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犯人发出声音，冲撞了在座的贵人们，行刑太监还特意在春妩嘴里塞了木板，但那声声低泣，还是让大殿里的娘娘们感到惊心。
当竹板打到五十下的时候，春妩的双手已无一块好肉，鲜血滴在精美的地毯上，晕湿了好大一片。
春妩拼命地挣扎，却被执事太监狠狠地压在地上，她凄惨的眼神看向海晏，又看向木贵妃，配合着凌乱的头发还有鲜血，显得特别恐怖。
海晏虽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太监行刑，但她心里却砰砰直跳，这笞刑和杖刑下来，春妩非死即残。她不想杀人，但又不甘心木氏一派欺负到她头上，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大度的人。
海晏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那该狠心的时候她就要狠心。
等一百下终于打完之后，海晏示意行刑太监暂停，她说道：“春妩，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谁指使你下毒？”
这一百下笞刑，已经让春妩力竭地趴在地毯上，她的双手已经残了，连爬起来都不可能。她那如死鱼一样的眼睛看向海晏，让海晏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海晏很快镇定地问：“你说还是不说？”
木贵妃看到春妩慢慢张开嘴，她心里的紧张冲上顶点，立即站起来说道：“公主，犯人已经定罪，你现在问她，是不是希望她为了活命，诬陷他人？”
“贵妃此言差矣，犯人此时不说，难道要替正凶替罪到死？”高皇后为海晏解围道。
木贵妃心里有鬼，不管再出声反驳，加上所有嫔妃都在看她，她只好愤然坐下，只是她的眼神狠狠地看了一眼春妩。
春妩现在其实连说话都困难，木贵妃的眼神她自然看见了，她低声笑起来，声音非常沙哑。春妩现在双手已经痛得麻木了，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家人还在木锦宏手里，自己一人顶罪，父母们还能安享晚年。
高皇后看春妩不说话，她说道：“行刑！”
接着就有宫人把春妩拖到长凳上，开始实行杖刑。杖用生荆制成，分大杖、法杖、小杖三种。此次对春妩行刑，自然用的是小杖，但就算是这种小杖，打在春妩这等女流身上，还不到十下，春妩就开始吐血，白色的囚服上渗出殷红的血来。
嫔妃们刚才还能平心静气地观看行刑，但现在她们是越来越坐不住了。
小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让在场的嫔妃都心惊胆战，尤其是正殿中，鲜血的味道越来越浓，每一次落杖，嫔妃们都似乎感受到了那种钻心的钝痛。
木贵妃更是如坐针毡，她觉得此时此刻不是春妩在受刑，而是她在受刑。春妩的头偏向她，那双眼睛似乎也在看她，让木贵妃越来越难呼吸，她莫名地害怕，浑身瑟瑟发抖。
春妩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整个人飘乎乎的，连哼都哼不出来。
春妩记得木锦宏派人找上她的时候，那程亮的金光，晃花了她的眼。第一次受不了金钱的蛊惑，以后次次被木锦宏要挟，她不后悔今天的选择，至少她的亲人不用再受苦受累了。
“禀皇后，犯人已经咽气。”执事太监探了一下春妩的鼻息，向高皇后禀告道。
木贵妃尖叫一声，腾地站起来，连向高皇后告辞都没有，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等她坐上步辇，冷风从车帘里吹进来，才稍微让木贵妃静下心来。
“娘娘，高皇后这是在故意整您。”步辇外，小钱说道。
木贵妃这才回过味来，刚才在正殿里，她实在太害怕了，那死亡的阴影，直让她喘不过气来。
“此话怎讲？”
“娘娘，这行刑的事，向来是在刑房，不可能让此等污秽事，污了娘娘们的眼。高皇后今天故意要您前来，还在正殿行刑，是想威慑您啊。”
木贵妃终于反应过来，一拍步辇，怒道：“原来她打这个主意，她和她女儿今天可演的一出好戏！”
“娘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这我当然知道，去，叫我哥哥进宫。”
……
木贵妃走后，其他嫔妃也开始如坐针毡，但皇后没发话，她们也不敢主动离开。
“今天让诸位娘娘受惊了，但这并非本宫的初衷，”高皇后顿了一下，又道，“这后宫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如果不以儆效尤，将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皇后说的是。”有些嫔妃附和道。
“春妩的事，也给诸位娘娘一个警醒，身边的奴才还是要选信任的好。如果谁要背主求荣，春妩就是她们的下场。”高皇后又和颜悦色道，“今天你们都受惊了，回去吧。”
等嫔妃们都告退之后，高皇后吩咐苏云：“让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那尸体——”苏云为难道。
“不是有宫规吗？”
在大周皇宫，犯了错的宫女连个安葬的地方都没有，她们的尸体火化后，会被填入枯井，下场可谓非常凄惨。
“等一下，”海晏却叫住苏云，“苏姑姑，让人到城外找个地方把她安葬了吧。”
苏云看了一眼高皇后，只听高皇后说道：“就按晏儿的话去做。”
虽然海晏一直在看行刑，连眼都没移一下，但随着春妩奄奄一息，海晏说不出的难受，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甚至有些后悔出手震慑木贵妃了。
高皇后看得出海晏不安，她来到海晏身边，握住海晏的手，海晏低声问：“母后，我是不是很残忍？”
“按宫规，她罪该万死，你并没有错，根本无需自责。”
“我利用一个人的生命，来对付木贵妃……”
高皇后截住海晏的话：“晏儿，你长大了，知道这世间的血雨腥风。胆怯是没用的，做了就不要后悔。”
海晏看着高皇后，心情还是很低落：“母亲，我先回去了。”
高皇后知道海晏心里的矛盾，她把海晏揽入怀中：“晏儿，你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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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府的路上，海晏心情仍然低落，导致与她同车的听雨和清韵都很压抑，她们两人今天也是吓了一跳。
海晏觉得自己很虚伪，是她想出“妙计”来对付木贵妃，却又为这计划中死去的人感到愧疚。那鲜血的味道，令她作呕，那死亡的眼神，让她惊心，似乎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
回到开国侯府，海晏连披风都不想披，就径直回自己的院子。
“公主，小心身体。”听雨很无奈地跟在海晏后面。
在院门前，海晏突然停下脚步，她听到一路之隔的院子里传来练武的声音。
“韩江在家？”海晏心想，“对啊，他被父皇罢了军职，成了兵部尚书。”
海晏移步来到韩江的院子，守门的家丁自然不敢拦她。这时，韩江正在练剑，剑气搅动地寒风更加凛冽，草坪里的残雪也被卷起，在空中飞舞。韩江察觉海晏出现，收势，将剑插入剑鞘。
“将军。”
透过飞舞的雪花，韩江看见海晏向他走来，却在下一瞬间，他惊在当场。
海晏扑入韩江怀中，那么突然，就像是找到了依靠，任凭沧海桑田都不放手。
“将军可还记得……第一次杀人吗？”
韩江对海晏今天的行为很是奇怪，更对她的问题紧皱眉头，可还是回答道：“记得。”
“是什么感觉？”海晏紧接着又问。
“……鲜血洒在脸上，想要把皮肤灼伤……战场就是那样残酷，一挥手就是一条生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你死我活？”海晏琢磨着这个词，沉默了。
韩江对海晏的行为感到奇怪，想到海晏问他的问题，猜海晏恐怕杀了人。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揽住海晏的腰，两人同一时间保持了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
☆、第二十四章 后院起火
第二天，清韵看海晏懒洋洋地不动弹，她就想拉着海晏到后院去玩。
听雨也很乐意海晏去散散心，消除心里的阴霾，她还说：“公主，你出去走走吧？今天风小，阳光明媚，呆在屋里未免可惜了这好天气。”说着，听雨打开门帘，推海晏出门。
海晏只好答应，问：“雨姐姐，你不去？”
“奴婢留下来，给公主做你肖想已久的蜜汁烧鸭。”
“真的？”海晏难得露出笑容，其实蜜汁烧鸭是个很普通的菜，但海晏曾在宫外一家酒楼吃过，从此念念不忘，听雨知道后，还特意去跟那家酒楼的大厨学这道菜，让海晏好一阵感动。后来听雨事情很多，平时几乎没有空闲时间，也很少做这道菜了。这次为了让海晏开心，听雨再次下厨了。
“那我一定早点回来，不负雨姐姐的一片苦心。”说着海晏出了院门。
冬天里，没什么景色，不过各色梅花已经绽放，空气里有着淡淡的凉沁沁的梅花香味。
海晏沿着走廊朝景明湖走去，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她索性把披风摘下来，给清韵抱着。
海晏摘下一朵红梅花，在手里把玩，这时看见两个丫环朝这边走来，但她们一看见海晏，明显放慢了脚步，然后从岔路离开。
海晏看着那两个丫环的背影，感到纳闷：“她们这是故意避开我？”
清韵立即不满地说道：“公主，这府里的丫环也太无礼了？”
“算了，走吧。”
刚走出拐角，迎面走来两个说说笑笑的丫环，她们一看见海晏，立即敛去脸上的笑容，不情不愿地向海晏行礼。
清韵更不乐意了，直接问：“你们这是什么态度？见了公主，就是这样行礼的？”
其中一个急脾气的丫环，立即反驳：“公主又怎样？害的将军……”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另一个丫环拦住，她向海晏磕头请罪：“公主，奴婢行礼不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奴婢吧。”她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丫环还想反驳，还是被她拦住。
两个丫环的互动，海晏看在眼里，她皱着眉头，觉得府里有事瞒着她。
最终海晏挥挥手，让两个丫环离开，却不知这两个丫环一离开她的视线，又开始议论起来。
“为什么不让我说？就是因为她，将军才被剥夺兵权，——这次出征本该是将军领兵的。”急脾气的丫环又道。
“我们只是小丫环，这事在背后议论还行，但若让公主知道了，那还讨得了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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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晏继续朝前走，只是刚好转的心情又没了，她问清韵：“这两天府里可有什么事？”
清韵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知道。”她几乎都跟着海晏，对开国侯府的事，还真不了解，连韩江院里的奴才丫环都认不全呢。
海晏苦思无果，索性就不再想了，她来到景明湖，沿着湖边散步。偶尔有府里的下人路过，也都匆匆离开了，这让海晏有种被蒙在鼓里的错觉。
走着走着，来到湖泊北岸，海晏几乎都能看到侯府北边的围墙了。海晏叹了口气，兴致缺缺地打算回去，却被清韵扯了一下衣角：“公主，你看，那不是……”清韵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人。
海晏朝清韵指的方向看去，没想到竟然看到了秋漪，她朝前紧走几步，喊道：“大嫂！”
秋漪虽然听到声音，但并不觉得是在喊她，但海晏再喊了两声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转身看见海晏，秋漪有些诧异，她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放，不想让海晏看见。
“公主。”秋漪躬身行礼道。
“大嫂，你叫我海晏吧，都是韩家的媳妇，何必这么客气？”海晏一说完，看见秋漪眼中的落寞，这才惊觉自己说出话了，秋漪到现在都没有名分。
海晏只好转移话题，问：“大嫂，你这是要出去？”海晏看秋漪的前进路线，似乎要从北门出去。
“嗯。”秋漪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海晏不是没看见秋漪朝身后藏的包袱，她感到很好奇，但她毕竟跟秋漪不熟，也不可能把包袱拿过来看。海晏这才发现秋漪身上穿的并不是裘服锦衣，而是里面穿着夹袄，外面罩了件白色杏花点缀的衣服。从露出的层层领子看，衣服都不新，甚至显得粗糙。
海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自己与秋漪为数不多的见面中，秋漪的穿着都不像大家族的夫人，朴素的有些过分。今天的衣着更显单薄，虽然今天天气暖和，但秋漪所穿的衣服，显然不能抵御北方冬日的寒冷。
“大嫂，你怎么穿这么单薄？冷吗？”说着海晏握住秋漪的手，发现秋漪的手果真凉凉的。
秋漪想把手抽回来：“公主，我不冷，我要出去了。”说着秋漪打算朝北门走去。
海晏怎会放手，一不小心，秋漪手上的包袱落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散了出来。有绣着各种花朵的手帕，做工精美的结扣，还有腰封、枕套等物件，海晏看到这些非常吃惊，她诧异地看向秋漪。
秋漪的脸色发白，甚至局促起来，海晏也跟着尴尬。还是清韵立即躬身，把包袱收拾好，交给秋漪。
等海晏看到秋漪要走，她才放下尴尬，拦住秋漪问：“大嫂，府里不是要发月钱吗？你怎么会……”
“公主忘了，我只是寄居在韩府的人，在韩府没有名分，但我也有做人的尊严。”
秋漪刚到韩府的时候，月钱、衣服、食物样样不缺，只是她觉得自己没有名分，不该受这些东西，所以能推辞的都推辞了。
韩老夫人问及原因的时候，秋漪只道：“我并非韩家儿媳，受之有愧。”
韩老夫人一听，非常不高兴，她觉得自己已经放下脸面给秋漪好的生活，而秋漪竟敢要挟她，想名正言顺地留在韩家。这样，韩老夫人对秋漪更有偏见，渐渐降低秋漪的吃穿用度，但仍保证一年四季都有新衣服。不过秋漪坚定自力更生，把府上发的东西都束之高阁，让韩老夫人更是生气，不再提供物质帮助。
由于韩老夫人不待见秋漪，府里的下人自然对秋漪不好，要不是秋漪有儿子，她的处境肯定更艰难。
海晏初来咋到，并不知道这些，她单纯以为是韩老夫人太过刻薄。
“大嫂，身体是自己的，穿这么少，你会生病的。”说着海晏把清韵手里的披风，披到秋漪身上，但秋漪并不接受，把披风塞到海晏怀里。
“公主，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用不着。”说着秋漪转身离开，急匆匆地消失在北门口。
清韵嘟嘴抱怨道：“公主，这秋夫人也太不知好歹了。”
“大嫂是有点倔，但她有自己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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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晏回到院子，看到听雨在大堂前徘徊，她问：“雨姐姐，蜜汁烧鸭可做好了？”
“公主你可回来了，”听雨看到海晏，赶紧迎上来，“公主，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去大厨房要一只活鸭，他们居然说没有。”说到这里，难得好脾气的听雨，也面露不悦。
“怎么会没有活鸭呢？”清韵跳出来问。
听雨皱着眉头，对海晏继续道：“公主，这府里的人对我们有偏见，我本来以为有陪嫁的人，自恃身份，言语间可能得罪了谁，但……”
“并不是这样？”海晏疑惑道。
“是的，公主，整个府里的人都对我们有意见，这种情况不只我遇见了。”
“这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海晏边走边问。
“好像就这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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