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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江终于推开门离开,海晏的心空落落的,她不可能再入睡,于是让听雨伺候自己洗漱穿衣。
军营里战鼓齐鸣,角声不绝,不知持续了多久。
海晏把玉扳指带着手上,想着韩江给她带上时的温柔,突然站起身来,在听雨诧异的眼神中,拔腿朝军营的瞭望楼跑去。海晏她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力气,一路没有停下来休息过,直接上了最高层。
此时大军已经开拔,黑压压的军队在长安城外的大道上蜿蜒前行,一眼望不到头。海晏自然也看不见韩江的身影,但她可以想象韩江此时是何等的风采,想着自己今生的丈夫就是大将军韩江,海晏咧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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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韩江出战,周帝并没有亲自送行,美其名曰:“一切从简。”实际上,周帝连做戏的心思都没有。
海晏还发现周帝对她和母亲的态度也变得很冷淡,她进宫给周帝请安的时候,周帝也是爱答不理的。一方面是韩江落了周帝的面子,另一方面是高国公已经不在了。海晏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帝王无情,看着周帝把对韩江的不满发泄在自己身上,海晏只觉得好笑。
于是在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周帝在曲江池设宴,海晏并没有参加,而是和好友陈思佳到灞桥游玩。~~
作者有话要说: ~~
☆、第三十八章 灞桥伤别
今天,海晏穿了件翡翠色蝴蝶碎花的齐胸襦裙,头上梳一个倾髻,插了一个步摇,非常简单。而与她同行的陈思佳,也穿了件齐胸襦裙,不过是鹅黄撒花样式,她的头发是双螺形,剩余的头发披散在身后。
去年海晏和陈思佳都还是未及笄的少女,今年一个已为人妇一个也要成年,这时光匆匆,让海晏难免有些感慨。
因为是上巳节,海晏和陈思佳为了应景,特意在头上戴了荠菜花,两人走上灞桥,吹着柔柔的春风,享受这难得的春光。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海晏一路走来,看到了很多女子,当然她们身边也少不了一位青年男子,看着他们互赠芍药幽兰,谈情说爱,别提多幸福的模样,海晏又难过起来。
韩江不在身旁,让海晏很是遗憾,如果有韩江陪着她过上巳节,海晏想着都会笑起来。
“公主,你约我出来,就为了给我看这难过的表情,你当真应了那句话‘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啊。”陈思佳打趣道。
“如果韩江在,我还不叫你呢。”海晏笑道,当然,她也只能对陈思佳才能这样说,她们两人可是从小到大的友谊。
陈思佳气乐了:“那你去找你的将军。”
“这不——他不在吗?”
陈思佳问:“当真是成为妻子的人,三句话离不开你家将军,”陈思佳说着,靠近海晏,神秘地问,“韩将军对谁都挺冷淡,在家也是这样?”
海晏看陈思佳好奇的双眼,特别自信地道了句:“在家当然不是这样。”
陈思佳明显不信,不过也没纠结这事,笑道:“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们到水边去去晦气。”说着拉着海晏过了灞桥,来到河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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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有很多习俗,比如说到水滨祓(fú)禊(xì),据说这样有祓除灾祸,祈降吉福的作用,所以每年上巳节这一天很多人会到灞河游玩。此外,上巳节还有曲水流觞的雅事,每年周帝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召集文臣进行曲水流觞之宴,宴会上君臣吟诗作赋,传为一时美谈。
对于海晏而言,曲水流觞那是文人的事,她喜欢的是另一种有趣的风俗,名叫“临水浮卵”。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风俗,是将煮熟的鸡蛋放在河水中,任其浮移,谁捡到谁就可以吃,曲水流觞就是由“临水浮卵”演变而来的。
“诶,等一下。”海晏看到一个卖鸡蛋的老婆婆,赶紧让陈思佳停下来,她来到老婆婆面前,给了两个铜板,“要两个鸡蛋。”灞桥两边有很多卖熟鸡蛋的小贩,一个鸡蛋一个铜板,虽然价格有点贵,但为了喜庆,还是值得。
海晏把一个鸡蛋给了陈思佳,自己拿一个,她看着鸡蛋,总觉得缺了什么。抬头张望,看见一个卖笔墨纸砚的人,于是跑过去,向老板借了一支笔,然后沾墨在鸡蛋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用小楷在背面写了“海”“江”两个字。
海晏一边吹干鸡蛋上的墨迹,一边忍不住笑起来,陈思佳也连忙笑道:“这才几天没见啊,就忍不住表白了。”
“我这是在祝福他,希望他平安无事。”海晏狡辩道,又问陈思佳,“你要不也写点什么?”
“我又没思念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陈思佳脑海里浮现一个人,虽然只见过短短的一面,但她一直忘不了他。最终陈思佳还是拿起毛笔,在鸡蛋上画了一个笑脸。
“老板,谢谢你的笔和墨,你看两个铜板够吗?”说着海晏拿出两个铜板给老板,她的荷包里还有十几个铜板和一个金锭一些碎银子,这些都是听雨准备的。
“一个铜板就够了。”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他一看就知道海晏和陈思佳是大家闺秀,但他并没有讹人,只收了一个铜板意思意思。
等候墨迹吹干的时候,海晏问:“老板,你怎么到灞桥这边来买东西呢?”
“这不上巳节有很多文人来灞桥吗?而且快到春闱了,很多考生来到长安,他们总喜欢来灞桥风雅一番。”
“陈思佳,我们也是来附庸风雅的。”海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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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河边,海晏把鸡蛋放到衣袖里,就开始脱鞋,惹得陈思佳大惊:“公主殿下,你怎么脱鞋了?”
“不是要临水浮卵吗?在水边多没意思啊,你也脱鞋吧,这总比在水里沐浴的人强。”海晏说的也是实话,每年上巳节这天,总有几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沐浴,惹来路人围观。
陈思佳纠结了一下,也开始脱鞋,她跟海晏玩久了,也不那么讲究封建礼教,时常会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来。陈思佳家教极严,父母都出生,在府里,一颦一笑都不能逾礼,在外人眼里她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但被压抑久了之后,她也会爆发出来。
“咱们没有文人那么讲究,以鸡蛋代替酒杯,放鸡蛋吧。”
“公主,请不要把我加进去,我可希望能与京中才子们曲水流觞呢,可不像你,连个对联都不一定能对出来。”
“哼,算你厉害行了吧?”
海晏在才情上无法和陈思佳相比,非常自觉地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她撩起裙子小心翼翼地来到河里,凉凉的河水划过皮肤,呵呵地笑了起来。
灞河两边的河岸都修整过,用条石砌成阶梯状,越是往下,平面越大,既能娱乐,也能防止危险。
海晏踩在最低级的石头上,把鸡蛋放在水里,那张大大的笑脸在水里一起一浮。偶尔转个圈,露出上面写的两个字,海晏真希望这个鸡蛋能流到韩江手上,但这只能是她的一厢情愿。
陈思佳紧随其后,把鸡蛋也放入水里,水里又多了一张笑脸,两双眼睛都目送着鸡蛋,但鸡蛋实在太小,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看不见了。”海晏颇为遗憾地说道。
“那去石阶上坐着吧,这台阶上长了青苔,怪不舒服。”
……
海晏不知道在河的下游,她的鸡蛋落入了另一个人手中。
“公子,衣服湿了。”
“没事。”对于朱浩钰来说,打湿衣服算什么,手中的鸡蛋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朱浩钰,是晋州生徒,此次来长安参加科考。来到长安,他当然不会错失来灞桥的机会,而且还是在上巳节这个重要的日子。朱浩钰在茶棚里喝茶,一眼就看见桥上的海晏,春风吹动她衣袂飞扬,朱浩钰像是见到了最美丽的画卷,移不开眼。
朱浩钰当然认出海晏是谁,这位大周皇帝唯一的掌上明珠,是他有心结交的皇都权贵之一,但公主一直深居简出,也不管政事,加上没人引见,所以朱浩钰至始至终没有和海晏见过一次面。
朱浩钰见到海晏的时候,的确有心攀附,但又立即为大周公主的风采着迷。朱浩钰平生第一次没有算计,而是听从意愿去追逐一枚小小的鸡蛋,等鸡蛋落入手中,他都不敢擦掉上面的水迹,就怕把上面的墨汁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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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佳和海晏坐在河边石阶上,闲聊时思佳问:“公主,你觉得袁将军这人怎么样?”
“哪个袁将军?”海晏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记忆里只有韩江一位将军,其他人在她眼里都形同虚设。
“就是袁希辉,你家将军身边的副将。”陈思佳不自在的说道。
海晏这才反应过来:“他呀,挺有智谋的,韩江很信任他。据说他父母双亡,是祖母收养他。”
“他身世这么可怜。”
“是挺可怜的,不过好在现在出人头地了。”海晏问陈思佳,“你怎么突然提起他?”
“就是好奇。”
海晏可不信,追问:“你老实交代,不然……”说着不怀好意地看向陈思佳。
“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就见过一次面。”说的虽然是事实,陈思佳却红了脸,让海晏更是不相信她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说完,陈思佳站起来,调皮地朝海晏泼了一捧水。
“你胆子大了,敢泼我水。”说着海晏也站起来,朝陈思佳追去,也向陈思佳泼水,两人你来我往,衣服都快湿透了。
玩到最后,海晏也没了力气,她喘着气说道:“思佳,我跟你说,袁希辉看着人模人样的,但他去妓院。”
“你说的是真的?”陈思佳立即停下所有动作,惊讶道。
海晏哈哈笑了起来:“看把你急得,还说跟他没什么?”
陈思佳反应过来,海晏这是在诈她的话,但一听袁希辉去妓院,她果真急了:“公主,快告诉我实话吧。”
“我又没跟踪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他去哪儿。”海晏这么一说,陈思佳这才松了一口气。
海晏今天是玩高兴了,她和陈思佳等到衣服吹干后,这才各自回府。但不幸的是,海晏当晚就感染风寒,让听雨和清韵忙活了一晚上,才退了烧。
海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她听到兵戈的声音,好像有士兵在匆忙奔跑。她身处在灰蒙蒙的皇宫,周围一片地动山摇,她被听雨拉着,跑在长长的甬道上,好像后面有谁在追她,而她的前方,又不知有什么危险,她不想过去,但有一种力量推着她往前。
海晏吓醒的时候,全身大汗淋漓,也不知是发烧的缘故,还是拜噩梦所赐,海晏心有余悸,不知这个梦有什么寓意。
等海晏病好了,也快临近清明,因为高国公去世不久,高皇后打算为高国公做个道场,超度亡灵、寄托哀思。规模虽然不大,但高皇后请了慈恩寺的住持玄德大师,地点定在慈恩寺,所以也费了一番心思。
海晏和高皇后一同前往慈恩寺,将在这里住七天,沐浴斋戒、烧香拜佛,完成整个道场。海晏虽然隐隐有些不安,但佛门乃清净之地,她静下心来诵读经书,希望恢复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有大事发生哦~~~~
☆、第三十九章 皇后被俘
皇后和公主到来,让慈恩寺加强警戒,宫廷侍卫分布在寺内和寺外,而且慈恩寺还谢绝访客,确保皇后公主的安全。
第一天法事完后,玄德主持找到高皇后,似乎有要事要说。高皇后只好吩咐苏云:“带她们去吃斋饭吧。”
海晏在听雨、清韵还有苏云的陪同下,慢慢离开,她回头看了一眼高皇后,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但佛门本就是清净之地,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呢?海晏觉得自己疑神疑鬼了。前一世,木贵妃用来诬陷高皇后通奸的对象已经不在长安,海晏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够威胁到她和她的母亲。
心中的阴霾总是挥之不去,海晏无精打采地挑着斋菜。今天桌上全是豆制品,有豆腐脑儿、豆腐干、豆腐皮……海晏吃了点饭就放下筷子,听雨连忙问:“公主,是不是这些菜不合心意?”
“没有。”
海晏发现苏云也同样心不在焉,于是喊,“苏姑姑……”海晏连喊了几声,苏云才回过神来:“公主,你叫奴婢?”
“苏姑姑,吃饭你也走神啊。”
海晏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让苏云分外紧张,连忙摆手:“奴婢来到寺庙,有些不习惯。”
“我也有些不习惯,”海晏非常理解地笑着说,又问苏云,“苏姑姑,最近母亲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啊?”
苏云瞪大了眼睛,反问海晏:“公主为何这样问?”
“我最近总担心母亲出事,也不知怎么的。”海晏用手支着头,苦恼道。
“皇后……皇后吉人自有天相,能有什么事?”苏云勉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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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有话您不妨直说。”和玄德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见他开口,高皇后终于率先问道。
“皇后娘娘,贫僧夜观天象,发现乌云蔽月,皇后最近有大凶啊。”
高皇后心里一颤,笑道:“大师,我什么风雨没经历过,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应对之策不是?”
“但贫僧发现这是一个死局……”
“……我记下了。”高皇后从未见过玄德如此严肃的表情,她的心神也开始不宁。
辞谢玄德之后,高皇后回到寝房,吩咐苏云再次调查此次前来慈恩寺的随行人员,就算确认没有问题之后,高皇后还是心神不宁,也不知是因为玄德的话,还是真的有事会发生。
第二天,高皇后依旧参加法事,她跪在蒲团上,开始读《地藏菩萨本愿经》,这本经书用来读可消业障,可以超度亡人。读完这本经书,要用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高皇后每读完一遍,都会合掌向佛祖诚心祷告:弟子高梅音,愿以此所诵《地藏经》部之功德,祁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做主,消除家父业障,离苦得乐,往生净土。弟子高梅音真心求忏悔。
就这样,在一声声的佛经中,法事很快只剩下明天一场了。当天晚上,高皇后在苏云的伺候下洗漱更衣,期间,高皇后想明天大祭一完,她就可以回宫,也不知在宫里她将会面临怎样的危机。
高皇后心神疲惫,正要入睡的时候,却听宫女禀报说有僧人来找她,高皇后有些诧异,这时苏云说道:“皇后,奴婢出去看看,或许他有要事。”
“好,你去吧。”
等苏云回来的时候,她有些紧张:“皇后,那僧人是玄德主持派来的,说有关乌云蔽月的急事要禀报。”
高皇后不得不重视此事:“让他进来吧。”
苏云把僧人带进来,等他躬身行过礼后,高皇后问:“玄德主持让你带什么话?”
“皇后,此事关系重大,需要小人单独跟你说。”僧人紧张地说道。
高皇后低声询问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