姐生死存亡于不顾?”
陆静淑跟着问了一声:“不会吗?”
陈皎宁下意识的先回:“当然不会了!”说完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定神看向陆静淑,迟疑的问:“你也认为会么?”
“我不知道。”陆静淑摇头,“我不知道令尊是什么样的人,也没见过令兄,但你自己,似乎就不认为令兄会赞同你的意见,至于令尊,你与他提过要告张一杰‘有妻更娶’吗?”
陈皎宁沉默了下来,她上一封信是为了自己辩白,将张家和董家的事说清楚,但并没有提及要去衙门告张一杰,难道自己真的怕爹爹不同意,所以想自己在这把这事给办了?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陆静淑换了个方向来劝她,“两夫妻不管闹成什么样,旁边的人,总是想着劝和不劝离,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我出的这个主意,却是要两夫妻反目成仇的,你姐姐不乐意,兴许是对张一杰还有情意。你父兄呢,也要顾忌家族颜面。”
陈皎宁不明白了:“难道你现在也改主意了?”
陆静淑摇头:“若我是你,我的主意是不会改的。但这事,毕竟是你姐姐自己的事,拿主意的是她,继续过苦日子的也是她,你已经尽可能的帮她了,她现在要选择回去受苦,那你也无可奈何。至于别的,我跟你一样,只是家里的小姐,却不是家族里掌事的人,说出来的话,也没人会听。这等大事,都要等父兄做主。”
“照你这么说,那我一开始还管什么闲事?现在索性就叫张家把姐姐接回去得了,何必两边不讨好,枉做小人!”陈皎宁不服气,“我虽然只是个女儿家,却也不屑做那只有依靠父兄才能过好日子的人!”
陆静淑看她小脸通红,目光却明亮耀眼,充满了生机和怒气,不由十分高兴,伸手去拉住她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笑道:“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陈皎宁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你又逗我!”想想陆静淑在家做的那些事以及她劝她父亲的话,就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只会听父兄话的人了。
“我不是逗你。”陆静淑顺着她推的力道,也往后倒了倒,靠在垫子上,歪头问她,“既然你有这个志气,为什么就认为你不能说服你哥哥呢?为什么别人就能说服他,你却不能?你怕你爹爹有所顾忌,那你为什么不顾忌?难道是你不把家族的颜面当回事么?”
陈皎宁急的反驳:“我怎么会不当回事呢?只是这事我们家并没做错,错的是张家,要丢脸也是他们丢脸!”
“那就对了啊!你就这样跟你爹爹解释不就好了?我相信曹国公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他作为一家之主,更不可能不庇护自己的家人。你姐姐毕竟出嫁好几年了,跟家里人往来少,心里忐忑是人之常情。再者,你伯父不在日久,这失去父亲庇护的孩子,心理上跟我们父母双全……”陆静淑一下子卡住了。
陈皎宁本来听得入神,听她一路说下来还频频点头,等她自己先卡壳了,陈皎宁也反应过来,扑哧一笑,伸指点了点说:“说太多,溜了吧。”
陆静淑忙道歉:“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啊!”陈皎宁并不在意,“我娘虽然去得早,但祖母和爹爹都非常疼爱我,我虽有些不足,但从不放在心上,你不用介意。不过你说的我也明白了,我爹爹对姐姐和伯母再好,也比不上伯父,姐姐心里不安,无法像我一般理直气壮,确实也不能怪她。”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静淑还要再说话,车突然停了下来,就有婆子上前回道:“四姑娘,到了。”
陈皎宁跟陆静淑一前一后的下了车,陆静淑才发现她们来的是八仙楼。
“怎么?又叫我来尝新菜?”陆静淑笑问道。
陈皎宁点头:“今天表姐夫请客,咱们不吃白不吃!”
陆静淑:“……”怎么跟吃冤家似的?
陈皎宁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刚到陆家时的怒意都不见了,整个人似乎轻快了不少。陆静淑看她这样,也不想扫兴,没有再继续说先前的话题。
两人携手上楼,到了一间雅室门口,一个衣着体面的小厮开门往里通报:“陈姑娘、陆姑娘来了。”
居然连她都认识?陆静淑有些惊讶,她对这个小厮可没有任何印象。
里面郝罗博迎了出来:“怎么才来?再晚些,我们可就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