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钰也不生气，再次开始温酒：“公主，朱家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不过你所了解的情况，肯定与实际情况还有很多出入。”
海晏看朱浩钰神秘的样子，她的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道：“那我倒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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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钰把煤炭夹入火炉中，开始烧水，煤炭红的刺眼，像是炽热的岩浆。
朱浩钰指着煤炭说道：“晋地多煤，这冬天煤炭的价格上涨，朱家煤业方面的收入，大部分就来自这冬季几个月份。朝廷想购煤，恐怕要花不少银两。”
“朝廷有很多煤矿。”
“但大多掌握在地方要员中，这筹集要用不少时间吧？”朱浩钰成功掐住海晏的软肋，直让海晏哑口无言，“其他富商就算有煤，要运达灾区，时间也不充裕，而朱家在河东，距离灾区很近。”
“还有呢？”海晏算是明白了，朱浩钰既然来见她，肯定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现在倒要看看朱浩钰如何说服她。
“衣物方面不用我细说，朱家的织布厂遍布大周各地，至于最重要的粮食——”朱浩钰拖长声音，说道，“公主更不用担忧。”
“哦？今年河东粮食收入减少，朱公子能拿出多少粮食呢？”海晏问道。
朱浩钰也不急，看水烧沸之后，他提起铜壶将水倒入白瓷外壶中，然后把桑落酒倒入内胆，盖上盖子，这才说道：“足够二十万人三月之需，如果紧着吃，至少能吃六个月。”
朱浩钰脸上带着笑，但海晏却觉得不寒而栗，她像是赤裸在冰天雪地中，浑身都发寒。朱浩钰所说的粮食数目，足够养活一支庞大的军队了，而这么重大的消息，她竟然一无所知。
“朱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粮食？”海晏慢慢问道，心里已经对朱浩钰警惕起来。
朱浩钰笑了起来，他看向海晏的眼睛：“如果我告诉公主，朱家三年以前就开始存粮了，公主会信吗？”
海晏紧抿双唇，好久之后吐出一个字：“信。”她这才发现朱浩钰非常恐怖，她完全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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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钰非常满意海晏的回答，眼睛更具神采：“很早我就猜到大周会有动乱，不过我以为是人祸，但没想到率先开始的是天灾，”桓帝执政末期，大周已经进入衰退期，如果发生起义，朱浩钰一点都不奇怪，但他没想到黄河竟然决堤了，“好在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只要是动乱必然缺粮，所以朱家没有白准备。”
“朱家屯这么多粮食，想干什么？”
“朱家只是商人，囤积居奇，当然只是把粮食卖个好价钱。”朱浩钰笑道，可海晏却有些不相信，这么多粮食，养军队都可以了。
“你是文人。”
“可我留着商人的血液。”说起自己商人的身份，朱浩钰一点都不介意，他对自己文人和商人的双重身份非常满意，有时候，商人办不成的事文人可以，而有时候，文人办不成的事商人竟然能行。
“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我治你投机倒把之罪。”海晏淡淡说道，她心里真有这个想法。
朱浩钰一点都没被吓唬住，笑道：“朱某只是与公主开诚布公地谈谈，想来公主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
海晏直视朱浩钰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太多他读不懂的东西。许久，海晏移开目光，呼了一口气，问：“你有什么目的？”
朱浩钰将温好的酒再次倒入酒杯，然后递给海晏，而这一次海晏没有接，朱浩钰只好把酒杯放到海晏面前。“请公主任命朱家为皇商，今后赋税减半，”朱浩钰又说道，“顺便在下想向公主讨一道旨意，请公主同意我为朱家的继承人，同时能以商人的身份参加科考。”
按理说，朱浩钰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但海晏却觉得不对劲。
似乎看出海晏的犹豫，朱浩钰又道：“朝廷今次与朱家合作，银两可在今后的三年内补齐。”
朱浩钰这个说法很诱人，朝廷现在财政拮据，海晏思前想后，最后说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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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会后悔的，”朱浩钰站起身，从博古架上拿下一个木盒，他把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图纸，“公主请看。”
海晏疑惑地接过图纸，打开一看，心里更是惊讶。图纸是河东河南等地的地图，如果单纯是地图这不重要，但问题是地图上还标注了粮仓的位置。这些粮仓大多分布在受灾地区，想来朱家为这些粮食准备了很久。
“本来会大赚一把，现在只能放弃了。”朱浩钰故作遗憾地摇头说道，“不过这给公主节约了不少时间，开仓就能赈灾。”
海晏收起图纸，看着朱浩钰脸上的笑容，总觉得有什么不妥，想起朱浩钰提出的那些条件，海晏终于抓住了自己忽略的一个问题。
“怎么了？”朱浩钰看海晏收了图纸，仍不高兴，他笑着问。
“朱公子，你今天来见我，令尊可知道？”海晏审视着朱浩钰，徐徐问道。
朱浩钰笑容一僵，随后笑道：“公主果然聪明啊。”
海晏看朱浩钰的反应，这才明白自己被朱浩钰摆了一道。
朱浩钰寄养在别家，与朱府关系并不密切，想来朱父是一心想要朱浩钰走仕途，而朱家的商业自然要留给其他儿子继承，因此朱浩钰才会要求海晏允他朱家的继承权。海晏却被朱浩钰皇商赋税的要求迷惑了，没想到朱浩钰真正的要求在后面。
海晏不明白朱浩钰为什么能知道朱府这么多秘密，随即又释然，以朱浩钰的智慧，想必朱父在很多方面还要仰仗朱浩钰啦。但既然朱浩钰没有主管朱家，他现在来和海晏谈朱家的产业岂不可笑？
“既然朱公子没有支配朱家产业的权利，你和我的谈判如何作数？”海晏问。
“公主圣旨一下，我就是朱家的下一任家主，家父会同意的，毕竟商人再怎么有钱，也怕朝廷啊？”朱浩钰笑道，笑得一脸奸诈。
海晏现在不得不佩服朱浩钰了：“朱公子下的真是一手好棋，空手套白狼就说的是朱公子。”
朱浩钰一点也不恼，反而笑道：“多谢公主谬赞。”
朱家的家务海晏没有兴趣，目前来看，朱浩钰的确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就拿手中的图纸来说，其他富商可没有此等远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章 雪的温柔
“公子，你出来啦。”小酒看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他迎上去说道。
“嗯，”朱浩钰应了一声，对海晏说道，“公主，在下送你回府吧，雪下大了。”
“不用，我有侍卫。”海晏现在行动都有侍卫保护，其中两人正在楼上，还有两人在楼下守着。就算没有侍卫，海晏也不想与朱浩钰再待在一起，此人城府太深，让海晏忌惮。
朱浩钰不再多说，跟随海晏一起下楼，他们来到得意楼门口，发现雪的确很大，海晏的马车顶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海晏披上了披风，正要出门，朱浩钰却拉住她的手，道：“公主，你忘了东西，”海晏想说自己没有东西落下，却听见朱浩钰道，“小酒，去搬五坛桑落酒给公主殿下。”
“改天吧。”海晏不想再耽搁时间，现在天已经开始黑了。
朱浩钰略一思索，答应道：“那好，改天我亲自给公主送去。”
海晏不好拒绝，只好默认朱浩钰的话，她正要向朱浩钰告辞，朱浩钰说道：“公主，你看谁来了。”
海晏朝路上看去，看见韩江骑着骊影朝得意楼过来，韩江身披黑色大氅，再配上纯黑的宝马，在雪天里非常显眼。
韩江在得意楼前勒住马匹，看着海晏和朱浩钰，然后问：“这位公子是……”
“在下朱浩钰，一介布衣。”
“至少也有功名在身。”韩江说道，从他的话中可以看出韩江对朱浩钰做过一番调查。
朱浩钰笑道：“能让将军认识，也是朱某三生有幸。”
韩江没再和朱浩钰谈话，转而对海晏说道：“晏儿，回家吧。”
“我正准备走啦。”说完，海晏向朱浩钰告辞，到马车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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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雪地里前行，留下一路深深的车辙印。
海晏拉开厚重的车帘，对骑在马上的韩江说道：“将军，上马车吧，外面冷。”
“不用。”韩江骑着骊影，看向前方，此时雪正大，他的眼前一片白茫茫。
韩江没有听见海晏的声音，没有多想，哪知海晏突然喊道：“停车！”然后从马车上跑下来，对韩江说道，“我和你一起乘马。”说着就要上马，弄得骊影非常暴躁。
韩江看海晏没有着披风，只穿着一身藤紫滚边的白色凤纹交领襦裙就跑出来了，他赶紧跳下马背，一把抱起海晏进入马车。
朱浩钰站在得意楼门前，看着这一幕，他脸上惯有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马车内，韩江怒道：“你太鲁莽了，”不过生气归生气，还是关心道，“冷吗？”
海晏看韩江着急的样子，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她指了指韩江身上的大氅道：“你大氅上有雪，你看雪化了，把我的衣服都濡湿了。”
韩江叹了口气，将大氅脱下来，他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海晏一个举动，就牵动他的心。将海晏抱入怀中，韩江道：“以后别这样了，受凉了怎么办？”
“我哪有那么脆弱？”海晏反驳道。
“你忘了卧病不起的时候。”韩江说的是事实，海晏只好卧在韩江怀里，乖乖不说话，她仰头看着韩江的侧脸，笑道：“很高兴你今天来接我。”
“难道我以前没接你？”韩江这一反问，把海晏气得够呛，于是海晏非常不厚道地拧了一下韩江腰侧的肉。
过了一会儿，海晏想起正事，把朱浩钰给她的地图拿给韩江看。
韩江看着地图上所标注的粮仓，也有些意外，再听海晏把她和朱浩钰见面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之后，韩江也不由叹道：“这朱浩钰不简单。”
海晏也点头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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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海晏就召集户部尚书陈轩宜、云麾将军刘启，还有朱浩钰等人，开始安排赈灾事宜。
很快四道圣旨先后发出去，第一道圣旨是升晋商朱家为皇商，享有免除一半赋税的特权；第二道圣旨是命朱浩钰为朱家唯一继承人，享有以商人身份参加科考的权利；第三道圣旨是命刘启为赈灾特使，全权负责赈灾事宜，有便宜行事之权，并特命朱浩钰与刘启同行。第四道圣旨是陈轩宜和朱浩钰商定的赈灾物资款项，以及购买价格等一系列细节。
海晏把圣旨交给朱浩钰的时候，笑道：“虽然能以商人的身份参加科考了，但能否登榜，可全看你的本事。”
“公主该相信在下的能力。”朱浩钰也笑道，海晏觉得他就像一只精明的狐狸。
很快，刘启和朱浩钰就整装待发，前往东部。
在临行前，海晏在城门外为刘启践行，而明熙竟然也来了。海晏想这恐怕又是木锦宏的安排，让明熙博得一个仁君的好名声。不过刻意归刻意，海晏不得不承认，明熙做的相当不错。因为践行，所以海晏还准备了践行酒，而明熙竟然一口饮尽，让刘启也一阵发愣。
海晏和明熙并肩而立，目送着刘启一行人离开，海晏叹道：“陛下懂事了。”
“这不是皇姐所期望的？”明熙反问。
“是我期望的，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位明君，”看着部队渐渐消失在茫茫雪地中，海晏道，“陛下该回宫了。”海晏转身打算上马车。
“皇姐，”这时明熙喊住海晏，“其实我根本不稀罕这皇位，如果可以，我只想回到从前，长安之乱以前。父皇的爱，于我而言是桎梏，舅舅的关怀是压力，我以为皇姐懂我，你曾经是我最敬爱的姐姐。”
“明熙，你我都无法掌握命运，谁知道时势会把我推上这个位子，你是大周的天子，谁都无法改变，”海晏上了马车，留给明熙一个冷漠的背影，还有她的一句话，“我们是姐弟，但皇家有亲情可言吗？”
明熙又在城外站了很久，直到柳四提醒他该回宫了。
“柳四，她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以为她会像所有姐姐一样保护弟弟，小时候我立志，长大了要反过来保护姐姐，但现实却让我觉得我这个想法多么可笑。”
木锦宏一直对明熙说，海晏是他的敌人，会夺去他的皇位。有时候，明熙真想大声告诉木锦宏，他愿意把皇位给她。可他不能也不敢，他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皇帝从皇位上下来之后还能安然活着。
“姐，只有对不起了。”明熙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
☆、第七十三章 家的温馨
瑞雪兆丰年，眼看就到新年了，海晏心里非常高兴。
东部灾区也送来好消息，所有救灾物资陆续抵达，灾区百姓至少能温饱过年了。海晏还和户部商定好后续的救灾方案，等来春会给灾民发放粮种，恢复生产，还会从全国征调粮食，保证灾民在收割之前的生活，总之，一切以民为先。
眼看快除夕了，海晏跟着韩江去劳军。今年在海晏的提倡下，长安一反往年的奢侈风气，非常注重节俭。
从军营回来时，天空又开始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长安城的街道都铺上了一层白色的地毯。
等回到韩府，积雪已经很厚了，海晏踩在雪地上，能听得见嘎吱嘎吱的响声。
“快走吧。”韩江说道。
“你不觉得下雪很有趣吗？小时候我常和雨姐姐还有韵儿打雪仗，想想就很怀念。”
韩江笑着点头，又理了理海晏的披风，怕漏风进去。
海晏拉着韩江的手，高兴地朝内院走去，两人的手在厚厚的披风里紧紧相扣。
还未进后院，海晏就听到呵呵的笑声。等进入拱门，海晏看见韩熠正和秋漪打雪仗。
韩熠玩得很开心，没有看到韩江和海晏过来，结果海晏不幸中招。韩熠发现自己闯了大祸，立即不敢动弹，秋漪跑过来忐忑道：“公主恕罪，熠儿没看见你……”
“大嫂，我小时候也爱打雪仗，可惜母后管得严，从未好好玩过，你不介意我加入你们吧？”
韩熠一看海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要和他玩，立即跳起来说道：“好啊，好啊！”同手还兴奋地拍手鼓掌。
韩江本想阻止，但看海晏难得高兴，也就放手让海晏加入游戏。
看着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的海晏，韩江有些入神，突然冰凉的雪球砸了他一脸，韩江这才回过神来，只听海晏说道：“将军，你也来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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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海晏才和韩熠停下嬉戏，两人手牵着手前往韩老夫人的院子。韩江在后面看着他俩儿，感觉分外满足。
因为今年没有麟德殿晚宴，海晏和韩江都留在家里，享受难得的温馨。
看着懂事的韩熠，还有温柔的秋漪，海晏心里有一个计划在酝酿。在回房休息的路上，海晏问韩江：“将军，你看熠儿也不小了，他的身份很尴尬，会被人耻笑的。”
“你是想说给大嫂还有熠儿一个名分。”韩江一听，就知道海晏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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